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
chapter 14 花开两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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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叶隙在哈利的黑发间跳跃，他正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小憩。汤姆在一旁捧着套着《莎士比亚诗集》封皮的《魔法史》阅读，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对麻瓜写的文学感兴趣，好吧，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去看两眼。
汤姆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最近总在皱眉，可能是环境的变化给他带来了许多不期而遇的烦恼，但这次跟环境无关，他正用钢笔抄写一些看不懂的单词，《韦氏词典》已经被翻卷边了，笔记本上除了法语、德语，更多的是拉丁语。
他不由得暴躁地想，作者为什么不能使用同一种语言著书呢？
当笔记本积累了大量的陌生词汇时，汤姆忍无可忍，不得不起身在图书馆里寻找合适的词典。他跟随指引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一个小角落。
正当他蹲下去将他需要的词典取出时，隔壁更为靠里的书架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汤姆原本不打算偷听别人的谈话，但一个人名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
“布伦南的母亲在昨晚自杀了。”一个女孩说。
‘哦，是上周那个被霸凌的可怜虫。’汤姆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画面。
“我以为他已经够可怜了，毕竟他的家族以造船为生，曾经有钱过。”另一个男孩在假装同情。
“经济危机会帮我们筛选很多暴发户。”女孩嗤笑，并对布伦南的爱好进行了一番讥讽和贬低，男孩也同她笑了会，说他在其他学院的堂兄会出手教训他，让他认识到这个学校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哪怕他现在正被学校像做慈善般收留。
1929年，美国的经济危机横穿太平洋席卷英国，工业的萎靡不振导致英国的海上运输量急剧下降，造船厂的手持订单大幅减少，市场对新船的需求严重不足，许多船厂出现经营困难的局面，因生产规模急剧萎缩破产的远不止布伦南一个家族，它只是时代的一个微小缩影而已。
女孩辛辣地评价学校的做法——收留了他，却没有给他足够的钱置换衣服，不然其他人可能会以为他家里还有些底气而不敢对他下手。
‘听上去就像故意把一只丑陋的小鸭子放进天鹅群里看看它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汤姆同样在讽刺学校，他认同这个女孩的评价。
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汤姆耐心等了一会，他听见那个男孩的声音带着些许气喘，“亲爱的，最近学校有新的闹鬼传闻，我们常去的那个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汤姆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认为这并不重要，他见他们不会再说些什么令他感兴趣的话题，便拿着词典悄悄离开了这片角落。
哈利醒了，他正趴在桌子上和数学题斗智斗勇，汤姆揉了揉他的头发，凑近看看哈利的写题进度。
麦克劳伦的数学题会把算数和推理结合在一起，对于大部分小孩来说都比较难，尤其是这节课由院长讲授，但他总是奈何不了汤姆。
哈利终于放下了笔，他将下巴搭在汤姆搁在桌子的臂弯上，仰着头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用拖得长长的尾音喊着：“汤姆——”
汤姆深吸一口气，他受不了哈利的这种眼神，有一些可怜、带一些哀求、似乎还泛着些许泪光，令人心生爱怜，可当把它们像洋葱一样剥开后，就会发现蜜糖之下裹在最里面的是狡黠，没错，这只小狐狸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别有目的。
汤姆放下手里的书，抚上哈利的后颈，那里有他藏着的丝带，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想去踢足球。”由于下巴搁在汤姆手上，哈利的发音有点含糊。
“那你就去。”汤姆轻柔地说。
“和其他同学一起参加社团的那种踢足球。”哈利向汤姆贴得更近，撒娇着小幅扭动，像一个对家长乞求糖果的孩子。
来到这所学校后，哈利可以依靠的只有看起来更加成熟可靠的汤姆，汤姆会帮他梳头，穿制服，系鞋带，让哈利不会因为着装被惩罚。汤姆会帮他辅导作业，预习课文，不会让哈利因被老师点名而尴尬。最近，汤姆还在教哈利唱圣歌……这些都加深了哈利对汤姆作为他哥哥的认知。
于是哈利更加不敢忤逆汤姆了，即使他想报名足球社团就可以去报名，汤姆又没有真的拿绳子拴着他，也没有和他大吵一架，但是哈利就是知道汤姆会因为他加入社团而不开心。
“为什么要问我呢？你是自由的，哈利，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汤姆轻轻叹气，这不是哈利第一次请求让他加入社团。
“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哈利撅着嘴巴，依然用那种目光盯着汤姆，汤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不去看他。
‘我也不想让你不开心。’汤姆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半晌，汤姆才缓缓说，“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散步，只有我们两个。”
“只有我们两个当然很好，但是我们也需要去和别人一起，两个人是踢不了足球的，我们可以一起加入足球社，或者你在观众席看着我。”
‘这次的理由更加充分了，哈利一定想了很久怎么去说服他。’
“如果我要加入辩论社，那我每天都要去训练，花大量的时间补充知识，还要参加许多社交晚会，就没有很多时间陪在你身边了，这样的话，你还会开心吗？”每个字说出来就像汤姆自己在拿着刀凌迟着自己，让他很痛，又说不出哪里痛。
哈利没有察觉，又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一丝，可想“出去玩”的欲望胜过了所有，他能聪明地想出汤姆意料之外的好点子，却总是不能体会到复杂的人情世故。这能怪哈利吗？难道汤姆就能理解吗？不，现在的汤姆仅仅只是通过直觉去判断而非真正的道理，假如真的要追究汤姆到底为何时常多愁善感，也许只能责怪汤姆过于早慧，他远超同龄人的聪明让他现在如此痛苦。
“我当然会开心啊。”这句话给汤姆判了死刑，他脸色惨白地听着哈利继续发表他的观点，“能看到你交到新的朋友，和他们一起玩，并且回来和我分享我不知道的新鲜事，我觉得特别好！”
‘哈利是太阳。’
这是汤姆过去的认知。
‘太阳是不会只照耀一个人的。’
这是汤姆现在对上一句的补充。
最后，汤姆还是答应了哈利的请求，哈利看上去非常高兴，他很想像以前一样因哈利开心而开心，可一想到哈利现在开心的理由，他的心便如同赤脚踩在雪地般寒凉。
‘等你出到外面，就会知道我的好。’汤姆如此安慰自己。
在接下来的很多次矛盾中，哈利都会使用这一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他让汤姆的底线一退再退一让再让，难道哈利不知道他不情愿吗？难道哈利不知道他不开心吗？既然如此，哈利为什么要再问一遍呢？这些无解的问题让汤姆常常痛苦地困惑着，仿佛喉咙里有一个不存在的铅块，令他如鲠在喉。
许多年后，汤姆才明白哈利为什么总是要征求他的意见，因为狡猾的哈利不想承担让汤姆不开心的责任——‘你答应了我，就是你让我去做的，假如你因此感到不快，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而非是我让你有这些不好的感受。’
一日，哈利正提着运动服从更衣室走出来，他刚结束一场让他感到淋漓尽致的足球比赛，而他的队友已经先走了。队友们都比他大，今天需要赶着上课，哈利是全队最小的一个队员，不着急走，他在等汤姆。
汤姆在参加辩论社团的活动，可能没那么快结束。因此有时候是汤姆在观众席等他，或者是汤姆过来接他。
哈利曾向汤姆提议，如果哈利的足球社活动能更早结束，可以由哈利去找他。这个提议被汤姆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如果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更早结束的一方，那么就很有可能会错过彼此。
哈利无聊地在球馆边乱逛，他蹲在灌木丛边观察爬在叶子上的蜗牛，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他被什么猛然一推，摔倒在灌木丛里，细碎的木枝划破了他的脸。
他急忙转过头，却被大力地掐住脖子，那是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是马洛·阿什顿，那天礼堂里顶撞院长的同级生。
哈利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将阿什顿从身上扯下来，把他反压在地，并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哈利的力量让阿什顿吃惊，他专门等哈利落单的时候袭击他，因为哈利这个小个子看上去比汤姆更好对付，如果能让哈利的嗓子坏掉，那去合唱的名额就是他的了，没想到哈利却轻松地把他放倒了。
阿什顿明明是袭击者，却看起来更义正严辞、理直气壮，“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
“什么？”哈利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后，他气极反笑：“谁稀罕你的位置，这是院长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我爸爸是伦敦的主教，我绝对是他的继承人，凭什么你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家族能拿到这个合唱团的位置？你有什么比我更优秀的地方吗？”
阿什顿躺在地上愤恨地盯着他，哈利听到理由后，突然不想继续争辩下去，他放开阿什顿，站起来冷冷道：“是院长选的，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应该找院长，而不是去欺负你的同学，你不能因为没办法找院长讨要解释就怪在我身上。”
哈利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灰尘，嘲讽道：“主教的儿子？贵族？”他故意用很posh的方式发音，这是汤姆教的，他们会在宿舍故意模仿汉森院长讲话。
“你对待竞争的方式真令你父亲蒙羞。”哈利懒得再看他，而是自顾自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运动服，阿什顿颤抖着握紧拳头，却终究没有下一步动作。
哈利抱着衣服再次回到更衣室。老实说，这件事令他产生了一些小困扰，这不是因为阿什顿对他了做什么，在他看来，阿什顿太弱了，无法对他造成有效的伤害。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被汤姆知道他和阿什顿的冲突，如果汤姆知道，哈利认为汤姆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而且会对他产生过于神经质的担心。
（哈利的直觉告诉他汤姆很有可能会以此为理由更进一步限制他的自由，但他目前无法将这一切描述清楚）
哈利不想让汤姆这么做，所以他将脸上的灰尘洗掉，衣服也整理整齐，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出球馆。
汤姆在外面等着他，哈利小心地环顾一周，阿什顿已经走了，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晚？”汤姆提着一箱从辩论社带回来的书。
“玩了一下水。”哈利展示他那湿淋淋的手。
“调皮。”汤姆用空闲的手拿出手帕递给哈利。
哈利吐着舌头接过手帕，但他的内心远不像外表般平静，他心脏如擂鼓跳动，因为他第一次对汤姆撒谎了，他忍不住摸了摸鬓角处的头发，那下面有一道新的伤口。
同天深夜，金百合学院的应急钟被敲响了，所有学生都慌慌张张地穿着睡衣拖鞋跑出来，他们被紧急集合在点名室里，管家苍白着脸，宣布一个“噩耗”——汉森院长被毒蛇咬伤，正紧急抢救，现在那条毒蛇仍可能藏匿在学院的公馆里，为了保证全体学生的安全，所有人必须集中在这里，等待学校的安全人员清查宿舍。
汤姆不悦地下压着嘴角，在抢救意味着他没死。哈利在余光里注意到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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