
Chapter 2
韩泰山是个小扫把星。
为什么这么说?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各有他们的理由。他爸说他出生坏了运势害得家里背时遭遇信用卡诈骗;他妈说因为他自己才总跟丈夫吵架最后不欢而散各奔东西;他跟着外婆搬家,邻居也不放过,说自从他搬进这楼里房子就老是闹毛病;在学校里什么事情但凡交到他手里必出问题,导致同学更不喜欢他。曾有一个善良的女生愿意跟他同组上体育课,结果不慎摔倒擦掉一大块皮肉……从此再也没有人肯搭理他了。
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对他来说是一场旷日且持久的战争。他升上高中之后,唯一疼爱他的外婆去世,更给予碎嘴子们发挥的空间———听说没?姓韩的小子真的把自家老太克死了!我就说吧……
循环往复无止无休的几句话使他疲于奔命遍体鳞伤。他终日独来独往,认为这样就安全了,至少倒霉也只倒自己。但偏偏这个年纪的青少年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恶,于是泼洒到某个特定的对象身上。他被关厕所隔间泼凉水,时常找不到自己的书包,被剪头发被诬陷偷东西……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不胜枚举,但他总是选择保持沉默。
你运势不好……该老实一点,外婆告诉他。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他磕绊着升上高二。这一年班里来了个插班生,是个总是神采奕奕,长相很讨人喜欢的男生。但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来再多的新同学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可能使嘲弄自己的大军再添一员,实在不令人期待。
不过那男生着实很讨人喜欢,他很快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总闹哄哄的经过韩泰山身边,带起的风里有一股不明所以的味道,貌似是香味。
事情便在这时候出现转机了。某天班上一个坏胚顺来了韩泰山的日记本,又使几个人阻拦他让他无法将其夺回,一片朗声笑语。然而故事的剧情总是起伏跌宕,一个后来居上的身影插着兜,一脚踹上那人的后背。世界猛然颠倒,他的头磕上韩泰山的桌面,鼻子里血流如注,在场的人皆是脸色煞白,神情呆滞。
明宰铉就以这样的形式走进了韩泰山的生活。一节课后,他跟鼻孔里塞满棉条的同学一同从办公室回到了教室,笑容满面。他从震惊的同学们当中头也不回的走过,搬了自己的桌椅坐到韩泰山后面,从那天起,针对韩泰山的一切攻击性举动都戛然而止。
韩泰山在车站遇到他,上前对他说对不起。明宰铉再吃一块海盐味的冰坨子,冻得牙齿发酸。
你干嘛向我道歉?他很是疑惑。
实际上韩泰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他道歉,顿时愣在原地。明宰铉拉着他进了便利店,给他买了一块奥利奥味的冰坨子,然后对他说,我真拜托你了,没做错事不要说对不起好吗?
他看到自己要坐的那号车来,飞快跑了,背对韩泰山挥了挥手。
韩泰山呆站在原地,第一反应是啃了一口手里的冰棒。
明宰铉这人电影看多了吧,这样一点都不帅,他想,一点都……不帅。
他们毫无悬念地成了朋友,说的详细点,就是明宰铉成了韩泰山的第一个朋友。那种无论如何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味道的香味伴随了韩泰山的高中时期,明宰铉在韩泰山的课本上画了一只……画了很多只狗,那狗长得像摩托车。
这是你吗?韩泰山问,你像狗。
明宰铉说对啊,这是我的化身,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来保护你。
从此韩泰山再也不说对不起,他成了最不好惹的角色。他穿了很多耳洞,染起头发,看上去反而是明宰铉更需要保护。他对明宰铉说自己要去纹身,但没有告诉明宰铉自己要纹什么。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那只像摩托车的蠢狗纹在了手腕上,让它保护自己吗?大概是这样吧。
可惜幸运总是一闪而逝。毕业季,一场意外耗尽了韩泰山刚刚建立的对未来的信心。优秀毕业生明宰铉在小礼堂主持毕业典礼时,变故陡生———舞台上的一盏镁光灯直直下落,明宰铉仍是笑容满面,等他反应过来时,一个高瘦的身影一脚蹬上台护住他滚向一旁。
我说,本来该上台演讲的是韩泰山吧?
是哦,明宰铉这回都被他害死了啦,他怎么能这么倒霉?
韩泰山醒来的时候在医院身边空无一人,护士长喊来医师告诉他由于脑震荡的部分后遗症产生神经性紊乱,导致他的眼部功能失调,还叮嘱了他住院期间的忌口。
但韩泰山只是不解地看向医生,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脑震荡?
手术摘除了泪腺,他不可能再掉一滴眼泪。他全都忘记了,幸而不美好的回忆也不需要记得。他忘记了之前的身不由己,忘记了自己的倒霉,忘记了前十几年人生的郁郁寡欢,忘记了他用于应付痛苦时得心应手的手段,只感到没来由的,莫名的,解脱般的轻松。
同样的,他也不再知道手臂上那只傻的要命的狗的来由,忘记了一双总是笑意盈盈地望向他的,湿漉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