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里斯手臂的袖子撕扯下来一大块,露出了他张牙舞爪的纹身。或者说他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完好的,齐肩的迷人亮黑大波浪蒙上了牢房不知堆积多久的尘土,没有魔咒修护,像蓬蓬的深棕色枯草。一套常服从入狱来就没脱下过,逮捕时被刮破的衣裤裹着阿兹卡班的阴风飘荡。
几只摄魂怪从这里游荡过去,西里斯看不清它们的目标是谁,无论哪个牢房,里面的人都像折断了经脉,七扭八歪地支撑在地上。
他不敢再在脑子里展现快乐的回忆,从穿上红金院服的那一刻起,他的快乐时光有了明确的起始。詹姆斯是他见过的最有趣的人,很多事上他们都是那么合拍,还有莱姆斯,他们三人挤在一张隐形斗篷下,那像是他们创造的世界,没有规则禁令能困住这些自由的孩子。莉莉是个热情正义的女孩,她对待詹姆斯一向真诚,就像詹姆斯对待她一样,在他们的婚礼上西里斯毫无形象地喝了个烂醉。那还是学生时代结束不久的事情。好像只要没有脱下那身院服,真正的痛苦与烦恼就找不上门。哦,斯内普不能算是个大烦恼,他阴沉寡言,看着就碍眼,尤其是那一头油腻的长发,好像从来没洗过。
如果那头垂到肩部的头发能得到很好的清洁,无论他自己打肥皂还是用魔咒,让每根发丝都有呼吸的空间,他或许,能对他好一点。那样的话,有时斯内普从后边看起来,像他瘦小的弟弟。
但是二者是不一样的,他的弟弟从来不会含着胸走路,他总是带着一种布莱克式的傲慢优雅,对此沃尔布加大为称赞。
雷古勒斯,西里斯关于他的回忆是该死的还算安全。他不用太担心招致摄魂怪“宠幸”,关于那个人,那个孩子,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如果幸福是对比出来的,那在格里莫广场的时光绝对是不幸的那组,更不幸的是,他的弟弟也被归为了那段时光中的人物。
1
那时候西里斯大概只有五六岁,多有魅力的高大帅哥小不点时期的生长发育与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自己能够到门把手,这就很值得夸赞。雷古勒斯则更为瘦小,尤其还长了双大眼睛,和其他五官合在一张小脸上,显得有些拥挤:雷吉!你长大以后不会是克利切这个样子吧!这是他哥哥的评价。西里斯直抒胸臆后立马收获了雷古勒斯要哭不哭的表情,克利切敏感地听到自己名字之后迸发出的尖叫(梅林啊,鬼知道它在叫什么,西里斯痛苦地堵耳朵),和沃尔布加在听到声响后紧随其后的斥责。
西里斯觉得格里莫广场12号的所有人,所有生物都在他身边安了伸缩耳,随时准备挑他的毛病。
“拜托,妈妈,玩笑而已。”他这时还会叫妈妈,可惜沃尔布加不吃大儿子这套,“西里斯.奥瑞安.布莱克,谁允许你将布莱克家族的相貌和卑贱的小精灵联系起来!”
如果西里斯知道他长大后会面临沃尔布加怎样疯狂的辱骂,可能会感谢小时候这些轻量级的斥责为他练手,练就他后来强大的抗压能力与反抗精神。
“布莱克,布莱克,怎么这也能扯上布莱克的名字!”他自下而上地,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沃尔布加。雷古勒斯没有站在任何一人身后,他只是垂下眼睛等待这场日常的并不算友善的母子交流结束。
晚上的时候,雷古勒斯的房门被悄悄打开,这一层只有两个人居住,他一动不动地等待来人的靠近,他知道是西里斯。
“抱歉,雷吉,”空气里浮动着在布莱克家难得的温柔情绪,随后他听到了西里斯少有的柔软语气,“我没有觉得你丑,你是我弟弟,我是说,说你丑就是在说我自己......”
“克利切不丑,小精灵就是那个样子。”西里斯搭在软被上的胳膊,被那只比他更小更软的手拍了一下。“我也很好看。”他的弟弟盯着他的眼睛说。
2
他们看到了那张贴在墙上,流动着血缘魔法的家族成员谱系图,惊讶地发现布莱克的每一个长辈都与至少一个长辈有联系,这意味着他们的妈妈不仅是他们的妈妈,还是他们的姨母。
西里斯没有放过这个招惹父母的机会,凑上去喊他们姨夫姨母,又不出所料地挨了沃尔布加一顿骂。
“所以,我们很有可能和安多米达她们结婚,就像爸妈一样。”西里斯端正坐姿,像个长者一样得出他这一番折腾的结论。
“会吗?”
西里斯也不知道会不会,但是面对弟弟他还是坚持了这个想法,并且想象下去。“可怕的,是的,我没办法想象和她们三个任何一个结婚。”
贝拉太强势,对两个妹妹以外的人又刻薄,纳西莎无聊且流于表面,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安多米达,她比她们好太多了,她很有热情也很有趣,西里斯说。
“那你想跟她结婚吗?”雷古勒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西里斯不可置信地摇头,“天啊,以她们之间的紧密程度,和任何一个结婚都像是同时结了三个人。”
他颇戏剧地感慨逗笑了雷古勒斯,他是对的,姐妹三人常常太在乎彼此,像三块黏在一起的肉桂卷,粘上的糖霜都不知道原本是谁的。
“那我呢?西里斯,我呢?”雷古勒斯的哥哥不是甜甜的肉桂卷,是飞天扫帚糖,势必给每一个想要品尝他的人一扫把。
“你?”西里斯低头看向雷古勒斯,不知道是不是西里斯在妈妈的肚子里就这么受关注,从包裹着他的器官里吸收走太多营养,没给小雷古勒斯剩什么,从而使他看起来生长得总是这么温吞。
“你还是个小家伙,雷吉,不要着急。”只长一年多的哥哥语重心长道。
“没你急。”
雷古勒斯下意识回嘴,看起来被西里斯带偏了思路。西里斯喜欢自己完成一件新事情,他很多东西都不在乎,即使被沃尔布加警告过不合规矩,他也只是哼哼地应付,不往心里去。但是他在乎的东西,他就一定会去守护。西里斯的瞳孔里,有他的身影,这让雷古勒斯有些放心。
西里斯见弟弟脸上的那一点担忧消失不见,更来劲了,“是啊,我急着呢,我们去喝生长剂吧,”他抓住雷古勒斯的胳膊,“我知道爸爸弄来了一瓶,他躲不过我的眼睛,就藏在......”
“拜托了放过我!”
3
西里斯神情欣慰地看着他已经到上学年龄的弟弟,兄弟二人一起被父母送到了九又四分之三车站。在沃尔布加的要求下,他被迫带着弟弟和他的好朋友们坐一个包厢——你要照顾你的弟弟,就算我知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她是这么说的。
“说真的,雷吉,我真的很建议你去和新同学坐一起,”雷古勒斯跟在西里斯的后面,和身后望向他们的父母再次挥手告别。西里斯不在意这个环节,他轻快地跳上了红皮火车,新置备的巫师袍做工细致,乌黑的表面在袍子边沿处掐着暗暗反光的金丝,随着他一晃一晃也暗暗闪出色彩,像一瞬即逝的小星星。“这样你能更好地交朋友,我和詹姆斯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雷古勒斯对这个名字完全不陌生,从西里斯圣诞节回家他就知道了这几个朋友的存在,并且,他的确想见一见他们。
这是西里斯自己选择的朋友,他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我敢确定妈妈会从窗外一直看着我们进包厢。”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天啊,她从来不会放过我。”
那的确是格兰芬多,雷古勒斯和西里斯并排,坐到詹姆斯,莱姆斯和彼得的对面。
“嘿,这是你弟弟,西里斯。”詹姆斯在见到雷古勒斯的第一面就没有放过他,“真的无法想象,你真的是哥哥,我是说,一般家里的大孩子会沉稳一些。”他也没放过西里斯。
“多么友善的开场白啊,詹姆斯。”西里斯慢慢悠悠地说。
“哈哈,很高兴见到你,雷古勒斯。”詹姆斯向雷古勒斯伸出手,在西里斯“这么正式啊”的声音中他也伸出手回握。很快那只手就完成了这边小小的社交任务,熟练自然地搭到身旁的莱姆斯肩上,“还有还活着的你,西里斯,假期怎么样......”几个男孩相互拥抱,大笑让欢乐四溢,把气氛一下子拉向了他们的日常。
雷古勒斯呆坐在哥哥身边,还下意识保持着严谨的坐姿礼仪,时不时落在几个格兰芬多身上 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好奇与不安。
西里斯一手捞住弟弟的肩膀,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包厢内,西里斯和雷古勒斯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一如以往。
以后也应当如此,这是布莱克们心中的既定事实。
4
“你不知道,如果雷古勒斯没有被分到斯莱特林,我妈会多疯狂。”西里斯试图向难得的健全家庭出身的詹姆斯解释,“我敢相信她会冲过来威胁这顶老帽子给他改学院。”
彼得适时地皱着脸捧场。
此时他们隔壁响起一阵掌声,在欢迎中雷古勒斯从大堂中央走向银绿色装点的斯莱特林长桌。他出身布莱克,长得又不错,不可能不招斯莱特林的喜欢。西里斯又高兴又不太满意地分析。
剩下的孩子分到哪个学院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如果有格兰芬多的新生提及他就跟着简单地鼓两下掌。西里斯看着雷古勒斯和一些明显年长的斯莱特林学生打招呼,最后坐在靠前的位置上,将背影留给西里斯这一侧。
很快,一个兴奋的、刚分到斯莱特林的学生坐到了他的旁边,与他攀谈起来。那个男孩有着稻草色的头发,西里斯曾经见过他。时任国际魔法交流司事务员的巴蒂克劳奇的儿子,西里斯想到了他爸爸,对小巴蒂好感全无。
分院仪式连带着晚餐结束,男孩们几几成团,走向各自的宿舍。
西里斯在人群背后默默关照着他第一天来上学的弟弟,在莱姆斯略带欣慰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但又坚持杵在廊道中央远望。
即将下楼梯的雷古勒斯感受到了什么,他回了头,眼神直直地对上了西里斯。他们相互挥了挥手,转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行了,可靠的哥哥,快走吧,我就从家出来得太早了,这一天累坏了。”西里斯紧走两步跟上了詹姆斯他们。
5
“我承认,他飞的不错,”詹姆斯费劲地抬起脑袋向隔壁看了一眼,谢天谢地,雷古勒斯还没醒,“但是最后是他撞向的我!”这句话有底气得多。
“得了,叉子,你飞得像放了气瞎窜的气球,谁知道哪个球员会撞向你。”莱姆斯往嘴里塞着原本是带来看望他的糖果,看詹姆斯生龙活虎的样子,想他大概不这么需要糖果的安慰。
而且,而且,莱姆斯的眼神转向西里斯,他这位向来在魁地奇比赛观众席上,能获得比不出名球员还多的关注的好友,虽然整个身子都转向詹姆斯,但右脚却向另一张病床轻踏着。
雷古勒斯在那张病床上昏迷着,微长的卷发像水母散在白色的枕头上,他的体重更轻,并且作为偏技巧性而非体能性的找球手,这一撞对他来说有的受了。
不同于詹姆斯被好友围着送进医疗翼,和雷古勒斯走得近的几个斯莱特林对魁地奇并不热衷,可能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医疗翼躺着,只有几个纯血象征性地陪意识不完全的他接受检查。
西里斯用平常轻松地语气调侃了几句不满的詹姆斯,但相熟的好友们当然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
“嘿,别往脑子里装太多东西,大脚板,你不适合斯莱特林别扭的那一套。”还是詹姆斯先忍不住,彼得在床尾点头附和。
西里斯扯了扯嘴角,看起来不想理他们。
他和雷古勒斯又产生了矛盾,这次还不小,这是这几位朋友知道的。但是西里斯没有明确告诉他们的是,他的弟弟沾上了什么奇怪的纯血巫师主义,沃尔布加对此欣喜若狂。天啊,不用看内容,但看沃尔布加对此疯狂赞扬就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并且,他的室友,小巴蒂克劳奇,这不友善的东西八成就是他带来的。西里斯暗自咬牙,从第一眼他就不认为那小子能是什么好朋友,雷古勒斯还怪喜欢他的。
“行了行了,让病人们安静地待会吧小伙子们。”在西里斯还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庞弗雷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让他们跳过这个话题。
把詹姆斯一个人留在这里吧,放心,他不会因为寂寞死掉的。他这样说,收获了詹姆斯在病床上不满的抱怨。
“一会儿莉莉可能会来。”莱姆斯友善补充。
“喔,再见,我的朋友们。”
对不起叉子,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拿了你的隐身衣。外头的月亮高悬在天空中,这是个没有什么云雾的晴朗夜晚,显然在宵禁时间。西里斯再次来到医疗翼,他静悄悄跨过了睡熟的好友。我想你肯定不会介意的,西里斯轻飘飘想。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雷古勒斯明显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过,他的表情舒展了许多,也换上了舒适的睡衣,以他最习惯的侧躺姿势缩在床上。他的头发顺从地贴着脸颊,轻巧搭在茸茸的睡衣领上。这让单薄的他看起来很暖和。
旁边的床头柜放着几个装饰有些过度的礼品袋,有的被拆开过,零食包装还留在那里。
露在表面的皮肤上没有太多明显的伤痕,魔法药剂起效得很快,希望他的内伤也能这么快地好起来。
老实说,在去年雷古勒斯当上斯莱特林找球手前,西里斯都不认为他古板还有些刻薄的弟弟能对魁地奇感兴趣。小时候西里斯早早地就缠着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讨来了儿童扫帚,速度和正规竞技用途的光轮系列肯定不能比,不过也够他过瘾了。格里莫广场的单层挑高不低,但一个骑着扫把满屋子飞的小孩终究不是小鸟体型,他撞坏了至少两个吊灯。后来闹着要出去飞,明着不被允许就暗着悄悄飞,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了夜游。雷古勒斯趴在窗子旁看他,西里斯让他出来骑扫帚,他就摇头,说如果你摔了我可以立即喊妈妈来救你。
真正从扫帚上摔下来的可不是我,西里斯浅浅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看到了雷古勒斯跨在扫帚上的样子,不是刻意地关注他,只是他前倾贴在扫帚柄上,整个人像一只收起翅膀的鸟,迅疾地在空中划过。击球手们被他一个个巧妙地绕过,他的眼里只有金色飞贼,你没办法不注意到他。
他仿佛能为抓到那颗球付出一切,的确也付出了很多,所以现在躺到了这里。斯莱特林们为他的飞行欢呼鼓掌,掀起人群中一波更大的情绪声浪,这没什么不好的,西里斯想,他为詹姆斯的呐喊也是如此疯狂。只是,他的弟弟看起太决绝了,飞行应该是自由的,雷古勒斯却像因什么而陷入追逐的绝境,与去年还略显轻松的姿态大相径庭。
当然可能是詹姆斯真的是很强的对手,西里斯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是真的畅快。
就像现在,雷古勒斯的眉头没有完全舒展,在梦里他又在纠结什么。这么想着,西里斯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
魁地奇比赛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伤病更是让他不算强大的身体机能雪上加霜,但感受到这一触碰时,他的脸颊还是微微贴向热源。
他没有醒,西里斯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谢梅林。
6
一个月以后,西里斯布莱克正式被布莱克家族除名。
雷古勒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头顶回响着沃尔布加的责骂声,她正在楼上销毁西里斯的东西,从最直观的照片开始,说是销毁更像发泄,连着相框哐当哐当砸到地上,地毯也无法完全吸收这噪音,以整栋房子的墙壁为脉络笼罩着所有人。为西里斯送行的音乐不甚美妙,不过他也不在意,或者说十分快意地看眼前的女人因为他陷入疯狂,看着沉默冷硬的男人挥舞魔杖让一件件废弃物消失在眼前。
好啊,这栋房子,这个鬼屋,我要彻底摆脱它了。西里斯头发凌乱地铺在脸上,他无暇顾及,在他并不完全的视线中,映下了他曾经的家,令人讨厌的地方。让一切束缚与悲哀都留在这里吧,看看,沃尔布加,奥莱恩,在混乱中“帮忙”的克利切......他没有看到雷古勒斯。
西里斯甩了甩头发,眼神大大地转了一圈,他没有捕捉到雷古勒斯的身影。发现这一事实的一刻,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沃尔布加看到他一条腿跨在摩托车上,火气更甚,狠狠地攥着魔装朝他怒吼,魔杖的杖尖显然有发动恶咒的趋势。
西里斯一脚油门,在走了十六年的熟悉路口留下了最后一道车辙。
后来他猜想雷古勒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躲着,毕竟他从小就爱这么干。西里斯八摩托开得飞快,两侧的景物倒带一般后移,他迫不及待地去迎接新生。
格里莫广场12号还没有安静下来,沃尔布加与奥莱恩仿佛选中了这一天为发泄日,一阵阵辱骂像浪一般一潮接一潮袭来,她的讨伐对象却已经在摩托的轰鸣声中走远,远到雷古勒斯探出窗户也无法捕捉到熟悉背影的一点。
7
“所以你弟弟拒绝跟你走?”詹姆斯问。
“嗯哼,”西里斯从嗓子里发出几个音节表示肯定,“乖宝宝雷古勒斯,以成为布莱克家继承人为目标的好儿子怎么会和他大逆不道的哥哥离家出走。”他眼神穿过詹姆斯的发丝,落到他房间的灰色窗帘上,他这样补充到。
身旁詹姆斯又说了什么,西里斯的思想却从这个温馨暖和,他梦寐以求的家庭不经意地飞了回去。
飞回银绿色调的房间,在天气好的时候采光看起来也很棒,阳光会沿着袍子爬上那个瘦高的身影,让他不再冰凉单薄。但是伦敦的好天气没有那么多,雷古勒斯仍承着布莱克的阴郁,像是被封在了水下无法呼吸,却也不会呼救。
雷古勒斯是想跟他走的。西里斯一向认为自己无往不利,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能够看出弟弟在得知他出走计划时一刹那的内心沸腾翻涌。同时他也知道,雷古勒斯不会跟他走。
这是他想要的答案吗?他真正设想的,其实就是自己突破这个牢笼,因为他的弟弟看起来的确是能够以经典布莱克的方式获得生活满足的人。
西里斯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愧疚,他没能想象到雷古勒斯参与他生活的模样,同样,他也无法想象自己与未来的布莱克家主还能有何联系。
是他先放的手。
雷古勒斯,他的弟弟,永远地穿着那身黑色巫师袍,打着斯莱特林的银绿色领带,站在他记忆的终点。
他要是再小一点就好了,他们不会有太多相处时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重合的人生轨迹,让后来的分离如此遗憾。如果他的弟弟再大一些,他可能就是哥哥了,而西里斯不会对年长的哥哥有引导和保护的欲望。或者让雷古勒斯更强势一点,也更强壮一点,那小身板没有这样单薄,心肠也更硬一点,或许西里斯会更相信他能独当一面。
但这些都不是雷古勒斯,再多的如果也不起作用,他的弟弟还是在他的心中偏安一隅,发着不起眼的光。当詹姆斯那样强烈的焰火熄灭后,才能看到雷古勒斯的点点光亮。
自从离家出走以后,西里斯再没在霍格沃兹外见过他的弟弟。偶尔在报纸上,粘有汇报食死徒近期活动时附加的图像,一个个阴冷的像没有情感与思想的杆子样的人,恭敬地微微垂首,他们脸上的面具并不会因此脱落。西里斯刻意地忽略这在静止文字中格外惹眼的图像,即使雷古勒斯就很可能站在画面上的某个角落,银色面具下遮盖着西里斯永远也看不到的,他无法抑制的痛苦。
在很多个我需要你的时刻,你都不在那里。雷古勒斯曾这么说过,他很少有激烈的语气起伏,这次也没差,他只是平平淡淡地陈述事实,像是他小时候被哥哥抢了糖果一样,透露着一股小孩子的委屈。随着年龄窜到哥哥下巴处的年青人,仿佛又伴随着这句话回到更小的时候,小孩子解决问题反而更简单,常常一个拥抱足以。后来他回想那一刻,在杂乱的心绪里升起一股无比的冲动——把他带走,绑走。雷古勒斯不理解也好,恨也好,西里斯足以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自由洒脱,一个真正自由的人怎么会要求事事遂心,人人遂意。
雷古勒斯走了,或许他等待过。在与西里斯的关系中,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停在原地,要么用他所有的决心与他背道而驰。他没有等到拥抱,他的决心用错了地方。
西里斯只听他讲过这么一次,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没有这个义务,他们是独立的人,即使是血缘也无法迫使一个灵魂紧随另一个灵魂。
但雷古勒斯依旧是他的弟弟,是那个性格有些软弱的小布莱克,会在西里斯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哦,一条暗处的小蛇。
摄魂怪还是来了,漆黑展开的衣袍像是强风裹挟来的风筝,大大的兜帽盖住它形状可怕的口器,它是收割灵魂的食死徒。
而西里斯没有后退,在瘦骨嶙峋的囚犯们缩回角落的时候,他的大腿肌肉发力,支撑着他站在了原地。
摄魂怪迟钝的脑袋没有错过他,一只一只地向他飘来。很快,西里斯的头顶被阴影遮盖,阴风荡荡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开它们的黑色兜帽。
西里斯还是没有动,他格兰芬多的勇气和独属兄长的愤怒在这一刻激活了他的血,他的肉。
他的灰黑色眼睛被这股气血冲开了浑浊,那目光向来如此锐利,他质问它,质问他们:他的弟弟,在他追求的道路上,到底有没有获得哪怕一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