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格雷夫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那个默然者是在美国魔法国会的审讯室。化成人形的默默然安静地缩在椅子里,两手蜷起放在桌边,对外界的唯一反应仅仅是在听到声音时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你好,克雷登斯·拜尔本。虽然我们应该早就见过,但是……”格雷夫斯默默地叹了口气,安全部长并非对他缺席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伸出手去,“帕西瓦尔·格里夫斯,美国魔法国会安全部长。”
克雷登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往桌底下缩了缩,这让格雷夫斯瞥见了他右手虎口处那道暗红色的创口。
“把手给我。”不等默然者反应,格雷夫斯就抓住了那只往回缩的手。安全部长眉头紧锁,看着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抽出自己的魔杖。克雷登斯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他急着要把手抽回去。“不要害怕,别害怕,没事的。”格雷夫斯轻声安抚道,伤口在魔法的作用下慢慢愈合,“大概处理了一下。”看来治疗魔法不是我的专长,他有点儿困惑地轻轻握住那只越来越抖的手,我是不是弄疼他了?
随着默然者的再次崩溃,黑色的浓雾充满了整个房间。
二
“你不该这么做,帕西瓦尔,你刺激到他了。”
“我很抱歉,皮克科瑞夫人。我并不知道格林德沃也对他做过相同的事。您知道,卷宗上并不是什么都写。”格雷夫斯耐着性子说道。作为一个刚从默默然攻击中死里逃生的人,他认为自己才是受到刺激那个。“格林德沃无耻地引诱那个男孩为自己服务,之后又无情地想抛弃他。这对那孩子造成了很大打击,他的状态非常不稳定,这让他十分危险。”赛拉菲娜背对着他整理桌上的材料,“我没想到默然者的力量如此强大,当傲罗们告诉我他们发现他还活着……默然者必须被控制起来。”
“那么我相信戈德斯坦恩小姐一定能胜任这项工作。她是个强大的傲罗,而且默然者现在只会听她的话——”
“——只会听她的话,但什么都不肯对她说。”国会主席察觉到自己下属言语中的抗拒,她也同他一样耐心耗尽,“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开口的人,毕竟黑魔王盗用了你的容貌和那男孩见面。
“我们不知道默然者到底追随格林德沃多久,是否遵从过他的命令。如果能从默然者的话语中抓住格林德沃的把柄,我们就可以拒绝德国引渡罪犯的要求,直接在美国的对他进行审判。”赛拉菲娜转过头,正对上格雷夫斯的眼睛,“我很抱歉,帕西瓦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
该死的德国佬,格雷夫斯握紧拳头。德国魔法议会坚持引渡格林德沃回国受审,因为黑魔王“除涉嫌绑架一名美国魔法国会议员外并未对美国本土造成更大的损害”,并且作为一个新兴魔法世界,美国的执法机制“相当不完善”,德国方面对美国魔法国会是否能“给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表示怀疑。
但如果能找到别的证据……如果他们能证明默然者是在格林德沃的操控下对纽约进行有预谋的破坏……他们就能以受害国的身份争取把格林德沃留在美国受审。
赛拉菲娜真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愿意接触和那家伙相关的任何人或事,你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正相反,赛拉菲娜,我好极了。”格雷夫斯深吸一口气,他不喜欢审讯室里的东西,以及光是提到格林德沃这个名字他就犯恶心。
但如果能拉着那个顶着他的名号在外搞事的混蛋巫师下地狱?
完全没问题。
三
格雷夫斯再次走进审讯室。默然者已经安静下来,克雷登斯的视线随着安全部长移动,直把后者盯得发毛。
“也许我该给你道歉,克雷登斯。”格雷夫斯决定先开口,“我昨天吓着你了——”
“你不是他。”
“我——什么?”
“你不是他,我看的出来。”默然者的声音有些哑,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后迅速低下头。“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没能控制住自己……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格雷夫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克雷登斯一直低着头,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看他一眼。
“你希望我是他吗?”格雷夫斯终于打破了沉默。克雷登斯轻轻摇了摇头,这让格雷夫斯高兴了一点儿,尽管他没表现出来。
“那你愿意跟我谈谈他吗?”安全部长谨慎地询问对方,“我只是比较好奇。”
克雷登斯没说话。格雷夫斯有些失望,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了。
四
帕西瓦尔·格里夫斯,美国最德高望重的十二傲罗家族的后裔之一,被格林德沃击败的安全部长,连一个未成年的默然者都没法搞定的审讯员。
失败,太失败了。
身边所有人都试图让他忘掉被锁在地下室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主席对他的回归表示欢迎,有一半的下属趁机用高档慰问品填满了他半个办公室,剩下的一半留给了粉丝们满载祝福语的纸鹤,忒修斯甚至让猫头鹰带了个银蛋给他(孵出来的鸟蛇把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后来格里夫斯才知道那是忒修斯从他弟弟那里偷带出来的,他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最后,失去办公地点的安全部长不得不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他是帕西瓦尔·格里夫斯,他才不需要什么该死的同情。
拒绝了这些好意的格雷夫斯在第一时间恢复了自己原先的模样,冷静,高傲,关心下属,不怎么笑但有时会讲不好笑的冷笑话。这让大家都放下了心,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
只有半夜做噩梦被吓醒的安全部长自己明白,他现在只能开着灯睡觉了。
“格雷夫斯先生,”扣门声把他从恍惚拉回现实,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蒂娜抓着一个包裹快速走进来,“格雷夫斯先生,请问我能否……”
“今天不行,蒂娜。”安全部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昨天去看过他了。”
蒂娜也许想再争取一下探望的机会,但格雷夫斯伸出食指按在自己唇上。“我知道你关心克雷登斯,但今天真的不行。”他还是没能从默然者口中得到任何与格林德沃有关的东西,德国那边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办理引渡手续了。他必须问出点儿什么。
蒂娜犹豫了一下把包裹放在桌上。“有些东西希望您能给他。”她有点紧张,双手绞在一起,“里面还有一本书,格雷夫斯先生。我去看他时会读上几段,对舒缓心情很帮助……您也可以读读看。”她朝安全部长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格雷夫斯大概翻了翻那个包裹。模样奇特的蛋糕,一大袋巫师糖果,都是些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他找到了戈德斯坦恩说的那本书。《诗翁彼豆故事集》,她要我给默然者读童话书?格雷夫斯盯着扉页上“纽特·斯卡曼德”那个名字陷入沉思,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蒂娜是对的,克雷登斯的确没什么娱乐活动。没几个人记得他,更没多少人个还记得他们口中的怪物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傲罗们只是遵从命令把他锁在了伍尔沃斯大厦最底层的那个房间。把他锁在了地下室。
……阴冷,绝望,黑暗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
他看不到出口,没人能找到他。
他要死了。
醒醒,帕西瓦尔,格雷夫斯心里给自己了一巴掌以减轻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但无法抵消他心里愧疚。讨厌的蒂娜,她的存在总是会提醒你作为人类自己有多么无情。格雷夫斯把那本旧书放在桌上,看着烫金的封面发呆。
童话书?也许我有更好的主意……
“克雷登斯,”安全部长在他们的下次会面中问道,“你要不要下巫师棋?”
五
人类的外表是具有欺骗性的,格雷夫斯完全同意这一点。巫师棋是最棒的东西,他也同意这一点。
“我有个朋友是巫师棋的狂热爱好者,”格雷夫斯看着自己的后朝斜对面的象冲过去,“当时我还在欧洲追捕格林德沃。我的朋友在一次会议前扬言要杀我个片甲不留,结果我们一起错过了开会时间,被负责人好一顿埋怨。”
克雷登斯低头看着棋盘,“马走A3。”他仍旧不愿意看格雷夫斯一眼,但他至少愿意说些话了。他有天赋,格雷夫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不慌不忙地脱身,棋子直逼到自己的地盘。克雷登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木讷和阴沉。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也挺好相处的。
输了也不会发小孩脾气,比忒修斯好太多了。
“你太贪心了,”格雷夫斯挥动魔杖让破碎的棋子自动归位,“下棋的时候怎么可能一个子都不弃?”
“……我做不到。”克雷登斯盯着棋盘,“太难了。”
“你总得放弃些什么,”格雷夫斯看着骑士跳上马走到他们该待的地方,“我们有时候不得不为了大局而做出让步和牺牲。”
克雷登斯没接话,只是看着棋盘发呆。“他对你做了什么?”棋下到一半男孩突然问道,“他伤害了你,对吧?”
安全部长皱起眉头,他可以选择不谈论那个混蛋吗?“……没错,是的。”格雷夫斯看着男孩的眼睛,他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了,“你呢?”
“他对我很好,”男孩又迅速把头地下去,“好过头了……我该猜出来的。”“不是你的错,”格雷夫斯干巴巴地说,“黑魔王擅长蛊惑人心,被他打败没什么好羞愧的。”
“可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格雷夫斯先生。”默然者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不想谈论和他有关的事情,你也不愿意见我。”
“伤口愈合起来没那么容易。我的也是,你的也是。”格雷夫斯身体前倾,用手肘撑着桌面。默然者没有向后躲,这是个好现象,“可这不意味着你就该放弃,被过去绊住是没法前进的。”
克雷登斯把头低下来。“可他对我挺好。”
格雷夫斯看着棋盘,“告诉我,你是想吃掉这个车,还是直接将死我的王?”他对上男孩的眼睛,胆怯和困惑中含有一丝希望与期待。男孩想要倾诉,他的机会来了。
克雷登斯直勾勾地盯着他,格雷夫斯知道自己要得到情报不会那么容易。想让男孩亲口把自己痛苦的回忆说出来,他得拿同样的东西交换。
但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自己失踪时的那些经历,连自己的治疗师都不曾知晓他内心的恐惧。格雷夫斯看着克雷登斯,他能告诉这个男孩吗?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瞪着,男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他把棋盘推到一边,“准备好听故事了吗?”
六
当最后一个字从男孩颤抖的嘴唇中吐出来时,格雷夫斯觉得自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然后沉到了胃里。
格林德沃当然没能利用到这个男孩,愚蠢的格林德沃,他把默然者直接从身边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当听到克雷登斯讲黑魔王如何屈尊挽留自己时,格雷夫斯真的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摆正自己的面部表情。那混蛋顶着我的脸给人跪下?我是不是该庆幸还好他没有当着所有傲罗的面亲吻默然者的皮鞋?
克雷登斯一脸无辜地看着安全部长越来越黑的脸,明显他给出的信息并不是面前这个男人想要的。“我做错什么了吗,格雷夫斯先生?”
“没有,你做的很好。”格雷夫斯用右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默然者这边没用了,格林德沃也许真没在美国惹出什么事来……他们还能找到别的证据吗?
“格雷夫斯先生?”男孩小心翼翼地问他,“抱歉我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别这样讲,你告诉了我真相,你做得很好。”格雷夫斯意识到默然者已经把对格林德沃的信任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他也对这个男孩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交换了各自心中的秘密。克雷登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坚强,格雷夫斯本以为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说自己的心酸史,可男孩镇定的有点儿可怕,除了提到他母亲的时候,他狠狠抖了一下,但也没掉下眼泪。也许是因为他把心中的积怨一股脑吐了出来,他已经完全恢复,像个正常的孩子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在又一次被抛弃中再次崩溃。
“克雷登斯,”安全部长严肃地看着他,“我们会根据你所说的事实对格林德沃的进行相应处理,你确定自己所说的都是实话吗?”
“完全没问题,格雷夫斯先生。”
“很好,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负责格林德沃相关事件的人员之一,”格雷夫斯看着男孩的眼睛,“听议会会在近期召开,我可能不会再有时间来天天看你。但这不意味着我抛弃你了,我会回来接你的。”
男孩平静地看着他。“我明白,格里夫斯先生。”
格雷夫斯突然有些害怕,他宁愿对方变成默默然朝自己怒吼也不想看着男孩面无表情的脸。“我并不是在敷衍你,克雷登斯,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格雷夫斯被男孩那种对别人抛弃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表情刺痛了,他内心默默嘲笑自己原来有不止一个茶匙的感情,“你是个巫师,克雷登斯。你该到上面去融入我们,你不属于这里。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我明白,格雷夫斯先生。”男孩平静地看着他,“我会等着你的。”克雷登斯的嘴角微微抬起,第一次笑了起来。
七
“也就是说,”赛拉菲娜在听了安全部长的报告后说道,“我们失去机会了。”格林德沃目前受到的指控仅是绑架议员和诱拐儿童,这可比欧洲那边的谋杀罪名轻的多。
“我不这么认为,皮克科瑞夫人。”一位议员说道,“默然者的状态不稳定,他的话不能算作证据,我们可以——”
“——很抱歉,但在我与他进行交流的时候那孩子清醒得很。”格雷夫斯冷冷地打断自己的同事,“您难道要做假证吗,霍华德先生?”
被点了名的议员德涨红了了脸说不出话。“霍华德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另一位议员决定支持他,“傲罗发现那个生物时他看起来连自我意识都没有。也许黑魔王对他施了什么咒语,让他不再记得自己接受到的命令,或者更糟:他现在仍是格林德沃的忠实信徒。”
“——我们可以试试用魔法唤醒被封锁的记忆——”
“——默然者能喝下吐真剂吗——”
“——摄神取念,这个绝对有效——”
“——这样不好,他们也许会被一起处刑——”
很好,他们现在记起有这个男孩了。格雷夫斯冷冷地看着厅堂里互相交流的巫师。牺牲一个默然者来换取对黑魔王的审判权,听起来是挺合乎情理的。
同样无法忍受这种场面的还有皮克科瑞主席。“安静。”她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我相信格雷夫斯部长提供的材料。听议会按时召开,一切按照规定办事。即使我们会输掉审判的权利,也不能因此践踏法律的尊严。帕西瓦尔,”她朝着安全部长点点头,“准备相关材料吧。”
八
当格雷夫斯再次见到黑魔王时,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没一拳招呼到那张脸上去。“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珀西。”格林德沃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格雷夫斯差点儿没把自己刚喝进去的咖啡吐出来,他十分有礼貌地打开相关文件递过去,看着格林德沃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竟然模仿我的笔迹签自己名字?
“那个男孩怎么样了?”也许是觉得安全部长的脸还不够扭曲,格林德沃轻飘飘地问道。“不劳你费心……默然者现在的状态好得很。”
“克雷登斯,”格林德沃几乎是一笔一划慢慢签完了那些文件,“你刚刚是想叫他名字,克雷登斯。”他扬起嘴角,这让格雷夫斯更想打他了,“他很迷人,不是吗?”
“他是个好孩子。”格雷夫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他会恢复过来的,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他将——”
“哦,珀西,我亲爱的,”格林德沃笑了起来,“这事永远不会结束。”
“——以一名巫师的身份进入正常社会。”格雷夫斯说完了这句话,“别叫我珀西。”
“他很有天份,对吧,珀西?”格林德沃就像没听见刚刚那句话,“真遗憾我没法带着他一起走。”
“因为你瞎了眼,”格雷夫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疯子发脾气,“你主动抛弃了他。”
“我向他道过歉。”用的是我的脸,多谢了,“你真以为他能融入到正常社会中去吗?”格林德沃瞟了他一眼,“默然者的存在已经在美国魔法国会中造成了恐慌,还会有普通巫师去接纳他?他的力量无法控制,他的脾气阴晴不定。告诉我,你会喜欢这样一个男孩吗?”
“克雷登斯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即使他真是如此,这也不意味着我会选择去毁了他。”
“毁了他!”格林德沃尖刻地笑了起来,“是谁毁了他?”他轻声细语地朝他发问,”你们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巫师吗?”
“你们知道他是个哑炮吗?”
“你们知道收养他的女人是个嫌恶魔法的家伙,是个会对任何一个有些许幻想的孩子进行严厉体罚的泥巴种吗?”
“你们都知道。但除了那个讨人嫌的女傲罗外,你们任何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所谓的关心与爱护不过是口头上说说。他没有力量,没资格做巫师,但你们也没想过,他根本没法融入麻瓜社会,”格林德沃朝着格雷夫斯耳语,“让人欣喜的是,对他的抛弃同样造就了这个男孩。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有默默然的力量,克雷登斯根本毫无价值。”
“而你,你对他的关爱只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黑魔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我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你认为自己和那孩子被同一个人伤害过,如果能拯救他,自己也能得救。或者,你只是单纯地想利用那个男孩,从他口中得到不利于我的消息。”格林德沃享受地看着安全部长的脸,“你失败了,帕西瓦尔。也许你真的对那孩子产生了感情,但他没法得救,你们两个都是,没人能够获得救赎。”
“克雷登斯还有希望,他会好起来的,”格雷夫斯几乎要把牙全咬碎了,“走着瞧吧。”
“瞎眼的人是你,帕西瓦尔,”格林德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了一个克雷登斯。还有一件事情,”黑魔王在走出审讯室前停了下来,“默然者都没法长寿,即使他的力量在再强大……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他笑着走了出去,留下格雷夫斯坐在桌前默默发呆。
九
繁多的工作压的安全部长喘不过气,等他终于歇下来时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克雷登斯在这期间一直一个人待在被咒语包围着的房间里没出什么乱子。只是有个小的插曲,他在屋里悄悄变身被值班的傲罗发现,差点儿又搅起一场血雨腥风。人们再次记起了那个男孩。大部分人都对自己脚下有团黑乎乎的东西这件事表示担忧。在已知的资料里,一旦默默然耗尽宿主的生命完全化之后,他们都会成为真正的,难以掌控的怪物。他们希望国会尽快处理掉这个东西。少数人的代表蒂娜·戈德斯坦恩直接找到了国会主席,恳求她同意自己收养克雷登斯·拜尔本。在这件事上格雷夫斯为自己这个有些冒失下属说了不少好话,最终让一切回归正常。
安全部长终于抽出了一点空闲时间去探望那个孩子。男孩消瘦了不少,他的房间里堆了一小堆纸鹤,那是戈德斯坦恩家的两位小姐寄给他的。克雷登斯见到格雷夫斯后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站了半天,最后摆上一副巫师棋。
“我……一直在和自己下,”他低头看着棋盘,“这副是戈德斯坦恩小姐给我的。”
格雷夫斯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干脆直接在男孩对面坐下开局。
男孩的棋艺果然见长。克雷登斯利用自己的后做诱饵制作陷阱,成功赢得第一局的胜利。“抱歉我最近没来看你。”格雷夫斯觉得只有下棋的时候两人的谈话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我明白,”克雷登斯看着棋盘,“等一等就好了。您说过您会过来的,格雷夫斯先生。”
格雷夫斯看着男孩,那孩子也回望着他。“您看起来状态不好,格雷夫斯先生,”克雷登斯竟然先他一步说出这句话。“最近工作比较多,”男人随意敷衍道,“后天就要召开听议会了。”
“……格林德沃。”
“什么?”
“格林德沃,”克雷登斯似乎废了好大劲才说出那个名字,“……他会怎么样?”
“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格雷夫斯让自己的兵向前推进,“等到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出去,戈德斯坦恩小姐一直想收养你来着。”
“我不能出去,”克雷登斯摇摇头,格雷夫斯注意到他一直握着自己的右手,一点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我会给她们惹麻烦的。”
“你应该拥有正常的生活,克雷登斯。”格雷夫斯俯身向前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你很懂事,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
“但我……不能出去,”男孩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控制不住那些……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太累了……”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起着变化,“……我会死吗……格雷夫斯先生?”
安全部长抛开棋局抱住有点儿崩溃的男孩,格雷夫现在真的非常慌乱,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孩子。“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努力安抚克雷登斯,“我和戈德斯坦恩小姐,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努力,你只需要再坚持一下。有位先生对神奇生物很有研究……”
“……纽特?”
“是这个名字,”格雷夫斯把自己的手帕递给男孩,“他一定能帮到你,他的哥哥后天就会来伦敦。你只需要再坚持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我不想死掉……可如果必须选一个的话,我宁愿别变成怪物。”
“你不会变成怪物的。”格雷夫斯慢慢地把男孩绞在一起的手分开。他握住那双布满伤痕的手,黑雾从他指缝之间冒出,“我,戈德斯坦恩小姐,还有那位斯卡曼德先生,我们都会帮助你。别放弃自己,克雷登斯,你会好起来的。”
男孩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变回来了。
“请别告诉戈德斯坦恩小姐,格雷夫斯先生,”克雷登斯揉了揉眼睛,“我不想让她知道……”
格雷夫斯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算是回答。
等忒修斯出现在壁炉里时,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我被吓住了,珀西。”他的头刚一出来就开始大呼小叫,“你真的会在睡觉的时候穿正装!”
格雷夫斯直接抓起放在桌上的那瓶威士忌准备浇在火上。“好了好了我道歉,”忒修斯急忙制止了他,“我后天就会到,你现在急着约我见面有什么事?”
“你的弟弟,纽特,他能来纽约吗?”
“他会随我一起过来。纽特一直说要向我介绍戈德斯坦恩小姐,”忒修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想见他?”
“默然者。”
“默然者,”忒修斯点了点头,“我就说纽特为什么会对旅行那么热情……默然者现在怎么样?”
“他快死了。”格雷夫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哦,天呐,”壁炉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别告诉我你就是这么给那孩子说的。”
“我告诉克雷登斯他会好起来,”格雷夫斯两眼无神地看着壁炉周边的点点星火,“我还告诉他等听议会结束后就让他从那个房间出去……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格林德沃说——”
“——你跟他接触了?”忒修斯突然警觉了起来,“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没法救那个男孩,”格雷夫斯看着忒修斯的脸,“‘我只看了一个克雷登斯’,而光是他我就无能为力。”
“别再想了,好吗?”忒修斯现在看他的眼神简直是怜悯,“现在去上床睡觉,纽特和我会想办法的。”
格雷夫斯摇摇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十
听议会的结果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已尘埃落定,但当德国魔法议会的人员在大厅里抽出自己的魔杖时,仅有几个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政府官员没被人掉包,他们真的是格林德沃的追随者。
咒语打在议会厅的墙壁上,发出可怖的声音。格雷夫斯的脸色难看的不只一点儿,他决定如果自己能活过今天就一定引咎辞职,他受够了。
格林德沃在一片混战中依旧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咒语在他面前好像都绕了一个弯。格雷夫斯率领着一队傲罗咬着牙堵在门口,安全部长不顾手下反对冲在前面,以自己一人之力对抗格林德沃。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被黑魔王害得那么惨格雷夫斯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甚至有点儿希望自己能直接英勇殉职以挽回些许尊严。
也许是察觉到他一心赴死,命运没能让他如愿。
从地下涌出的黑色的浓雾在大厅中弥漫开,最后汇成一股朝着黑巫师冲过去,默默然登场了,带着自己的愤怒和决心。格林德沃因为这股力量的到来激动地流下眼泪,他用沙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男孩的名字,但换来的只是致命的攻击。黑色的浓雾分成几小股追杀着格林德沃和他的追随者们,凶狠的攻击对周围没有造成任何的额外伤害,默然者已经能熟练运用自己的力量了。格林德沃终于明白自己的呼唤不再有意义,男孩没有选择他。随着黑魔王的幻影移形,一切都归为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团漆黑的浓雾,在场的人都明白,他们被那个叫做怪物的男孩救了一命。人们静静地看着那个默默然,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儿声响。
“克雷登斯,”最终蒂娜慢慢走向前去,“克雷登斯,格林德沃走了,一切结束了。”
那团黑雾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一点反应。
“克雷登斯?”蒂娜又颤抖着叫了那个名字,“克雷登斯,回来吧,一切都结束了。”
格雷夫斯握着魔杖的手抖了起来,他扭头看向在场的斯卡曼德兄弟,他们两个人都静静地看着那个默默然,纽特的双手扶着受伤的哥哥,眼泪从他眼里止不住地流下来。
那个男孩,克雷登斯,他回不来了。
默默然突然起了变化,他缓慢地收缩着,终于在中心凝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格雷夫斯拉回蒂娜,自己走上前去。
别让戈德斯坦恩小姐知道。
“格雷夫斯先生……”黑影终于开始变得清晰,跪在地上的男孩努力扬起自己的嘴角,但他终于没能维持住这个笑容。克雷登斯哭了起来,他再次变得模糊。
“求你……格雷夫斯先生……求你了……”
安全部长举起了自己的魔杖。
十一
格雷夫斯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罐子递给了魔法动物学家,罐子里的东西是他搜遍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才找到的。“这是他的最后一点……希望对你的研究会有些帮助。”
纽特吸了吸鼻子,他的确像他哥哥描述的那样多愁善感。“我很抱歉,格雷夫斯先生,那个……那个男孩……”
“没什么好抱歉的,”格雷夫斯略带疲态地看着动物学家紧紧护着自己怀里的罐子,“他的状态我早就知道了。”
“我很抱歉……格雷夫斯先生。”
“别小看我了,”汽笛声响了起来,格雷夫斯背过身去,“参加过战争的人手里可都不怎么干净。”
用不重要的棋子去换取最大的利益,没什么大不了的。
德国魔法议会立刻遭到了各国严厉谴责,面对这些语言轰炸德国魔法议会似乎早有准备。他们的相关负责人在第二天就发表了一篇又臭又长的官方声明,内容不痛不痒。而美国魔法国会的皮克科瑞主席直接公开痛斥德国方面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雷鸟不时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上方盘旋,提醒人们为即将到来的风雨做好充足的准备。
经过漫长的等待,美国魔法国会终于在1929年对其现有的巫师法案进行了修正。此次修改在不违法国际保密法的前提下,由魔法法律执行部帕西瓦尔・格雷夫斯为首的十二位议员共同商讨决定。同年在国会安全部长的提议下,美国再次进行了全国范围内的巫师人口普查,生于魔法家庭的哑炮和生于麻鸡家庭的巫师第一次被计算在内。
次年12月,著名魔法动物学家牛顿·阿忒弥斯·费铎·斯卡曼德发表了一篇与默默然相关的学术论文,并拒绝了威森加摩授予的梅林爵士勋章(一级)。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忒修斯横躺在沙发椅上抛着嗅嗅,“那可是一级勋章!梅林的三角裤啊!”纽特从自己的那堆草稿中抬头看了哥哥一眼。“把嗅嗅放下,无聊的话为什么不玩巫师棋。”
“不要,嗅嗅摸着很软。”忒修斯把嗅嗅抱在怀里,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小坏蛋已经拿走了自己口袋里全部的金加隆,“再说没人跟我玩巫师棋。”
“你可以叫帕西瓦尔陪你,今天是圣诞节,他不会加班的。”
“他不跟我玩了。”忒修斯继续抛着嗅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因为我在欧洲的时候连赢了他三局?)总之,他再也没跟我下过巫师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