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匆匆扫了一眼任务清单，这上面详细记录了汤姆写下的待处理事项，不过已经全被划掉了。即使现在还在圣诞假期，汤姆也依然保持他的那份严谨，早早地做完了每项作业。哈利翻找了半天，依旧没找到汤姆给自己的留言，这让他有些淡淡的失望。
除了没有人以外圣诞氛围依旧很浓——外面还在下雪，从远处能看到还没清理的圣诞节装束，宿舍的床边挂满了冬青与槲寄生组成的垂花彩带，他的桌上整齐地摆着圣诞礼物（汤姆一丝不苟地记下每项礼物是谁送的），除此之外，宿舍的门口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圣诞树挂画。哈利不太清楚做这些个性化装饰的罗恩还是迪恩，不过大致能想到那时的热闹场景，汤姆将此简记为“他们为了更有节日氛围”。
重新变回自己是件令人欣喜的事，特别是在汤姆已经打理好一切的情况下，没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完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在霍格沃茨城堡自由进行探索；或是在床上再躺上一阵，治愈他扮演“模范学生”疲惫的身心。
但直到吃早餐的时候，他还是在想那三篇魔药论文的事。
在汤姆的对比下，他感觉自己做得糟透了。不管怎么说，把论文留给汤姆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圣诞礼物，而且还非得是今天。这当然不是哈利的本意，自本学年汤姆当上级长以来，哈利就被日益繁重的学习任务弄得晕头转向，更别提还要保持“里德尔式的”高水准（maintain high standards in the Style of Riddle），尽管他无数次提醒自己，但最后忘记了今天——也就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换身体的日子。 如果他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哈利切着煎蛋沮丧地想，不论如何他都会把这几篇论文写完，更别提现在他还很担心汤姆。
他知道汤姆不会怪他，毕竟他们是朋友。这么说可能很奇怪，因为他们甚至从未见过面，唯一的交流方式来源于留给对方的笔记。他们或许更像笔友，汤姆的记录风格和他工整漂亮的字迹一样严谨详实，在换身体的起初一年里显得谨慎又克制：“我很抱歉，这或许是因为我的魔法实验出了岔子，我会尽快搞定这一切的。”
老实说，那时他还不太喜欢这个同龄（可以这么说吗？毕竟他们实际上至少差了五十岁）的一年级男孩，不管是这个古怪的实验还是因为对斯莱特林的偏见什么的，不过对方恳切地请求下（“邓布利多会杀了我的，”汤姆说），加上邓布利多对汤姆的确有难以言喻的敌意，他还是没告诉邓布利多。
“这只是一个寻找相似灵魂的实验，”哈利在又变为汤姆的时候发现汤姆的笔记——他甚至在末尾附上了那个实验内容来证明这确实是正经的实验不是黑魔法什么的——在知道他们甚至在不同时空时，汤姆的笔触也显得很惊讶，“我在找魔法相性和我类似的人，我在想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因为我没有朋友。”
汤姆没有说假话，在成为汤姆的时候哈利能感觉到，一年级的时候他在斯莱特林显得如此孤独而不合群，即使他成绩优异，人们依旧对他的不出名的姓氏议论纷纷，在他们交换身体的第一年，“泥巴血”成为汤姆·里德尔的代名词。 在这之后，汤姆依旧没找出互换身体的原因，他们依然保持着每月一换的频率——不过情况有所改变，汤姆成为了除罗恩和赫敏以外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他与汤姆日夜探讨着魔法石的秘密，哈利被“大难不死的男孩”名号压得喘不过气，甚至在期待自己早点变成汤姆，“很抱歉让你卷入这一切，”哈利说。 那时候汤姆已经不再是人尽可欺的小可怜，他和哈利一起用实力（或是拳头什么的）让其他人心服口服。“没什么，”他说，“我还挺喜欢变成你的，你的冒险比我有意思多了。”
哈利反而更喜欢汤姆的生活，即使那个年代处于格林德沃的阴影下，即使邓布利多从未对汤姆放松神经，但总体来说显得四平八稳，其他人也不会带着讨厌的眼神直勾勾地打量他的伤疤，总的来说，对汤姆来说的“无聊”才是哈利梦寐以求的正常校园生活。
或者换句话说，汤姆的那个时代——以及汤姆本身，都没有什么“救世主”的情节，他喜欢和汤姆聊天，即使有时候他显得有些拧巴。
直到他们熟络起来汤姆才表现出他的冒险天分。哈利惊异过汤姆像个正常青少年一样爱闯祸：烧掉孤儿院的柜子、偷养蛇吓讨厌的同学（“酷，”哈利回信，“真希望我也能这样对马尔福”）；而汤姆则对哈利打倒伏地魔的冒险情有独钟（“我的生活相比起来简直太无趣了”，汤姆评价，“这老家伙应该把黑魔王的位置让给你”）。
哈利笑了好久：“我打算当奥罗，汤姆，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事情的转机就出现在这，哈利有时会想是不是他问得不对，汤姆隔了很久才回复，准确来说，是三个交换月之后，在哈利又成为汤姆的时候，他发现汤姆的胸口多了一道很深的疤痕，桌上的留言写着汤姆的回复。 “我不知道，我在你这没有找到我未来的消息，或许我死了也说不定。”
就在这个暑假，他们默契地为对方申请了留校，然而他们都没有如愿，汤姆简单地一句话带过：“我回了孤儿院”，哈利猜测这疤正源于此。
之所以是猜测，是因为之后他们没再提起相关的话题，准确来说，汤姆再也没有给哈利写过留言，也没有任何回复。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汤姆依旧会认真扮演哈利，记下笔记，只是他们没再聊过天，就像最先开始认识一样。
但这是十二月，最特殊的那个日子，哈利在这次交换身体前曾写下对汤姆的回复。他心不在焉地让思绪漫游。
面前的南瓜粥已经凉了，哈利又念了一遍加热咒，内心想着汤姆看到回复的反应，他已经开始等待下个月交换身体时汤姆的留言，他知道汤姆会的，他们是彼此很重要的朋友——哦，当然，最好别先看到那三篇论文……
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在现实中遇见，或许他可以直接和汤姆面对面交流……
汤姆又一次直奔密室，仔细查阅他在《尖端黑魔法揭秘》抄下来的魂器制作方法。他也想过用哈利的身体进入密室——方法应当依旧被未来的他存放在此——然而哭泣的桃金娘太吵，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次杀死她、杀死一只鬼魂。
过程没有错，索命咒也迅速而精确，他仍记得桃金娘直挺挺倒下去的样子，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无数次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终只能得出结论：容器。 汤姆找出他的日记本。这是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记本，价值几个便士，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斯莱特林的伟大后裔，在某个麻瓜报亭里穿着二手的肥大外套。
如果不出意外，这本笔记此刻应当储藏着他的一小片灵魂，而非像现在这样，表皮被魔咒灼烧，和他的皮肤一样留下了一道长而深的痕迹。
干净利落地杀掉那个戴眼镜的蟾蜍之后，在念咒语的关键环节，他盯着这本日记，脑中闪过波特的身影。
等他成功制作魂器，或许还能在几十年后面对面与波特交流——
事实证明，这日记本就不配储存他高贵的灵魂，他面无表情地回忆着他分心后产生的巨大魔法冲击，这本子太过廉价，在制作魂器时干扰了他的思绪，让他总想起无关的事，才招致了失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汤姆迟疑了一下，随即翻开它。翻页时的纸张无比粗糙，里面的内容很多早已模糊不清，大多是早年间他和波特毫无营养的对话。
波特，又是波特。
他究竟为什么会想起波特？ 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他基本已经摸清了未来的发展，格林德沃，之后是那个伏地魔的倒台……他当然也查阅了自己的未来，但奇怪的是他没能在任何书籍及报刊上找到任何自己的名字。
或许未来的自己还有别的安排，比如征服了死亡之后去游历，或是已经在暗中积累自己的势力。
“我打算当奥罗，汤姆，你以后想当什么？”
“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将成就一番事业，“我在你这没有找到我的未来，或许我死了也说不定。”——不，我目标明确，我会以你难以理解的方式活到你的年代，我的灵魂永垂不朽。汤姆恶劣地回复留言，或许现在的我等待着再来一场巫师界的血统清洗，你到那时会看到的，看到我的不朽。
只是我没想好未来要打出什么名号，难道我要当自伏地魔以来后继的“黑魔王”吗？不，这已经有人用过了，汤姆挑起眉毛，我要当最独特的。
在制作魂器失败后，汤姆不受控制地想起一年级波特说过的魔法石，又一次想起波特的话，他的皮肤被魔咒炸得一团糟，体温随着鲜血流出无情地流失——说不定因为我真的死在毕业前了，内心的一个声音轻声说，随即他听到自己在高声冷笑。
闭嘴，他用魔杖冷静地治疗自己，我怎么可能成为无名之辈，我怎么可能失败。
即使他有意忽略掉那些可笑的留言，但波特的留言和这个愚蠢的日记本还是粘在他的脑干里，在这两个月让他不断回味失败的愤怒——
——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非得想起波特不可？即使时间魔法告诉他波特的魔法气息与他契合，他依旧不觉得波特有什么特别之处，汤姆愤怒地想，他是对他有点兴趣：他是怎么杀掉伏地魔的，他的血到底有什么魔力，他究竟为什么也会蛇佬腔……但是就连波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以及该死的，波特愚蠢的格兰芬多式冒险满足他勃发的求知欲与野心。
波特实在太好扮演了，他的朋友愚蠢又无知，只要他表现得热心一些，好奇一些，那些格兰芬多就会一股脑地把事情往外倒的干干净净，甚至不用让他开口去问——不过他们没什么好问的，更多是宣泄情绪，不如直接去问波特，波特会乐意告诉他所有事情的细节。
令他惊讶的是波特扮演他也显得游刃有余，就好像他真的有多了解他一样，这些没脑子的手下从来看不出波特不是他，就连波特模仿他的字迹——他自认为区别很大，波特写字习惯总是比他潦草一些，他们都看不出。波特总扮演着品学兼优的级长，让他甚至少了一半时间在霍格沃茨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波特面前伪装自己彬彬有礼的好形象，找不到自己未来的踪迹，这种无意义的未来没有参考的价值，波特基本已经失去用处，不是吗？
他早该结束掉这个可笑的时间魔法，从今天起切断和波特的联系，再重试一次魂器咒语，完成未竟的伟大事业……或许只需要更专心，用更珍贵的东西做魂器，或者只需要再试一遍……
或者干脆点，现在就结束掉这个无意义的身体交换，别让波特占据我的身体，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别关注波特和那个伏地魔的斗争了……这个失败者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深吸一口气，汤姆下定决心回到宿舍。
他的圣诞礼物被波特收纳得妥当，桌子正中间贴着便条，哈利·波特留下的笔迹。
他本该把这些垃圾全都扔进垃圾桶，但鬼使神差地，他看了一眼。
“未来还没有发生，我的未来不是你的未来，汤姆，你可以创造未来，”波特写，“或许你以后是一个优秀的黑魔法防御老师，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老师。”
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这种平庸的职业怎么配得上他远大的理想——他想起波特曾说过这个职位在他的年代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没有谁能干满两年，如果他申请留校，绝对不会被这种诅咒所伤，他会让那群小崽子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黑魔法，远胜过只会干巴巴讲理论的梅乐思……
汤姆冷笑一声，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但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这是一张方方方正正的圣诞样式的纸板贺卡，贴在便条的后头。不知道波特干了什么蠢事，汤姆简直难以接受，波特浪费时间，浪费他的身体，只为了在这个他根本不在意的节日买来这个廉价的、滑稽的小贺卡，而他根本不会为此感动分毫——
“生日快乐——来自哈利（From Harry）”，上面写。
“这个黑暗的、邪恶的咒语如同其他黑魔法一样，需要由强大的恶意驱动，不能舍弃一丝正向感情，比如爱情、亲情与友情，”《尖端黑魔法揭秘》书上曾这样说。
如果汤姆足够灵活的话，就能发现自己失败的最大原因不在于容器的选择。然而他太痴迷于征服死亡，以及征服死亡后让如何波特开开眼界，丝毫没意识到这条注意事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后，哈利准时在斯莱特林的床上醒来，收到了汤姆给他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