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莱双子]平凡之路

如果说从小到大，有什么评价一直深入别人对我和弗雷德的印象且从未失效，那一定就是“与众不同”。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个词代表的是特立独行。

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你也有一个爱好收集插头、整天琢磨怎么往口袋里塞点麻瓜小玩意带回家的父亲，大概会很好理解。

我们只不过也有点痴迷自己的爱好——开玩笑，搞恶作剧，实践各种各样有趣的鬼点子，我和弗雷德就像两株茁壮的橡树，只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并认为别人的意见无关紧要。

“为什么你俩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呢？从没有哪对双胞胎像你们这样子——”

这话我们大概听妈妈说过几百次，口吻总离不开失望或无奈，偶尔还有暴跳如雷。不过没等到我们上学她就放弃了说教，估计也看出来我们根本不打算改。

弗雷德和我那时年纪还小，世界对我们而言不比对角巷更大。我们看不出自己哪里特别哪里不尽如人意，只想开开心心地做自己，这就足够了。

后来我们发现，“与众不同”并不如我们想象的是个坏词，它显然可以拥有更多含义，比如——“超乎寻常”，以及“无与伦比”。

这是弗雷德一直以来的想法。他说我俩是世界上最棒的双胞胎，一定能把恶作剧变成一份事业，让所有看轻我们的人惊掉下巴。

“普通人的人生不属于我们，乔治。尤其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死板的生活。笑话商店从一开始就是个奇迹。”

我还记得他说这话那天的狼狈模样，服用了鼻血牛轧糖的弗雷德脸色苍白，血迹斑斑，我跟妈妈承认那是一场决斗的结果，被她揪着耳朵痛骂了半天。

“为了我们不平凡的未来，我的耳朵简直居功至伟。”我说，装模作样喊了几句疼，暗示他应该做出点肉麻到家表示。

但弗雷德马上以他发麻的鼻子起誓，宣称自己的牺牲才配得上功勋卓绝，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

都是玩惯了的小把戏，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因此多向弗雷德索要几个吻。不过事后我们确实轮流用“伟大”、“世间罕有”、“天纵奇才”之类的词替自己吹嘘了一番，最后一致同意奇迹就是我们自己，又约定将来笑话商店每一年的周年庆典务必隆重到举座皆惊。

……

“所以你看，我说到做到。”我说。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可我要讲给他听的故事远不止这些。

弗雷德和记忆中一样年轻。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嘴角上常驻着骄矜和自信。那是一种易碎的美丽，转瞬即逝，却终其一生令我心动神移。

曾经的我也同他一样，有那样纯净无暇的笑容和一颗无忧无虑的心，可是如今……

庆典的声浪几乎冲破墙壁，成了贯穿我表功和倾诉的伴奏，弗雷德露出发自内心的欢笑，就是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说了这么多，好歹给点反应？”

我敲敲镜面，镜中人却望向另一边。

他拉住跟他一样年轻的双胞胎兄弟，走向背景里盛大的庆典现场。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双胞胎兄弟已经离开我和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

弗雷德不平凡的一生定格在二十岁，留下我独自一个，重新认识这个陡然陌生起来的世界。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笑话商店都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经营时断时续，我总是随心所欲决定开店和闭店的时间，也会突发奇想把一切丢给店员，随机跑去某个不熟悉的地方，给自己放个或长或短任性至极的假期。

以前我从未想象过一个人的旅行，事到临头发现原来也不如想象的那么难挨。我学会了如何独自用脚步丈量旅途，也学会了接受邂逅中的短暂温存。

有时，我会在某个陌生的酒馆里醒来，奇怪自己为何坐在那里，远离对角巷和自己拥有的一切，手边只有倾倒的空酒杯。然后我摇晃着站起身，世界在眼中颠倒。我记起自己精彩绝伦的前半生，也想起它如何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支离破碎。

每逢这种时候，我都会被极度的失落和空虚包围。陌生的旅途将这些情绪无限放大，事实上那一阵我过得放荡而荒唐，总在形形色色的男女身上追索弗雷德的影子，又一次次在失望中起身离开。

毕竟我的双胞胎兄弟无可替代，而我也清楚这一点，行动无非用来哄骗自己，假装相信世间尚有一点微薄的希望。

陌生人称赞我出众，镜中映出的身形也挺拔如昔，然而我知道，同韦斯莱双胞胎相比，乔治韦斯莱的魅力大概只能算作一个零头，或许连零头都比不上。

曾经明亮的双星熄灭了，留在世间的，只不过是一支随处可见的暗淡烛火而已。
无知的人啊，让我为你们无缘得见真正的奇迹而敬一杯酒吧。

酒保往往不耐烦听那些醉话，把我当做自命不凡的众多酒徒中的一个。

“得了吧，”他们满不在乎，自管将手中的雪克杯摇得精彩纷呈，“谁又不是这样呢？普普通通地活着才是大多数，是酒精给了你错觉。再喝一杯就走吧，那边有人等你很久了。”

我说不好这种日子究竟持续了多久，总之终结于笑话商店彻底倒闭之前。

现在想想，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其实十分消蚀身心健康，我并没有从中得到多少慰藉，反而一日比一日颓丧。

某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酩酊大醉，幻影显形时落在一片结冰的池塘中央。

冰面不够厚，在我清醒过来之前，体重已经在上面压出了一个洞。我滑了下去，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头顶繁星遍布的夜空。

说来奇怪，在水底渐渐冻僵的经历并不令人恐惧。到处是浓郁的黑暗，那种情况下，连分清水面究竟在哪个方向都变得困难起来。

被无与伦比的宁静包围着，弗雷德睡着的墓穴想来也不过如此。我愉快地放弃挣扎，任由湖水流进肺里，挤走空气……

我想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既然是双胞胎，没道理一个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另一个却要挣扎着活到寿终正寝。

然而，就在我马上接触到池底时，远远地突然亮起一团光芒，就在我尚未消失的视觉中央。记不得那光的颜色了，也许是姜红色的吧？模糊中我只看见一个人影沉入水中，笔直下潜，将我从永寂的世界拉回到水面。

我们半死不活地躺在岸边，头发几乎结了冰，冻得牙齿打架。罗恩一边用魔法让我保持呼吸通畅，一边断断续续地痛骂，说他自打从结冰的湖里捞起过哈利和格兰芬多的宝剑后就没想过还得再来一次。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潜水，如果我还不识相，他一定把我变成浴缸里该死的橡皮鸭子。

寒冷似乎将他骂出的脏字也冻成了冰，要挟听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我刚刚能开口就不顾呛咳嘲笑了他，说他简直丢光我和弗雷德的脸——论起说脏话，陋居院子里的地精掌握得都比我们的小兄弟熟练，枉费我们自五岁起孜孜不倦的教导。

我的讥讽立刻奏效了，而且效果远胜过平时。
罗恩打了我。那也是记忆中我唯一一次挨他的打。

我的意思是，在远离了幼年时期无意义的抓挠和扭打以后，当我们的小弟弟深知在一对二这种事上讨不到好处，冲突自然不复存在。

没想到他居然会挑这个时候拔拳相向。

那天我没留下多少关于疼痛的记忆，也许因为当时的我已经冻得麻木了，感觉不到拳头的殴打，要不就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

罗恩哭了，哭泣瓦解了他挥拳的力气，也让我轻易脱身而去。他痛哭的样子让我想到弗雷德离开时的情景，还有我们埋葬弗雷德的葬礼。

我讨厌哭声出现在我周围，我不喜欢——也不想看见或听见。那一刻我后悔自己没有呆在笑话商店里。

哭泣总是代表着沉痛和绝望，而我只庆幸自己早已无法流出泪水。在罗恩的嚎啕声中我露出恍惚的笑容，随手拔下几株野草。

时值深冬，枯黄的草叶碎在我僵硬的指间，编不成蝴蝶和蚱蜢，也注定无法让我如儿时一般三言两语哄得小弟弟破涕为笑。

最后我说：“你继续吧。反正弗雷德也没见过傲罗哭鼻子，正好一次性满足他。”

罗恩噎住了，狠狠抹了几把脸，说你这样真没意思，三句话不离弗雷德，又处处不拿自己当回事。你以为弗雷德高兴看见你醉生梦死？

是啊，他准不高兴。可谁让我就只是我呢？

我盯着手心里光秃秃的草茎，它已经干脆地折成了几段，一点看不出夏日里繁盛茂密的样子。

只有弗雷德在的时候，我们才是独一无二、力求完美的双胞胎。而我，就只是平凡又普通的乔治罢了。会软弱，会怯懦，我只是一个人，没人能再用双胞胎的标准来要求我。

我一口气说下去，为自己开脱、辩解，滔滔不绝，但罗恩没和我争论。

过了不久，他告诉我要从傲罗司辞职，以后每天去笑话商店给我帮忙。

“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想翘班就翘班？”我问，“答应我，别为我牺牲，我已经受够了那种事。况且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未来如何，说不定就这么一直得过且过，走到哪里算哪里呢——”

再怎么看，我的后半生都已经误入歧途，不是不想挣脱或改变，但回归正轨的路径纷繁错乱如迷宫，很可能穷尽一生也找不到引领我的那根线。

就像船只失去了导航的灯塔，信众离开了解惑的先知。弗雷德已经不在，除了他，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给我确凿的答案。

“那我不管。”罗恩梗着脖子说，“没准明天你就想通了，就算不能，至少还有机会重新学习做你自己。”

他舔舔嘴唇，“对我们来说，乔治就是乔治。不管你身边有没有弗雷德，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家人，不能放着不管……”

“要不是赫敏说你觉得她工作太累，需要有人把重心放在家庭上，我就信了。”

我想再激怒罗恩一次，让他打消无用的努力。并不是笑话商店需要两个老板，而是我的人生中少了弗雷德，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可那天罗恩冷冷地看着我，说这是通知，不是征询意见。

没有弗雷德为我撑腰，连罗恩也学会让态度强硬起来了。

……

“无论如何，就不能先出来帮忙吗？”

小储藏室的门被拍得震天响，我把视线从厄里斯魔镜上移开，镜中的弗雷德和乔治一起望过来，那样幸福的两张面孔，刺得我心中一痛。

我用布帘把镜子遮住，这才让门插移动。罗恩随着轰然推开的大门跌进房间，差点绊倒在一堆夜骐推进器上摔断脖子。

“我怀疑你进来根本不是为了找断货的商品，而是打瞌睡！”前傲罗灰头土脸，眼睛一个劲往桌上地上瞄，“找什么东西用得着半个小时？除非是躲起来——”

“暗示别人偷偷使用白日梦咒得有确凿依据。”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白日梦不是违禁品，合格的傲罗也不用臆想当证据指控无辜人士。”

“无辜？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忙疯了，就因为有个老板在储藏室里偷懒！”

他不容分说把我推出房间，合拢的大门大概会震落身后的布帘。

我在门口稍稍停驻，压下心中嫉妒的火焰，允许自己最后沉浸到想象中三秒，然后走进庆典最热烈的区域。

罗恩问我刚才是不是在念什么无声咒，而我告诉他，那只是普通人不值一提的仪式感。

END

附上《平凡之路》歌词：

徘徊着的 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Via Via
易碎的 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 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 Via Via
谜一样的 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当你仍然 还在幻想
你的明天 Via Via
她会好吗 还是更烂
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 也渴望着
也哭也笑平凡着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
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
唯一要走的路啊

时间无言 如此这般
明天已在 Hia Hia
风吹过的 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