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幽灵。
“你好。”面色有些严肃的少女摆出社交辞令一样的表情，对着她讲出了一如既往地大小姐口吻的疏离的问候。“若叶小姐……睦。”她轻轻弯下腰打招呼，随后抬眼看面前的女孩，仿若真实的人偶，柔软的浅绿色长发，精致的面庞，却穿着很不符合气质的白T和男士睡裤。
“你……还好吗？”明明是自己说出的话，却像是被揭穿一样移开视线的少女看上去有些可笑。
“？”对面她歪头，像是面对很不合理的解答一样笑了。“我很好哦？爽世一周会过来两次，有的时候会带外面的东西”被这句话刺痛的祥子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控制肌肉的运动，对于名满天下的森美奈美是常态。祥子的动作倒是有些青涩，僵硬和过度，她在心里轻飘飘的评价道。
“睦……我……”
“是天气的原因吗”她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窗外。公寓的隔音不是很好，太阳被护栏切了一半洒在祥子的脸上，“不过，居然能看到幽灵，真是奇幻的展开呢。”
幽灵。
祥子感觉冷，她应该立马转身离开，像她每一次离开那样。但是那又如何？找人兜底吗？见到睦的可能性……
“死掉了对吧？Obilivionis。”
她说的是ave mujica。那个浴火后便共生，不断翻涌然后湮灭的乐队。她和睦共同设置的剧本。Mortis在Timoris掀起反叛的旗帜前，用毒酒让本该壮烈结束的的ave mujica轻轻地画上了句号。一切都是那么的刻意而突然，但粉丝们的狂热掩盖了一切。睦已经没有能力演戏了。Mortis也一样。粉丝们的爱太过沉重，然而总有些更沉重的东西。若麦向往的，睦恐惧的。如果说若麦在这个过程中是气势如虹步步高升的话，睦就是其反面，被死亡的诅咒推向枯萎。
“真是……不像样的反叛啊。”她低着头看向墙角的鞋柜，公寓不大却很整洁，是有联系保洁吗？对了，跟爽世……
“我倒是觉得那样就好。舞台人偶无论何时保持优雅和美丽，所以我带来了静默的死。”她得意洋洋的揽着垂下来的宽松白T行了个标准的舞台礼，之后又像断了线一样垂下手。斜着眼望着“和Obilivionis不同，丰川小姐是喜欢人偶的对吧？”那是她见过的眼神“想带回家吗？”然后一切崩解一样的笑起来“也是呢。幽灵做不到这种事的对吧？”
丰川祥子现在被困在虚无感中，体内的自尊被压迫的奇形怪状，仿佛有一股气催促她做点什么，别再让面前的这个人掌控场面了。Mortis是一个奇怪的小孩，无论何时都在演绎一个不是自己的人，靠预期违背掌控观众们的眼神。我应该警告爽世不要乱给她停药的。祥子想，这样先崩溃的是她。
于是祥子彻底的越过她，进入了公寓。坐北朝南的房间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盖，只能从缝隙看到那几丝光才意识到时间。真是粗心啊。这种情况如果是百叶窗……不对，会毁了美观性吗？“我是幽灵对吧？友善的，邻家的，充满关怀的幽灵，游荡至此，也许尝到家的味道后我就能成佛升天，您也能积德消业，善事一桩不是吗？”她回头微笑，放下一直在肩膀上彰显存在的单肩包，揉了揉肩膀。要做的事和目的共同改变了。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是吗?这就是她的战书吗？没关系，为了不讨厌自己才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啊呀，丰川小姐，这样，”她的僵硬仿佛不存在一样，被那双金瞳审视的话，行为就会跟不上表演。表演，必须表演。她的一只手伸向胸前，轻轻握成拳放在胸口，低下头，“这是单人的公寓，您这样并不合适……”
“不要忘记关键的设定啊。”祥子叹气“对Mortis来说，是死掉而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嘴角抽了一下“半身，对吧？”
她几乎要成功了，睁大双眼，瞳孔微缩……啊，要是再慢点就好了。再慢点，祥子的脑子里忍不住的出现了她避世逃名那些记忆。想要的东西太多压垮过她太多次，她也站起来了，所以那个人……睦的话……“那就当做这么回事吧。”她笑着回答，仿佛游戏的npc……不对。是一直以来，丰川大小姐看到的那些假的东西。
祥子终于在这场对局中得到了第一个分数点，但身份则是不可违逆的。破坏世界观的下场就是再次的解散。Mujica的成功和失败，都像儿戏一般呢。她坐在灶台旁边的地上，看着那个女孩兴冲冲的煮拉面。窗户要打开啊，她漫无边际的想。
“我开动了！”少女吸了一口热腾腾的汤面，被烫到一样对着手吐气，简直和人偶是正反面呢。她时不时撇祥子一眼的行为让祥子的怒气更添一层，于是她毫无征兆的开口“不用担心，幽灵不用进食。”拉面而已，难道她认为自己会去抢吗？祥子对于拉面的回忆只有黑漆漆的后厨，和罗森的仓库。自嘲带来的轻松感仿佛把她解开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没有丰川，只有一个女孩的嗦面声。
“真是杰作啊。这样乱七八糟的吃饭也不会弄脏白T。”真心的赞赏一样，她看着被放进碗池里的碗筷，一阵轻微的不适袭击了她。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然后是瓷白的右手拦在她面前。
“爽世教过我，把它们放进洗碗机的步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忘掉……”那当然了。精力的无限发散，时刻不停的话语构成的台词。她到底在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厨具最后被祥子放进了洗碗机。一次性洗一个碗确实很浪费，也许爽世一周来两次是对的。但是她不会这么做。
睦提供给祥子最多的就是陪伴。外出探险的时候一起抓的独角仙被收藏在记忆的角落，在草坪上奔跑得筋疲力尽了之后被递上的毛巾和水，偷跑出去的惩罚每次都是睦握握她的手然后走向前面，她则是向前两步讲睦护在身后。在无聊的帝王学教学的中途递到手心里的小企鹅折纸。无论怎样，那些碎片都无法与现实链接。现在的样子究竟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一定要活着，祥子看到小小的睦握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贴在脸上，闭上眼，睡着了一样消失了。必须让她留下。这就是祥子心中所想的。
出门买拉面的同时顺带着买了些洗漱用品。祥子摊开被褥，“幽灵小姐的动作很熟悉呢，”又是刺痛“说不定跟这栋房子有缘呢，要不要考虑转租呢~”然后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兴趣，冷冷的接着她没说完的话“如果是丰川小姐的话，直接把这里买下来就好了呢。”微笑“我说的没错吧？”
丰川祥子冷静的看着站在桌子对面的少女“……是。那个人应该能做到吧？再怎么贵也不会比……”这里的自嘲会把话题变得像是自暴自弃的撒娇，于是丰川祥子就这样停住了话头，优雅地转向了另一边“不过被褥在过道的话，起夜踩到幽灵会沾上诅咒吧？”看着她有点疑惑的表情，丰川祥子给自己又记了一笔。“所以要小心啊？小心不要被我缠上。”她抿了抿嘴唇。
“……是吗？是没听过的故事。爽世，没有讲过……”
“因为那个人很温柔吧”愿意插手沾满意图的乐队内部的矛盾，已经不再迷惘，不如说迷惘也不足为惧的样子总是让祥子忍不住后退。如果我也能这样，这种话题根本没有讨论的空间。丰川祥子无法成为长崎爽世。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即使是没有成功过的方法。就像ave mujica一样。“诅咒是，只有知道的人才会被缠上。你只要安心的待在公寓里，就不会有各种难以应对的诅咒，所以我来了。”
“简直像是细菌污染一样呢。”
她没看到面前的人说这句话的表情。低着头，断了线一样缓缓地走进卧室。是接受了吗？祥子暗暗地吐了口气。摸了摸身边的手提包。这个，真的还需要吗？她在那个女孩再三警告之下关掉了走廊的灯，然后钻入睡眠。
一夜无梦。
祥子习惯性的早起，她扶着头坐起来的时候，黄绿色头发的少女正在搅着杯子里的速溶咖啡，朝着她举了举马克杯。“喝吗？”祥子扶着膝盖站起身，不适应的木地板睡眠导致咔咔作响的关节那种事被恰到好处的忽略了。祥子从纤细的指节间取走马克杯，为什么不抓的更紧呢？看着她有些没设防的面孔，祥子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咖啡咕咚咕咚的吞下去。
“……真没礼貌啊。不像样。”用非常悲哀的神情垂着眼帘的女孩这么对她说。遗传自母亲的脸还没完全褪去稚气，祥子突然觉得手心非常的痒，十指连心，像她心中破碎的那个洞一般，明明都已经忘掉了，现在却强势的叫嚣着存在感的那份冲动。
好想成为人类。灯这么对她说。
她捧着睦的脸，交换了一个酸苦中带着焦味的吻。
“不要哭啊？”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从她的脸上拂去泪痕。
“那不是睦。”有人对她这么说。
“是否为人格分裂还需要进一步的诊断……但令媛不配合的态度，目前看来，按时用药都很困难。我们担心的是强制性治疗对身体带来的不可逆伤害……”
为什么我不能见她？
“对于睦小姐……她坚称自己是Mortis，这样的症状和乐队带给她的伤痛是密不可分的。我们建议的是，不要再让她接触任何和音乐或者乐队有关系的话题，尤其是avemujica，还有您。除非……”
很痛吗？睦一直都很痛吗？
“小睦已经睡着了……这样的谎话，已经讲腻了。应该说是像睡着一样死掉了吧？”
她逃开了，从那个地方。这种现实……如果是这样的现实，还不如——
“即使avemujica解散，也希望我接着存在下去？真是任性的要求啊？”金绿色的发丝被水打湿，乖顺的贴在脸旁。那不是她一直以来说话的方式，轻轻的，好想下一秒就会飘走一样的音量，只能传到按住她肩头冲洗的祥子的耳朵里了吧。祥子不擅长照顾别人，内心想象着刚出生的幼猫，像舔毛一样轻柔地用莲蓬冲掉她发间的泡沫。
【希望你，能够夺取Obilivionis的生命，取代她作为人类活下去。】
就由我亲手毁掉吧，这样的舞台。
“—祥子？”
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跳到一边的祥子看起来像只小猫。“什么啊……”她弯下腰，伸手去够滚到桌下的马克杯，然后放进水槽。“好难喝。”她皱起脸，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不该尝试的，爽世为什么要带这样的东西……真是坏心眼。”她伸手准备打开水龙头，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我会带你去。”她说，“想要的东西，我全都会给你带来。”
“这就是拉着我跑来超市的理由？被了不起的大人们知道后会被狠狠教训一顿吧？Obilivionis。”
“那种事情不重要吧？”丰川祥子眼中闪过复杂的惊讶，然后看着顺滑头发的女孩这么说道。
“真的、变得了不得了呢。”
“谢谢夸奖。”祥子眨眼，在舞台上她总是这样讲话。真的。死掉了吗？
“Obilivionis……”
“怎么了？”祥子转头看她，如同生来如此一般自然的用视线扫过货架，然后回归于她面前的领子“窝进去了。这样穿会很别扭。”她伸手整理，另一个女孩反射一样的退后，后背撞上购物车，两个人便去扯它。
“丰川……祥子。”她说。
“小祥。”她说
祥子等待着她的后文，那一刻两人仿佛雨燕同石像。最终是丰川祥子拉起她的手。
“芒果汁在这边。”她说。总之，要先做实事。她想。
“……咖啡拿铁。”她默默的开口，伸手去拿那瓶星巴克。祥子眨着眼睛，“很难喝。……丰川小姐，不一样的。”她说“那你要好喝的吗？”她低着头抓紧衣角艰难的拼凑出这句话，祥子的眼睛亮起来，双手一拍“那首先需要一台咖啡机吧？虹吸壶对于新手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你要做出让我满意的咖啡……”
“没有，”她说。“只是……不满意。”
不满意是她的生活，无论如何完美，它 都会存在。她想发脾气，她觉得鼻子很酸。不要这样啊，停下来。她说，就像是回应她一般，从喧闹的人群中精准的捕捉到了。
“咔嚓”的相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