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與哦
德拉科·馬爾福昂首闊步地走在通往城堡西翼的路上。幾分鐘前，斯萊特林的同學們費解地看著他第一個推門衝出算術占卜教室，低聲討論他急匆匆地是去做什麼。哦，德拉科都聽見了，但他不在乎。他知道最近自己表現得，好吧，有那麼點不同尋常，並且在相當程度上忽略了父親反复強調的“維護人際往來”……但隨他們說去吧，讓他們猜去吧，誰想像無所事事的廢物與鄉巴佬一樣操心別人的行為舉止就儘管操心吧！
因為他才是那個馬上就可以學到守護神咒的人！哈！
德拉科志得意滿地走到治愈術教授的辦公室前，整理了下領帶才敲響房門。
塞普汀莫斯下課回到辦公室，像隻癟掉的輪胎一樣癱在椅子裡，嘆了口長氣。他有些高估了自己多線程工作的能力，同時低估了聖誕假期前學生的躁動程度。六年級提高班的小伙子小姑娘們的心思顯然無法在止血咒的深層原理上停留超過五分鐘，他們更關心即將到來的假期與禮物(或許還有約會)。這使得塞普汀莫斯不得不採取了一點小小的、兩敗俱傷的措施：假期作業延長到二十英寸。
震耳欲聾的哀嚎還隱約在他耳邊迴盪，控訴他的無情，不過他眼下的首要困擾是沒想好早午餐是來點兒皇帝煎餅還是普通的巧克力蛋糕。他需要熱量、糖分、清晰的頭腦，哪怕是聽西弗勒斯罵人也行，唉。然後他就聽見了敲門聲。
嗯……鄧布利多不會親自下來，西弗勒斯從女貞路回來後就心情欠佳，盧平暫時還不敢來主動找他——昨天他去還那張地圖的時候順便問了句“我的腦袋很毛茸茸嗎？”，啊，防禦術教授臉上那副心虛的表情真精彩……那麼，不是哈利就是盧修斯的兒子。
他打個響指開門，看到門口有個金燦燦的腦袋。年輕的斯萊特林外表打理得一絲不苟，雙眼中除了興奮外，還有不少血絲。
哦，看來這孩子交好運了。
“希望我沒有打擾您，教授？”小馬爾福的語氣禮貌之極，但臉上寫滿了“我現在就需要和您談談”。
塞普汀莫斯掛上笑容，知道不論煎餅還是蛋糕，都得等等了：“進來坐吧，德拉科——我猜想你完成我們小小的課外作業了？”他指指空椅子，等著聽這個男孩的演講。
然而盧修斯的兒子坐下後從肩上的小龍皮書包裡掏出了一卷至少十二英寸的羊皮紙，放到了他面前。
塞普汀莫斯本能地眨了下眼睛。這才週一上午十點半，他還沒做好批改論文的心理準備。換成以前在醫院，他還能找個藉口溜走，但現在他不是C&D的塞爾溫副院長，而是霍格沃茨的塞爾溫教授了……再說這項課外作業還是他親自佈置給小馬爾福的，可他當時沒想到這男孩會一本正經地把答案寫成論文。咎由自取啊。
他認命地拿起那張羊皮紙讀了起來，然後不得不承認：德拉科·馬爾福的學習能力非常不錯。這篇文章條理分明，邏輯清晰，沒有任何事實性錯誤，還列上了一串引用書目。
大概是納茜莎的遺傳……他暗暗想。但如果是盧修斯·馬爾福的遺傳呢？那個垃圾連N.E.W.Ts都是找人代筆的——雖說能在魔法部考試局眼皮子底下這樣作弊也是種能力就是了。總之還是應該確認一下，不是嗎？
塞普汀莫斯忽然把羊皮紙卷起來，直接提問：“你介意簡要闡述一下你的核心論點嗎，德拉科？”
男孩看起來毫不介意，甚至是迫不及待地開口了：“伏地蝠作為實體存在，之所以會像屬於非存在的攝魂怪一樣受到守護神咒的威脅，是因為它們的生存策略。伏地蝠的實際形態十分弱小，但它們對黑魔法與負面能量的親和性極高——這方面的原因有待研究——因此它們將負面能量盡可能多地積聚在身體上，以增強自身的實力與體型，伏地蝠捕食獵物，尤其是人類過程中造成的恐懼與痛苦又能進一步強化這些負面能量。但這種生存策略的弊端在於，它使伏地蝠在面對守護神咒以及一些天生吸引或散發正面能量的神奇生物時異常脆弱……”
好的，是納茜莎的遺傳沒錯。
塞普汀莫斯微笑著聽到這孩子已經侃侃而談到伏地蝠的交配方式才截住話頭：“我印象深刻，德拉科，這比我預期得更多。那麼……我能知道你的信息來源嗎？因為就我所知，你的院長最近並沒有給任何七年級以下的學生開出禁書區許可……”
三年級的斯萊特林渾身的志得意滿頓時散掉了大半，垂下眼睛過了兩秒才答道：“我去請教了一位教授。”
“盧平教授嗎？”
盧修斯的兒子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然後語氣僵硬地說：“是海格……海格教授。”
塞普汀莫斯想像了下這個男孩不情不願地去向他們的神奇生物學教授兼場地管理員求助的樣子……太好玩兒了。盧修斯的兒子太好玩兒了。
他原本預計德拉科·馬爾福會在圖書館浪費好一陣子後意識到，要搞清楚他的問題，唯一的可行方法就是向海格求助——盧平當然也知道答案，但盧平理智到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然後這孩子就只能知難而退。沒想到啊……一個能戰勝自尊心的馬爾福。嘖嘖，這才是真正的神奇生物。
他摸著修剪整齊的鬍茬，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在年輕的斯萊特林快維持不下去那副看似鎮定的模樣時才露出讚許的笑容：“最大化利用資源總是明智之舉，斯萊特林加五分。”
德拉科·馬爾福躍躍欲試地看著他，不太優雅地飛速舔了下嘴唇：“那我——您什麼時候方便開始第一次課程？”
塞普汀莫斯促狹地拿過桌上的校歷，指了指被圈起來的二月四日，那裡的字跡立刻游動著重組成了……“正選隊員小測驗”。
“哦……”男孩臉上的期待凝固了，甚至就連那頭金髮都黯淡了幾分。他們一開始的談的條件就包括了德拉科必須通過假期後的小測驗，但這孩子顯然興奮過頭給忘了。
“不過你在我的課上一向很用功，我猜區區一場基礎治愈術知識測驗對你來說想必不成問題。”塞普汀莫斯滿意地把校歷放回原處，決定過會兒要來一份巧克力蛋糕，“對不對，德拉科？”
年輕的馬爾福看起來像是彼豆故事集裡的冒險者，歷經千辛萬苦找到傳說中的寶藏後發現還得再跋涉去另一處找鑰匙。不過這個完全被“學會守護神咒”的念頭佔據大腦的孩子(很罕見地)沒有發怒，而是沮喪地點了點頭。
唉，說實話，塞普汀莫斯並不是真的要刁難盧修斯的兒子，但他可不打算現在就教德拉科學習守護神咒。他最近，以及可預見的未來一段時間內，都忙得要死。單是血咒的解析就花掉了他百分之八十的業餘時間。而且聖誕節——聖誕節、尤爾節、冬至，隨便怎麼稱呼(都不會讓他的加隆少溜走一點)——近在眼前，他還有一大批人得打點和問候：魔法部的幾個官員、生意上有往來的人、學會的同行、霍格沃茨的同事、校董會的老東西們、他的律師和財務顧問……更別提C&D的前同事們已經像嗷嗷待哺的凶狠雛鳥一樣發來好幾封充滿暗示的越洋信件了。至少在戰區的時候不用考慮這些事……
抱歉了，小伙子。
哈利拎著他的書包，心事重重、無精打采，腳步在走廊上胡亂遊蕩。昨天上午起赫敏和羅恩就總是一副擔心他會突然做出什麼瘋狂之舉的樣子，盡可能和他一起行動——這毫無必要，哈利很清楚自己九成九是打不過布萊克的，而且即使他真的像昨天那樣一時血氣沖頭，也得等到這週的課結束，放假了再說。
布萊克會過聖誕節嗎？呵，哈利希望那個食死徒最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凍死在平安夜。
他嘆了口氣。
羅恩被麥格教授留下來盤問論文裡的低級錯誤了(顯然在把貓變成坩堝的過程中不應該涉及瓷器變形通則)，赫敏去上麻瓜研究學了(她真的需要那三個學分嗎？)，否則哈利這會兒還被朋友們一邊一個地嚴密呵護著。
這有點兒讓他想起萬聖夜布萊克剛闖入城堡後的那兩週了：同樣是時刻有老師或同樣四處護送他。
他媽的布萊克連哈利閒逛的自由都剝削了。
不過他逛到哪兒來了？最好別碰見老師……哈利的視線終於從地面，抬到如果你走路不想撞到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時，應該有的高度。
“基礎治愈魔法與急救常識”的字樣刻在門上，教室裡面聽起來沒有在上課。唔，或許他可以溜進去打發一會兒時間？
哈利試著推了下門，門決定紋絲不動。
好吧，沒那個運氣。
下一刻轉過身來，哈利才意識到，不是沒運氣，是運氣差。
因為馬爾福那隻油光鋥亮的腦袋從隔壁的辦公室鑽了出來，哦，還有身體(沒有就更好了)。
兩個男孩，兩位宿敵，兩條長得像是霍格沃茨三年級學生的龍，在城堡西翼二樓走廊上狹路相逢。
不知為何忘記騷擾哈利已近兩個月的馬爾福毫無理由地怒視著他，彷彿哈利剛剛毀了他的頭髮。“你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幹什麼，波特？這兒可沒有魔藥材料給你偷。”
哈？這是什麼見鬼的問題？馬爾福以為自己是老師嗎？斯內普？
“我倒想知道你鬼鬼祟祟地在幹嘛，馬爾福。”哈利的大腦轉得飛快，“地牢裡太冷了，養不活你的伏地蝠？”
斯萊特林男孩看起來完全猝不及防，兩天眉毛高高飛進髮際線，過了好幾秒鐘才說話：“你終於瘋了？”
你才瘋了！
哈利難得佔了上風，瞇起眼睛繼續道：“海格已經告訴我們了——你不該指望他能保密的。哦，我還撿——拿到過你的書單……”
馬爾福惱怒地瞪著他，滿臉難以置信：“然後你顱骨後面的那坨東西就得出了剛才的結論？繼續玩你的傲羅遊戲吧，波特，但是別擋路——我們有的人有正事要忙。”
“是嗎？等老師們知道伏地蝠的事之後你還有什麼正事可幹？”哈利第一次使用了赫敏平常威脅他和羅恩的方法，感覺好極了。
馬爾福卻突然冷笑起來。“好啊，去吧？去告訴……麥格，或者鄧布利多，告訴他們……”這個男孩的笑容迅速變得極為惡毒，“你因為沒法去抓布萊克就來找無辜學生的麻煩。”
哈利幾乎立刻失控了，他的右手已經掄起了書包，預定目標是馬爾福那張噁心的蠢臉——而馬爾福也在同一時間抽出了魔杖。
“一切都好嗎，孩子們？”
書包垂落在半空蕩悠，魔杖縮回了袖子，一觸即發的走廊鬥毆還未開始就宣告終結。
“是的，教授！”男孩們異口同聲地答道，聲音大得不自然，隨後飛快地互瞪了一眼。
塞爾溫教授笑得很和氣，衝哈利和馬爾福點點頭：“都好就最好不過了，我還以為有人在走廊上吵架呢。”
該死，他們剛才真的有那麼大聲嗎？
哈利有些緊張地把書包重新挎好，然後驚奇地發現，馬爾福看起來也很緊張。他們不都是斯萊特林嗎？馬爾福有什麼可緊張的？
哦對，塞爾溫教授不是斯內普，他不會那麼偏袒自己學院的學生。應該不會吧？
“你是來找我的嗎，哈利？”教授的半個身子從辦公室內探出來，對著他眨了眨眼睛，“進來說吧。”
果然不會！哈！吃屎吧，馬爾福！
哈利兩三步跑過斯萊特林男孩身旁，轉頭做了個鬼臉。馬爾福只能帶著被激怒的神情離開了。
他快活地走進治愈術教授的辦公室，快活地坐進那張舒服的大扶手椅，然後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來找塞爾溫教授的。
“哈利，我學生時代的經驗之一是……”教授也坐回桌子前，從一大塊巧克力蛋糕上切了厚厚一片，連叉子推給哈利，“要么別在可能會出現老師的地方打架，要么確保老師看見我處於弱勢。”
哈利的臉在半秒內漲紅了。好極了，前天溜出學校被抓個正著，今天又差點在走廊上打架。老天，難道他真的是個麻煩精？
不過這條經驗聽起來非常……斯萊特林。
“吃吧，吃吧。”教授把蛋糕鏟進嘴裡的速度倒是一點兒都不斯萊特林。
哈利猶豫著叉了一小塊蛋糕嚐了嚐，很好吃，巧克力很足——所以他到底進來幹什麼？
“嗯，所以，呃，您聽見我和馬爾福在走廊上……”
塞爾溫教授給了他一個肯定的點頭，“一清二楚。”
這有點兒嚇人了……
“那您不打算做什麼嗎——關於伏地蝠？”哈利急迫地向前湊了湊，“那不是很危險的生物嗎？”
然而教授只是看著他，接著突然偏過頭，開始笑。哈利完全不明白這件事哪裡有趣了。
教授笑了可能有半分鐘——或者五分鐘——才清了清喉嚨：“伏地蝠的習性問題，是我佈置給馬爾福先生的課外作業。”
哈利覺得自己的嘴張得能塞下整盤蛋糕。馬爾福？課外作業？為什麼？
他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馬爾福先生想要學習守護神咒，但我暫時沒空教他。”教授聳肩，拿過一張羊皮紙晃了晃，“於是我就讓他先做點前期的理論準備。”
哈利張口結舌地盯著那張絕對不止一英尺長的論文，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還異常工整，堪比赫敏的作業——但赫敏的作業不會讓他感到噁心。等等……馬爾福也要學守護神咒？
“你要教他嗎？！”
他脫口而出後才發覺自己的語氣可能不夠禮貌。可是塞爾溫教授再次點頭，“馬爾福先生的學習能力很不錯，而且已經表現出了對掌握這個咒語的強烈渴望……所以儘管這不是學校的教學內容——也不是我的科目——但我認為不妨讓他試試。”
哈利說不好自己現在是什麼感受。他的意思是，他當然不能阻止馬爾福去學一個完全合法且無害的咒語，但是，可是，呃啊！馬爾福也要學守護神咒？！他以為他是全校(全年級？)唯一一個要跟著一位老師單獨學習守護神咒的人！
而且，哈利學習那個咒語是為了不用再一被攝魂怪接近就聽見媽媽臨死前的慘叫！馬爾福能聽見什麼？他媽媽不給他寄下個月的糖果？
他肯定是對此過於不滿而看起來神色怪異，因為塞爾溫教授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又偷偷笑起來了。
“告訴我，哈利。”教授不太優雅地舔掉了嘴角的一丁點碎屑，“馬爾福先生近來像開學那天一樣毫無意義地挑釁你的次數是多少？”
哦……哈利愣愣地眨著眼睛。除了剛剛，從十一月初到現在，一次也沒有。起初他一直以為馬爾福是腦袋進了騷擾虻啥的，最近又懷疑那傢伙是想養伏地蝠……
他對著塞爾溫教授咧開嘴，忍不住傻笑起來：“你讓他整個人都撲在這件事上了。”
“不是我自誇，但效果比我預想得還好。”教授笑著搖了搖銀叉子，“那你是否希望馬爾福先生假期後也忙於學習呢？”
答案就和蛋糕裡的巧克力一樣顯而易見了，哈利吃吃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