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past will haunt
下午三时,结束了几个小时的工作,珍妮弗·克劳斯收拾好办公桌,对着桌面上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
因为《巫师劳动法》改革的影响,魔法部员工现在每周五都可以提前下班,一张魔法便利贴跳到她的眼前,几个大字跳跃着发光——“和蕾妮见面,霍格莫德23号”,她露出微笑,她有多久没见到她的蕾妮宝贝了,她的小宝贝已经长成了一个全世界到处跑的独立女性,身边跟着一只速记羽毛笔,记录她想要讲的那些故事。珍妮弗自豪极了,除了工作,最让她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她耳边传来硬底鞋咚咚的声音,赫敏·格兰杰——她年轻的同事——走到了她的身边。“克劳斯夫人,我知道现在该下班了,但我有些事还想和你沟通。”
珍妮弗皱了皱眉,但她能理解这个年轻女人是个工作狂,她善解人意地说:“好吧。”
她听得入了迷,格兰杰是个富有热情和理想的年轻女性,她要求珍妮弗凭借自己在部里的影响力帮忙聚起来女性员工,形成一个类似于麻瓜工会的集体。“这样,我们就有望实现条文和现实里的性别平等。你瞧瞧,威森加摩80%的成员都是男巫,这当然不合理!”
珍妮弗表示赞同,她偷偷看了眼时钟,说:“格兰杰小姐,我非常愿意加入这项事业,但我要去见我的女儿了,我们约在三点半见面。”
“蕾妮·克劳斯,对吗?”
出乎她的意料,格兰杰说:“她最近和我沟通过,她在写一本非常有趣的书。”
珍妮弗倒不吃惊,毕竟蕾妮整天都在写书和采访,她还是问道:“关于战争的吗?”
格兰杰说:“关于一个非常伟大的男巫,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上一场战争中做的贡献——雷古勒斯·布莱克。”
世界突然静止了好几秒。
珍妮弗的心脏狂跳,她感到自己的脸白了,她必须要扶着桌子才能不晕倒。
格兰杰关心地喊她的名字,把她拽回了那个嘈杂的现实世界。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做了什么?”她问。
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多少年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名字是在布莱克家登报的寻人启事上,男孩像自己描述过的那样逃走了吗?去过无忧无虑没有责任的生活?她一直是这样希望的。
“他背叛了伏地魔。”格兰杰郑重地说,“他是暗地里的英雄。”
泪水涌上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感到呼吸变得不畅,“那他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格兰杰吃了一惊,她温柔地说:“哦…您还不知道。我忘了,您可能和他是同学,我很抱歉。他很早就牺牲在了对抗伏地魔邪恶的伟大事业中。”
珍妮弗靠在椅背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你要坚强。雷古勒斯温柔地笑着。你要坚强。*她说:“我一点也不吃惊,他是最善良的。”
她想要传信给蕾妮说她不想去了,因为她突然好疲惫。但她又无法不去知道雷古勒斯到底做了什么。
走进壁炉之前,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当她把冰凉的水往脸上扑的时候,她突然没法不盯着自己的脸看。多么憔悴啊,曾经像金色花朵一样盛开的头发现在已经变得稀疏暗淡,还有那双蓝眼睛,里面有好多血丝,最无法忍受的是无处不见的纹路痕迹——这是一张快要五十岁的女人的脸。
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孩。
我才不是!
灰眼睛含笑看着她。
她把手放在心脏上,它在皮肤下激烈地跳动着,那是悲伤的旋律。珍,你已经不再美丽了,但他也许还像曾经一样英俊狡黠,他还是那个把金色飞贼攥在手掌心的少年。
“妈咪!”蕾妮坐在那家新开的甜品店里,面前已经空了三个盘子。
她快步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哦,妈咪!我也只不过刚走了三个月而已,你也太想我了。”蕾妮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了?”当她看清母亲憔悴的样子时,她关切地问。
“我刚刚得知一位老友去世的消息。”珍妮弗说,悲伤随着这句话再次侵蚀,像台风天的海浪拍打礁石。
“妈,我真抱歉。”落座后蕾妮握住她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今天也是想问你一些你还在霍格沃茨时候的事,你还好吗?”
珍妮弗点点头。
“妈,你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对吗?在第一次伏地魔时代之前那是个什么样的学院呢?”
那是个冷漠的、偏执的学院。
珍妮弗来到那的第一天就讨厌那里。
圣诞节假期的时候,她向爸爸抱怨,妈妈却说魔法世界就是那样。爸爸是个麻瓜,他挠了挠头,说:“珍,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适应的。”
才不,他们都讨厌我。
凭什么!珍妮弗气冲冲的,她走进公共休息室的时候,故意踢脚边的椅子泄愤。
她在布林村小学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所有人都喜欢她,都想做她的朋友,这里的人却用血统取笑她? 父母都是巫师有什么了不起? 糟糕的是,那把椅子开始横冲乱撞,难道曾经有人对它施了漂浮咒又用微弱的胶水把它固定在地上,谁会在斯莱特林寝室做这么无聊的恶作剧? 更糟糕的是,一个男孩被椅子从空中击中。他闷哼了一声,把珍妮弗吓了一跳。
她一下子蹦到那个男孩面前:“抱歉抱歉。”
等她看清男孩的脸,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讨厌她的那群巫师很喜欢他,这说明他的家庭在巫师眼中十分优秀传统。
*他可能也歧视她。*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凉凉的。
男孩对凳子施法,他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一股无名火从她的心头燃起。
“你可以对我礼貌点!”她大叫。
男孩停住了,诧异地回头看她。
她鼓起勇气说:“我对你道歉了,你应该说声没关系。“
他说:”没关系。“
他还在看着她。
“我值得你对我说话。”她说。
“我知道。”他说。
他微微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引人发笑。
她后来才知道他叫雷古勒斯·布莱克,比她高一个年级。
那是她一生中许多个最蠢的时候里的第一个。三年级的暑假,她又一次忍不住抱怨学校里对混血的处处歧视,妈妈一边浇花一边说:“亲爱的,我们不可否认纯血巫师就是最优秀的。”
珍妮弗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她在内心苦涩地咆哮,如果你这么想,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结婚,剩下我呢?
妈妈说:“如果你觉得在学院里地位不够高,你可以找个出身最高贵纯血家族的男孩约会,我和老马尔福约会的时候,所有的女孩都得奉承我呢。”
她觉得卢修斯·马尔福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恶心。你怎么会和这种人的父亲约会。
我讨厌纯血,我真的好讨厌他们,我讨厌妈妈。珍妮弗把头蒙在枕头里,恨恨地想。
同寝室的米里森·高尔突然变得亲切起来,以前她只有在找她借作业抄的时候才愿意跟她说话,珍妮弗总会给作业施混淆咒,但即使拿了D,米里森还总还是找她借。
你或许可以和米里森·高尔成为好朋友,我和她妈妈一起长大,在斯莱特林的时候还住在一间屋子里面。你的身上有一半格林格拉斯的血统,可爱的米里森会理解你的高贵——妈妈在家信里写道。珍妮弗看完后就默默把信投进了火焰里。
然而她可以冰冷面对所有恶意,却无法抗拒这虚假的善意。不用忍受孤独是如此的美妙,以至于她可以忍受一些虚假。讨论巫师美容美发从前听起来很无聊,可是和几个亲热的女孩子一起讨论却变得特别美好。那已经不再是忍受,那是享受。
“亲爱的,你也会同意麻瓜是低贱的吧?”女孩子们咯咯笑着,她们的魔杖在给彼此卷头发。
“哦,我真不敢想象他们都做过什么蠢事。”
“珍,你一定见过很多麻瓜,和我们说说他们的愚蠢恶毒吧。”
你们才是最恶毒的。
“……”
珍妮弗并不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
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情人节那周的霍格莫德日,米里森要和魁地奇队的布伦特约会,他们遵循那时候流行在学生中的时尚,决定个带一个朋友,促成一场“盲”约会。
当他们聚在帕蒂夫人茶馆中,米里森看见坐在对面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嫉妒地看了一眼珍妮弗,不冷不热地说:“你真好运。”布伦特则结结巴巴地,他面色涨红,几乎要对布莱克鞠躬道歉。
珍妮弗感到没趣极了,她说:“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找教授,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城堡了。”
布伦特投来感激的一撇。
她沿着村庄边缘种着农作物的小径走到河边,把一枚石头狠狠地扔进河里。
“那不是针对你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机警回头的时候手里还举着一块石头。
“那看起来很针对啊。”她冷冷地说。
男孩穿着厚厚的大衣,衣角在冷空气中随风飘扬,他脖子上银绿色的围巾也是如此。他看起来出乎意料地怕冷,而蛇明明是冷血动物。
“高尔不会为难你,布伦特也很感激你,这有什么不好?”
“我并不比你们低级,布莱克。”她的脸几乎冻僵了,为了好看,她穿着薄薄的衣服,只是施了几个保暖咒。
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他无奈地看着她。这么远,她也能意识到他有着长长的睫毛和温和的眼神,她几乎不恨他。
“你比他们都要好。”雷古勒斯·布莱克说,“高尔其实很羡慕你,你比她好看得多。你是斯莱特林三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你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在背地里谈论你,他们只是不敢约你出来。”
“因为我是个混血。”珍妮弗咬着牙说。但她不得不承认布莱克对她的肯定让她有点儿高兴。
妈妈的话不合时宜地在她的脑中响起——你可以找个出身最高贵纯血家族的男孩约会,那样就没人再敢歧视你。
“你敢约我出来吗,布莱克?”恶魔驱使着她,低劣的欲望驱使着她,她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们看彼此看得都更清楚。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温和的笑容。
那个女孩是如此地耀眼、美丽和倔强,她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海浪的力量,不断拍打她认为不对的规则。她还拥有画卷里天使的金发,在雪白色的背景上熠熠发光。她的身上看不见糟糕的血统,叛逆者甚至会争辩正是因为她的血统让她如此与众不同、脱颖而出。
珍妮弗·克劳斯,他默念这个名字。
“永远纯粹。”雷古勒斯说:“可惜你只有一点点不够纯粹,但你比大部分人要好多了。”
“和你比呢?”她斜着眼,不服地盯着他,愤怒的盯着他。
他又笑了,“我也不够。”
他们并肩走回城堡,气氛是那么平和,平和到珍妮弗有点不自在。
“祝你生活愉快。”他在门口对她说。
“你也是。”
他目视着她走下楼梯,向着地窖走去,心突然空了一小块。
珍妮弗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米里森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也吵不到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她只是觉得来自于雷古勒斯的认可是真诚的,就连他的血统偏见也是真诚的。他本不该是个好人,因为他是个纯血,但珍妮弗觉得他令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