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新的消息。当人们拿到这新的预言家日报的时候总是要感慨一句:“怎么又是他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了吗?难不成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人能夺走全世界的才华,叫所有的报纸都只能刊登他一个人的名字吗?”
阿不思·邓布利多,这个时代冉冉升起的天才少年。在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占据头版头条,因为且不限于因为他的智慧,关于那一篇一篇普通人不会关心的“划时代的论文”、“超越所有人的创作”,他成为了全巫师界媒体的宠儿。从他第一次在霍格沃兹里崭露头角的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好像就注定要为他让路了;随着他的长大,不少小报开始以极致吹捧的语气称赞他的容颜,也许是因为他的研究已经到了记者们没办法瞎编的地步:他们热烈地描绘着,说他“拥有烈焰一样的红发”,“如同朝霞一般柔软的红色嘴唇”。
一直到他毕业,沉寂了一年。不少媒体戏称他“也许江郎才尽?阿不思·邓布利多不再活跃于学术界!”、“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学术研究是否涉嫌造假?”、“造神失败!昔日天才少年才华不继?”……诸如此类的话语。只有一些边角小报依然在针对他的面容炒冷饭,也许是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到话题了。
一年之后他又重新在霍格沃兹任教,阿不思·邓布利多又卷土重来。人们不在意他到底去了哪里,只抱怨着他为什么那么快又回到了报纸版面,活像是之前在私底下嘲讽着或者信誓旦旦他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不是他们似的。
媒体们又开始在意他为什么消失了一年。但日渐成熟的邓布利多先生学会了闭口不谈——之前他还会打太极,这一年的事情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了。他活像是变成了什么苦行僧,除了繁重的教育工作之外只有不断产出的学术作品;报纸上如何揣测他的那一年对他来说好像都已经无所谓了,他不再接受任何报道,甚至为此准备在魔法部申请限制令。他也不出霍格沃兹,这让记者们束手无策。
但很快阿不思·邓布利多就不再能成为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人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层出不穷的事情,魔法部也不允许“区区一个教师占据所有人的视线”,于是慢慢地人们也就忘记了他。魔法部唾弃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不识好歹,为他不愿意加入魔法部而翻白眼;也许最高兴的还是那些看不惯他又担心他进魔法部的尸位素餐的职员了,因为他们不必与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争夺。
“所以这一年你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也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很容易回答,阿不思·邓布利多也可以说自己是去旅行,或者单纯的“只是陪伴亲人”,又或者可以说一些符合他总是做的事情的道貌岸然的话:“我在闭关做实验”,总比这样闭口不言而容易被掩盖。但即使是谎言也让阿不思·邓布利多难免要回想起那些惨痛的事情,于是他选择避开这些话题。
他不希望这件事被摊开在阳光下。即使这只是暂时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知道自己在逃避,而且这些事总有被翻出来晒太阳的一天——这个结论是很容易得出来的,显然阿利安娜一个人的命和这场失败的爱不会阻止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脚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毕竟对于盖勒特·格林德沃来说,阿不思·邓布利多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顺遂人生里只是一个小玩意,一个随意就能勾搭上的情人,也许他们甚至不算情人。
这个认知让他更明白这痛不欲生的一年必然会在以后的某一天被翻出来,即使这对于阿不思·邓布利多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盖勒特·格林德沃来说,“我曾经玩弄了我敌人的感情”这件事简直像个功勋章。
他们心知肚明彼此必然有一场对抗,即使是刚刚决裂的现在。即使只是想到这件事,血液魔法都会在身体里重新作用,让他感觉痛苦,但阿不思·邓布利多明白自己一定会做这件事。也许先知盖勒特·格林德沃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血盟会阻止、或者即使是拖延阿不思·邓布利多对他的阻止,那也是一场好事。也许这只是一步闲棋,但对于他来说也已经足够。阿不思·邓布利多就是会被这场失败的恋爱绊住脚步,他自暴自弃地想,我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虚伪、毫无信用可言,这就是我。
阿不思·邓布利多放任自己被愧疚和痛苦淹没。他难以想象以后盖勒特·格林德沃会怎么嘲笑他,如何以阿利安娜的死去一次次刺伤自己。
对他来说,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个残忍又冷酷的人。他悲哀地想,也许阿不福思一直是对的,只有我一直在被蒙蔽,爱情是一场令人盲目的玩笑,只有愚蠢的人才会闭目塞耳,被这样轻而易举地哄骗。
他闭上眼。
那一天到来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很令人惊讶。至少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脚步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快,在那些计划和设想里盖勒特·格林德沃在三年后至少已经占领了德国魔法界了。但直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终于能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个名字,它才重新出现在报纸的版面。盖勒特·格林德沃是这个世界上新兴的政客,他的演讲已经开遍了德语区,显然正在蔓延到欧洲大陆的其他地区,预言家日报强烈地指责盖勒特·格林德沃对保密法的态度,称他为“巫师界的害群之马”,认为他“会给巫师界带来灭顶之灾!”。阿不思·邓布利多觉得这个报纸终于正常了一次,但也并没有那么精准。时至今日他也终于明白,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野心如何燃烧,在他们相爱的日子里显露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而这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送信来的甚至不是猫头鹰,而是一只风鹰——如此华丽的生物,卷带着风,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窗前。霍格沃兹的教师休息室其实很大,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房间只能说得上一句空旷。此时的他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但却从未给自己购置太多的个人物品;朋友们送来的礼物总是书本,他也很喜欢,但偶尔也觉得孤独。
那些他购置的或者他人赠送的书本和自己写下的手稿就像一座山,被他一次次地用魔咒放到书柜上的时候,阿不思·邓布利多会感觉到寂寞。但这样的感觉很快就会随着忙碌的教学工作而消失——学生们总是不太听话,他们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女孩子们也有非常调皮的,比如这一届的一个女孩儿,她不知道用的是哪里翻出来的魔咒,把黑湖里的水变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变成了冰。小孩子的魔力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魔法,所以她到现在还在医务室里躺着。
而这封信打破了他的平静,又也许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人生注定没有真正平静下来的一天。与其说这封信让他的生活起了波澜,不如说这封信终于还是到来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终于无法自我逃避,只能面对这一场必然要到来的邀请。
来自纽蒙迦德的信件,厚实的信封还带着寒霜,伸手触碰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凌冽的风。阿不思·邓布利多把它拿在手里,发觉这不算是一封来信,这是一个非常正式的邀请函——硬朗的纸张,华丽的烫金,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一场一周之后的晚宴的邀请。
落款是熟悉的G·G,盖勒特·格林德沃,当然。这上面的字迹也当然属于他,难以想象这个忙着满欧洲宣扬他的理论的政治家怎么能在百忙之中给自己的老情人手写邀请函,也许这是属于他的一种仪式感。阿不思·邓布利多凝视着那只风鹰,它灰色的眼睛也看着他。
“好吧,我得请你吃点东西。”他好像妥协了一般地说道。
为了这场晚宴他去找了自己同事们。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紧张,但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阿不思,你终于打算和谁坠入爱河了吗?”他们这样问道;连他的学生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热烈地围绕着他:“邓布利多教授,你需要一点建议吗?”
他落荒而逃。这场宴会他最终还是没有去,阿不思·邓布利多把那封邀请函扔进了火炉,就像盖勒特·格林德沃猜测的那样。而邀请函的主人却并没有发第二封了——因为纽蒙迦德的聚会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年轻有为的格林德沃先生愿意让任何人去纽蒙迦德的城堡里享受一场绝对自由的宴会,他在报纸上放言:“这是一场我们的聚会,仅此而已。无关任何政治因素,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血亲,需要一个这样的交流场所;不论你是富贵或者贫穷,纯血统或者麻瓜出身,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来到我的聚会……我们理应彼此团结,因此必然要彼此认识。魔法,就是维系于我们之间最坚固的锁链,我们必然是一体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差点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道:“当然了,你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接着每个月他都能在报纸上看见关于这场宴会的报道,而且每一个去到那里的人都宣称“自己无比自由放松”。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格林德沃先生从不出现在宴会里,我们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他那样的面容只有自己藏起来才不会被发现,他只是希望我们过得快乐,作为巫师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宴会取得巨大成功。但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是蜗居在学校里,直到他的朋友说自己打算去一趟纽蒙迦德。
“这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而且很安全,不是吗?现在去哪都得经过审批,我已经喝过了所有对角巷的酒,我们总得去喝点新的吧。”他的朋友说:“纽蒙迦德里有麻瓜那边的酒,鬼知道他怎么搞来的,但谁在乎呢?麻瓜们大概很高兴有他那样的主顾吧,据说格林德沃的金加隆多得能在里面游泳……”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置可否,但朋友的热情让他无法拒绝。也许也是因为心底里有个隐秘的声音在告诉他,没关系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不会出现在宴会里,而且他怎么会知道你出现了呢?
他纠结了三天,最后终于应邀了。他的朋友为他打扮起来:“你为什么不再留长发了呢?你的头发多漂亮啊。”但很快这个话题被带过了。盖勒特·格林德沃奢侈地大把大把砸钱,在每一次宴会开始之前开通专门的飞路网去纽蒙迦德。阿不思·邓布利多走出壁炉,这里的一切如此金碧辉煌,他不由得苦笑一声,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格林德沃风格,奢靡、华丽、顺应时代潮流,也许每周都会换一次。
这里几乎可以说聚集了巫师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威森加摩的审理官,什么这个魔法部的部长那个家族的家主,他们放松地举着酒杯,在音乐里聊天、调笑、攀谈;舞池里的人旋转着、旋转着就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他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盖勒特·格林德沃那时候捣鼓了一台麻瓜的留声机,它破破烂烂地放着舞曲,他们在破旧的谷仓里翩翩起舞,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阳光之中就连灰尘都要和他们一起跳动,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红发在空中划出弧度,他大笑着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跳舞直到天亮。”
而盖勒特·格林德沃笑着说:“当然了,亲爱的,我们当然可以。再陪我久一点吧,我的爱,我们一直跳到世界终结,一起完成我们的理想——”
他们的理想。如此轻易地就能从少年人的唇齿之间吐出,实则落在地上变成巨大的爆炸。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个才华横溢而狡猾的人,他的巧舌如簧实在是很难叫人招架,显然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出生以来就顺风顺水的人生行至如今也依然一帆风顺,有时阿不思·邓布利多也不禁苦笑,因为爱上盖勒特·格林德沃真的太容易了。
这个人如此神秘、优雅又体贴;不论你是有什么样的苦处,他都能看出来,然后用仿佛有魔力一般的话语安抚你的心。他太懂得如何操纵人的情绪,如同烈火在熊熊燃烧。但这样的人无疑是只可远观的——靠近烈火会让你感觉温暖,但触碰烈火只会让你痛不欲生。
他现在走在鱼龙混杂的宴会厅,他甚至看见有些孤儿不知以什么方式混了进来,纽蒙迦德的结界只阻拦没有魔法的人,这些从不会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拥有魔法能力的贫穷的孩子们,在这一场宴会里得以饱餐一顿。阿不思·邓布利多看着这些年幼的孩子,他们脸上还带着黑灰,身上的衣服也不干净,吃起东西的样子像是狼的幼崽。
他们一定会记得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恩惠,在进入学校之前先认识格林德沃,在进入社会之前先知道那句“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不论这是不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目的之一,但必然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阿不思·邓布利多叹为观止。没有人阻止这些孩子,就像不会有人在意官员们在这场宴会里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家主们又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
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想和我在这里跳一支舞吗?”
阿不思·邓布利多回过头,安静地望着久别重逢的人。
“我不想,谢谢你。”他平静地回答道:“格林德沃先生,我想我们也没有熟悉到可以一起跳舞的程度。”
“你这样可太伤我的心了,阿尔。”面目英俊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不要这样嘛,我知道你愿意和我跳舞的,不是吗?现在我们有了这样的能力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跳舞直到天亮,直到世界终结。”
盖勒特·格林德沃说:“来跟我一起去书房吧?怎么样,我知道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阿尔,别否认这一点啊。我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说:“来跟我一起去书房吧?怎么样,我知道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阿尔,别否认这一点啊。我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他像是少年时代那样兴致勃勃地分享道:“看看这个书房,阿尔,这里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让她们在世界各地为我淘书,巴希达姑婆家的书也不会有我这里那么齐全了。各个年代各个版本,你不是很想看那本《关于僵尸的三百个问题》吗?它的原著我已经找到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那本书,它已经很旧了,那时候他们突然对僵尸感兴趣,并以此展开了对阴尸等等死亡魔法的研究和讨论;当然它并没有被解决,因为在这个问题被第二次捡起来之前盖勒特·格林德沃已经逃跑了,比来英国的时候还快。
面对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笑脸,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阿不思·邓布利多甚至从心底里溢出一点儿好笑来;按道理来说,面对那场混战之中的罪魁祸首之一,他应该愤怒,咆哮着给盖勒特·格林德沃一拳,就像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给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一拳一样;又或许他应该伤感,毕竟这是他年少时初恋却分崩离析的恋人,直到今天自己对他依然抱有感情,即使这感情非常复杂,堪称爱恨交织。但这当然、而且不可否认的,是的,是他的恋人,因为他们并没有哪怕一次说出了分手这两个字。
但盖勒特·格林德沃还是有点超乎想象。他并没有对阿利安娜的事情发出任何的评价,他甚至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和他们都有过交集和关联的小女孩,她安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坟墓里,却得不到将死亡带到她的身上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只言片语。
实际上阿不思·邓布利多自己也不再敢提起她了。他颓丧地笑了一声:“你想我夸你吗?”手里的书沉得几乎要坠下去了,和他的心一样:“我不知道你原来记性那么差,格林德沃先生,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们已经完了。”
“我们完了?不,不,这不可能。”盖勒特·格林德沃狡猾地说:“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阿尔?我们还是恋人呢,我们从来都没有结束这个关系,就算我们那么多年没见了,难道你不想念我吗?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呢。啊,找到了,我还做了个剪报,关于你的——”
“别避重就轻,格林德沃,我们早就完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再像从前一样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冷冰冰地反驳道:“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做的这一切,这些书,这些宴会,你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容易被你欺骗吗?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眼中的我难道毫无长进吗?”
“我当然没有这样觉得。阿尔,我当然知道你有多么聪明、多么不可置信,你的智慧是我们的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可太喜欢这个了。啊,你想尝尝这个酒吗?我前段时间找到的,我觉得特别适合你,里面有一股香味,会让我想起以前,那些和你一起的日子。”盖勒特·格林德沃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活像是真的在认真推荐似的:“也许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阿尔,我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我们俩的关系,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举办这些宴会的,是不是?”
“这可太好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了不起的格林德沃先生为什么要举办这些奢华的宴会?谁知道你是为了窥探什么机密,还是要促成什么合作,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不涉足政治了,你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利用价值了。”他冷冰冰地说道。
他的话当然没能刺伤盖勒特·格林德沃。对方脸上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有变一下:“但我亲爱的,你当然还能帮助我。你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存在,闪闪发光,一尘不染……简直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阿不思·邓布利多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本沉甸甸的书被他顺手放在了桌子上,现在他的手上干干净净,但他却感觉无比沉重。那本陈旧的书被保养得很好,上面没有哪怕一点儿灰尘,显然盖勒特·格林德沃很在意书房,里面的每一个事物都必然保持着随时被拿出来都非常体面的样子,而不像是他们那时候经常去图书馆的时候看见的无人在意的书本一样落满灰尘。
但书本可以拂去灰尘,如此轻易;即使是破旧的书也可以被修复,麻瓜里有一些巧手的工匠,能把即使腐朽得几乎看不清原样的画修复得光洁如新。可破碎的心如何变回原样呢?阿不思·邓布利多静静地看着盖勒特·格林德沃,这是他们阔别十余年以来,他如此认真地凝视对方。
他还是很英俊,眉目比十六岁的时候要长开了,如今丰神俊朗,比从前更甚,以至于别人看向他的时候会心跳加速;那双属于先知的异瞳在灯下闪烁着光泽,里面倒映着两个小小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的头发还是很长,金色的绸缎一般的头发,那时候他们睡在一起,醒来的时候头发会打结,金色和红色缠绕着,如此紧密,就像他们自己一样。
外人看他们如今必然是两棵不同的树,生得并不靠近,从前也并没有几分交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一部分的根系和对方缠绕,在不见天日的土地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无法割舍,只会越来越紧,越陷越深。如果要割舍,就要连带着自己的一半都一起除去,盖勒特·格林德沃如此狡猾,他在仅仅两个月里就把自己和阿不思·邓布利多死死链接在一起,那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的关系,浓墨重彩到即使惨痛都无法动摇。
他悲哀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不会给你的。别再和我联系了,格林德沃,我不想再见到你。”
此时此刻盖勒特·格林德沃才露出了一点儿狰狞来;分开的岁月里他显然精进了自己的伪装功夫,但却在此时破碎了一角:“即使我低三下四地去祈求你,你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对吗?”
“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它难道不是一直都是不争的事实吗?”阿不思·邓布利多轻声问道。他的眼镜链在灯下闪了一下,于是他伸手去推了一下眼镜。
“你的鼻梁怎么回事!?”盖勒特·格林德沃愤怒地问道:“是谁胆敢打你,难道这是一个恶咒,你却找不到解咒的方法吗?”
“不,这是阿不福思打的。我放任它长歪,以此让我记得我的罪孽。”阿不思·邓布利多平静地回复道:“虽然我并不后悔,但也许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看,我戴眼镜的时候总是要戴在比较下面的地方,但它太容易滑脱了,我就总是得推它……”
他语调轻松,但这让盖勒特·格林德沃更生气了。
“你这样说还是在指责我吗?指责我那时候跑掉了?”他走来走去,不停地踱步:“但是你知道那时候我留下来也于事无补,不是吗?但这些年我的努力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在不断地为我们的未来努力,阿不思,我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我才不停地举办宴会,我才不停地演讲,我希望你能看见我,我还给你发了邀请函,阿不思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因为我的一些错误而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阿不思·邓布利多并没有反驳他;或者说,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平静,如此安宁,如同一尊美丽的雕塑,安静地站在原地,肩背挺直,面容平和,脸上甚至有一丝微笑。
“不,当然不是,盖勒特。”阿不思·邓布利多轻声说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这个事实实际上早已经和你毫无关系了。我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了,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我不在的日子,我虔诚地希望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但当然了,我也知道你的预言一向都非常准确,所以我也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但我希望我还能度过更多更漫长的一个人的时光,盖勒特,”他温和得一如往昔,甚至带着那时候都没有的平静:“我知道你的期待……你希望构成一个以你为首的巫师界,你把它描绘成一个更美好的、不必躲躲藏藏的未来;我也知道保密法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自己给自己塑造的囚笼,希望和麻瓜世界接触,让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存在。但盖勒特,那样的未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你我心知肚明,也不比说一些漂亮话来彼此说服,因为那些话骗不了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在我们还热恋的日子里,已经有无数次的假设了。我们都知道需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达成,也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会帮你的,必要的时候我当然一定会来阻止你。”阿不思·邓布利多温和地说道:“所以盖勒特,我要和你说再见了。”他抬起头看向穹顶,外面是闪烁的星空,这里和霍格沃茨完全不一样,是一个华丽的、充斥着野心的地方:“你看,盖勒特,今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不论如何,星星总是一样的。纽蒙迦德非常漂亮,即使我只在这里看了一小会,但这里很漂亮,盖勒特,你实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愿望,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我依然为你高兴。”
阿不思·邓布利多掏出了自己的魔杖,轻声说:“再见,盖勒特,祝你今夜好梦。”
他幻影移形了。空气里还留有“啪”的一声爆响,然后彻底地安静下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又到底在笑什么;最后他也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总是说不过你,道德家,但你不来阻挡我,就已经可以了。我当然会睡个好觉的,晚安,阿不思。”
他冷冰冰地说完,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