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隐鸢阁很白,一眼望过去尽是白,不过好在徐庶的口脂是黑的。
小广在一次围炉吃辣锅结束之后盯着徐庶的唇瓣,黑色口脂已经掉落许多,她素净的唇没什么血色,上面有小小的干皮和纹路。徐庶发觉,说,小宝来,帮我涂口脂,不涂到嘴巴外面你就赢了!她从来没说过会有什么奖励,只有一次次的赢了或没赢,乐此不疲。
小广拿起黑色的口脂,里面有细细铺开的紫色珠粉,她聪明地用小指头点点,这可太有胜算了,徐庶凑过来,把小广抱到她腿上坐,小广歪头想想,她前两天画了很好看的桃花,被师尊夸了,于是在徐庶的唇上点妆,勉强是一小朵花的形状。
徐庶拿出水镜一看,“喔唷不得了了,美得嘞!我们小宝,左君快请个先生培养培养,我们小宝将来干什么不行呀!”
“可是这个也没涂满啊。”一个师兄说。
“哎,你不懂!”小广反驳着。
“对了对了,这是一朵花呀,在山下很流行的,小宝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闹哄哄中大家夸着笑着过去了,小广的“赢”又添一笔。
倒不知山下是否真的流行这。
然而隐鸢阁不止有白色,还有血色。在小广豆蔻年纪时,一汪化冻的冰洋在台面下翻涌。壶关君本来是最在意形制穿着的,经常拎着话头说,徐庶又去哪儿打架了,能不能管管
自己衣领上的血迹?像什么样子,还有史君我也不好意思说您,但是衣裳沾了丹炉的灰啊!灰!扑到小孩子嘴巴里,哪个小毛头就要咳咳个不停了,左君也是,天天披着外袍就出门修炼,小孩子们都被带坏了,不好好穿衣服乱跑。
我知道我知道,然后我们又风寒了,风寒了史君要给我们炼药,风寒吃药好了又因为丹炉烟灰开始咳嗽了,如此循环往复!小广大声说着,被壶关君睨了一眼。
所以要从源头解决问题。小广弱弱说了最后一句。
夏日房间盆中的冰块消融一半,小广戳着大块的冰,在化出来的水中沉沉浮浮,她问,“刘辩,你见过宫变是怎样的吗?”刘辩摇摇头,“没见过,侍从们只紧闭了门,添加更多熏香料,第二天起来,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血吗?”“没有,没有看见。”
据后来的大人们说,那天晚上经历了哗变,有些人十年磨一剑,静候时日,他们像后山的狼一样盯梢,伺机下手咬你,徐庶按着筋脉跳动的青手恨恨地说,“闻到太多血腥气了,静不下来。”大人们全都很狼狈,包括壶关君,小广扑到他背上顺着及踝的长发,打了好几个结,她手劲儿不小,应该挺痛的,壶关君忙着闭目养神,任凭她弄。
人都散了之后,徐庶叫小广今晚陪她睡,衣裳脱到一半,又兴起了,拉着小广坐到院子里的摇篮秋千上,它吱呀呀地叫着,两人坐看天阶夜色。“徐神给你讲故事。”小广歪着头看向上方,徐庶的眼神有些寥落。
“我们解决了他们,是左慈这一方立场的胜利,我从来都知道这种事,在从前占山为王的时候,就知道所有的战役只会有一方胜利。后来我也很灵活地选择阵营,虽然我是个有坚守的人,呵,那时我还只凭感觉活,谁厉害我就跟谁好,谁可怜见我也跟谁好,只爱着张扬极端的人,因为这样活着,多么轻松。”
“我也想这样活着!”小广嘟嘟囔囔地说,她那时候很爱听徐神的凡人故事,这样恣意。
“哼哼,那自然了,徐神也希望哟。”徐庶捏捏小广的脸,还带些肉的脸蛋被团簇的发裹住,她将小广的头发分作两边,各环了个环,用自己的珠串腰链扎住,“喔,好像天宫上降下来的孩子。”
“徐神,你是剑仙,剑仙都会飞,你要带我回天上吗?”小广学着徐庶平日的样子溜溜转着她的青玉细口酒壶,剑仙都是对月酌酒的,她想。
“飞?我飞得最快的一天,是赶去法场的那时候。”徐庶想了想,说,“经过洗礼后,我才知道什么是 ‘法’——梗阻在我的剑道和我的欲爱之间,不可名状之物。那时候,我输了。”
“青手是黥刑是烙印,每次筋脉鼓动的时候,我的爱恨又胀痛起来,像浸入山泉中穿透全身,这是活着的滋味呵。”她笑,喘息声像潜伏着的虎豹。
“很痛吗?”小广把手捂在青手的连接处,转转眼睛看这徐庶,“徐神,你说的是政变吗,为什么总不让我们看?这样我下山去没有经验咋办咯?”
徐庶听了,出神一会儿,点点她的额头,“小宝,辩儿不是说了么,这是看不见的,倒不是说你要去学开天眼。哎,借左君的话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你们小孩总觉得大人在哄你们……有一天血溅到小宝你的脸上,我会默念,道法自然,懂得放手……”
“哦,可是之前华佗砍人手脚的时候血溅到过我脸上过!”小广兴奋到。
“……啥子?”这小子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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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
我摸到她凝聚成果实的乳,指尖像小草一样匍匐,“可我没有。”
她哑然失笑,“总会有的。”
“可你也没有葵水。”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失落,根本无人知道我每月小腹翻搅的滋味。
“我从前是有的,很久以前。”她轻轻道,揽住我的腰,摇一摇晃一晃,我又变成在篮子中的孩子。
“我见过一个很像母亲的女子,不过她就是。她问我的孩子呢,带出来游玩啊,那时候是元宵节,我买了一碗元宵喂给她和孩子,然后孩子吃饱困了,她就这样抱着孩子晃,我说,我还是想要生下来就能走的孩子,她听闻,只是笑笑。”
“然后你跟她露水情缘了吗?”我还是好奇。
“小广,不是只有共赴云雨才算露水情缘哦,我和她交心,就像你和你的小男孩子抱着聊天一样。”徐庶说,她把我的鬓发又撇一撇,拿脸蛋贴我的脸蛋。
“可是小男孩子们都好笨呐!我说我来葵水了,肚子疼。祢衡说,你是不是吃坏肚子啦,小猪,我说我没有。刘辩倒是给我拿了暖炉,可是他听到我其实是在流血,他就哭,哭个不停,我说,有什么好哭的!”我挥着拳头抗议,然后去摸摸徐庶的小腹,只是摸到紧实粗韧的皮肤,像史君炼丹炉的表面,他每日都擦了一遍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没有葵水呢?然后就能像徐神一样在天地间自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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