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觉得心灵相惜
1.
起初，纽特·斯卡曼德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精致而诡谲的血盟瓶安静地躺卧于邓布利多的手心，小巧玲珑，十分容易令人在无知无觉中放松警惕。然而，当邓布利多说出那句话的下一秒，它倏然警觉地亮起了一道红光，剧烈地抖动着，在空中迅疾地向后撤去，撞在猪头酒吧斑白凌乱的墙面上。盘缚在那瓶子表面的锁链叮当相撞，顷刻间拉长至几倍，锁链的一端牢牢嵌入邓布利多的掌心之中，盘旋于他的整只手掌，宛如缠缚猎物即将进食的蟒蛇。
“邓布利多，”忒修斯反应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向前疾走两步，“快松开它！”
“不行，”邓布利多说，他咬着牙，另一只手扶住那只被锁链桎梏住、正在剧烈颤抖着的手掌，“我没法挣脱它——它正在气头上呢。”
从血盟瓶中延伸出来的锁链仿佛在他的皮肉之中扎下了根，他感到冰冷的细金属在他的身体里一寸寸地摸索，穿透血管和脏腑，暴虐地寻到他身体中的每一寸骨骼，化身为无法逃脱的牢笼。铁索从他的血管中贯穿了他的喉咙，在脖颈上显现出来。他的皮肤已然被勒红了。血盟瓶身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声，在白墙上毫无章法地抽搐着。
“阿不思。”纽特在他的身后叫了一声，试图往前握住他的手臂。
“别过来，”邓布利多说。出于疼痛，他粗重地喘息着，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手心里的锁链，妄图控制住它，“你瞧，这就是……”他停顿了一下，嘶哑地说，“他知道了。”
忒修斯和纽特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谁？”忒修斯问道，“格林德沃？”
那个人名还没能说完，血盟中的红光倏忽又暴涨起来。邓布利多突然抬起那只手，挣扎般地捂住一边的耳朵。延长的锁链隔着长裤牢牢地嵌入了他的双腿。他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纽特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你听到了什么，阿不思？”纽特俯下身问他，“你听到了什么？”
然而他并没听见纽特的这句问话。他的耳边响彻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声响，松木在炉火中燃烧的噼啪声，许多人交谈的低语声，纸张摩擦声，蝉鸣声……最终那些杂乱的声响定格为一个暴怒的少年的声音。
“我可以把你勒死，阿不思·邓布利多，”少年居高临下地说，“或者更加酷烈的方式。你钟爱哪一种呢？”
此时此刻，他似乎并没有身处于猪头酒吧肮脏久未清扫的地板上。他挣扎着伸出手，覆上地面上扎手的稻谷，杂草，还有沉积的灰尘。他艰难地仰起头，看到十六岁的格林德沃冷漠地注视着他。
“你背叛了你的心，”格林德沃说，“那它还有什么好留的呢？”
2.
“这就是血盟的机制吗，邓布利多？”忒修斯问道。兄弟俩颇为紧张地半俯下身，注视着邓布利多的神情，“你还好吗？”
邓布利多勉强地笑了一下。
“它已经消停下来了。”纽特说，伸出手掌，血盟的瓶身乖巧地躺在那里，连接着的锁链仍缠绕在邓布利多的手掌上。除却他的皮肤上深深印下的勒痕，旁人丝毫看不出这瓶子方才暴虐的端倪，“所以，这就是血盟的原理……你一旦生出什么违抗它的念头，它就会像刚才这样，是不是？”
邓布利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当他试图说话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得说不出话。他只好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倒也不一定是这样，”他笑了笑。如果不是他脸色苍白，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在霍格沃茨授课，“实际上这是一种心灵魔法……它如何对待缔结下它的人，取决于这份缔约的另一方。”
忒修斯半仰起脸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他说，“它刚才差点把你勒死，是因为和你缔约的另一方是……”
“格林德沃。”邓布利多说，“没错。”
忒修斯站起身来，左右走动了两下，紧接着又停下来，面对着邓布利多。
“这太被动了，”他说，“如果格林德沃想杀了你，这就足够接近他的目的了。”
“哦，他不会的，”邓布利多说，他艰难地哼笑了一声，“对待那些他想要折磨的人，死亡未免有些太过仁慈了。”
忒修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和自己的弟弟对视了。纽特注视着兄长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闪烁着移开了。
“这确实是他的风格。”他轻声说。
3.
在相距遥遥的欧洲大陆上，纽蒙迦德城堡之中的一间书房里，格林德沃正坐在黑檀木桌后的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听着围坐在四周的下属进行汇报。他微微闭目，两根手指交叠着轻捻眉心，并不多说话，只在提及关键处慢条斯理地说上一两句。下属将他的言辞一一记下，吩咐更低一层的人员着手去办。书房里人来人往，然而人声都放轻了，众人低语着说话，似乎唯恐惊扰到坐于上首的男人。
壁炉中跳动着昏暗的火光，松木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这响动间或夹杂着一些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格林德沃睁开眼睛，看到新进来的人向他行礼，点了点头。他听着属下的汇报，手指平稳地落在靠椅两边的扶手上，目光投注在壁炉里的火苗上，仿佛那里即将飞出一百只猫头鹰。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从右手食指与手掌相连之处，裂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接着，那裂口变得愈发绵长，血从裂口中涌动出来，沉默地流淌过他的手掌，途经手心的脉络，如藤蔓一般覆盖其上，形成一道纵横交错的织网。
首先注意到的是距离他最近的文达·罗齐尔。她顿了一秒，身形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站起来。然而她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扭过头去递了一个眼神，示意那个正在汇报的男人闭上嘴。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地将目光从她脸上挪移至格林德沃的手上，紧接着有些惶恐地站起身来。
“先生，您的手……”他支支吾吾地说。
罗齐尔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来，拿起魔杖。
“先生需要休息，”她轻柔地说，“各位改天再继续吧。”
她伸出魔杖，示意格林德沃接受一个愈合如初。然而格林德沃摆了摆手，仍然看着壁炉中蹿升的火星。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格林德沃说，“让他说完。”
那下属仍然有些惊异不已地重新落座。
“可是您……”他结结巴巴地说，“如果那上面有附着的黑魔法……”
格林德沃平淡地笑了一下。
“很温柔的刑罚，是不是？”他抬起那只流血的手看了看，“温柔得有些过头了。”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
“继续说吧。”他命令道。
4.
等到下属们尽数离开，罗齐尔也走出门外，阖上了书房的门。然而她想了想，接着又折返回来，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走进去，瞧见格林德沃的背影。时近黄昏，大片金红色的天空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罩在房间的地面上，格林德沃宛如身处火光之中，有些消瘦的影子被斜斜地拉长。
“你还有什么事？”格林德沃问。
“先生，”罗齐尔被格林德沃的话音唤回了意识，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恕我冒昧，但您的那道伤口真的不需要予以治疗吗？”
“啊，不必。”格林德沃说。
这显然没能说服罗齐尔。她扬起了眉，有些好奇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我了解这种魔法，文达，”格林德沃解释道，“它并非黑魔法，不会造成什么难以预料的损伤。不必担心。”
罗齐尔顿了片刻。
“那么，”她试探着问，“关于这道魔法的施与者，您是否已经有考虑了？”
格林德沃笑了笑。
“一个得不偿失的人。”他说。
他把流血的那只手再次伸出来，对着燃烧的火光。血像宝石一般闪闪发亮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地低下头，将握起的虎口凑在唇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一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