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前尘往事事不休
“求求您!”白衣人字字如泣血,不停地叩首,额头猩红一片,蓝忘机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或者说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十分之一。
这是夷陵老祖回归人世的第八个月,也是他突发急病的第二个月,本来蓝忘机携道侣正在四处云游,在人间逢乱必出,好不快活。谁曾想和和美美的日子过了不到三个月,魏无羡突然吐血昏迷,蓝忘机带着魏无羡立马回了蓝家。没想到各修仙世家的医修也对此束手无策,最后竟然是金凌手底下的门生说自己早年间游历的时候听闻过这种症状,无论哪方杏林圣手都无计可施,最后那痴情人求到了仙岛蓬莱,偶得一神仙点拨,将死亡线上的爱人拉了回来。
蓝忘机自然对魏无羡情深似海,安排了小弟子照料魏无羡,即刻出发去了蓬莱。或许是上天也眷顾这对苦命鸳鸯,真让蓝忘机遇到了那个神仙,仙人也没有隐瞒,向蓝忘机道出了魏无羡这病的由来,“是他违背誓言,遭天道惩罚。”
蓝忘机自然想到了观音庙的那场大雨,急忙喊道,“可是他都一颗金丹还了江家,怎么还欠那江晚吟一句誓呢?”
面前人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所谓云梦双杰的诺言是他情急之下说的,看似郑重,但他未许下任何代价,老天自然不会降灾于他。是另一句,虽然只是浓情蜜意下的随口一句,但他许下了‘倘若背叛,魂飞魄散’这样的毒誓,老天自然是铭记在心的。”
说罢,他看着蓝忘机痛苦茫然的神色,不忍道,“天道便是这样,倘若人人都可背信弃诺,天下人可还能互相信任?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你再多的情深可能也要落空的。”
蓝忘机不仅痛苦于爱人的病痛,内心更是因为深知魏无羡是许诺给谁而酸涩着,可他还是不信邪的回了云深,他不在乎魏无羡许诺给谁,那都是他的过去了,只要不是那个人都好!
蓝忘机对着魏无羡全盘托出,魏无羡半倚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他看的出来蓝忘机的不悦,可是那段过去确实已经被他落在脑后了,他也和江澄两个桥归桥路归路了,如果不是这次突发急症,时隔这十三年,他都快忘了,哦不对,是他从来没记起来过,自己和江澄还有那样的一段情。
蓝忘机得到了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但他知道不能苛责魏无羡的过去,蓝忘机给自己打气,只要能救回来魏无羡,就能和魏无羡共享一段美好的未来。于是他又回到了蓬莱,向着神仙卑微的乞求着,蓝忘机相信那名金氏门生的话,也必须相信。
蓝忘机的额前血已经染红了那翩翩白衣,如雪上落红梅,他也丝毫不觉疼痛,他想,只要他够努力,必然心诚则灵。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劝蓝忘机天命不可违,劝他区区凡胎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逆转生死的代价的,最终慈悲为怀的上苍在蓝忘机的倔强面前败下阵来,将仙法娓娓道来。
原来那个金氏门生讲述的那人并不是寻到了灵丹妙药,而是重回了一次过去,仙人捋着胡子叹道,“他是有这样的决心的,仅仅只改变了立誓这一件事,所以再回来大家的记忆没有变化,只当他偶获仙药。可是人生怎会无憾事,又怎忍得住不去改变。倘若你改变了其他人和事本该有的运行轨迹,后果就是你我无法预测的了。年轻人,法宝我给你,你们是带着记忆回去的,他身体虚弱应该会沉睡一段时间,此行就看你意志是否坚定了。”
蓝忘机心下激动万分,小心翼翼地捧着法宝御剑回去,向魏无羡讲述着这般奇遇,魏无羡心中倒是戚戚,逆天之法怎会如此简单,但是他无法再拒绝蓝忘机了,便同意了在月圆之时,以血为引,听着蓝忘机那句“必将纠缠一生,白首不离”的誓言,他们二人带着记忆回到了立誓之前。
(上)主湛澄老魏掉线中,蓝忘机视角,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蓝忘机睁眼茫然了一会儿,他以为会看到云深遇难前的静室,没想到眼前是不熟悉的环境,他只知道是魏无羡立誓之前的某一刻,虽然他大部分时间是在闭关,应该也有在外的时候吧。蓝忘机推断着,转头向旁边看去,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是江晚吟!他立马坐起身来,推开和他亲密无间、腻在一起的江澄要走出去,没想到江澄还没睁眼,就一巴掌呼了上来,“魏无羡,你爱睡不睡,不睡就滚。”蓝忘机大脑开始宕机,就随着江澄连带着铺盖枕头给他扔了出来,他也不去管那些物件,快步走到莲花坞的水池旁边,盈盈月色下,倒映的是他魂牵梦绕十三年的那张脸——魏无羡。
他先是慌乱了一会,他在这里占着魏无羡的身体那魏无羡去哪里了,明天要写信问问姑苏蓝氏的二公子的情况,而且他根本不熟悉这个时间段的莲花坞,他只知道这个时候魏婴还没有给江晚吟发誓,他要顶着魏婴的名号在江家演戏,怎么能瞒过当年在大梵山一眼就认出魏无羡的江晚吟!蓝忘机长叹一口气,他向来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喜欢想这些要勾心斗角欺上瞒下的事,现如今也为了保证事情发展的正确道路不得不开始活动脑筋了。
蓝忘机就这样在屋外吹了一夜冷风,他有想过利用自己重生和先知的能力拯救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灾祸,那位仙人一句不要改变人生轨迹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循环播放着。蓝忘机不敢去面对未来可能会失去魏无羡的风险,那十三年的空等太磨人,他不断对着自己喃喃自语,让自己下定决心不要去插手未来可能会遇到的祸事,“并非是我要袖手旁观的,是天道不可违,昔实不可改。”
天光大亮,江澄感到了稀奇,魏无羡向来是不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今天却不见人影。他出门去找,却看见了他那便宜师兄倚在那棵歪脖子树下闭目养神,“有点毛病,有床不睡。”江澄咕哝着,上前敲了敲他的额头,蓝忘机睁开眼睛,眼前是让他不喜的江晚吟,赌气的鼓起嘴巴不想交流。没想到江澄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杏眼弯弯的,和江宗主的阴毒冷笑完全不同。江澄伸手掐住蓝忘机的脸颊,歪着头看着他,眼里还有未尽的笑意,嘴里说的还是阴阳怪气的话,但听起来更多是调笑,“谁给您魏大英雄受气了?不睡觉跑来吹冷风?看着像个,”江澄忍不住又笑,“像个被人揪了毛受了气的鹌鹑哈哈哈。”本来想着冷眼相对的蓝忘机脑子回神了,现在他是魏无羡,魏无羡这个时候和江澄两个人还焦不离孟的,甚至还可能是……他有点酸,求学那会就这样,他们两个勾肩搭背的谁也插不进去,魏无羡逗他玩从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可江澄一炸毛就是要去哄的。蓝忘机越想越委屈,不禁面上又显现了出来几分,江澄看着更是好笑,魏无羡平时都神采飞扬的,何时做出过这种神态,揽过蓝忘机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吃吃的笑,头上的发髻顶在蓝忘机的脸上,搔得他痒痒的。
江家大师兄好像转了性,但莲花坞所有的弟子都觉得他是邪祟上了身,不敢去打扰江枫眠虞紫鸢,所以纷纷转向江澄和江厌离来吐槽,江厌离只是温柔笑着安慰大家,她确实觉得阿羡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对两个弟弟之间的事略有了解。喜欢看话本子的江大小姐深知恋爱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更何况这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有点摩擦闹点性子也是正常。江澄也觉得奇怪,自从那天,魏无羡就每天早睡早起,也不逃训练了,性子好像一夜之间稳重了下来,甚至让虞紫鸢都夸赞了两句,江枫眠倒是不习惯如此安静的魏无羡,主动关怀了两句,江澄看着那张近几天可能都要瘫了的脸故作姿态的装了几个表情,江枫眠就不过问了。可是糊弄过去谁,都糊弄不过去他江澄,他还不了解魏无羡?江澄终于忍不住了,晚上训练完,抓着亥时一到就直打瞌睡的蓝忘机,拿着三毒的剑鞘,把蓝忘机抵在了墙角。
蓝忘机深感疲惫,本来作息规律的他被迫受着魏无羡这夜猫子的身体,他的脑子想睡,身体却不从,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感受到了失眠的痛苦。他还要装着魏无羡的模样,这几天他旁敲侧击问了几个门生,大体上了解了现在的时间线,是江澄他们正常从云深修学学成回来。随后他又去打听了姑苏蓝氏几个公子的事情,被告知一周前蓝二公子在修炼时突然晕倒,然后陷入了沉睡,身体机能没任何问题就是无论如何都唤醒不了,蓝家医修束手无策,只好广告天下招募医师。蓝忘机这才舒了一口气,应该是魏无羡在原时间线身子太弱了承受不住这法器的威力晕了过去。晕了过去也好,魏无羡可不是能对着世事袖手旁观的主儿,但凡后续出了岔子可挽回不了了。
再就是江家这些人,蓝忘机开始头疼了,他终于知道魏无羡怎么会养成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了,别说一贯惯着他的江枫眠江厌离,甚至威名在外的虞紫鸢竟然也是个花架子,他这几天安安分分的、不惹祸就能收到虞夫人几个白眼,然后告诉他要继续保持,魏无羡之前都在江家干了什么!蓝忘机也打听出来一些,他们蓝家一犯禁就要被打戒尺、倒立抄家规,虞紫鸢只会让人跪祠堂,十有八九江澄还要一起求情被扔过去一起跪,有少宗主陪着怎么可能让魏无羡跪到站不起来,十个时辰的罚可能最后只用受两三个时辰,别说遭罪了,这时间估计还不够魏无羡和江澄在祠堂里叨叨些有的没的。还有江晚吟,蓝忘机真的气的眼前一黑又一黑,这两人果然有过私情,别看江晚吟后来那么大义灭亲又尖酸刻薄地骂他们两个,现在天天晚上睡觉往蓝忘机怀里钻,还时不时对他动手动脚的,蓝忘机一拒绝,江澄就气红了脸骂他,“之前你说的那样好听,现在又不作数了?”然后又上手去掐蓝忘机的脸,蓝忘机旁敲侧击地问江澄魏无羡之前到底说了什么,江澄就又会红了耳廓转过头去不理他。整的蓝忘机心神交瘁,不想太靠近,又不敢太远离,害怕露出破绽。蓝忘机不禁想,难不成大梵山那天江晚吟也没认出来?后面拿着陈情倒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其实也不过如此。这让当时也没认出爱人的蓝忘机心里舒坦了不少,没想到这一走神,就被江澄抵在了墙角。
江澄气不打一处来,他眼前的魏无羡神神叨叨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平时他们靠的这么近,魏无羡早就嘻嘻哈哈地凑上来对他动手动脚了。这个人在他云深求学的时候寄了那样多可以称之为情书的家书,又在他回来的时候说生辰一定给他惊喜,怎么才几天,人就变冷漠了呢。江澄不免委屈了一点,他当然知道魏无羡是什么意思,在云深的时候好几天睡不着觉想着江家无后了可怎么办。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心动于魏无羡的话,如果魏无羡能这样永远陪着他,他们和父母姐姐一直在一起,过继孩子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难过阿娘那一关,不过阿娘终究也是心疼他们的。可是现在呢?魏无羡总是下意识地躲他,能几个时辰连着讲话的人也不怎么说话了,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板板正正得像挺尸。想到这里江澄委屈得眼圈一红,瞪着蓝忘机,“你!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要是后悔,那我们就当没有这事!”蓝忘机也猜到是什么事了,他真的很想这么不管不就的断了魏无羡和江晚吟的孽缘,可惜干涉过多是有风险的,他那张仿佛被胶水黏住的嘴终于张开了,“没有,江晚……江澄。”江澄就是这么好哄,白了他一眼放下剑鞘,脸却凑近了蓝忘机,近到蓝忘机能数清楚江澄的睫毛,“那你是怎么回事?最近这么奇怪!”蓝忘机见搪塞过去了,松了一口气,装作魏无羡平时干坏事的神态瞟了江澄一眼,又垂下了眼眸,一边暗自吐槽,他这么拙劣的演技江晚吟都认不出来,怪不得是能对着魏无羡喊打喊杀的人!
江澄却好像懂了,下巴颏磕上蓝忘机的肩膀,“好吧,我知道你在赌气什么了!你等着你的生辰好了,”然后又凶狠地瞪向蓝忘机,可是他这张脸婴儿肥未褪,又是一双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像一只呲牙装凶的狸奴,“只有你生辰了哈!其他时候我才不同意!”说罢,翻身回去躺着睡觉了。躲过一劫的蓝忘机长舒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那位仙人有些危言耸听了,只要他一直和江晚吟不远不近的,也不去插手战乱的事情,怎么会改变未来事情的发展呢?大不了他替魏婴受着剖丹的痛好了。
作为宗主的首席弟子,即使生辰不能像江澄那样宴请族里各位长老,也是会有一番操办的。蓝忘机那天早上一睁眼,就收到了江澄的祝福,逆着光的少年盘着腿坐在他身边,撑着下巴,对他真心实意的笑着,“生辰快乐啊!魏大侠!”江澄长得太像母亲了,实在是一副艳丽长相,或许这不是一句适合放在男子身上的夸赞,可是蓝忘机哪见过江晚吟脸上这样的笑呢,随即被晃得一愣神。江澄先羞了,跳下床说今天他是生日就去玩吧,中午记得回来吃江厌离给准备的生辰宴就好了,然后江澄又凑近蓝忘机耳边,湿润的唇若有若无得蹭着蓝忘机的耳廓,“晚上我在家里后山那棵大榕树下等你!你要是迟到了,”又开始装凶,“要是迟到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江澄一溜烟跑出去了,留着蓝忘机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呆在原地。
蓝忘机一上午都神思不属的,感觉耳朵要被烧坏了一直在发烫,心脏也不免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蓝忘机开始深呼吸,给自己开脱,一定是因为这具身体是魏无羡的,这颗心也是魏无羡的,魏无羡现在对江晚吟有情,所以他才会这般!
虽然一直在走神,蓝忘机还是准时来到了魏无羡的生日宴,第一次体会到了云梦人的不拘小节,上面宗主和宗主夫人坐着,下面的弟子竟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大家看他来了,立马围着他向座位上走,叽叽喳喳的,“大师兄生辰快乐!”“今天又去哪里逛了大师兄,看没看见新奇东西?”“快说快说二师兄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蓝忘机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来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从没成为过一个左呼右拥的中心,即使用着魏无羡可以跑火车的嘴巴,他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还是虞紫鸢拯救了他,轻咳了一声,所有弟子立马归位,蓝忘机逃似的到了自己座位上,虞紫鸢不等江枫眠张嘴,“既然是生辰,今日就不拘着你了,又长一岁了,以后要当得起一个大师兄,看顾好师弟师妹们,江家不要你多么深厚的报答,你是江家的一份子,知道惦记着家里就行了!”蓝忘机猛地抬头看向虞紫鸢,他从来没和年长的女性长辈相处过,他的母亲不肯见他们兄弟两个,也去得早。他一直以为虞紫鸢就是魏无羡嘴里说的那脾气最差的女子,可就算对着这张氤氲在一大锅莲藕排骨汤热气中模糊不清的脸,他也能感受到这话语里面的关切,蓝忘机听到过,虞紫鸢对着江晚吟也是这般语重心长的语气。见他不回话,虞紫鸢又冷哼一句,“看你最近也安分了不少,果然还算是长大了,之前那些就不和你计较了!”江枫眠听到这里立马接话,“阿羡,也不和你多说了,快吃吧!”江厌离捧上了给魏无羡煮的长寿面,是云梦本地特色鱼面,还撒着魏无羡最爱的辣子,眼前温柔的姐姐对他说着祝福的话,身边的师兄弟也把备好的生辰礼塞到他怀里,蓝忘机还是在发呆,对着江厌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旁边江澄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帮他接下了面,埋怨道,“你让姐姐胳膊都要累坏了!”,却轻轻拉起了蓝忘机的手,稳稳地将这一碗面递到了蓝忘机手里,双手捂着蓝忘机的手,一齐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手心的温度传来,蓝忘机才回过神来,连忙说着谢谢,向着主位的江枫眠虞紫鸢行了个礼,低头开始嗦面,幸好舌头是魏无羡的,否则这么辣的,他是享用不了的。蓝忘机嗦着面,目光在面前一圈人身上逡巡了一遍,落在了旁边江澄,没想到却挨了一下,“呆子!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的,不许咬断。”江澄伸手卡住蓝忘机的下巴,不让他的牙动作一步。蓝忘机根本没有魏无羡对江澄的了解,他不知道江澄还有这一手,立马被卡的脸色通红,呼吸都不顺畅,眼前的江厌离看着弟弟们的笑闹,笑意盈盈的,拿出手帕给蓝忘机擦着嘴角,“阿澄你就饶了阿羡吧,今天他生辰呢!”
这一场生辰宴是蓝忘机人生第一次体验,他能品尝着各式各样在云深吃不到的好吃的,也能喝下了师弟们一轮又一轮敬过来的酒,两位长辈吃完了就把地盘让给他们这些小的了,大家更加没有拘束了。一个又一个轮番过来叫着蓝忘机做行酒令,滴酒不沾的蓝忘机压根不会,受惩罚喝了一杯又一杯,就算是用着魏无羡的身体,他的头脑也发昏了。旁边的江澄立马伸出手来,替他喝了被罚的所有酒,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和他说,“几天后我生辰你可也要帮我挡酒!”蓝忘机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看着面前人的笑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江澄又笑了,“你可是真醉了,”转头对着师兄弟们,“放过你们大师兄吧!我先带他回去了你们继续玩着!”莲花坞各位自然是大声答应着,蓝忘机就被江澄搀回房间了。
“你先睡一觉醒醒酒,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吧!”又是凑在他耳边,蓝忘机好像是酒劲上来了,羞恼起来,这个人那么和他说话,他当然一个上午都在惦记着!语言系统好像突然搭上线了,蓝忘机用被子蒙住自己,“晚上!后山!榕树!”又是一副赌气耍赖的模样,江澄今天真的好脾气,故作生气地拍着眼前人,“记得就好,那我先出去了。”离开了他们的寝居。
蓝忘机没有睡觉,一双醉的水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澄的背影,他恐慌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长出了触角,一直伸到他的大脑里,伸到他的灵魂里,问他你感受到了吗,我在快乐的跳着,我从来没这么快乐过。蓝忘机一激灵想起了那个仙人的话语,坐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
蓝忘机有点恐惧着晚上和江澄的见面,可是他的身体骗不了人,他的手指兴奋地颤抖着,蓝忘机只好告诉自己,要是不去,江晚吟必定生气,那么他和魏无羡发展走向就会变了,就这一次,他还会对着江晚吟这个讨厌的人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吗。蓝忘机尽力忽略着他那颗跳动的心脏,以及跃跃欲试的脑子,扶了扶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抹额,仿佛这样就能拿回自己雅正,默念着蓝氏家规去后山赴江澄的约。
那是一棵百年榕树,大概是被莲花坞的灵气养着,十月底了还郁郁葱葱的。江晚吟在树下背对着他,这次他没有束马尾或者绑一个丸子头,而是半披着头发被夜风吹着飘荡。听见脚步声,江澄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笑容,“你来啦!这次倒是守时,果然是长大一岁的人了。”江澄头顶是月亮,今夜星星也多,星光和月光洒在那张面若好女的脸上,伴着情真意切的笑容,蓝忘机呼吸又开始短促起来,他又开始默念着蓝氏家规,走上前去。还没开口,江澄就拿出一个布条捂住了蓝忘机的眼睛,拥着他系紧了,江晚吟身上是好闻的莲花香,蓝忘机背着的家规被打断了,迷迷糊糊的想,可能中午的酒还是没醒。他乖巧地由着江澄窸窸窣窣的捣鼓着手上的东西,甚至都不好奇的问一句。
“好啦,你拿下来吧!”是跃跃欲试的语气,蓝忘机下意识想退缩,不如让他这一辈子捂着眼睛好了,他的呼吸又开始乱了,好像预感到,如果自己看了接下来的东西,可能有些东西就会朝着他无法预知的方向上去了。“你今天真是磨磨蹭蹭的!我知道你一定猜到啦!起码也给我装个惊喜的样子听到没有!”江澄动手解开了那个布条,蓝忘机一下子没适应眼前的光亮,等他终于看清了,发现他们两个周围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仙人从那九天星河中掬了一把水,洒在他们眼前。蓝忘机僵硬着脖子扭头四处看,才认出是萤火虫,这里起码四五百只萤火虫。江澄的脸就淹没在这一片星光中,模模糊糊的,又格外清晰,蓝忘机甚至知道他漂亮的眼睛上有多少根睫毛,婴儿肥的脸颊又是多么的软。蓝忘机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江澄脸上也显出薄红,“你不是写信说你看那话本子里男主角给女主角放了一百只萤火虫,话里话外还在暗示我,所以就给你抓来啦大寿星!”然后骄傲的扬了扬自己的下巴,“十月底可是没有萤火虫的!所以是我在云深后山好几个月给你抓的,又用灵力养着他们,感动吗?魏大侠!”蓝忘机还是没说话,江澄终于觉得这不是魏无羡的作风了,走上前去疑惑地看着他,“你……”话还没出口,就被蓝忘机大力抱进了怀里,“江晚吟你!你!”江澄感觉到眼前人的开心,又品出了一点生气的意味,他有点不解魏无羡为什么要生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唤自己的字,推开了一点蓝忘机,歪着头一点点打量着他,眼睛里也映着那点点星光,然后突然福至心灵,闭上眼睛凑上去亲了蓝忘机的嘴角。本来就在理性和感性中挣扎着的蓝忘机彻底僵住了,大脑开始轰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一场梦啊,或者他早就死了,这是他的走马灯。
其实江澄就只是短暂的一触,但是他的脸已经红透了,也开始结巴了,“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魏无羡,你最近好奇怪,但是我不愿意逼你,我只记得你信里给我写的那些,如果你不乐意了,”江澄真就难过起来,他这段时间感受到了魏无羡的冷待,即使千万个不乐意他也不愿意做那个死缠烂打的人,说着眼里就有雾气蒸腾出来,“那就算了,我为亲你轻薄你道歉,对不……”还没说完,江澄就被一阵大力扯了过去,蓝忘机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捧着他的脸要把他吃进去。好像过了很久,江澄才被放开,那双桃花眼里也尽是泪水,倒映着天上地下的星河,魏无羡变声后一直是清脆的少年音,现在却低沉着沙哑着,又爱又恨的,“愿我如星君如月。”
江澄还是感觉魏无羡不对劲,每天就像火烧屁股了一样焦躁着,经常看着他叹气,然而一问他,又总是不回只知道吃他嘴巴。魏无羡不愧是阅遍春宫话本的人,每次被亲的迷迷糊糊喘不上气的时候江澄就会这么想。他有一天终于问出口,“你是不是担心江家绝后觉得对不起我爹我娘?”蓝忘机听见这句也呆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事,突然想到自己有兄长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断袖,但江澄是嫡系独苗,他俩以后必然要遇到父母亲族的阻拦。蓝忘机本来就脑子里一堆事塞不下,又来了一个大难题,他咬牙切齿开始恨起来,恨魏无羡风流浪荡非要招惹江澄和自己,恨江澄也对魏无羡当真回上一颗真心,最后恨自己根本把持不住这种攻势,就算生辰那天他能保持冷漠,也坚持不了几天。蓝忘机慌乱起来,又开始熬起夜来,每天半夜想着对策,到底放弃哪一个呢,江澄还是魏婴,放弃一个就要伤害另一个,他要背叛苦等十三年的自己吗?还是忽略自己对着江澄那颗悸动的心?更别提还有江家众人,温润和煦的师父,嘴硬心软的师母,给予他温柔关怀的师姐,叽叽喳喳围着他崇拜他的师弟们,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放弃他们,让他们就这么死在眼前?
然而江澄在自己生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炸弹,带着一壶酒要和他初试云雨情,蓝忘机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拒绝,喝醉了的江澄酡红着脸狠狠地拍他,“你又在矜持什么,之前是你要与我互帮互助的,现在每天早上都把我顶醒。更别提你亲我的时候,你当我感受不到吗?魏无羡咱们都是男子又不会有孕你害怕啥!”
“你别叫这个名字!”蓝忘机一直别扭着,他总觉得现在是偷了魏婴的一切,如果在姑苏的魏婴醒了,或者他们就这样发展下去哪一天换回来了,江澄还会爱他吗?委屈上头的含光君夺过酒壶一饮而尽,“都是假的,你们没人爱过我,都是假的!”蓝忘机第一次正常谈恋爱,他才知道两个人其实是要互相关爱的,而不是像魏婴那样只顾自己,一遍遍用语言刺伤他、用行为忽略他。
江澄上前夺回酒壶,扑倒在蓝忘机怀里,“什么假的?你凭什么说是假的?还有为什么不能叫你名字?你还想让我叫你什么?”
这是魏无羡的身体,自然不会醉了,蓝忘机甚至觉得酒精让自己更清醒,他大脑高速运转着,看着眼前在他怀里乱扑腾的江澄,握了握拳头,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凑近江澄,“江晚吟,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如果你以后再反悔我也不会放手的。”
“你不让我叫你名字,你还叫我名字干嘛?”江澄是撒娇的语气,“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爱人,我们为什么会分开?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们守着江家,守着爹娘姐姐,守着莲花坞……”他想说的根本没说完,话全被蓝忘机吃进去了,两个人都如愿以偿了,在江澄十七岁的第一天,他们都成为了大人。
蓝忘机决绝地和过去告别了,他要守好江澄和他的家,他喃喃着,“也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家。”他经常想,他在爱魏无羡什么?是那飞扬的性格还是潇洒的身影?其实他是羡慕魏无羡的,可以自由自在的长大,而不是被困在满山死气的云深。他曾经以为拥有了魏无羡就会拥有自由,所以他追逐了太阳十三年,现在呢,他可以直接成为魏无羡,那他还有什么必要委屈着自己去当那知心爱人。
蓝忘机开始向上苍祈祷,就让他和魏无羡这样互换到死亡吧,倘若魏无羡醒了,他一定负荆请罪,任他打骂,是他背誓,是他鸠占鹊巢。但是,蓝忘机又想,他之前不肯承认的,魏无羡那种跳脱的性子,确实过于张扬,直接的间接的造成江家满门的杀身祸事,现在好了,是他在这个壳子里,魏无羡应该也会感谢他保全江枫眠虞紫鸢江厌离甚至金子轩以及一众江家弟子门生的命吧。
所以温家清谈会前,蓝忘机拉着江澄跪在了江枫眠和虞紫鸢的面前,旁边的江厌离大惊失色,她以为两个弟弟要在父母面前说开,这定是要挨打的!没想到蓝忘机第一句就是,“不孝魏婴,向二位请罪。”然后全盘托出了自己后世而来的事情,以及那场不远的战争。蓝忘机其实一知半解,他不知道江家具体是怎么被灭门的,因为魏无羡从来不会和他讲这段痛苦的过去,他努力拼凑着后世人讲述的版本和他从魏婴江澄争吵中获取的信息,同时加进去了一些自己的猜想。即使没有细节,眼前的几人脸色大骇,虽有怀疑,但是联想着魏无羡这段时间的奇怪之处,以及这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修仙人一向对鬼神接受程度良好,也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蓝忘机再一次感受到了江家对于魏婴的重视,他在想自己如果这样对着叔父兄长说一通会怎么样,可能他们两个会摸着他的脑袋说谢谢忘机,然后并不当回事。想起蓝家,既然已经决定从头再来了,那改变蓝家的命也是可以的,火烧云深不知处在即,得想个法子告诉他们。于是他又向江枫眠叩首,“江叔叔,最近的祸事是姑苏蓝氏,温家带人去烧了云深不知处”,想起那曾经映在他眼里漫天的火光,蓝忘机哽了一下,“我想请求您去信一封提醒他们一下,是您说的,他们一定会信的。”
“这……”江枫眠顿了一下,如此惊世骇俗他能信,蓝家会信吗?旁边的江澄看着蓝忘机,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跪了下来,向江枫眠叩首,“父亲,无论信不信起码我们做出努力来,尽人事听天命,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蓝忘机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江澄会同意救蓝家,当年他就听过江澄骂魏无羡“你管他们去死”,正因为如此他才总是对江澄冷眼相待,江澄看他疑惑的眼神,对他笑着,“我确实更在乎江家,只是去信一封又不会给江家引来什么祸事,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我感觉你很在乎他们,可能后世你们有什么牵扯吧,或者你只是英雄病又犯了。”江枫眠第一次赞许的看着江澄,转头问蓝忘机,“你可知蓝家有什么传密信的方式?还是有风险的,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个事。”
蓝家人收到了一封只有内门弟子能破解出来的信,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禁大吃一惊,立马报告给了蓝启仁,蓝启仁和蓝曦臣结合着彩衣镇那来自温家的、嚣张的水行渊,不敢不信,也不敢尽信,只是让青蘅君带着孤本禁书提前出关转移,同时加强了云深不知处的防火属性。一起被转移的还有一直昏睡不醒的魏无羡,现在七岁小儿都能捅死他,留在云深太危险了。
江澄感到奇怪,“转移了便能安全了吗,万一在外面被发现了岂不是更危险?”蓝忘机凑上前去捂着江澄的眼睛吻他,“你信我吗?信我就不要问我,听我的就好。”江澄仰着脖子回应他,“你是魏无羡我当然信你,我都听你的!”蓝忘机心里一酸,唇舌狠狠地搅着江澄的,他想,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就这样平稳度过了温家清谈会,因为蓝忘机的提前部署,在温家教化中江家弟子们也仅仅是受了点轻伤,没有人斩杀屠戮玄武,也没有人拿到那把玄铁剑,阴虎符大概率是再也不会现世。平安回到江家的蓝忘机不敢懈怠,拉着江澄去和江枫眠虞紫鸢商量后续的对策。江家是温家入主中原的必经之路,必然会有一次袭击。他手上还有一法子,是他在那十三年苦等期间从蓝家藏书室学会的,其实这次青蘅君和魏无羡就是用了这个术法。
江家的两位大家长在云深不知处被烧的时候就已经全信了蓝忘机,此时更是开始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蓝忘机主动说,“弟子在蓝家读书的时候,在他们藏书室看到了一个术法,可以造一个秘密结界出来,容纳江家众人完全没问题,等温家占领莲花坞松懈防守的时候,我们再夺回来。”他还拿出了青蘅君的例子,“我相信蓝宗主和蓝二公子也是用了这个法子的,温家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他们。”江枫眠沉默了,不战而退着实太憋屈了,但是听到那血淋淋的未来他也不敢拿着江家去冒险。他点头同意了,蓝忘机大喜过望,立马着手开始操办起来。
回到房间的江澄开始审问蓝忘机,“蓝家这种秘法就放在藏书室?还能让你个被蓝二监督抄书的人看到?你老实招待是不是你后来和蓝家什么人牵扯在一起学会的!”蓝忘机第一次在江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感到新奇,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魏无羡了,他一定要守住江家。不过,江澄这料事如神的,倒是真说对了魏无羡未来的去处,“确实是这样,但我,但我没离开江家,也没离开你。”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在发誓,江澄顺顺眼前人的头发,“没关系的,魏无羡,你是自由的。”蓝忘机又高兴又心酸,扑倒了江澄开始亲他,他没说的是这个术法是蓝氏先祖发明为了和爱人隐居的,但是自诩深情的蓝家后代们用这样的方式困住了一个又一个不想留在云深的人,包括他的母亲,他学来也是为了把魏无羡藏起来的,只不过魏无羡大病一场就一直没用上。
(中)魏无羡视角,夷陵老祖表示主场即为修罗场
温晁和王灵娇如期而至,没想到莲花坞已经空了,周围百里的百姓们也都暂时出去避难了。检查了一番,什么值钱的法宝兵器也没留下,再结合前阵子火烧云深根本没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草包如温晁也能看出来温家这是出内鬼了,仅仅让王灵娇在这里带着人换上温氏的旗子,带着温逐流回了温家报信。江澄和蓝忘机主张着杀一个也是杀,偷摸溜出了结界,半夜抹了所有留在莲花坞的温家人的脖子。
对于内鬼一事温若寒大怒,也不愿温水煮青蛙了,甚至不想和兰陵金氏虚与委蛇了,直接昭告天下要他们全都并入温氏。金家也不好做那个墙头草了,温若寒这一发话,直接把金光善想做中间人两头吃的想法浇灭了,仙门百家竟然在没有过度伤亡的情况下联盟在一起了。依旧是那个嫉恶如仇的聂明玦,举着霸下打响了射日之征。
外面的射日之争进行的沸反盈天,江澄和蓝忘机还在结界里面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想要伺机而动,夺回莲花坞。虽然精神紧绷,蓝忘机却体会到了这个结界的最初用处,江家所有人灵力充沛,结界里自然如世外桃源。江家人每天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要讨论着如何抗温,精神却远没有上一世那种紧绷感。也许是因为保住了家人,江澄也不阴翳,依旧还是那个嘴硬傲娇少年的模样,和蓝忘机两个人总是笑着闹着想办法。蓝忘机就这样每天享受着父母在、姐姐在、爱人在的生活,仿佛自己真的置身于桃花源当中。他甚至想过跟江澄坦诚,自己究竟是谁,这个结界的作用是什么。他想问江澄在一切结束后,可不可以跟他也这样共赴白首。每当蓝忘机鼓足勇气要说出口的时候,看着江澄那双盛满了信任的澄澈眼睛就又闭上嘴了,江澄也有时会在床榻之上,嘤咛着魏无羡的名字。蓝忘机就如冷水浇头一般,放弃了自己坦诚的想法,他想没关系的,就算做魏无羡又怎样呢?反正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结界外的莲花坞总是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江澄终于忍不住了,他叫上蓝忘机一起,决定仔细探查一下莲花坞现在的情况,虽然能保住人口齐全已经很好了,但他依旧想要回来自己的家。
江澄和蓝忘机蹑手蹑脚的走出结界,此时的莲花坞及其方圆百里就像一座死城,即使用任何探灵的手段,也寻不到一丁点活物的气息。他们终于觉得事情超出掌控范围了,连忙向莲花坞中心奔去,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个穿着烈日纹的家服的温家人。不,不能说是人,他们凸着眼睛,行动迟缓,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活像一个个活死人。江澄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蓝忘机是见过这类走尸的,他没有被吓一跳,但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这些走尸见到他们两个大活人,想要来撕碎他们。江澄和蓝忘机立马挥剑抵挡,但还是源源不绝的。蓝忘机开始心惊了,整个莲花坞里到底死了多少温家人?这些温家人又是如何而死?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传来,蓝忘机僵住了,江澄转头看去,惊叫了一声,扯着蓝忘机的袖子,“魏无羡你看那是谁?”蓝忘机不想转头,他知道那是他想看见又不想看见的一张脸,是一张系着云纹抹额出尘脱俗的脸,他伴着这张脸几十年,无比的熟悉。那是他自己的模样,姑苏蓝氏蓝忘机,也可以说,现在是魏无羡。
魏无羡是在射日之争开打的时候醒来的,昏睡了太久的他好不容易转动了脑袋,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感受到了自身充沛的灵力和健康的体魄,以为蓝忘机已经成功了。没想到一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和蓝启仁有七八分的相似,没留胡子,看着脸色灰败,却不是一个古板的人,魏无羡没有见过他,但是也能猜出他是谁,还没等着他向眼前的长辈行礼,青蘅君就凑过来了,努力扯出一个和蔼的表情,“阿湛你终于醒了。”魏无羡愣了三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云纹白袍,他觉得大脑宕机思考不过来。推开了凑过来的青蘅君,起身走到铜镜前。这可能是这张总是宠辱不惊的脸第一次做出如此生动的表情,魏无羡的惊愕太明显了,青蘅君走上前拍了拍他,“你一直在昏迷,温家人打过来了,不得已你叔父让我带着你和这些残卷孤本,一起躲进了我们蓝家的这个术法结界中去。”这段话槽点太多了,魏无羡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作为一个宗主,怎么能如此逃避,让自己的弟弟、儿子和门生在外面浴血奋斗呢。
可是他说温家人打过来了,就证明现在还是在射日之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蓝忘机,但是现在最紧急的是……“江家呢?您知道江家怎么样了吗?”青蘅君摇了摇头,他们进来的时候连温家清谈会都没开,他又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人,更何况他与江家也不熟,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魏无羡感觉心脏凉了,立马收拾着蓝忘机的琴和剑准备出去,青蘅君上前拦了一下,“是一封密信说蓝家会遭祸,看后来联络的情况也确实发生了,可能是哪位有了良知的温家人不忍看家族杀生吧。”魏无羡想扯出一个冷笑来,温家人哪来的良知?他们上辈子没经历过血海深仇,自然还心存侥幸,“那叔父有说外面的情况吗?”青蘅君叹了口气,“启仁只是说他们开始联合抗温了,并没说都有谁。”魏无羡真的两眼一黑,也算是能模仿出蓝忘机几分神态,更是因为青蘅君不怎么和儿子相处只知闭关疗情伤,“父亲可否告知出结界的方法?湛怎忍让叔父兄长在外生死未卜,自己在这里苟且偷生。”青蘅君叹了口气,并不想多劝,他这辈子没强迫过其他人,也不大在乎其他人,他想要的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挥袖使了一个术法,结界开了,白光中魏无羡抱着琴和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无羡用着蓝忘机的身体,御剑飞行自然不在话下,他想都没想直奔着云梦去了。远远地看到那个烈日旗眼前就开始发黑,也许是躺了太久,魏无羡下了剑就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莲花坞方圆百里已经没有人气了,他随便躲入一个破庙里,打坐调息恢复体力,嘴里却忍不住发苦。他知道天命难违,可是现在江家又一次被灭在他眼前,江澄呢?蓝忘机呢?他是该在这里杀了所有温家人等着江澄回来,还是出去追他们避免江澄再一次的失丹?
魏无羡昏睡之前是答应了蓝忘机的,不会犯英雄病,但是他一向反骨,这么答应过江澄也没有遵守诺言,面对着江澄他都可以背誓,更何况蓝忘机。他上辈子重生回来,隔着血海深仇才无法回家,如果这次他改变了事情的走向,江澄会不会……魏无羡呼吸都轻了,他知道自己心中的天平已经歪了,歪得彻彻底底。虽然不知道现在江家是什么情况,还有谁活着,但是按照时间线应该是另一个魏无羡或者是穿越到他身体里的蓝忘机导致的祸事,只要他向江澄说明了,以他对江澄的了解,肯定是不会怪罪他的。想到这里,魏无羡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边默念着蓝湛对不起,一边随手薅了根竹子做起了笛子,仅仅靠正道的力量是打不赢温家的,抱歉了蓝湛,要拿着你这景行含光的身体做这种大不韪的事了,战事平稳结束后他会在百家面前解释的。
有了蓝忘机修为的加持,魏无羡运用起鬼道来更加得心应手,他想好了,他要屠尽盘踞在莲花坞的温家人,等着江澄回来。在江澄身边的无论是另一个魏无羡还是一板一眼的蓝忘机,都是会剖丹给他的,魏无羡完全不担心江澄和江厌离的安危,他就想守好莲花坞,然后转交给回来的江澄。
然而令魏无羡没想到的是,蓝忘机竟然先他一步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走向,直到在莲花坞外见到了江澄二人,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会被蓝家转移出去。起初他感受到了莲花坞外面的灵力波动,以为又是哪个不要脸的温家人,他吹着笛踱步出来,没想到却看到两张熟悉的脸。魏无羡没有多看一眼自己丰神俊朗的原装身体,过去的记忆太痛苦,他从来不会回忆这副模样的自己。魏无羡只是死死盯着眼前少年模样的江澄,琉璃绀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他看的出来江澄没有遭罪,不是上一世家门被灭又失丹、一夜之间成长的江宗主,还是那个与他打闹拌嘴抢排骨的江公子。魏无羡太怀念了,他醒来之后从来没有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即使死死守着旧日的莲花坞,他的心也一直浮在空中,每天都惴惴不安着,直到他看到了江澄,那颗跳动浮躁的心终于落定了,原来此心安处是吾乡,原来他这么怀念少年时期的江澄,原来江澄对于他这么重要。
这么想着,魏无羡立马挥退了所有的走尸,拿着笛子踉踉跄跄地向着江澄奔去,他张开了怀抱,想要把江澄拥在怀里,像十六七岁的魏无羡那样耍赖撒娇,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不清,他只能看到挺拔站在那里的江澄身上的一圈白光。魏无羡向前伸着手,马上就要够到那束光了,一把剑突然横在了他面前,没有出鞘,动作却十分凌厉,轻巧细长的剑身上刻着两个潇洒的字——随便。
江澄也看清楚了白衣人朝着他奔过来要拥住他的想法,他十分不解,却愣在原地,因为眼前这个泪水涟涟的人表情太过悲伤了,看到他又是难掩兴奋的模样,江澄一瞬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觉得自己和蓝忘机没什么交集,甚至因为魏无羡三天两头被罚而对人家颇有微词,不过江澄也看得出来这些温家人是谁杀的,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是保护了他的家。所以在魏无羡被拦下后,江澄向前作了一揖,“多谢蓝二公子,云梦江氏日后必当结草衔环报之。”
魏无羡被拦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反而更像蓝忘机了一点,又看到江澄如此动作,心里更加不开心了。他不喜欢这种被江澄划分出去的感觉,即使现在江澄以为他是蓝忘机他也不喜欢。魏无羡知道江澄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他的心里画着一个圈,圈里面的人肆无忌惮闯祸也能被他偏爱,圈外面的,就算是狗朝着江澄摇尾巴,他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魏无羡眼睛眯了起来,转头看向自己的脸,他想确定这个壳子下到底是谁,对着江澄这种占有欲只可能是另一个自己。他猜想着是不是蓝忘机不忍看另一个魏无羡受难所以出手改变了世界走向,也没管蓝忘机人哪里去了,想要对着江澄全盘托出自己的来历和现在的情况,他要隐去那些他曾经带来的灾祸,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一个爱着他魏无羡的江澄。
没想到竟然是蓝忘机先张了嘴,他同样和江澄一样作了一揖,说着相同的感谢,魏无羡愣了一下,如果是这个时候的自己不会对着蓝忘机这个态度的。魏无羡心里的不安放大了,觉得什么思绪闪过脑子里却抓不住,刚要出声,又被江澄打断,“蓝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术法,让温狗的尸体为我们所用,真的太天才了!”魏无羡苦笑了一下,心想你上辈子可是对着鬼道喊打喊杀的,他觉得眼前的“魏无羡”太奇怪,现在不是一个讲实话的时候,他得查清楚这个身体里面的灵魂到底是谁,便做出一副蓝忘机的样子和眼前两个人交谈了起来。
江家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没流一滴血就夺回了莲花坞,九瓣莲旗帜又飘扬在云梦的上空了,周围的百姓们也都搬了回来。温家人几次三番来攻打,由于被其他战场搞得分身乏术,又抵抗不过魏无羡鬼道的威力,全都无功而返。莲花坞安定下来,江澄决定带着江家也加入到射日之征去,作为蓝二公子旅居在莲花坞的魏无羡立马借着想要和蓝曦臣汇合的理由随行。
魏无羡在江家是座上宾的待遇,江澄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魏无羡根本就没机会去和他套近乎,终于抓到了机会可以单独接触了,他要先向江澄说明白自己的身份,江澄是一定会信他的,毕竟江澄曾经相信过他那么多惊世骇俗的点子。同时他还要找到复原身体的方法,顶着蓝忘机的脸亲近江澄太奇怪了。如果最后是他们两个魏无羡同时留在江澄身边……魏无羡垂下了眼睛,眼神都变暗了,一山都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更何况这个“魏无羡”他凭什么,如果没有他和蓝忘机的力挽狂澜,天真单纯英雄病的“魏无羡”也没命留在江澄身边。
出征前夜,魏无羡拎着一壶酒翻墙进了江澄的院子,活了三辈子的他还是清楚记得这里禁制分布的情况。现在身体是蓝忘机的,一杯就倒,只能让江澄自己喝了,还要找个理由把“魏无羡”支出去,魏无羡头疼的叹了口气,但是再不说出来,他就被打包送回蓝家了,到时候“魏无羡”可能都入赘莲花坞了他还没和江澄搭上话。
还没翻窗进去,魏无羡就听见里面的笑闹声,江澄还是那清脆的少年音,尾音都上扬着,傲娇的撒着娇,对面的话痨“魏无羡”却不怎么说话,声音低沉着,却也能听出来他心情不错。魏无羡心里开始冒酸水了,别的他先不奢想了,这种亲密无间的待遇他也得要。这样想着,他就推开了窗,一条腿刚迈进去,他学着少年时的自己喊着,“江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先猜我是……”然后僵在了原地,眼前江澄被推倒在榻上,“魏无羡”那明显更大的骨架把他的身体掩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一张嫩脸被一双大手捧着,闭着眼被亲的喘不上气。听到外人的声音,江澄立马就像炸毛的猫一样推开了身上的人,擦着嘴唇。可是那精巧下巴上的牙印、泛红眼睛里的水光以及白玉一般的肩膀都明晃晃的告诉了魏无羡刚刚这两个人在房间里做着什么。
魏无羡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他的记忆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完完整整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想起了自己这个时候和江澄的情意和誓言,他以为蓝忘机回来一定会阻拦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让他们两个厮混到了一起去。魏无羡感觉自己快要压不住自己心里的戾气了,他就保持着那个翻窗的动作闭着眼深呼吸着,他总要在江澄面前坦诚自己是谁的,他不想让江澄看到自己失控的模样。睁开眼先是一脸羞恼的江澄,他狠狠地睨着“魏无羡”,看似十成十的生气,但其实还是一副傲娇样,杏眼里还有波光流转着,然后转圜了颜色,对着魏无羡疏离道,“不知蓝二公子大晚上不走寻常路来江某寝室有何贵干?”魏无羡难受起来,那种心脏被攥住的感觉让他又觉得喘不上气来,其实他最近梦里梦外都在回忆着大梵山那一幕,江澄一眼就认出他来要给他一鞭子,怎么这回在蓝忘机壳子里他就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吗?魏无羡捂着胸口,攥紧了胸前的衣服,下定决心般的开口,“江澄,其实我是……”
“蓝二公子!”又被打断了,这次是“魏无羡”,魏无羡再也忍不下去,他感觉这个“魏无羡”对他很熟悉,不是对蓝忘机熟悉,是对魏无羡熟悉,每次他想坦诚什么或者凑到江澄身边的时候都会被恰到好处的打断,“魏无羡”是没理由这么了解蓝忘机的,难道他的情敌雷达就这么准?魏无羡转头就要呛“魏无羡”,却看着眼前的人摆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对着他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魏婴。”魏无羡晴天霹雳,他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任何一个时候的魏无羡,是早就被他抛到脑后的蓝忘机。
蓝忘机安抚了一下江澄,被江澄瞪了两眼,就拉着魏无羡要出去谈。魏无羡怒火已经烧光了理智,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终于涌上了心头,蓝忘机他怎么敢!怎么敢用着他的身份融入江家,甚至勾着江澄也和他一起断了袖!他又看向了旁边梗着脖子不敢看他们二人的江澄,脆藕一般的脖颈还泛着情动的红,他认出来这是江澄害羞了的样子。魏无羡气得眼前转着星星,伸手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了蓝忘机脸上。蓝忘机心里也是愧疚的,没有躲闪和狡辩,可听到这一声的江澄不干了,自己人在自己家被打了,江澄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冲上来就要还给魏无羡一下,蓝忘机伸手拦住了他,安抚他,“阿澄,你先回去等着,我的事我去说。”江澄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哼了一声,“是,你魏无羡去招惹了一次又一次蓝二公子,有什么旧情和我江晚吟才没有关系!”在场两个人都听出来这是呷醋了,大概江澄是以为他们俩在听学的时候有私情。魏无羡心里一阵阵发苦,他一定要和江澄讲明白,推开蓝忘机想对着江澄说话。蓝忘机才不给他花言巧语的机会,魏无羡的嘴巴多厉害他是见识过的,更何况他还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不想让江澄知道自己骗了他,立马捂着魏无羡的嘴把魏无羡推倒在窗外,在江澄讶异的眼神中也翻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倒在地上的魏无羡被气的气血上涌,在地上撑了几下没站起来,蓝忘机走到他眼前,低头歉疚地看着他,“魏婴,抱歉,我不是……”
又是啪的一巴掌,魏无羡用着蓝忘机的天生神力把蓝忘机的头又扇到了一边去,蓝忘机耳边嗡鸣着,“如果这样你能撒气,我让你打!”
“我打你大爷!”魏无羡已经气红了双眼,狠狠揪着蓝忘机领子,人生第一次语无伦次的讲话,“你怎么敢的!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家!又是什么时候和江澄滚到一起了!你凭什么享受着江澄对我的情意!那是我的!”他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眼睛里面的泪一边滚了出来,又似要呼吸不上来,“蓝忘机你个骗子!叛徒!小偷!”这大概是蓝忘机这张脸第一次做如此讥诮的表情,甚至一瞬间有些像那个阴鸷的江宗主,“你不是讨厌江澄吗?你不是为了我活着吗?都是假的,我真是个傻子还信了你!你不会就存着要取代我、抢我爱人亲人的想法吧!”
蓝忘机本是想着任打任骂的,确实是他做错了。可是魏无羡这话太难听,蓝忘机来之后和江澄那些情爱纷扰本就是因为魏无羡,更何况,魏无羡凭什么否定那十三年的自己,否定他那十三年的痛苦绝望?开始一切当然是为了魏无羡,即使现在走向改变了,魏无羡也没资格质疑他那情深不悔的初衷!蓝忘机挥开了魏无羡扯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正色道,“魏婴,随你怎么说,是非在己,毁誉在人,得失不论。之前我待你如何,你是看得到的,你如果要否认那我无话可说。”
魏无羡感觉到喉间涌上了丝丝血腥气,他站定了冷笑一声,“好!好一个是非在己毁誉在人!不论上一世,你敢说你几时来江家的?青蘅君说温家清谈会之前他就收到了密信带着我躲进了结界里面去了,那个时候我和江澄还什么都没发生,你敢说不是你拉着他做那些罔顾人伦的事?”
“罔顾人伦?魏婴你可想过我们也曾……是,是那个时候还没发生什么,可是你信里都给江晚吟说了什么?他回来拉着我又是亲又是抱的,”蓝忘机终于怒了,他积攒所有的怨怼终于引起了质变,可能从上一世就开始了,从那一句句“你们家”“我和江澄”他就开始怨恨眼前人了,他现在只想用言语刺伤魏无羡,到底是谁薄情寡义,又是谁心系别人,“你也知道的,江晚吟情真意切的爱着你,把你当兄弟当亲人当爱人,那般可怜可爱的模样你舍得拒绝让他难过?”蓝忘机看着浑身发抖的魏无羡终于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江澄每唤他一句魏无羡他就害怕一分,这种藏在心底的恐慌快要把他吞噬了,他终于可以在今天全都发泄出去了,蓝忘机继续冷笑着,“他送我生辰礼,是一大片萤火虫,你应该记得的,或者你都不记得了。他拿着一壶酒要来与我亲密,说要和我永永远远守着莲花坞,魏婴,我是从不知你们上一世这般情好的,你竟也忘的一干二净。是我也好,我不会再一死了之,复活归来也抛下他,”眼前的魏无羡已经崩溃,他颤抖着手要捂住蓝忘机的嘴,哭着让蓝忘机闭嘴。蓝忘机长舒一口气,给了魏无羡最后一击,“我也不会害死他的爹娘、姐姐和姐夫,他的外甥会和他一样,双亲齐全的快乐长大!”
用着蓝忘机身体的魏无羡虽然有金丹护持,并不会被鬼道反噬,但这段时间的高强度使用还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更何况,魏无羡没办法和江澄相认导致情绪波澜起伏,被蓝忘机此等言语刺激一番,心神大恸,口吐鲜血,晕了过去。江澄等不到他们两个,出门一看魏无羡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立马拍了蓝忘机一下,“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可怎么和姑苏蓝氏交代!”蓝忘机转头看他,江澄又一愣,立马从担忧变为生气,“他怎么又扇了你一下!靠,那他就是活该!我们还怕他蓝家不成!”鲜红的巴掌印上淌过两道泪痕,蓝忘机终于也落下泪来,他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要落下来了,魏无羡醒来是一定会公开身份的,江澄再也不会用这般语气回护他了,江澄再也不会爱他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出征之际,魏无羡直直地跪在了江枫眠和虞紫鸢面前,字字珠玑地讲着所有的事情,包括着上一世江家的覆灭,他和江澄从并肩作战到分道扬镳,以及献舍重生之后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魏无羡一边讲一边恨瞪着蓝忘机,仿佛要生啖其肉。而蓝忘机站在江澄身后一言不发,他不可抑制的发着抖,江澄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握住了他的手问他是不是着凉了。蓝忘机感受着那双手的温热,却不敢回握,他知道江澄听到最后一定会把手抽回去的。也如他所料,听到互换之后,江澄就慢慢地抽回了手,眼睛看着魏无羡蓝忘机两个人,不可置信的向后退着。魏无羡终于敢看江澄一眼了,然后转身对着江枫眠和虞紫鸢行了一个大礼,“婴对不起两位长辈,您二位待我如亲子,我却酿下大祸。更对不起江澄,害得他家破人亡。我也感谢蓝二公子替我守住了莲花坞,偿还了我的债,但是蓝二公子他也绝非良配,他之前三番两次对着江澄恶言相向,更是在江氏祠堂打伤了他,江叔叔、虞夫人,你们一定劝劝江澄,让他不要被所谓的‘保全了江家’的恩情迷惑了双眼,最后所托非人!”失魂落魄的蓝忘机也走到魏无羡身边跪了下去,魏无羡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婴之前食言,但现在是真心想要弥补、好好待江澄的,恳请江叔叔虞夫人能够同意我与江澄之间的感情。他现在可能不知道,他之前吃了太多的苦,请二位要责罚就怪我好了,不要再责罚江澄了,是我罔顾恩情,勾搭江家嫡子与我厮混的!”又是向着江枫眠和虞紫鸢行了一个大礼,一声清脆的磕头声,魏无羡并没有起身,就保留着那个姿势。终于,他觉得解脱,从上一辈子十八岁就压在他心口那块大石头,开始松动,让他轻松。原来直面自己欠下的血债,也没有那么的痛苦,早知道如此他一重生就该回江家,魏无羡悔的牙都要咬碎,如果他那时向江澄认错,蓝忘机是绝对没有机会插进他们二人中去的。
跪在一边的蓝忘机一声不吭,他也没什么要辩解的,他也向着主位上两位长辈磕了一个头,顿觉讽刺,之前他和魏无羡进了江家祠堂,就也是要这样给江枫眠虞紫鸢磕头的。他和魏无羡那时候感情正浓,当作成亲的拜高堂,日后定是一路风花雪月。现在呢?蓝忘机的指甲在石板上划出血来,他觉得这辈子都完了,江澄不会原谅他的,不会原谅他欺骗他,不会原谅他在祠堂打伤他,那些美好日子都是他偷来的,他罪无可赦、罄竹难书,是要下地狱的!
江枫眠和虞紫鸢两个人已经震惊的得无话可说,甚至都忘了要生气,只好一齐望向江澄,江澄在父母的视线中也走上前去,跪在了魏无羡和蓝忘机中间,“首先儿子为自己断了江家香火向爹娘请罪”,他也磕了一个头,又缓慢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其他的,儿子现在没办法做出抉择,现在最重要的是射日之征,如此私情不该影响时局大事。”
“江澄!”魏无羡抬起头来惊呼出声,他以为江澄会偏向他的,怎么会是无法抉择呢?他们两个才是那两小无猜、爱恨纠葛的人,关蓝忘机什么事呢?
江澄还是直视着前方不肯看他们两个,语气却萧萧,“可能这就是我江晚吟的命吧,天煞孤星,活该孤身一人。请爹娘为他们二人寻世外高人将身份换回来,然后,也请二位再续前缘,是江某不配二位的情深义重!”
蓝忘机也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拉江澄。他以为江澄会选择魏无羡,那他还是有机会争取一下的,但是江澄这般把他和魏无羡二人推做一堆的语气让他心惊。江澄并没有拂开蓝忘机的手,却也不看他。蓝忘机颤抖着收回了手,突然就懂了江澄,江澄是不要他们任何人了,他眼睛里揉不进沙子,这就是江晚吟,宁死也不会要别人的怜惜愧疚,把他江澄丢下的人,他也一样会从心中抹去,永远都不会再捡起来。
(下)阴毒狠辣江宗主视角,琢磨什么修养,这是演员的诞生。
“诶,你可听说,姑苏蓝氏第三次给江氏下联姻帖子了!”
“江家大小姐不都嫁进金家好几年了?孩子都会跑了,蓝氏嫡出的就两个公子和谁联姻?”
“那不就是那蓝家的二公子偏要喜欢那江家小公子,射日之征的时候就巴巴的留在江家,现在也不肯回去,蓝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给自家二公子一个体面的名分罢了!”
“妈呀!分桃断袖啊!”
“断袖咋了?这个事重点是断袖吗?谁不知道江家早年收养的大弟子是江宗主的故人之子,当时谣言沸沸扬扬的都说是江宗主的私生子,没想到是给江小公子养的童养夫,也是一个丰神俊朗天赋极高的好儿郎呢!有这魏公子在,哪还轮得到蓝二公子?”
“那我可不信,青梅竹马咋了?既然青梅竹马,家里又对这香火断了没意见,早就该成婚不是?怎么到现在都没什么风声传来,依我看战争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也都这个岁数了,这娃娃亲估计是成不了喽!”
茶馆就是这样,喧闹着到处都是八卦的声音,一身黑衣的魏无羡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听的倒是津津有味,直到听到那句“成不了”才变了脸色,压低了斗笠,穿上蓑衣,偷摸着往这旁边碎嘴子的茶壶里扔瓜子皮,放下茶水钱抓起剑走了出去。
外面还在下着雨,一到梅雨季就是这样烦人,他撇嘴,在细细密密的雨帘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真是比下雨还见鬼!”他不满的嘟囔着,却追上了前人,拿着剑鞘戳了一戳,“嘿忘机兄,你可有线索?”蓝忘机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顿觉晦气,把剑抱在胸前不想理魏无羡。魏无羡本着能膈应到敌人就绝对不让他好受的原则,继续出声,“你这逢乱必出的满天下跑,天下人可有记着你一点好?刚刚我喝茶的时候还听见那些人嚼舌根说你没名没分的待在江家,逼得蓝老先生和泽芜君三天两头给江家下帖子。要我说横竖你是找不到江澄的,干脆直接回家去做一个孝子贤孙,也不算辜负亲人厚望。”
蓝忘机终于被惹怒,避尘已经要出鞘,他转过头,狠狠瞪着魏无羡,“我找不到他?你能找到?五十步有什么必要笑百步?”
魏无羡脸色也变了,刚刚还挺拔的脊背也佝偻了一瞬,但他不肯露怯得继续挺起了胸膛,“莲花坞还在这里,他总会回来的,这是我们俩的家!”我们俩三个字强调的百转千回,音调仿佛要化成利剑刺透蓝忘机的心。
蓝忘机不为所动,也无意继续和魏无羡争辩什么了,只是语气淡淡的,“回家?江晚吟是还把莲花坞当家,但是你魏无羡还是不是家人真就未必了,与其在这里欺骗自己,”冷冷的目光在魏无羡身上扫了一圈,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因为魏无羡已经拔剑了,蓝忘机自然不会站着挨打。两个人在这厚密的春雨里挥剑相向,招招狠辣直逼对面命门,他们俩谁都没有回想起那年姑苏墙头,两个人因为一坛酒也是这样大打出手,这好像是上一世那被传颂的爱情故事的开头,却没想到这结尾竟是这般造化弄人。修为本就不相上下的两个人势均力敌,最后都力竭倒在了地上。
魏无羡双手捂住了脸,雨水从指缝中流到了眼睛里,又从眼睛里流到了土壤上。他语气沧桑的不像二十岁的人,“他娘的江澄!这小子怎么这么会躲!到底哪里去了!他要是回来,或者被我找到,我一定,我一定,”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我一定揍他一顿!”
蓝忘机说不出话来,心中也是戚戚,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忆着三年前的桩桩件件,自那天魏无羡在江虞夫妇面前摊牌之后,江澄就拒绝和他们两个接触了,一个人带着门生去了千里之外的战场上了。他和魏无羡本着先保住江家再和江澄赔罪的想法只能先投入到战争中去,射日之征没有什么改变,最后依旧是金光瑶砍了温若寒的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等着时局稳定下来就能好好理一下这宛如毛线球般的烂账。谁能想到江家庆功酒宴会上喝的满脸通红的江澄,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拿了点盘缠,就这么一人一骑一剑的离开了江家。一杯倒的蓝忘机和得意忘形以为马上就能追回媳妇的魏无羡都过了晌午才起床,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江澄没来之后才大惊失色,只可惜这次温和的江枫眠也不曾和他们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们两个不要打扰江澄,江澄想要继承先祖遗志,领略那大好河山去了。
如果说蓝忘机和魏无羡还有什么是相似的,那就是一身反骨了。魏无羡不信邪,他不相信仅仅是凭那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情,江澄就要和他恩断义绝了。这辈子江家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江澄是不会拿着前朝的剑斩当朝的官的。蓝忘机也是执拗,他只想问江澄到底爱的是谁,即使一开始以为他是魏无羡就对他那般,可后来都是他蓝忘机,江晚吟凭什么就因为一个身份问题就全都一笔勾销。
可是就连两个犟种也想不到,江澄这辈子虽然没了那三毒圣手的诨名,人却依旧心狠。就连江厌离出嫁也不曾回家看一眼,金凌出生、满月、周岁也只是托人送了礼回来。金江联姻之前,魏无羡跑到师姐面前打滚撒娇,话里话外让江厌离等着江澄回来再成婚,江澄心疼姐姐必然不忍让江厌离苦等太久的。没想到一向好说话随他撒娇的江厌离神色淡淡,绣着手里的盖头,烛光中那几分像江枫眠的脸忽明忽暗的。在地上打滚的魏无羡愣住了,摸着脑袋站起来,还没开口,江厌离平和的声音传来,“阿羡,我知道你想阿澄,但是,我们谁都不该去强迫他的,”江厌离抬起头来看着魏无羡的眼睛,“你说他吃了很多苦,你是知道的,他也是知道的。”
魏无羡有点没听懂,又好像懂了点什么,“师姐,我……”
“阿羡,算了吧,可能缘分是这样的,你说过你和蓝二公子也曾……既然如此不如珍惜眼前人。”江厌离继续绣她的盖头,未再出声,魏无羡突然发觉江厌离更像江枫眠了一些,在那些年盘旋在江家上空的争吵声中,面对着虞夫人的斥责,江叔叔低着头喝茶,也是这般神态,表明着他想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算是滔天的怒火也不会多讲一句了。他突然就懂了江厌离的意思,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宗主房,没想到蓝忘机还坐在那里,一双白玉般的手紧紧握着茶杯,低着头面色颓然。江枫眠转头看向魏无羡,叹了口气,魏无羡觉得眼眶都在隐隐作痛,他扑上前去,跪在虞紫鸢面前,“虞夫人,师娘!江澄他,他……”魏无羡说不出后面的话,好像说出了真就坐实了一般。从来对他冷眼相向的虞紫鸢却伸出手抚摸了他的发顶,递给了他一封信,“阿澄给你和蓝二公子的,”那双和江澄十成十相像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温柔的隐痛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让他真正开心过,魏婴,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罢。他说你欠了他一条命他也动手杀过你,不算江家,你们三人确实没有再纠缠的必要了。”魏无羡挺直的腰背塌了下来,狠狠攥着那封信,最终的审判还是降到他头上来了,他早该猜到的,他应该猜到的,江澄能一眼认出他,他也该一眼认出来江澄的,旷日持久的逃避让他太过自大了,想当然的认为江澄心上的圈永远都包容着他,原来一直是那个江澄,一直都是他。蓝忘机这个时候却走了过来,向着江虞二人作了一揖,“晚辈谢二位长辈教诲,但旧账不是这么算的,”能够苦等十三年的蓝二公子从来都是执着的,“湛不信别的,只信他亲口说的,”蓝忘机顿了顿,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江晚吟说日后要守着爹娘爱人和莲花坞的,他不会背誓妄言的,我要在这里等着他。”
那天之后,江家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生活,好像少了一个人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谁都变了。这一次是魏无羡背着江厌离上的花轿,他终于能看着师姐幸福地走向良人,他也终于承认上辈子横竖看不顺眼的金子轩确实器宇轩昂品行正直,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魏无羡看着这样一对璧人被送入洞房,感觉自己这才是真的重生了,过去他那些腐烂死亡的少年意气又长出了血肉。魏无羡是除了虞紫鸢之外第二个红了眼眶的人,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搭上旁边人的肩膀,抬起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他想了想,当晚便向江虞二人辞行了,天地大,他不信江澄和他就这般缘浅,再也见不到一面呢?
不过让魏无羡没想到的是,蓝忘机竟也重拾了老本行逢乱必出,即使上辈子仅仅是相处了不到一年,魏无羡也秒懂了蓝忘机的想法,心中大骇这个人怎么对谁都一样。他担心蓝忘机先他一步找到江澄,就在云游中到处给蓝忘机使绊子,这次他们俩临川城又相遇,魏无羡不禁恨得喉头都发苦,十有八九能碰到蓝忘机,他俩倒真成天赐的缘分了,怎么斩都斩不断。
两个人雨里淋了一遭,倒心平气和地坐下一块喝茶了,魏无羡看着雨帘中模糊的街景,又想起那年观音庙,原来一场大雨可以冲刷走这么多东西。转头又想讽刺蓝忘机,“含光君,咱们两个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蓝忘机并不生气,抬头看了魏无羡一眼,“果然你没看江晚吟写的信。”
“看什么,总归是让我们放开他,别纠缠他,我,我是从来都不听他的话的,现在也不会听!”
蓝忘机可能是第一次嗤笑出声,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也不知道在嘲笑谁,“你还是看看吧,江晚吟说,”那一抹弧度被他收了回去,又是一副无悲无喜的观音像,“他说,他去蓬莱给我们求的,让我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回应他的是杯盏破碎的声音,魏无羡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他的眼睛和血一样红,从怀里掏出了那封被他贴身放着的信,信封上的银色莲纹还有他的体温,魏无羡颤抖着打开信,读了两行便泣不成声。
致无羡师兄,
展信佳。
上次给你写信应该是上上辈子的事了,愿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身体。含光君一切可好?我先向你二位道歉,一切是我一厢情愿的规划。上一世你才回人世便缠绵病榻,我向仙人询问缘由,竟然是我们当年那句儿戏般的誓言害得你这般。作为誓言的另一方,我向仙人求问解决之法,想给你一个健康身体以报赠丹之恩。
是我去蓬莱找到的那位仙人求得的法宝,其实还没有人成功过,你二人当时身份互换,实属造化弄人。金家门生是我安排的,金凌那个孩子并不知情,请你不要怪罪他。也请你和含光君原谅我的私心,我想要一个完整的莲花坞,也想让金凌父母双全的长大。
仙人告知我我们未来还会牵扯,算是苦尽甘来的缘分。但逆天之法怎能没有代价,我便私自将这缘分献祭给了上天,同时为你和含光君求了永结同心的缘,想必你现在也是有良人相伴身边的,总不算辜负他的情深意笃。
在莲花坞时我与含光君之事是时局所迫,并非我本意想要拆散你们二位,我为我想保全莲花坞的私心再次向你们道歉,也请你看在父亲、姐姐的份上原谅我,请你也不要怪罪含光君,他也是被我所迫。为此,我愿意为你们二人祈福,祝愿你们身体康健,百年好合,不负神仙眷侣之称。
从我接手江家宗主已经十五年了,我自认其他没做的很好,想抓住的、想留下的也都离开了。但作为宗主我想我是合格的,父母身体康健,姐姐外甥平安,这辈子我是不是可以尝试抛下三毒,去体会你和父亲常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请你代我向父母姐姐问好,也请你多多帮衬他们一下,如果不愿就算了,望你和含光君云游之时可以破除万险、寻回修道初心,找到登顶大道,能够再舞那惊鸿一剑。
顺颂时绥,
江晚吟
“魏婴,你……”蓝忘机眼前一片红,魏无羡嘴鼻里止不住般的往外涌血,魏无羡向他笑着,眉眼弯弯却难掩鬼气,蓝忘机打了个寒颤,却被他接下来的话蛊惑住了。
魏无羡抚掌笑了出声,腰都笑弯了,眼泪也笑出来了,血和泪混着滴在那仿佛带着莲花香的信笺上,“好好好,江澄既然早就回来了,既然是他一手操办,那就别怪我……含光君,你想联手吗,他要我们两个到一处去,那我们就都到他那里去。个人回个处去?那我们就去到我们该去的地方去。”
“阿晚哥哥,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感谢你前几天在我爹他们出海遇险时给他们驱水鬼。”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入了大门,身穿青衫的青年抬头,伸手撸了一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并没有客套,收下了这几条鱼,心中怀念着十几年前,也有这么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小孩,口齿不清地叫着他舅舅。
说是去云游,江澄其实还是回到了蓬莱,他没有再找到那位仙人,只好自己用着一双手给仙人立了一个庙,时不时地过来给送点供品,感谢上苍保全江家,完成他的心愿。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风景怡人,他便改名换姓,安下了家,平时帮着渔村百姓们除祟,兴致来了就随着渔船出海捞虾捕鱼,也别有一番趣味,梦回少时在莲花坞戏水摸藕摘莲蓬。江澄觉得在这里日子过得格外的慢,整个人也懒散下来了,他争强好胜了太多年,第一次厌倦了世事俗务,慢慢的也不去过问仙门百家的事了。想到故人,音容笑貌也都在脑海里,应当是过得极好的,这辈子他没什么血海深仇,终于学会了释然,举杯向明月,感慨着,人果然生来就是孤单的。
江澄哼着刚学会的渔歌调子,转身回了院子,他在音律上没什么天分,只不过这悠然的岁月让他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已经交上了江宗主完美的答卷了,接下来该书写属于江晚吟的人生了。他推开门,先把几条活鱼送到厨房去,洗了手走回卧室,月光皎皎洒在床上,看着些许寂寥,江澄点上了蜡烛,烛火如星跳动着,他将烛台放到了圆桌上,从柜子里掏出杯子倒了热茶,无奈的太息着,“两位远道而来,江某有失远迎,失礼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