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云/all云】应作如是观

原神 | Genshin Impact (Video Game)
F/F
G
【萍云/all云】应作如是观
Summary
为人类泽福之仙鸟,也是苍生痛楚之缘由。
Note
*主萍云,次all云(夜兰凝光申鹤)*个人xp产物。中度ooc。*祝朋友生日快乐,祝留云小姐生日快乐。

  *主萍云,次all云

  【引言】

  璃月的雨下了六年七个月。期间偶有几天细雨淅沥的日子,或是一两滴雨,乌云朦胧,多年见不到太阳。每逢雨水渐歇,河流水位下降,人们还会特地更换新衣,放置香烛,焚烧纸钱,预备庆祝天晴。

  璃月人相信,神明不会抛弃他们,然而雨点不过是大雨倾盆的前兆,狂风会在祭祀仪式开始前的十五分钟从东边的海岸卷起,摔得粉碎的鱼末混杂腥咸的泥土冲垮屋檐的横木,墙裂瓦碎,一切归于废墟。

  沿海已经住不得人了。昔日繁华的璃月港早已荒废四年之余。提到这几年灾难的话题,都绕不开“那个女人”的存在。

  “那个女人”是留云借风真君,传说掌管璃月风晴雨的神鸟,早在多年前神秘失踪,众神仙寻觅数月,直至摩拉克斯披着斗篷站在高台上。他顶着暴雨,怀抱着一只青色的雏鸟,沙哑的音色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庄严地宣告:“留云借风真君已死。”

  灾难滋生反叛,暴乱的声音不甘心向日夜兼程的雨屈服,于是反叛军在璃月南部小规模的兴起。

  “我们被抛弃了!”有人高声呼喊。

  “凭什么!难道我们就活该经受灾难的折磨吗?”

  “难道我们还不能做些什么吗?”

  她撑着摇摇欲坠快要散架的雨伞,身影在雨中缥缈。庭外会议沉默,胆小的男子建议她等雨小些便散会吧。领袖却摇了摇头,她蒙着脸,漂泊的雨看不清她的眼睛,身边有人为她撑起黑色的油纸伞。“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领袖只留下这句话。

  会议散在雨水最浓时,夜兰从树上跳至另一棵树上,借力甩上了泥坡,身后一道惊雷正好劈落她刚刚藏匿的松树。反叛军庆幸躲过雷鸣,没有人发现她在偷听。

  她一路骑马,跑死了两匹,日夜兼程,很快在午夜两点回到了岩上茶室。夜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湿润的空气使她的刘海耷拉着,她回房换了一件干燥的衣服,来到了主茶室。直至时间走了三刻,凝光才姗姗来迟。

  她听完夜兰的情报,却不多评价。“反叛军的事情就交给别人行动吧,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你——也许,这是一件名垂青史的行动,夜兰,我需要你。”凝光似笑非笑,她旋转茶室里靠墙的第三个花瓶,打开了茶室里的一间暗室。

  屋里没有点灯,凝光小心奉上火烛,整间内室瞬间敞亮。外室雷鸣惊扰,夜兰在光亮处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倒在地上。

  “天权星大人在我这藏了人怎么也不跟我这个主人说一声?”夜兰半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笑。

  凝光侧眼,淡淡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凝光不疾不徐走上前,蹲下身将地上的女人抱在怀里,撩开她脸上的发丝,往她的嘴里喂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她脸上的泥水已被简易擦过,只需一眼夜兰便能认出她是谁,这张脸寻常百姓可能不认识,但她幼时蒙受过留云借风真君的恩泽,再加之这几年璃月雨水不绝、摩拉克斯宣判留云借风真君身死之日她也在现场,夜兰自然不会忘记这张脸。

  “你在哪找到她的?”夜兰瞬间变了脸色,她小心看向窗外,暴雨切断了她的感知,于是她也走进暗室,射碎了身后的花瓶反锁了这间密室。

  此刻只有她与凝光二人。

  “夜兰,我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

  凝光却不肯全盘透露,暗室的烛光映着天权星白玉无暇般的脸,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第一件事】

  闲云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木屋外面正下着小雨。空气如此潮湿,她浑身卷在湿润的被褥里,并不能驱走身上的寒冷。她感到口渴,接连感觉头疼,反正身上哪里都不舒服。她一直昏睡,复醒又睡去,闲云翻了个身,感觉小腹微痛,浑身无力,饥饿感瞬间蔓延全身,而她却因为饥饿过度险些丧失了起床的力气。

  自修炼成仙,她便不再需要一日三餐,如今是时隔千年后她第一次感到饥饿。

  屋外有细碎的声音,可惜雨势过大,闲云听得不真切,不一会儿,外面安静了许多,雨声渐弱,人群好像散开了。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着走进屋内,她看不见来人,但她知道一定是她——“阿萍……”闲云的声音虚弱,发出两个音节的声音几乎要耗尽她的生命,然而落地细小如蝼蚁,萍姥姥听不清。

  “留云,你醒了吗?你感觉怎么样?这几年你去哪里了?”萍姥姥能感受到床上的人好像和过去昏睡的人不同,她走了几步,觉得拄着拐杖走路太碍事,于是她每走一步便会年轻一些,她的白发一根根染上颜色,皮肤的皱纹逐渐淡去,直至她走到床边,低伏在床榻的一侧,维持阿萍老年仪态的法术已经失效,她身上的凡俗衣衫也变回从前她爱穿的衣裙。若留云借风真君重新出现在她身边,她自然喜欢用旧时模样见她。

  她探了探闲云的额头,体温还算正常,脸色却异常苍白,“你还好吗?”她问,却只能听见细小的呼吸声,阿萍催动神力,企图让闲云状态好一些,源源不断的神力进入闲云体内却犹如跌入一盆满溢的水盆里,闲云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被褥——闲云的体内有一股未知的元素力维持心脏的跳动,阿萍的仙力注进去了,闲云自然会溢出其他的精力。

  阿萍不得不收回手,闲云靠落在她身上,嘴角的血丝一滴滴流下,在湿润的布料里绽开一朵血色的丝花。她小心探了一下闲云体内的元素力,毫无昔日的风元素力,才发觉如今的她和凡人无异,奄奄一息的身躯根本承受不起她的神仙法术。

  她用衣袖擦了擦闲云嘴角的血丝,静静地抱着她听雨声,沉默许久,她开口,“留云……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碗面条吃。”

  她从桌上拿起她的眼镜,帮她戴上。留云借风真君并不近视,即使没有这幅眼镜,也能看清眼前人。

  片刻钟,一碗清汤寡水的素汤面,静静地端在闲云面前,碗里汤汁过多,碗底倒影着她绿色的眼睛,她清楚阿萍辟谷多年,即使化身萍姥姥定居璃月,也无需吃得太好。家里没有储备过多的好食材,只有香菱回家的时候,这里才会炊起佳肴。

  她还想端架子,与阿萍拌嘴几句再吃面,但她实在虚弱,连吃面都要人喂。阿萍用筷子拌好粗细长短不一的面,轻轻捏着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入闲云嘴中。面条味道偏甜,甜味或许来自碗中点缀的甜甜花,粗尝一口略带一点淡淡的腥味,也许是幻觉,毕竟这碗面阿萍连一滴油都没下。

  闲云被喂了几小口,察觉到她恢复了些力气,阿萍放下了筷子,她轻笑了一声,“你先吃,我等会再来找你。”

  阿萍走后,闲云才敢大口吃面,清汤寡水的面,面上还有面团发酵不均而留下的疙瘩,闲云都悉数咽进肚子。她早就忘了这是什么感觉,机械般地咀嚼食物,眼泪一滴一滴落进汤里,她搅了搅清汤,又慢慢喝完。

  阿萍进来,见她吃完了,问:“好吃吗?”

  “太难吃了,怎么能做得这么难吃。”她擦眼泪的动作没有瞒过阿萍,阿萍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左手半撑着脸,“这么难吃——这么难吃你还全都吃完了,留云,你太给我面子了。”

  “太难吃了,又苦又涩,本仙从没……”她说一半又哽咽,撂下筷子假意欣赏天空,然而整间屋子并未开窗,她在暴雨声中沉默,她也曾吃过相同的味道,那是数千年前魔神战争结束后她回山府的第一日。

  “那怎么办?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总得有一个人做饭呀,不如明天你做给我吃,让我尝尝留云借风真君的真手艺,好不好?我可是想念了好多年呢。”阿萍笑着说。

  闲云刚想回答,却感到食困,她想全都是阿萍的面粉量太大的错。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觉得脑袋沉沉。阿萍靠在她身侧,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帮她擦拭眼睛困倦的泪,“才吃饱就想睡觉了?好吧——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呢,不过你先休息,我等你睡醒。”

  “天色已晚,你不休息吗?”闲云不知璃月诡异的天气,误以为外面的乌云是黑夜。

  “我还要洗碗呢,留到明天再做可就糟糕了,你先睡吧。”阿萍并没有戳破闲云对天气的误解,眼下她并不着急告知闲云真相。阿萍的指尖熟练地从闲云的眼角抚向耳垂,轻轻捧起她的脸,这个动作她做过千百次,五百次梦中,五百次现实,“留云……好好休息。”

  闲云入睡很快,适才换了身睡衣钻进被窝里,就马上昏睡过去。她睡得昏沉,雨声渐渐转小,感觉有人坐在她身侧,才恍惚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身边并没有人,阿萍在屋外,雨雾未散,她在门口瞥见一抹蓝色的身影。阿萍脸色凝重,心事重重,记忆里她很少见过这样的阿萍。不过她也记不清了,一年又一年,山中的日子过得很慢,可仿佛也才昨日。

  夜兰回头看了一眼,多年反侦察的习惯使她轻易发现闲云转醒,她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歌尘浪市真君喜欢什么茶?不管多名贵的茶,岩上茶室都能找到,届时欢迎真君来茶室做客。”

  她似一股箭般消失了,她走后,阿萍倚靠在门柱上,沉默片刻,她的呼吸沉重,显然强撑许久。直至闲云推开门,问她:“方才是谁来了?”

  “一个晚辈,夜兰,过来送东西。”她挺直腰板,双手握住闲云,闲云的体温低如云石,她忍不住搓了搓,“留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进去说……好吗?”

  闲云点点头,与她一同进屋。她搓热了一只手才松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木盒,里面放着一对翡翠玉石雕刻的手镯,隐约能看到手镯纹路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鱼,青透泛绿,上好的玻璃种,可惜灯火不明,难展其色。

  闲云微微惊讶,不知这是阿萍何时准备的礼物,但她没有马上收下这份礼物,也没有拒绝,缓缓伸出左手,说道:“这只手也好冷。”

  阿萍亲手为她戴上翡翠手镯,并顺势握住她的手,捂着她的根根手指,两只手镯轻撞一起,清脆的玉响落入无声的雨里,“万河归海,羁鸟投林。愿如此环,永无终结。”

  闲云打量玉镯,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但还是假意咳嗽一声,“尽送这些,俗不可耐。”明明戴得很开心,闲云却没有沉浸在喜悦里,话锋一转,问:“夜兰方才过来送什么?”

  “送菜。家里没有储备粮食,你来了,自然要多备一些,晚上煮点白菜配面条吃。”

  “好。”她揉搓腕上的玉镯,看着阿萍小走几步在菜篮子里挑选白菜,雨声渐渐转小,她的辫子紧贴她的后颈,闲云拉开椅子,坐下欣赏她忙碌的身影,问:“阿萍,今夕是何月?怎得璃月细雨绵绵不绝?”

  阿萍抬白菜的手微微一愣,她低声:“应该是春天吧。”

  “应该?如若是三月,这自当是春雨,如若是七八月份,夏雨的威力怕不止如此,可天气不似秋冬雨寒凉……不过,窗外倒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阿萍,你平常不打理花园吗?这不像你,等雨停了,本仙来帮帮你吧。”闲云打量窗外的枯枝野草,草木肆意横行,这里俨然原始森林的木屋。闲云疑惑,阿萍一直都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人人喜爱的璃月是这样的吗?她好像记不清了。

  阿萍却直接回绝,她择好菜,放在水里冲洗了三遍再下锅,“不必了……留云,你才初醒,就要为我下地干活,如若被别人看见了,怕是要被说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为难你呢。”

  “本仙还以为你不会再以萍姥姥的身份示人了。”

  “用得少咯,但不要了也很可惜。”很快听见厨房里沸腾的声音,阿萍将白菜下入锅中,等菜汤煮熟后再煮面条。

  阿萍大约忙活了半刻钟,很快端出两碗白菜汤面,“还是慢慢修养为好,下次再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闲云明明睡前才刚吃过,但这碗面刚喝第一口汤时,闲云便很难停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萍,你的厨艺果然大有长进,快赶上本仙的烹饪神机了。”她说着,眉头微微一皱,闲云忽然想起什么,“本仙的烹饪神机呢?”

  “也许是落在山府了?”

  闲云却摇了摇头,她催动法力,却发现体内元素空空荡荡,她起身,缓慢走到屋外,身后的阿萍微微惊恐,“留云,你要做什么啊?”

  她回头,“我想让这场雨停下来。”

  闲云欲抬手施法,却被阿萍拦下,她慌不择言,“我挺喜欢雨天的。”

  “阿萍,本仙如今是个凡人,对吗?本仙催动不了仙家法术,也没有重新修炼的根本,或许连凡人都不如。”其实不需施法,闲云一探自己根基便知一二,她体内没有任何元素力,再不能使用任何仙家法术。但阿萍只让她先坐下,坐在她身边,方才她沉睡时她便仔细看过了,如今她还需要再检查一遍她的身体。

  “失去了元素力怎么了,你不是还有一沓符箓吗?大不了了……大不了你再变回原来的模样,重新修炼幻化成型,留云,当初我们一起修行,现在也可以,这千年的孤寂我总会陪着你过来的。”阿萍想要安慰闲云,但她却面无表情,好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她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哀怨,木楞的神情像天山上的最顶端的寒石,从前一起修行的时候阿萍最讨厌坐在上面。

  “本仙的身法倒是其次,只是……璃月的百姓受太多苦了。”她顿了顿,才说道。

  “能举家搬迁的基本都走了,剩少数人还驻留,因为他们相信,留云借风真君还有回来的一天……摩拉克斯,他一直在找你。”提及璃月现状,阿萍知道她瞒不住的,不如告知她真相,“璃月人一直都以为你死了,那天也是摩拉克斯宣告了你的死期,但我们都知道,你肯定还活着,你肯定出事了……但到底发生什么了事,留云,可以和我说说吗?”

  闲云愣了愣,她看着阿萍急切的眼神,猩红的眼眶夹着眼泪,不知她守着自己度过了多少个不安的夜晚,连忙回握住她的手,但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的意思,她缓缓说:“本仙也不知道……只是醒来,就在这里了,然后看见你了,像梦一样。”

  “这不是梦,留云,这是真实的。”阿萍伸手捧住她的脸,“你回来了,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

  阿萍紧紧抱住身旁的闲云,仔细感受她的呼吸,窗外的雨声逐渐转小,稍凉的风惹得她冷颤。她记得,在选择成为神仙的那一天,她们都超脱了七感,已经很久没被人类的阴晴雨雪惊扰过。

  她怕闲云冷,晚上给她多准备了一床干燥的厚被褥,她在床周施了法术,无形的法罩接触到水分变成空中隔断的水环,替闲云隔绝了湿润的水分。阿萍没有忘记闲云小时候因为雨雾导致翅膀太沉飞不起来的窘事,她还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天,留云借风真君还是一只很小的小小鸟,在山谷信誓旦旦地发誓:她一定要掌握人间所有的风雨,还世界一个太阳。

  她听得真切,从前的回忆没有远去,如今身边的人还是她,阿萍坐在床边看了留云好一会,终才恋恋不舍地去厨房熬药。

  今天夜兰来的时候,特地给她送来了药材和药方,此药方可以极大缓解阿萍放血失去精气的疼痛与副作用——远在天边的群玉阁那位算到了歌尘浪市真君唤醒她的唯一办法,歌尘浪市真君凝聚仙人精血,每次放入一滴落进留云借风真君的吃食,这能使她多活一日。此药虽无法根治失血的副作用,但至少阿萍不用担心在她身边露出破绽了。

  这样就足够了,人不能太贪心。阿萍看着闲云时,总是这样想。

  摩拉克斯突然的拜访使阿萍明白,她不可能藏着闲云一辈子。摩拉克斯过来询问闲云的近况,偶尔也会问起留云借风真君出事那一天的经历,但不管怎样,对于摩拉克斯来说没有失去友人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临别时,摩拉克斯赠予闲云一个岩元素充盈的玉佩。玉佩挂在腰间,闲云逐渐觉得空气变得干燥,她的呼吸和膝盖都不疼了。二人送别摩拉克斯后,闲云跟阿萍提起,她过几日想学习重新掌握元素力——阿萍便明白,闲云最终还是发现了那枚被藏起来的神之眼。

  那枚神之眼是夜兰送来的,据说天权星为了找到留云借风真君的神之眼耗费了数千万摩拉,这位视财如命的天权星大人带话,希望她的投资有所回报。阿萍什么都没有说,凡人以为仙人的法术能力也同样源自神之眼,但并不尽然,闲云的神之眼本就是留云借风真君入世时为掩藏身份随意捏造的,空有光亮之眼,无元素力之实,闲云如何能凭借那枚假神之眼获得元素力止雨停风呢?

  阿萍第一次反应是拒绝,她绝不会放闲云去冒险,但闲云不以为然,自她醒来,她从未放弃回归天空。闲云握住她的手(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宽慰的方式),“歌尘,本仙清楚你的担忧,只是本仙想尽快恢复从前……璃月的百姓受苦太久了,这都是本仙的错。”

  这场天灾的起源是留云借风真君的元素力外泄,风元素在空中兴风作浪,以至璃月雨季不断。摩拉克斯请来巴巴托斯来璃月叙旧,却也只能将雨水危害降到最低,不能恢复从前。留云借风真君沉睡了多少年,天上的风元素便流浪了多久,现如今,天上飘荡的力量早已不是从前最纯粹的风元素力,它像一团乌云,却混着腥土,血与泪,无尽的回声,深渊的力量激化了这股力量,璃月的天气早已不是她昔日能轻易掌控的。

  留云借风真君已死,人类身躯的闲云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人类的闲云无法解决璃月的危机,也无法克服最近的困难。闲云从神到人身份的转变需要适应的事情有很多,诸如她会因为漫长的雨季皮肤过敏发红,会因为时疫卧床半月,会因为从高处摔落崴到脚踝磕破额头流血……受伤的次数多了后,留云借风真君也渐渐习惯了人类独有的脆弱,遗忘自己数千年如一日的习惯只需要十七日。

  摩拉克斯赠予的玉佩萦绕着一层淡黄色光泽,闲云将它与神之眼绑在一起,日日去屋外竹林里练习。闲云只能从基本功练起,无数次吐纳吸气的练习,却也只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阿萍自知劝不动她,默默在家里做好一日三餐等她回来。

  她的身体愈发地不好了,失去太多的精血与修为,维持外形变化所消耗的元素力也成了奢侈的一件事,她没法在外人维持萍姥姥的形象,在闲云面前维持年轻的模样。但好在她住得偏僻,知晓他身份的人占多数。

  “我明白她的心情。”夜兰说,她双手抱胸倚靠在栏杆上,“曾经一次任务失败,我侥幸逃掉一命,把自己关起来日日练习,手指擦了五万次弓,五万次箭,五万次滚打,终于——我得到了认可,上天赐予我一枚神之眼,也许留云借风真君也想如此。”

  阿萍听了却摇了摇头,“难于上青天。”摩拉克斯的庇护会减免她受的伤,至于闲云想做什么都可以。

  “若是无事,歌尘浪市真君可以择日带留云借风真君来群玉阁,天权星大人一直想找日子来拜访,奈何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于是这几次都是托我来送货带话。”

  阿萍应允,送走夜兰后,阿萍在小厨房默默热锅,闲云喜欢吃甜口的东西,现在正好是桂花的季节,桂花难开,但也有几多冒着雨开花。她都收集起来,收集了十来天才凑齐半袋桂花。她做完饭,却迟迟不见闲云回家,于是阿萍独自去后山找闲云。高空瀑雨,她踩过泥泞的竹林小路,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这片土地的含水量严重超标,河流多次决堤没过岸迹线,附近的村民早已搬到高坡躲灾厄。

  她在竹林里绕了几圈,没有发现闲云,眼见天空愈发地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弥漫这着黑色的雨雾,阿萍加快脚步又顺着水流往前走了十几米。这片日日下雨土地留不下什么痕迹,她只能凭着感应去找,猜测留云借风真君的下落。

  闲云没有撑伞,静静地坐在这棵生长最高的松树的最高枝叉上,她早就看见了阿萍,看见阿萍从东门滑行至西边,从北面一路奔向南方,在这几里地方一圈又一圈,阿萍有时会匆匆停下来张望,好像发现了她,但又会因为什么都没发现而继续寻找。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衣袖沾满了泥水,从前靓丽清爽的羽毛此刻脏兮兮的,羽毛藏污纳垢,她身上流下棕黄色的雨水,落在泥地里漾起波浪。留云借风真君沉思了一天一夜,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她再也飞不起来了,她的身子变得笨重,她的羽毛失去了润泽,她被剥夺了一切,只留下肉体凡身,与人类共命运。

  她知道让阿萍担心不好,她也知道应该立即下去找她,从前留云借风真君最厌恶人类说一半藏一半,如今她也有口难言。

  该说什么呢?当她看见阿萍,阿萍正在树下抬头望着她,雨水同样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一双阴晴不明的眼睛,闲云知道她生气了。“别过来!”三个字堵在她们中间,细雨绵绵,闲云冷得忍不住颤抖。阿萍听话地没有动,站在树底下看向她,她好像在流泪,但她看得并不真切,雨水模糊了世界,她看不清阿萍,也看不清自己。

  她想问阿萍冷不冷,但她没有开口询问;她也想要下去找阿萍,但她不愿再经历摔伤时骨头扎进肉里的痛苦……闲云在爬上这棵树之前便知道,她不能再轻易地下来了。但她还是爬上了这棵树,哪怕知道后果。

  闲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下树,怎么到家的了,她生病了,璃月的雨水并不干净,她的体温居高不下,发烧并不好受,阿萍连续送服了几次汤药,她的温度才勉强降下来。

  闲云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只剩两只眼珠能转动,看着阿萍为她忙前忙后。她又回归床上,好像距离她上次复活苏醒并没有过多少时日,闲云想离开床,离开这里,却没有力气离开。她觉得自己身上肮脏,无法遗忘那些跌入泥潭的记忆,那些混合雨水泥点好像嵌入了她的皮肤,与她融为一体,夜晚做梦也不安生。

  她感到疲累,努力数日,又回到了汤药不离口的日子,于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索性在床上连睡了一两日。

  阿萍倒没有说什么,沉默寡言,默默熬了药,默默烧了饭,直至夜间躺在闲云身侧了才与她说,“凝光想见你。”闲云听得不真切,半梦半醒应了一声,阿萍伸手抱她,僵硬的身躯在怀里微微颤抖,闲云往后躲了躲,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留云,别躲着我……”她往她身上靠,贴着她滚烫的肌肤,听着闲云因为生病而心跳加快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又有力地打在她的喉间,她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她开始难以呼吸,四肢发麻,好像半只脚踏入死亡的是她,好像无路可走的是她——阿萍只有抱着闲云才可以缓解这种无端的心焦,她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她的呼吸很慢,心跳却十分急促,一下强一下弱,吊着阿萍的情绪忍不住流泪。她很少流泪,从竹林回来的那一晚,阿萍也是元气大伤,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闲云从树上摔落,但比跌打损伤更可怕的是闲云身上萦绕的深紫色的能量,是深渊的力量,她已经昏迷过去,雨水倒灌进她的耳朵里,回流出深褐色的血水,染红了她的指尖,但她身上却毫无对痛苦挣扎的痕迹,淡然似月前浓云,无人知晓她发生了什么。

  人类的身躯太脆弱,几乎难以承受深渊的侵占,为了保住闲云的性命,阿萍几乎耗费了所有仙力,幸有摩拉克斯赠送的一枚玉佩,勉强护住了心跳。玉佩在二人的上空隔出一道淡黄色的岩元素力,送她们遮风避雨到家。

  “留云……你睡了吗?”

  她没有回答,阿萍猜不出来。她们分别千年,纵使情深意重,横在她们之间若有若无的陌生从未消散,神仙难以填平千年的沟壑跨越千年的山峰,凡人亦然。

  她们在千年之前义结金兰,一朝分别,重聚却是在留云借风真君的葬礼上,歌尘浪市真君不忍心看高台上的遗体,能走到那里几乎耗费她所有的力气,她自以为克服了归终离世的磨损,却没法面对友人的第二次离开,她踉踉跄跄地逃下山,把自己泡在水里三天三夜。

  “留云……你还好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摩拉克斯在河畔钓到一条鱼,钩上没有鱼饵,是鲤鱼自己要上岸。摩拉克斯的沉默如崖上磐石,他依旧重复地抛饵,却再没钓到任何东西,直至太阳下山他也没留下一句话。

  留云借风真君没留下遗嘱,也没有什么遗产,她死得匆忙,什么都没能留下。阿萍在某一个夜晚爬山找到了那副眼镜,镜片已经碎成粉末散落在这片荒山上,只剩下一副红色的磨损严重的镜框。

  从荒山离开后,阿萍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状态。璃月的雨水越积越多,走在街上不难听到璃月人对神仙的抱怨。偶尔路过总务司,阿萍撞见过一次甘雨,她偷偷躲起在门檐下擦眼泪。她没有上去安慰甘雨,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无力,于是转身离开了总务司,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日复一日地叹气。香菱和甘雨不明所以,只能经常跑过来送蔬菜和草药。

  “对不起……留云……”

  其实歌尘浪市真君也不清楚这些年月自己错在哪里,将留云借风真君之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太牵强,但让留云借风真君独自经受这么多岁月年华,总要有人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第二件事】

  刺骨锥心的疼痛足以让她清醒,也使她无力挣扎,她像漂泊河流上的一叶孤舟,做好了随时覆灭的准备。早晨,闲云能听见阿萍早起后熬了粥,她在后厨咳得厉害,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脏呕出来。

  她连眨眼都疲惫,闲云的呼吸沉重,但是退烧了。阿萍想喂她喝粥,微微颤抖地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却听见虚无缥缈的一句:“你自己喝吧。”

  她很难不知道阿萍利用自己的精血维持她的生命,相识相知千余年,她们之间早已坦荡无秘密,阿萍没办法瞒住她,身体每况愈下的阿萍难以隐瞒任何人。

  阿萍哑言,放下勺子,干巴地搓了搓手上的玉镯,呼吸几乎凝滞。闲云艰难地转头望向她,她的头脑昏沉,强打精神抬起半只手,她想为她擦眼泪,她抬不起手臂,阿萍稳稳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不要担心,本仙一定没事。”她难得挤出笑容,眼眸里流转春雨的颜色。

  “对了,阿萍,怎么不见申鹤,她最近在忙什么?”这几日除了见到阿萍,甘雨也偶尔会过来探望她,带一些不寻常仙草药帮她调理身体,却迟迟没见到申鹤。

  阿萍沉默片刻,不得不扯了个谎言敷衍过去,好在留云也没有太计较。

  凝光在下午过来拜访,她只带了百闻,夜兰没有跟来,阿萍问夜兰的行踪,凝光也只是笑着说不清楚。

  “留云借风真君,歌尘浪市真君,近日可好?”闲云点点头,却没有可信的味道。

  凝光笑容淡淡,她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主题,“我听闻在遥远西方的大陆——曾经有一株仙草,有起死回生之效,但看守仙草的魔神失守五百年,那里早已是深渊的地盘,魔神下落不明,仙草无人栽培,于是只能靠汲取深渊的力量为生……或许,留云借风真君可靠它博得转机,当然,这只是市坊传说故事,不知两位仙君是否听说过。”

  阿萍沉思良久,随后摇了摇头,“我虽不清楚传说真伪,但有办法查明……只是如果传说为真,我们该如何寻得这株仙草呢?”

  “不过天权——你既然能讲述这段传说,想必已有解决办法了吧?”她见凝光微笑不语,心中了然,但阿萍仍然顾虑,是否真的要为未知的传说堵上全部——闲云如今的状态,离开璃月都是难于上青天之事。

  凝光点了点头,“自然是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敢给二位仙君献计,不错,夜兰在搜集传说情报时,自然也探得登山之道。”

  话音刚落,她便让百闻拿出一副地图,地图的西南海域画了一个红色的叉,“传闻此山便在这里,位于火之国纳塔,但纳塔也是离深渊最近的地方,我担心留云借风真君靠得太近反而病情加剧恶化……届时别说登山寻仙草了,怕是自身也难保。”

  闲云沉默,于是阿萍替她作答:“我知道了……天权,谢谢你的好意,此事我再思量一下。”阿萍先收下了地图,放进左手边的柜子里,准备明日去往生堂问问摩拉克斯,她想,无所不知的摩拉克斯一定能知道传说之事的真伪。


  
  留云借风真君又失踪了。

  柜子里的地图还在,家中附近一切正常,阿萍在外游走了五天五夜,仍然寻不到闲云的踪迹,仿佛她从未回来过这里。

  这几日璃月的雨水渐小,甚至破天荒地出现了短暂的晴天。这是璃月天灾后的第一次天晴,还留守在璃月的百姓时隔七年第一次见到太阳。虽然天气只晴朗了一个半日,随后又是绵绵小雨,继而转为多云的阴天,但对于多年见不到太阳的璃月百姓来说,晴天转阴已经是第一个胜利。

  阿萍刚到往生堂的时候,胡桃正在洽谈合作,她见阿萍来了,招呼其他员工帮她记录顾客的需求。胡桃走到大堂门口,双手抱胸迎接阿萍。

  阿萍的蓝色发带垂落在肩上,倦意书生样,步履轻盈如点水。胡桃不认识年轻时的阿萍,但凭借职业的第一感,她觉得此人必定不凡,“这位——这位小姐面相好生熟悉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确定来人是来找往生堂的,胡桃伸手拦住了她,面带笑意,“客官来往生堂是要办什么业务吗?”

  “我想找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阿萍直接道出来意,她抬眼寻找,却未看见钟离的身影。胡桃拖长了尾音,缓缓解释:“他不在,钟离很早就出去了。”

  “请问堂主可知钟离先生现在在何处?”阿萍又继续问道。

  她思索片刻,“我前几日听见他与友人闲聊有关层岩巨渊的事宜与工作,我想他应该去了那边吧。”胡桃看得出阿萍的心急,虽然心中有疑虑,但得知真相的方法有很多,她想知道来人是谁、要做什么,并不必急于此刻。

  阿萍谢过胡桃,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阿萍撑起油纸伞,默默往回走。胡桃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终于想起这把眼熟的油纸伞出自何方——萍姥姥!这把伞是她与香菱在三年前一同作画赠与萍姥姥的生辰礼物,她仍记得萍姥姥当时说:“这伞太漂亮了,我实在想不到——我会在哪种场合舍得使用它。”

  “那——不如就是萍姥姥特别需要我的时候,萍姥姥,你只需要出示这把伞,不论上刀山下火海,往生堂都会为你办成!”胡桃当时与香菱夸下海口,阿萍只是笑着将伞收起来,她略微弓着腰,声音却很精神,“谢谢你,胡桃,香菱,你们好好的便好,姥姥不需要你们为我做这么多,如果真有这一天……恐怕我也要离开璃月了。”

  回忆结束,胡桃终于认出这位陌生又熟悉的故人是谁,她连忙追过去,大喊道:“萍姥姥——萍姥姥——等我一下!”但眼前的身影一直向前走,浅蓝色的身影拐了个弯便消失了。这场雨越下越大,她的视野愈来愈模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从脸颊滑下,滴落在地上,她分不清阿萍走去了哪里。跑累了,她杵着身旁的红木柱子喘气,休息了片刻,决定去层岩巨渊的方向等候她。

  闲云离开后,先秘密去了群玉阁。这是凝光偷偷留给她的信息——只许她一人前往。她没有告知阿萍她要离开,也并非故意消失——只是去一趟群玉阁而已,上午出发下午便能回到家,她想。

  她在上午出发,沿着信息线索的指引来到某座屋檐底下,天空微微蒙着雨,闲云在这等了一刻钟后才找到了对接的人。从前,她可以轻易飞上群玉阁,这种高度在过去并不能奈何得了她;如今,她只能拿着指令寻找凝光的信人带她上阁楼。

  “贵人,请——”能拿到凝光信物的人非富即贵,使者不敢多看她一眼,只是秉公办事,他将闲云送到群玉阁后,那位使者便马上离开,回到原来的岗位。

  凝光到底是璃月港的富商,下了重金维护群玉阁的防水工程,外面一圈隐形的罩子吸收了雨水,转为阁楼的储蓄水二次利用。闲云刚迈出群玉阁的第一步,便有侍女上来迎接她,百闻站在前面,掌心向内放于腹前,“大人,凝光大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她穿过长廊,长廊两侧的假山有数只鸟儿嬉戏,池塘里的锦鲤养得彪悍,群玉阁几乎没有璃月灾难留下的痕迹。闲云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府内二楼,群玉阁内的梅花开的正好,这个季节不该还有梅花,但或许是天象的错乱,闲云早就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季节。百闻在屋外叩响三声门,“凝光大人,贵客到访。”

  “请进。”随着屋内主人的同意,百闻推开了房门。大殿装修豪华,难为有“群玉阁一寸土,璃月一寸金”的谣言假说,她的视觉重心一路向上,凝光正坐在大殿正中间的位置批阅文件,桌前的茶烟袅袅升起,见二人进殿,缓慢呼出烟斗的烟,“百闻,你先出去吧。”

  百闻应了一声,后退了三步,为她们关上门。

  凝光放下手中的烟斗,笑意盈盈,见闲云愣在原地双手抱胸,她主动招了招手,请她过来,“留云借风真君大人,请坐。”

  “留云借风真君可是为了天山一事来找我?”她不隐藏,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闲云来由。她为闲云置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茶面清澈,倒映着屋顶上的悬灯,天权星的茶叶不会是次品,但闲云此刻无心品茶,小酌半口后放下。

  她缓缓说道:“不错,本仙正是为了天山仙草一事来找你,本仙想你应该也调查清楚,此山纯属捏造,其实根本没有天山,更没有守护仙草的魔神,你是想调本仙离开璃月,是也不是?”

  她看向凝光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含笑,她猜不出她的心思,凝光不急着回答她,又给闲云续上一杯茶。屋内燥热,凝光周围有两台加热器,路上她曾听百闻说过,这是凝光大人花重金在枫丹购买的科技产品,能控制屋内的湿度,永远保持舒适的状态。

  她端起茶杯后又放下,凝光笑而不语,掀开壶盖往里加了热水,待水面没过水位线后停下。她正声,不容闲云拒绝,“留云借风真君大人,莫急。你的天山随时都能去,但一壶好茶,现在错过后以后便很难再有,世上之事皆有急有缓,璃月也不是一朝一夕如此,留云借风真君大人迫切想要恢复原初的心,凝光自然明白。”

  闲云沉默,微皱眉头,却不愿喝第二杯茶,“那你且说说,这壶茶如何能比璃月一事更为紧迫?”

  “留云借风真君言重了,凝光贵为璃月之天权,自然事事要以璃月为先,这世上之事如何能与璃月天灾轻重缓急相比呢?”她又复斟了一杯茶。

  “那你……”闲云沉默,眼前的女人说话弯弯绕绕,她不得不卖凝光一个面子,喝下这次谈话的第二杯茶。

  凝光又笑着帮她续上第三杯,“凝光不曾说过这壶茶与真君之事无关联。”

  闲云依她端起第三杯茶,凝光笑着与她碰杯,觥筹交错间,她忽感身体轻盈,她抬头,只见凝光依然端坐在桌前,她没有再说话,凝光没有为她续上第四杯,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留云借风真君,不送。”

  闲云踉踉跄跄站起身,却又因为腿无力摔在地上,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试图爬起来,却又因为四肢柔软不得不放弃。

  “天权!”闲云很少动怒,她紧咬牙关,猜不到凝光的下一步动作,失明的无助放大了她的感官,她听见凝光起身抚平了身下的裙䙓,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前。

  她能感受到那道居高临下的目光,她在她身前停顿了好几秒钟,闲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她抱起来。凝光走得很快,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清脆,闲云有心挣扎却连凝光的一片布料都抓不住。

  她欲张口制止她,却发现连抬嘴皮子的力气都消散殆尽。凝光将她抱到内卧的软塌,调整好身下枕头的姿势,正声道:“留云借风真君大人,放轻松,别紧张,凝光自然不敢危害仙人,那三杯茶水正在起作用,现在——您只需要好好地做一个梦,您会在梦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这个答案只有您一个人知晓,然后——仙人就能找到拯救璃月的方向了。”

  她仍然恐惧,在床上瞪大眼睛颤颤发抖,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耳边的声音逐渐衰弱,她清晰地感受到渐渐流失的五感——自从醒来,闲云便总陷入对自己无能的困境。

  “你为何不、与本仙、商、量。”她几乎咬着牙,骨骼传来的疼痛贯穿她的天灵盖,她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她试图阻止这场逆向蜕变,但闲云已无力逆转灵能涣散的局面。她痛到流下两道眼泪,却是竭力紧咬牙关不发出一声悲鸣,留云借风真君不得不接受自己任人摆布的局面,却发不出一句对凝光的责难。

  “我听说,人类在危急关头总会想起一些刻苦铭心的往事,不知留云借风真君大人这数千年的岁月有什么记忆称得上刻苦铭心?也许,线索就在那里——在您恐惧的眼睛里。“凝光试图抚平她的焦虑,闲云试图抓住身边唯一的声源,凝光却松开她,一根一根掰开她软弱无力的手指,再为她盖上白布。

  直至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鼻息孱弱,她几乎要窒息而去,她像困缚在瓶子里,小瓶子的氧气渐渐消耗殆尽,头昏,脑胀,失明,失聪,她失去了任何可以挣扎的手段,平静犹如最初凝光寻到她那般,留云借风真君又沉睡了。

  当阳光第一次落在提瓦特大陆上,便形成了这世间的第一股风。这股风孤独地流动,后来分化为无数股风流,风无处不在,呼啸的风带来倾盆大雨,柔和的风带来晴空万里,它见证高山埋入深海,河泽直耸云霄,它见证代代文明的兴起和衰落,它也见证了最顽强生物的诞生。当无形的风元素试图模仿形状,世上便幻化出第一对仙人羽翼,留云借风真君第一次诞生在人世,便拥有了神智。她是无形的风,也是山野的鹤,无数风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她、形成她、成为她,她是初生的雏鸟,也是与天地共寿的风。

  初生的神鸟张开翅膀,从一座山飞到另一座山,掠过平原,抚上丘陵,在璃月降下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场甘露,无需任何教导或约束,神鸟自出生便会爱人,当她还未成形的时候,她便是如此帮助人类耕种。

  她在野外逍遥,偶尔指点人类,偶尔降下福泽,后来闲云遇上了一生最重要的友人归终与摩拉克斯,再后来……闲云想起她是在一座天池旁认识了阿萍,那时的阿萍才幻化人形,身体年幼,却能一跃至山顶。

  阿萍比她小了几千年,是刚刚跃过龙门才得了成人的资格,陆地的一切都对她新鲜,于是跟着留云借风真君回家了。

  阿萍……

  她想起阿萍喜欢雨天,她说她喜欢雨水打湿树叶的声音,喜欢雨水落在屋檐的声音,喜欢树木落叶归泥的声音,阿萍说她也喜欢她的声音。

  喜欢她脱下衣服后的第一句喘息,喜欢她故意忍耐乍停的声音,喜欢她念名字的咬字,喜欢她长长指甲划过皮肤的声音……年轻的仙人不善情爱之道,第一次冒进,第二次冒失,第三次冒昧,惹得身下人冒火,阿萍意犹未尽地画上句号。

  她在她的背后作画,亲吻身侧的腰窝,她爱她的每一次颤抖,她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她仰起头时贴近她的耳朵,她喜欢留云情动的表情,她要在这时对她道三千遍我爱你。

  她们为世俗所容忍吗?

  留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与歌尘的关系,在璃月素来公开,归终赠过檀木鱼鸟纹琴,摩拉克斯赠过宝玉琉璃灯,马科修斯打造了一套全新的锅碗瓢盆灶台……那段时间,太不真实了。

  算起来,她与歌尘认识了四千年,同居三百年,并肩作战一千年,然后分别了两千年。她接受不了哈艮图斯的离去,隐居奥藏山,阿萍不愿随她隐居,她说她要去寻找新的声音。

  那她找到想要的声音了吗?好像再没听她提起。

  【间闻】

  留云借风真君踏上旅程。人类的步伐不如仙人,阿萍一路向西,用一日时间便能抵达层岩巨渊的入口,但闲云才刚从璃月出发。

  凝光为她配了马车,她带了一些盘缠和干粮,摇摇晃晃上了山路。闲云本想与阿萍一齐出发,但凝光摇了摇头:“早派人去请歌尘浪市真君,但很遗憾,家中并未寻到仙人的踪迹。”

  她想,她在璃月失踪数日,或许阿萍早踏上旅程寻找她,那她应该尽快上路才是,也许能在某个路口与阿萍重逢。

  她辞别了凝光,坐上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向西出发,带着头顶上悬着的瓢泼的雨,留云借风真君路早已习惯。赶路不知过了多少光日,仍然未见歌尘的身影,留云在路上经过抱着婴孩乞讨的母亲,她不忍心,喊停了马,下车分了一些摩拉给她。

  雨水打湿她的长发,湿漉漉碎发贴在她的脸上,她在雨中接过哇哇大哭的婴儿,女人跪在地上道谢神女的恩泽,她在雨中第一次迷茫。她的视野并不远,看不见山后的浓雾,听不见天上的碎语,她想扶起女人,但女人早在跪在地上道谢的那一刻咽气——仿佛她浑身的生命力都只为撑到见到闲云的那一刻。

  闲云在雨中冷得颤抖,她闭上孩子的眼睛,将她放进马车里,随后,她将她安葬在路边,因为不知她的名字,便写道:留云借风真君小友之墓。

  于是,她抱着孩子一齐出发。这孩子仿佛有灵性,在上了车后便不哭闹了。闲云给孩子喂了一些泡发的干粮,路上节俭,她没法给孩子更好的待遇。闲云也没办法真的带着孩子一路去纳塔,她连自己的安全尚不能保证。

  路经驿站,她只好将孩子托付给千岩军,临走前,闲云将摩拉克斯赠予她的玉佩塞进婴孩怀里,玉佩早已失去往日的光芒,如今只起一个普通玉石的作用,但足够庇佑这个孩子度过普通平安的一生了。

  “再往前走,就是须弥的领地了。”千岩军指了指西边,她看见茫茫一片黄沙,她心里沉了沉,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知道。”她的声音沙哑,黄沙粘着她干枯的长发,旅途令她苍老了几岁,她还未见到歌尘浪市真君的踪迹——真是奇怪,她不信阿萍不会来寻她,也不信阿萍寻不到她,除非——除非阿萍也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但闲云也无法返程,如今箭在弦上,她是好不容易才到璃月边境,不可能再返回璃月港。闲云忽然感到疲惫,数万年的时光并未让她劳累,她却几乎死在路途的颠簸与辛劳,这一路她见了太多太多她的子民,漂泊于茫茫大地上,流浪于灭顶天灾之下,留云借风真君畏惧她们的眼睛,她没有在流泪,她觉得她在哭。

  周遭万事万物于她都重于泰山,无数醇厚的生命积压在她的脑海之中,夜晚她靠着马车小憩时,忽然感到口渴,但闲云没有打火折去寻水源,她忽然感到来自灵魂的疲累,来自亿万年灵魂深处的沉重叹息挤压她的脊背,腥甜的味道氤氲喉间,闲云沉沉闭上眼,她梦见一片青草地,梦见那个托付给她的小孩,梦见她与阿萍俯瞰璃月的日日夜夜,梦见她们在春天种下一颗木棉树。

  当她醒来,闲云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她的马车不见了,口袋的盘缠也失踪了,而她被丢在某个山洞里,双手被绳索紧紧绑住,地上的柴火还未熄灭,火光印着她暗淡无光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十分不真实,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麻木的感官吐不出喉咙的那一抹血,她只能逼迫自己咽下。

  留云借风真君开始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出发,她一动不动,沉默到柴火烧尽世界一团漆黑都未挣扎。她像是死物,却仍然会呼吸,她记不清多少日未进食,可她却还活着,此身应为凡人身,却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闲云懒得思考了,入夜了,应该睡觉了。

  她梦见爆发的火山,硝烟滚滚,大火冲破群星,徒留满月与她作伴,她拥有必死的信念与决心,一步一步走向火山口。她回头眺望,孤凉的荒漠找不到半点翠绿色,烈焰灼烧她的掌心,硝烟滚散,灰扑的脸上只有一双无神的眼睛。

  她梦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国度,这儿是亡灵的避难所,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想离开却无路可走。

  她梦见一个小女孩,她与女孩一起在春天种上绿植,一起聊天看书,临别前,小女孩送给她一根带着新叶的枝桠。

  她在山洞里睡了一日又一日,越睡越累,干涸沙哑的喉咙渴望甘泽,饥饿的肚皮渴望温饱,但闲云早就放弃了挣扎的力量。

  她一直在山洞里沉睡,连身上的绳索都懒得解开,一直至某日,有人终于寻到山底。

  须弥的异教徒学者发现了她,他们利用几种兴奋剂的材料将她强行唤醒,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还是在这处地方,但眼前的人好像换了一批。

  首领称她为雨之神,是须弥最近诞生的新魔神,于是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他们将她供奉在坛位中心,为首的话事人挥舞权杖,祈求她降下力量,祈求她降下庇护。

  ——他们渴望她这份力量,却不知她对此深恶痛绝。

  此时阿萍匆匆赶来,璃月与须弥的放行通证卡了她数日,摩拉克斯的名字在须弥地界并不畅通,留云借风真君托孤时赠予的玉佩切断了她对她的定位,阿萍几经波折,最后是求见了布耶尔才找到留云的位置。

  眼见闲云被高架在神坛之上,坛中焚烧草药弥漫淡绿色烟雾,闲云被高高地挂在木架之上,神志不清,但她知道地上跪拜的人一定没有好心思。

  她唤出长枪,许久未开杀戒,下手的分寸难以把握,这些人类并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也不方便伤到须弥人。

  闲云从浑浑噩噩中睁开眼,不知是谁射出利箭刺破木架,她掉落坛中,与青灰色的大火融为一体,大火将坛底的贡物烧尽,白瓷缸坛破了一个角,她模糊地透过缝隙看到歌尘挑枪的画面,闲云觉得是幻觉,又是一个梦。

  有人朝她递出一根枝桠,似梦似醒,闲云借力爬出供奉神坛,神火熏伤了她的眼睛,蒙蔽了她的耳朵,她看不见,也听不清,她抬起手,唯有指尖凝结的水元素清晰。

  “留云?!”歌尘惊呼,却被几个人类团团困在不远处。

  外面的暴雨冲破了洞穴的围挡,雨水从各个角落灌入洞穴,几乎要将此处填为泽泊,异教徒们见势不妙,匆忙逃走。

  “阿萍……是你吗?”她张口,依旧身弱力竭奄奄一息。

  “是我,是我,留云,你可安好?”阿萍连忙询问,她努力游向留云,却受困于流水的动能。

  她却没回话。流水潺潺,她挣不开身下的漩涡,歌尘浪市真君自诩在水里生活数千年,竭力游向留云,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潮水带走。
  
  暴雨过后,细碎的雨点开始落下,须弥甚少雨水,自她踏入这片土地,雨水充沛,极端的降雨留存在低洼区形成径流与深深浅浅的积水。起初,须弥人感恩大雨的恩泽,但随着闲云逗留的时间越长,他们越感到恐惧——他们不是没听说过璃月的天灾,作为璃月的邻国,他们自然也随时准备着。

  水土流失加剧,须弥沙漠地区因为资源的短缺常常发生冲突,每每赛诺处理完,都免不了听到人民的几声叹息。

  也许她是被雨神诅咒过的罪人,去哪儿都不会受欢迎。众人惊呼她的异能,但无人知晓她的归路,初到须弥时她曾撩开马车青绿色的车帘,远远眺望,在晴空白日里能看见一个小孩也同样看向她。

  那个小孩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眼底深邃不见稚气,仅仅一瞬对望,闲云便生出不忍,她她不知道她是谁,但她仍有别的事情要做,无瑕探知小孩是谁。她放下车帘,由马车驱使往西。

  不知过了多少日,迪希雅在河流下游捡到了她,她最终还是来迟一步,璃月二仙人,歌尘浪市真君不知下落,留云借风真君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但尚有一口气悬在鼻下,她别无他法,只能将她背往净善宫。

  大风纪官沉默,此事的发生不利于须弥与璃月两国的关系,对内须弥兵马不强,小吉祥草神大人还尚年幼,对外璃月天灾似乎有意扩往须弥地界,璃月七星撤销通缉令之事早闻名整个提瓦特大陆,若是此时发生冲突,须弥百害无一利。

  “她身上还有信件。”洪水冲走了一切,这封信却仍完整存在,纳西妲很意外。她从她的腰间抽出这封信,信件是用防水防火的牛皮纸写成的,上面除了证明眼前昏迷女人的身份之外,还写道:如若仙人发生意外遭遇变故,丧失自主意识,烦请将此人送到纳塔……

  纳西妲不认识凝光,但其余人却认识凝光的印章。

  “小吉祥草神大人,此事应该如何?”艾尔海森询问。

  “那就卖璃月的天权星一个面子,将她送到纳塔吧。”她的眼神淡漠,走上前,握住闲云的双手,草元素的力量从她身上一点一点涌先闲云,但纳西妲这样做,似乎也只能勉强保住她的性命。

  “摩拉克斯,我们也算扯平了。”她自言自语,赠予闲云象征生命的藤蔓,此身绿光能庇护她在须弥相安无事,但也仅在须弥生效。

  路途遥远,她又在路上了,此行由迪希雅护送到纳塔,迪希雅不知道到了纳塔要与谁交接,但既然小吉祥草神大人说等到那时自有人安排,她便直接启程了。

  赛诺带了一批人在须弥继续搜寻歌尘浪市真君的下落,但直至剿清须弥境内的异教徒余孽,此事也并未有结果。因雨水不停,抗洪成了须弥的头等大事,他不得不减少搜寻仙人的兵力,改为营救群众为主,搜索之事只能由他亲力亲为。

  直至某日下午,布耶尔才找到他:“不用再找了,她已经离开了。”

  她看向遥远的西边,她知道纳塔才结束五百年的抗争没多少年,她前年才派人去纳塔送过祝贺,却不想那地愈发地热闹了。

  “赛诺,我需要离开须弥一段时间,这些日子辛苦你多加注意了。”她回头,对赛诺交代一些细节,“不要太担心,雨很快就停了。”

  “小吉祥草神大人,您要去哪?”

  “也该见一见老朋友了,喔——他好像已经到了。”

  

  【第三件事】

  
  比她的马车迈入纳塔境内更早的,是火神玛薇卡的迎接。早有烟谜主大祭司茜特菈莉预言:将有一神女自东方携乌云而来,她将带给纳塔甘霖,也会给纳塔带来灭顶之灾。

  基尼奇奉火神之命要带闲云到话事处,于是早早在边境交界处等待。他掀开迪希雅马车的帘子,却只见到一具沉睡的尸体。

  越靠近纳塔,闲云的状态越糟糕。

  阿乔见基尼奇要搬运从别国来的无名尸体回纳塔,顿时傻了眼,“基尼奇,你怎么落魄成这样了?怎么人体贩子的生意都要做?你怎么什么活都接啊,要不要求求伟大的圣龙库库阿乔帮你找一份好工作?”

  “闭嘴阿乔。”基尼奇皱眉,“你好,远方来的须弥人,我是纳塔悬木人的信使,奉火神大人之命在这迎接,你就交给我吧。”

  迪希雅半信半疑,在检查完基尼奇的完整证件后,才将马车的缰绳递给他。

  但马车似乎并不适宜纳塔崎岖的地形,基尼奇思索片刻,最终与回声之子的族人改用医用扁担将闲云带到话事处。

  暴雨如影随形,为防止雨水对这具躯体的侵蚀,基尼奇在她身上盖了早准备好的巨大的王莲。王莲是须弥的作物,曾被欧洛伦引种在烟谜主的一角池塘,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们走了半日才到话事处,玛薇卡与茜特菈莉已经恭候多时,玛薇卡身边还站着一位蓝衣女子,异邦服饰,基尼奇并不认识。

  虽然提前预想了许多,不远万里赶到纳塔的夜兰也提供了大量资料,但见到闲云的第一眼茜特菈莉还是被吓一跳。

  “怎么了?”玛薇卡疑惑。

  “她……”茜特菈莉沉默,眼前的女人半盲半聋,似有一口气在,却好像早就死了。她是一具不会腐朽的躯体,她身上有千万年时间行走过的痕迹,也有寻常人类受过的苦难伤痕。

  “她其实早就死了。”茜特菈莉冰冷地宣告她的结论,“她的灵魂并不在她体内,只是肉身还活着,她像是被很多种力量吊着……我还需要再看看。”

  茜特菈莉反复探查了三次,但三次的结果均一致,最终茜特菈莉选择如实上报给玛薇卡。

  “那她的灵魂会在哪,不会还在璃月?”玛薇卡沉思,她看了身边的夜兰一眼,最终走到闲云身侧——惨不忍睹,她用力量简单恢复了闲云身上的伤痕,少量圣火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但闲云仍然保持沉睡,毫无动静。

  茜特菈莉摇了摇头,“没用的,玛薇卡,不过两种力量变成三种力量,在她体内也算抗衡。”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暴雨,所幸恰逢纳塔的雨季,纳塔的雨水本就充沛,六大部族间还尚稳定和谐,无人知晓她的到来。

  “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解决。”玛薇卡向茜特菈莉下达最后的指令。

  茜特菈莉点头,这位见多识广的百岁萨满早在故事发现端倪,“如果我没有看错,她的灵魂一直跟着她的脚步,一直在天上飘荡。”

  “你是说那团雨雾?”夜兰看向那团困扰璃月六年多的灾厄,一件件事情的走向似乎都在证明天权星大人推理的正确性。

  “是的。”茜特菈莉点头。

  “那我们要如何做?”玛薇卡又问。

  “让亡灵安息,在这之前,需要分离她的灵魂与深渊的力量。”

  茜特菈莉又一次沉沉闭上眼,开始预言,但这一次她什么也没看见。

  祭祀大典于凌晨举行,事关机密,玛薇卡只敢让纳塔六英雄参与祭坛的布置,而夜兰作为璃月代表参与见证。

  古老的仪式许久未举行,浓云凝聚在圣火竞技场,六角光芒似一股利剑直穿云霄,圣火在大殿中心熊熊燃烧,玛薇卡轻声哼起古老的还魂诗,她会庇护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的亡灵在天上飘荡数年,终于在夜神之国得以安息,夜幕低垂,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小时。于是,当歌尘浪市真君赶到纳塔,正好第二次参加留云借风真君的葬礼。

  大雨停了,这没什么奇怪,因为这不过是纳塔又一个寻常雨夜。
  

  【尾声】

  神明难得聚首,这还是赫布里穆自坎瑞亚灾厄后第一次见到摩拉克斯与布耶尔。玛薇卡设宴招待了两位执政,只因摩拉克斯假死在尘世间,她并未对外公开两人的身份。

  夜兰已经回国了,听说璃月发生叛乱,叛乱军首领曾是留云借风真君的弟子申鹤,原因不详,因地理位置较远,消息传得也不真切。

  这位幽客心系她的主人,但临别前玛薇卡却让夜兰放宽心,“那位天权?她是有些能耐本事,能说服我与她达成交易,你无需担心,我想她早有应对之策。”

  但她还是向玛薇卡借了一匹马日夜兼程地赶路,同为璃月子民的歌尘浪市真君并没有与她一起出发,她似乎计划在纳塔定居,看在摩拉克斯的面子上,玛薇卡给歌尘浪市真君在纳塔的永居开了绿灯,唯有摩拉克斯清楚,她是要在此为留云守墓。
  
  璃月的反叛军很快因为留云借风真君的死讯瓦解,那位首领几乎瘫到在地上,群龙无首,反叛军很快被千岩君制服。

  璃月难得晴朗,一切都开始恢复正轨,甘雨在某日忙完后决定去牢房探望她的师妹。

  许久不见申鹤,人憔悴了许多。

  她问申鹤,是从何时起了异心。

  ——是留云借风真君被通缉的那一天,申鹤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她的师傅怎么可能有罪呢?

  她决定必须要做点什么。

  后来申鹤能聚齐这么多对璃月有反叛之心的人都是后话了,甘雨怀疑此事定有凝光在背后引导,因她的初心也不过是让璃月七星交出留云借风真君。

  她一面管理下属,不让他们对百姓作威作福,一面直面挑战璃月七星的统治地位,这是最不容忍的。

  很显然,她失败了,申鹤也不过是那位天权星稳定统治的一枚棋子,早听闻璃月天权善用人,原来她申鹤竟然也是天权星大人用人的一部分。

  “你早就知道师傅醒了?”牢狱里,她询问甘雨。

  “见过几次,我找不到你,师傅她也很想你,时常问起你。”甘雨如实回答。

  申鹤沉默,“我只希望她不要怪我。”

  “不会的。”虽然不知纳塔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仍想安慰申鹤。只是歌尘浪市真君许久未归,摩拉克斯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多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去。

  她还去茶室见了夜兰,毕竟她是璃月境内唯一参加过师傅祭祀仪式与葬礼的人,甘雨觉得她应该知道内情。但夜兰却将矛头悉数抛向凝光,如若要她开口,必须得天权星的首肯。

  她最近是见不到那位天权星了。凝光靠此投名状如今名镇四方,如今璃月七星名声盖过曾经的三眼五显仙人,璃月或许从不缺个人英雄主义,凝光的名声也早远扬提瓦特大陆,这六年的经历不过她履历上的锦上添花,成为史书浓墨重彩的一笔。

  告别夜兰,她又找刻晴告了假,刻晴十分意外,这还是甘雨上任璃月七星秘书以来第一次请长假。

  “你要去纳塔?”刻晴询问,却没有劝阻。

  甘雨点头。

  纵使璃月七星已将此事盖章为深渊作乱利用了留云借风真君的灵魂,恢复了留云借风真君往日的名声,璃月的重建工程也如火如荼展开,但她对这六年的事情都不可置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甘雨决定亲眼去看看。

  “准备何时出发?你可以与申鹤一起去。”

  “可她不是准备被判无期徒刑?”

  “那只是用来警示璃月还有反叛心之人的流言,真正的判决书还没下来,甘雨,你要相信我们——只不过,申鹤最好不要再用这个名字了。”刻晴向她解释,“想要为申鹤平反不过凝光一句话的事情,今早她就去了仙府同几位仙人做交易了。”

  “你是说……天权大人还去找师伯了?”

  “是的,她回来时心情好像还不错,显然目的已然达成了。甘雨,因你同申鹤是师姐妹的关系,我们这才隐瞒了你,这不是我们七星的本意,希望你能原谅。”

  “没关系。”甘雨叹了一口气,又是无话可说。

  “这样也算好结局了吧?”刻晴复问,甘雨只觉得恍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如此,每一步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后来,她与申鹤一起出发,抵达纳塔已是半月后。歌尘并不意外她们的到来,她定居在圣火竞技场,离玛薇卡并不远,玛薇卡曾多次向她抛出橄榄枝,希望她也能为纳塔贡献一份力,但歌尘均以不能背叛摩拉克斯的契约为由拒绝。

  希诺宁乐于见玛薇卡吃瘪,她假意安慰失意的玛薇卡:“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上班的,玛薇卡,你就死心吧,不过——如果你帮人家复活亡妻,或许此事能有回旋的余地。”

  “希诺宁,走吧,别打扰人家团聚。”玛薇卡对她的玩笑毫不在意,拉着希诺宁回工坊。


  第三年,第六届和平年代归火圣夜巡礼如期举行,玛薇卡照例也邀请了歌尘。歌尘应邀坐在观众席,定居三年,她早已入乡随俗,她没有参加过纳塔的竞技活动,只是作为观众鼓掌喝彩。

  巡礼开幕依旧由火神开启,玛薇卡点燃圣火,火焰冲天,白日比以往更亮,她一身金光灿烂,太阳在她头顶上闪耀,火焰在她头发上燃烧。

  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她穿过圣火,又在圣火里带回了一个人。

  只需要一眼,歌尘便能看清是谁,她于观众席上起立,两人隔着人山人海,却深知彼此的存在。

  “欢迎回来,留云。”

  这是留云借风真君回到人间后,听到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