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山云霄洞金吒前来拜见师伯。”
玉虚宫仙雾缭绕，数层台阶长难尽，金吒自入阐教修道以来极少踏入这玉嵌般辉煌的宫殿，此次前来只是替师父文殊广法天尊参加长生大典。
“师侄免礼，本尊已知晓文殊修炼正值紧要关头，长生大典由你参加自是无妨。”无量仙翁只可惜这金吒并非自己亲传弟子，作为三代弟子中的翘楚，金吒生得长身鹤立高八尺，面如美玉天庭满，目似明星含秋水。虽然年少入门不久却已习得文殊秘学心法，在阐教年轻一代的弟子中金吒木吒二人可谓风头无两。
“鹿童，你带金吒师侄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鹿童算是金吒师兄，受昆仑仙人指点食灵草修仙术，百年化身成人，俊美脱尘，拜入无量仙尊门下后没多久便进入捕妖队，杀伐果断战功显赫。
“金吒师弟请在此客房休憩，稍后会有仙侍送上昆仑甘露。”鹿童还是那副漠然样，全然不当眼前是老熟人。
“师兄何须与我这般客气”甘露太子笑道，缠在右臂的灵蛇却倏地绕到鹿童脚下，“师兄近来可好？”
就此一句鹿童被问得羞恼，什么仙风道骨那是他们正道修仙之人的说辞。自己本是鹿妖，除师父和鹤童外无人知晓，为褪去妖性掩盖妖气就足足花费数百年，偏偏在自己被须弥山异兽偷袭身受重伤时，由金吒和他师傅下凡施善路过所救。
玉虚宫的金丝白褂沾了鹿血，浑身的妖气让金吒皱了眉，他本以为玉虚宫只有申公豹为豹子精修炼成人，不曾想这位仙貌冠绝的鹿童也是鹿妖所修成仙。文殊广法天尊慈悲，三界众生皆是生灵，命金吒速速送鹿童回玉虚宫。
等鹿童醒来，伤口仍在发痛，身上只穿了件薄衫，四下无人枕边却盘卧着一条灵蛇：“这是何物？”
金吒缓缓推门而入，手里攥着几枚仙丹：“师兄莫怪，此蛇是我的灵宠，从不会伤人。师兄仙力几乎耗尽，我去药童处寻了几枚补丹以便师兄调息养伤。”
“多谢师弟照顾，可曾见过我师父？”
金吒抱着重伤的鹿童刚踏入玉虚宫便撞见正要去采桃的无量仙翁，那老头见了只是摇头，谢过金吒之后便驰骋于云霄之间不再回头。
鹿童听罢神色无悲无喜，像是意料之中，他加入捕妖队手染同类鲜血，于妖族早已势不两立，明明自诩为仙早年间偏偏还受妖性困扰。那老翁也是看中鹿童这点，赐灵鹿坐骑，授鹿角神弓，时时刻刻把鹿童钉在叛门背宗的耻辱柱上。哪像金吒天资超然正途修道，罕见的肉身成圣，他师父文殊广法天尊不仅有莫大的神通，智慧无量替众生解惑，更是悲悯心慈待门人视如己出。金吒那灵蛇自有仙像，不出百年亦可修得人形，仅是金吒把玩灵宠。
金吒一挥袖，那灵蛇便盘回到他右臂，蛇头躲在背后。
“恳请师弟，莫要将我真身告知他人。”
金吒搀扶下床拜谢的鹿童：“师兄与我不必客气，师伯尚未回殿，你这妖气未祛，不可随意走动，待我替你运气隐去可好？”
鹿童肌肤如玉却不羸弱，不愧是撑得起文武袖的神仙，在众仙教看来无量仙翁的大护法光风霁月，额间一抹金印又增了几分威仪。只是此时这位平日纤尘不染的鹿童仙君双颊煞白，全靠身后这位注入灵力运功调息。
“那异兽王下手没轻没重的。”金吒怜惜。
“我岂会打不过那小小妖兽？若不是它使诈将我囿于无光无影的洞穴之中……”
“师兄切莫动怒，不然金吒这半个时辰的努力可全白费了。”
“师弟救我于危难，不知该如何答谢。”
金吒收回灵力，双臂环抱眼前人的细腰，框住受伤的小鹿，金吒以肉身成圣，魂魄皆在，七情六欲皆可控：“师尊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云霄洞。师兄愿意收留我几日吗？”
“清修之地，岂可……”
厮混了几天，鹿童心知不可再胡闹下去，捕妖队的事情好久没有过问，也怕误了金吒清修，鹿童将这几年存的灵丹妙药全给了金吒当做谢礼也好让他向文殊师叔交差。
“师兄可随时写符传音给我？”
鹿童听罢未作回答，只是重伤痊愈后练功好似申公豹一般勤勉，鱼也不钓了，提起神弓就是捕妖炼丹修仙术。他不愿再有求于金吒，只要自己功法高深不再现原形，岂会有仙人妖怪知道自己是鹿妖所化？金吒又能是什么良善之人会甘愿守住自己的秘密千万年，肌肤之亲下的所谓承诺又有几分可信？
鹿童消失的这几日最不满的应该就是鹤童了，同为妖族鹿童再刻意隐瞒也逃不过师姐的法眼：“如实招来，你同哪位仙家灵修了，以你的伤势不可能单靠仙丹就能痊愈得如此之快。”
鹿童抵赖，这种事怎可宣之于口？
“捕妖队时常能搜些异宝奇花回来，上回同师叔剿灭灵山脚下瞪羚一族，此族类法宝正好适合我补血运气之用，师姐莫要再说这些。”
“我怎么听说你是被文殊师叔所救？”
“确实是文殊师叔派人送我回玉虚宫，师叔下凡行善布施有要事在身，我怎敢多劳烦？”
“行了行了，这几日那老翁施令让我把你的活全干了，我得休息几天，十日后的长生大典所有事宜全部交给你了。”
玉虚宫宴请众仙家，须准备天界珍馐，布置神果仙花，传送仙家请帖，鹤童经手了几十次也要花上半个月准备齐全。堪堪确保宫殿内部华丽又不是仙家风范，如何摆设仙石雕像，就够鹿童忙的了，只是有人更让他不省心。
“师兄，此次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师叔无法前来，由其弟子甘露太子代为参加。”新来的侍童未曾见过金吒原貌，仅从仙侍茶语饭后的八卦中得知此人俊秀温润，法力高深，相貌也是三代弟子中一等一得好，常被仙侍们与鹿童比较到底谁是三代第一美男子。
“我知晓了，按照规定送一份请帖、昆仑玉和紫云草过去。”
“师兄，你见过金吒太子吗？”
鹿童放下手中毛笔，抬眸看身边小心翼翼的侍童：“当然见过，你很好奇他？大会之日你便能一睹甘露太子的风采了。”
侍童不敢再追问，低头誊写成堆的请柬。
大典之日，仙乐玄歌凤箫玉管不绝于耳，琼香缭绕群仙纷至，三界清平贺长生群乐。鹿童不负所望首次筹备长生大典便取得无量仙翁夸奖。
“五龙山云霄洞金吒前来拜见师伯。”
金吒一身锦衣依旧，还是那个玉面郎君，只是灵蛇不在身边。
鹿童领金吒去偏殿休憩，刚走过莲花池就被金吒拽到一旁：“师兄这些时日为何不唤我。”
鹿童拽开他：“我身体无恙，无须叨扰师弟，此处侍童进进出出休要被旁人看见。纵使仙君法术超群，可我鹿童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金吒不慌不乱，只觉得眼前人着急地可爱：“我岂会毁坏师兄辛辛苦苦筹备的大会，但我是客，师兄于理不应怠慢贵客，于情…我又是师兄的救命恩人。你我并非同门，那日即便我善心大发也不至于花费那么多灵力救治师兄。”
金吒比鹿童高两寸，身型却比常年捕妖的武将鹿童清瘦一些，翩翩公子长袖轻挥：“师兄如何修仙，如何化身，都与我无关。我知师兄身不由己，这些也都不是师兄的错，但如果师兄因我的善意而冷落我，我又何须在乎那些条条框框？”
鹿童知道金吒的贴身法器为盾龙桩，黄澄澄的一根木桩柱子，上面镶有三个金圈，下面有一朵金莲。祭出去就可瞬间自动将敌人锁在金柱上，用金圈扣牢，无法逃脱。中招者动弹不得，越动越紧，而且易遭使宝者任由攻击或宰割，盾龙擒仙自是不成问题。
“金吒！”鹿童喝道。
“师兄还是噤声为妙，玉虚宫内众仙人怕是听不得呦呦鹿鸣。”
玉虚宫外云海层层翻滚，昆仑山巅荡开铜钟清音，九只青鸾掠过金瓦飞檐，天河倒悬，映出万千星斗。元始天尊座下弟子无量仙翁乘云而来，立于玉虚宫，三百六十五阶汉白玉，每阶立着两位昆仑弟子，手捧流云灯盏，沉香缥缈清逸。众仙家落座宝殿内，仙侍分立两侧，中间祭坛上供着的三清神像泛起淡淡金光，香炉里三柱通天神香青烟凝成龙形。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无量寿福，无量福生。”鹿童声音似从九霄之外传来，与悠悠钟声相伴。
“吾辈秉承天道，精进修行，历尽艰辛，终得窥见长生之真谛。修行之人，皆以道为本，以德为先。愿所有弟子，笃行大道，永享无尽长生！”大典开始，无量仙翁饮尽杯中甘露后开始发表鹿童彻夜撰写的长篇讲稿。
座下芸芸弟子只有一人无心杯中甘露，四下无人般紧盯着侧立在无量仙翁身旁的大护法。鹿童被盯得浑身紧绷，不敢左右相顾。
“都开过几十次大会了，头回见你如此紧张。”鹤童评价。
“头回生二回熟，还请师姐帮忙处理会后诸事。”鹿童瞥见金吒早早离席，自己按兵不动不是，任由金吒胡来也不是，左右踟蹰，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须即刻找到金吒。
金吒倒也没有乱跑，只是歌舞听厌烦了去殿后的灵池看看锦鲤，那池水碧透宛如镜面，点缀了几株莲花，仙气缭绕荷叶轻轻摇曳。
金吒极少回玉虚宫，一是觉得这宫殿太大，虽说这琼楼玉宇气派非凡，但琐事颇多，登门的仙人络绎不绝；二是觉得在这无量仙翁门下似乎除了修炼就是捕妖，终归是不适合自己清修。平日师父教诲众生皆苦，惟有引导妖兽邪祟开悟自渡才是正道。可是这玉虚宫上下金吒原先也只知道申师叔是豹妖成仙，机缘巧合之下才见识到鹿童的原身竟是千年玄鹿，此外便不曾见过其他妖兽。
“师弟为何孤身在此，是佳肴不和胃口？”鹿童见金吒独身一人在灵池旁静坐，心里先舒了一口气。
金吒起身行礼：“师兄可误会金吒了，只是平日习武惯了久坐不适，不过也好总算能和师兄有独处机会了。”
“师弟切莫胡言乱语。”鹿童今日没有身着文武袖而是换上了寻常弟子的束腰长袖，玉虚宫独有的绿牌挂在腰间，随风而动。
“师兄允我房中一叙，可曾算数？”金吒的话可不算请求，藏在袖中的灵蛇不合时宜地钻出来，从金吒的手臂攀上肩头吐起了信子。
原来上次金吒替鹿童疗伤的房间只是一处偏殿，作为无量的首席大护法，鹿童真正的寝殿可谓清雅又奢华。数把宝剑、桃木弓齐整地悬在青玉砌成的墙上，十二折竹玉屏风矗立床前，
书案上的青铜日晷缓缓转动，紫玉笔架上挂着最好的毛笔，成堆的经书文集未有翻开的迹象。
金吒心想虽说仙人有别，就算是骄奢淫逸的商纣王寝宫也不见得有这么多宝物，文殊广法天尊喜好俭朴，自己也未在寝宫装饰上花费心思，除了伏案读书就是闭眼休息。
“允你来我房中已是破例，师弟……”
金吒打断了鹿童可有可无的警告：“师兄想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有一事想问，现世之中师兄可还有亲属健在？”
鹿童声音多了一份颤意：“师弟何意？你既已知道我是鹿妖所化，应知妖兽修仙不易，万中无一，我化型已有千百余年，之后一心修仙悟道，自进入玉虚宫后早已不再是昆仑鹿妖一族。”
金吒解释：“师兄勿恼，只是金吒想起九天之上只有我胞弟木吒相伴，听闻我母亲怀胎近三年未曾诞下三弟，阐教诸事繁杂无法脱身前去看望心中挂怀甚是思念，便想问师兄是否孤身修行，平日里可有他人陪师兄说话。”
其实不然，金吒从其他散仙口中得知，昆仑鹿妖一脉早在五百年前彻底覆灭，乃是捕妖队以鹿妖屠戮人类作乱人间为由尽数捕杀。可从古至今，昆仑山脉鲜有人家居住，鹿是食草动物又何苦围困几户人家并残忍杀之。
鹿童心里起疑，莫非他是知道了混元珠一事？但无量仙翁并未告知十二金仙灵珠会降生于金吒生母腹中之子。不过李家在阐教也是享有声望，若无变故灵珠迟早会升仙成神，兄弟团聚不过十几年而已。
“玉虚弟子众多，想要一睹昆仑玄妙的凡人多如牛毛，我岂会在意是否孤身修行。”何况那几日自己重伤，自己与金吒几乎日日夜夜赤裸相对，体内金吒的灵力还留几缕在腰间不知为何怎么调息运功都无法祛除。
“金吒，那几日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仙咒，为何我体内仍有你的灵力？”
“这个嘛，当然是以防师兄下次再身受重伤，以便金吒第一时间就知道前来保护师兄。”
此话倒是不虚，金吒下的仙咒，只需掐指一算即可知被下咒之人体内灵气是否异动并可记录方位。虽说金吒不难猜到鹿童是何来历又是用何手段坐上今天的位置，但自己与鹿童并非出资同一门下，继续深究也无意义。
只是金吒很难遏制自己对鹿童的好奇，鹿童现今的坐骑是千年白鹿，随身法器也是鹿角所制，以及那几日灵修间隙金吒只要提到鹿角那人便会狠咬自己一口。如此种种皆能体现此鹿是有多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可偏偏那双灵动坚韧的眼睛瞒不住人。
冰肌玉骨乃是天人之姿，可惜鹿性难除，情到深处仍旧泪眼婆娑，双眸湿润渴求安抚。
“师兄既然不喜欢我下的仙咒，那我解咒便是。”话音刚落，金吒肩头的灵蛇突然长出几尺倏地缠住鹿童。
“金吒你放肆，我是你师兄，快放开我！”鹿童法器绕在腰间无法动身取出只能由金吒摆布。
“师兄应是忌惮我的遁龙桩吧，但师兄忘记了阐教的法器只会对向作恶多端的邪祟。师兄如此慈悲良善，我怎会用它来对付师兄呢？我想师兄也不会用利箭伤害我吧，”但灵蛇即非法器，也非阐教灵宠，只不过是金吒救下的生灵其一而已，日日带在身边也是因为灵蛇乖巧不会无故伤人。
“金吒，你到底有何企图，大殿内众仙仍在，你岂敢伤我？”
金吒暗笑：“师兄放心我已在这房中下了噤声咒，就算是师伯来了一时半会也解不了，师兄既然有求于我，就应该知道怎么讨我欢心，就像上回那样，好吗师兄？”
三界皆知文殊弟子皆是聪慧过人，善洞察心性，何事能逃过甘露太子的法眼？被金吒所救的那天起，鹿童就知道自己捕杀同族增进修为的肮脏往事迟早会被他知道，只恨自己生而为鹿，又不甘心入截教被众仙唾弃。阐教三教九流层级分明，金吒却是这阐教之中为数不多的不看出身一心只为普度众生的仙人，堂堂甘露太子出身正统，尚未成年就与胞弟求道升仙，如今却与妖兽数次缠绵于玉虚宫之内。
鹿童虽身为大护法，却也时时怀疑自己究竟护的什么法修什么道，偌大的玉虚宫清冷无比，手指感受身上之人的体温，竟有莫名的安心。
“师弟……”
Fin.
鹿童是鹿中最帅的鹿，神中最帅的神，雄性中的雄性又公又帅，无人敢嬷 鹿童的存在，仿佛是大自然的一抹奇迹。他的智慧，如同古老的森林一般深邃。他知晓每一种植物的习性，每一种动物的语言，仿佛是这片山林的百科全书。鹿童的心灵，纯洁如水晶。他的善良，感染着每一个与他相遇的人。他的微笑，如同阳光，照亮了人们心中的黑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