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有一个梦陪伴着她长大,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在那些幽深迷蒙的潜意识中,她总是会见到一个在现实中从没遇见过的男孩。
这个男孩在她梦中出现的频率远远高于其它,且他的样子鲜活、清晰可辨,不像别的梦那样一睁眼就散去了,而是会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像有人把那个男孩的形象用某种魔法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梦中的男孩总是拿着掉皮掉漆的二手魔杖,带着年老色衰的二手老鼠,身上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已经不知道转过几手的袍子——你能从密匝匝的缝补中看出哪里曾经开过线。
如果不是他浑身上下都带着破破烂烂的痕迹,她会以为这个人就是她自己。他们两个太像了,相同的脸,相同的姜红色头发和长度,连雀斑的分布都在几乎同样的位置,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从同一个模具里扣出来的两块小姜饼。他随着她的成长轨迹一同生长,在梦中看到的他总是和她年龄相仿的样子,直到变声期之前,他们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他是谁,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兄弟吗?他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难道就像她的两个小哥哥们那样,他是她失散的双胞胎兄弟?而问过爸爸妈妈之后,她得到了十分肯定的答复,她出生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没有另一个。
这事曾经成了不断萦绕在她脑海里的一个未经破解的谜团,有那么短短的一阵子,她几乎在意到吃不好、睡不好的地步。只要翻开她的日记本,就能看到稚嫩的笔迹附带着涂涂画画,全都在记录那个梦里的男孩。
——"今天整个山谷里都刮着可怕的飓风,天空变成灰色,我害怕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的声音,所以很早就睡了。但我在梦里找到了晴空万里的绿荫草地,那里有阳光,鲜花,和正在摘雏菊的那个男孩。"
——"今天我梦到那个男孩在阁楼卧室的小桌子上画画,看不太出来在画什么,可能是花园里的小地精。窗台上摆放着一个新出现的玻璃汽水瓶,里面插着昨天他摘的那一把雏菊。"
——"今天那个男孩过生日,妈妈给他烤了个简单的小蛋糕,上面插着六根蜡烛。他看起来双眼放光,吃得狼吞虎咽,鼻尖和脸颊都蹭上了奶油。被妈妈用纸巾擦掉的时候还笑嘻嘻的。真巧,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他总是露出一种无论何时都能照亮寒夜、让梦境变得暖烘烘的笑容。她想他笑起来的样子跟自己更像了,当然,这件事也许家人比自己更有发言权,因为她只有在家庭合照上才真正见过自己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想试着把那张笑脸画出来,给爸爸妈妈和哥哥们看,但画画对这个年龄的她来说太难,她的水平和梦里画地精的男孩也就差不多,她画不出来。于是彩色的蜡笔在羊皮纸页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线条简单的、傻乎乎的笑脸,当她展示给家人们看的时候,只能收获面面相觑和几头雾水。
珀西说那是她的幻想朋友。但她觉得不对,她从来不会在醒着的时候看见他,他只存在于她的梦里,她知道他绝不是被想象出来的,因为他从不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行事。而且她在那个梦里总是保持着上帝视角,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们无法交谈,自然也谈不上“朋友”。
后来,她逐渐不再那么在意了,也不再跟家里人讲,只是习惯于有这样一个存在雷打不动地陪伴在她的睡梦中,这或许算是件好事吧。
时间经不住流逝,她的日记逐渐被填满了一本又一本,简笔画的痕迹逐渐退出羊皮纸的舞台,她的字迹虽然依旧潦草,但也从稚嫩变得相对工整许多,转眼间梦里的男孩已经伴了她十六年。
一束强光驱散了脑海里那个老熟人,因为赫敏拉开了寝室里厚重的窗帘,阳光一下子泼洒在她毫无准备的身躯上,打断了一个隐约中感觉非常重要的梦。
她在被子里缩紧成一团,光线不由分说地从皱紧的眼睑缝隙中渗透,把漆黑的视野照成一片亮红,她不得不睁开,对上了赫敏那双精神得像猫一样的眼睛。
“起床了起床了,你昨天特别嘱咐我今天叫你起床,记得吗?今天是赛季第三场魁地奇比赛,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场,快起来清醒一下!”
“赫敏,”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双手胡乱摸索着,抓起枕头把自己藏在了下面。“太早了……”
“不早了,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吃早饭了。”
赫敏坐在她的床沿上,探身到她刚刚转向的另一个方向,对着那只粉白的耳朵说。
"我知道你昨天训练到很晚,但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今天不是吗?今天打完比赛我让你休息个够,明天我保证不叫你起床,行不行?"
听到要赶不上早饭了,她蹭地一下坐起了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发,那是将将够到脖颈的长度,有两绺顺着额头下滑,遮住了依然朦胧的睡眼,只露出星星点点的雀斑。她的脑袋因为猛烈的起身晃得有点疼,钝痛顺着脑后的神经像一张网蔓延开来,逐渐消失在末端。随即她不自觉用手扶住后脑勺,等待这一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疼痛溜走。
刚刚被驱散的人影在这个时候一丝一缕重回了她的脑海,填充了空白的梦境。
那是在一场比赛的前夕,空无一人的盥洗室里,她和那个男孩,面对着面。她逐渐想起了那个被打断的梦中所见。她极少以自己为主视角进入那个梦境,更别提像昨晚这样让男孩意识到她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潮水涌入大脑,立刻补全了所有信息。她在床上呆坐着,接受那些一字一句,怔怔地,像一个小木偶。
耳边忽然传来赫敏关切的声音。
"怎么了,金妮?"
她摇了摇头:"没,只是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
——“今天的梦里,男孩跟双胞胎哥哥们围在一棵小树下面,望着不算高的树杈上栖息着一个鸟窝,显然是某只不太会选址的小鸟搭的。但那对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来说足够高,高到足够他们互相打赌谁能爬上去拿下里面的鸟蛋。哥哥们在笑男孩是个小不点,说他不可能爬得上去,而男孩自信满满地挺起了胸膛:我都不用爬,我可以飞上去。他说。”
——“我梦到他骑着玩具扫帚在后院练习飞,那扫帚最多只能飞到两米高,小小的扫帚载着小小的他,在一人高的位置画着忽上忽下的曲线。他摔下来好几次,有时候扫把柄戳在地里把他蹭得一脸泥土,有时候扫把尾部着地,他滑下来摔个屁股墩儿。但即使摔疼了,他还是拍拍屁股起身继续尝试。好像他知道自己一定能飞起来。”
——“那把可怜的玩具扫帚比他自己先被摔坏了,木柄从中间劈成了两瓣,他的掌心也擦破了点皮。糟糕,弗雷德要生气了。我听到他瘪着嘴嘀咕了一句,开始到处寻找在哪里能把坏掉的小扫帚给藏起来。”
-
她的妈妈曾提到过他们早就为女孩的出生准备好了一个名字——金妮。在每一个孩子出生以前,他们就决定好了一个男名和一个女名。实际上,她的每一个哥哥都差点叫金妮。
这是爸爸妈妈在一次感恩节家庭聚餐上说的,当时爸爸已经坐在了餐桌边准备开饭,妈妈还在往局促的长桌上端刚烤好的热气腾腾的火鸡,顺便赏了他们那不帮忙做饭的老爸一记额头爆栗。算上这盘火鸡,桌子上已经被各色美味菜肴塞得满满当当。
查理和比尔相视一笑,似乎对自己的男名表示相当满意。珀西正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对餐桌谈话左耳进右耳出。
“那我们如果是两个女孩的话会叫什么呢?”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问,嗓音依旧稚嫩,这时候的他们也只有十岁左右。
“你们是个美丽的意外,”莫莉说,一边忙着往每一个孩子的瓷碗里盛南瓜汤,“从没有人想过会有两个你们。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是女孩的话,也许会叫金妮和艾莉森。”
莫莉用汤匙比划了两下,仿佛在空中点着两个男孩的脑壳。
“听见了吗艾莉森?”乔治说。
弗雷德反驳道:“你才是艾莉森,我会叫金妮,因为我是第一个。”
她咯咯笑着,小手抱着热气腾腾的汤碗,那是妈妈第一个盛好的汤碗。她仰头向妈妈问道:“那我呢?如果我是个男孩的话,本来打算给我取什么名字?”
莫莉终于忙活完了,摘下围裙坐在椅子上,她对自己的小女儿微微笑着。
“如果你是男孩的话,我们都想好了。”莫莉说,“罗恩。如果你是男孩的话你就叫罗恩。”
哦,她忽然想起来了,那正是梦中男孩的名字。
-
——“今天在梦里,妈妈给了那个男孩一件毛衣,他又长高了一点。但那件毛衣不是特别合身,他的手被裹在袖子里,必须挽上几圈才能露出手指,领口也太宽了,稍微一动就会露出半个肩膀,因为那是珀西的旧衣服。妈妈说大点挺好,这样还能有生长的余地。”
——“今天在梦里住在顶楼的那个食尸鬼敲了一晚上管子,吵得男孩整晚睡不着觉,吵得我想赶紧醒来逃离这个梦。醒来以后,原来那个食尸鬼真的又在敲水管了,但是在我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很小的声音,谢天谢地。”
——“今天的梦里,弗雷德和乔治给了男孩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糖果,他兴高采烈地含进了嘴里。但很快好像被什么扎到了舌头一样痛呼着哭了起来,眼泪汩汩流下,沾湿了衣襟,他张开嘴,粉红的舌头上被烧出了一个洞。爸爸妈妈带他去了圣芒戈,虽然过程很痛苦,但很快就治好了,走的时候男孩还拿了一颗医院前台的糖果。我敢说,如果下次哥哥们再给他糖的话,他还是会吃的。”
她合上日记。
她的头很疼,像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
感恩节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二楼卧室的小床上辗转反侧,乱七八糟的思绪争先恐后地占据着她的脑瓜,她实在无法忘记母亲在晚宴上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你是男孩的话你就叫罗恩。但我们很高兴你是个女孩,我和你爸爸都想好了,如果你是男孩的话,我们可能会再生一个,直到给你生个小妹妹为止。”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带来了阵阵余悸,就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在是“金妮”或者“罗恩”之前她首先是一个女孩,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知道妈妈不是故意让她难过的,如果她真的跑去质问妈妈或跟她撒娇的话,她一定会抱着她轻声安慰,就像她经常做的那样。
她知道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但她现在难过得难以自行平复心情。她想起梦里那个总是看起来破破旧旧男孩,如果她真是个男孩的话,她会是那个样子吗?她还会住在这间一眼就能望到窗外花园的惬意小卧室,而不是每天都能听见食尸鬼敲管子的阁楼吗?还有,虽然这件事根本无所谓,但妈妈还会第一个给她盛南瓜汤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窃喜过自己是个女孩,无论她如何忧虑,她已经是一个女孩了,这是板上钉钉的现实。
以前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就好了,因为她的性格莽莽撞撞,喜欢跟哥哥们打成一片。有时候哥哥们会不带她玩,他们爱去林子里冒险,爬树掏鸟窝,或者骑上扫帚在屋顶盘旋,和路过的鸟雀比赛谁飞得更快,山林间清风拂面,那是一种象征自由的快感。
他们总是说这对于一个女孩而言太危险了。
她对此是极度不服气的。所以她从来不留长发,从来不穿裙子,一旦被当成脆弱的小女孩来特殊关照就会气得直跺脚。直到她的坚持让哥哥们毫无办法,不再因为之前那个愚蠢的理由而拒绝她,她才露出得逞的笑容。
实际上,当她第一次遇见哈利的时候,哈利就把她当成了男孩。她并不介意,不如说她挺喜欢被男孩当成同性的感觉,因为这会让她感觉更加放松。
而赫敏早就看出来了,她窃笑着没有告诉哈利,直到晚宴结束,他们在公共休息室互道晚安,赫敏一把挽过她的胳膊,领着她往女生宿舍走去。她发誓她听见赫敏看着哈利傻在原地的样子笑出了声。
-
那之后哈利总是会对她莫名地谦让和照顾,也许是出于对初次相识时把她当成了男孩的歉疚,也许是出于他真的缺乏和女孩相处的经验,最后反馈出来的结果就是每当哈利面对她的时候,行为举止都不太自然。
她其实有点不爽,看着哈利那一脸窘迫的样子,浅色的眉毛高高抬起。当她受不了了的时候,她总是会怼哈利一胳膊肘,对他说“你少来了”,或者“你给我正常点”。
“我全身上下到底哪里让你觉得我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公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正是因为你外貌看起来不太像别的女孩那样,所以我才总是会一不小心就会对你完全放松。在你的身边总是感觉特别自在,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候自在得过了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似乎不够周到。”
哈利说话的时候脸有些发红,眼神四处乱飘,似乎对她毛衣上的每一个针脚都有十足的兴趣,偏偏就是不肯直视她的眼睛。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很像女孩的一面。就像其他大部分女孩一样,她有一个从小抱到大的毛绒小熊。她对它爱不释手,甚至来到霍格沃茨上学都不舍得把它孤零零地留在家里。那只小熊现在正摆在她宿舍的床铺上,也许不管她长到多大,那个小熊永远都会被摆在她的床头,成为她内心最柔软的一隅。
她曾梦到过那个男孩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跟她的一模一样的玩具小熊,小熊有着跟他一样姜红色的毛发,身上穿着妈妈织的小小毛衣,衣服上也同样有一个字母,那是他给它取的名字的缩写。
男孩每晚都抱着它睡觉,仿佛那毛茸茸的怀抱里有世界上所有的安全感。他总是拎着那只小熊做任何事,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吃饭睡觉不必说,就连在院子里玩的时候都要把它靠在木桩上,保持一个正面对着自己的角度,就好像它能看见他似的。他会跟它讲心里话,给它读睡前故事,给它梳毛,换衣服。那是男孩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那个时候他最好的朋友。
但有一天,他最爱的小熊突然就在他的怀里伸出了八条毛茸茸的节肢状的长腿,那张他最熟悉的憨态可掬的脸也生出了好几个眼珠子,反射着阴冷的光——他的好朋友变成了一个怪物,在他的身上来回地爬来爬去。他被吓哭了,哭得厉害,哭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听见妈妈在骂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哥哥。
可是妈妈,他把我的扫帚弄坏了,我只是想捉弄他一下,我发誓没想真的伤害他。她听到他的哥哥辩解道。
她能感觉到男孩胸脯里一颗幼小的心脏还在扑扑直跳,他还在流泪,心里除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以外还有一种这个年龄能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悲戚,因为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即使最后妈妈把他的小熊恢复了原状,他也再也不敢抱着他的好朋友一起睡觉了。
她在跟着哈利一起尾随大群蜘蛛进入禁林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梦。
-
“我觉得哈利喜欢你。”
赫敏用胳膊肘戳醒了在自习课上趴在桌上发梦的她。“他总是往你这边看,我数了一下,一个小时以内他看了你七次。”赫敏伏在她的耳边,眼睛里闪着女生八卦时特有的兴奋神采。这两个女孩平时总是坐在一起,因为她们不光是室友,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迷迷糊糊地支起胳膊,撑着脑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的胳膊底下压着被当成了枕头的三年级魔法史课本,上面还有一两点口水的痕迹,被她连忙用袖子擦干。
她顺着赫敏的余光往哈利的方向望去,只见哈利把厚重的课本立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发红的耳朵尖。
跟哈利坐在一起的是纳威,那个胖乎乎的男孩还在努力挤他的论文字数,看上去焦头烂额,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哈利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准他在看你,赫敏。”她说。
“不,”赫敏白了一眼,“我保证他的目光终点在你身上。”
她应该高兴的,因为她也同样对哈利抱有好感。
但她的头脑此时一直在想刚刚做的梦,那梦就像球场上闪着金光的一个小点儿,不伸手抓住就要立刻溜走。来不及考虑别的,她立刻抽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开始做记录。
看着她又摊开那个厚厚的本子在上面涂涂画画,赫敏摇摇头,她知道她带着这本日记就意味着她认为这堂课上自己可能会睡懒觉。到了这一学年,赫敏已经放弃了谴责她睡懒觉的行为,只是在教授讲到一些至关重要的知识点时把她掐醒。她知道这已经是赫敏对她最大的宽容。
这一年,梦里的男孩已经很高了,虽然她也比同龄女孩要高,但男孩依然比她高出几乎半头。
他终于拥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崭新的魔杖。在刚刚的梦中,他正在奥利凡德的魔杖店挑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根,或者说他在被魔杖们挑选。这几乎是所有新入学的十一岁孩子都必然要经历的过程,只不过他在十四岁时才终于有机会经历。
他不停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杖身,十四英寸长的柳木,那触感不再像干巴巴的掉皮二手老魔杖,而是光滑的,温润的,手指轻触,那根独角兽尾毛杖芯似乎在跟着他指腹下的血管一同共振。他看起来兴奋得无以复加,这似乎是隔了很久以后他获得的第一件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崭新物品。他凑到每一个兄妹身边跟他们的魔杖比来比去,比到所有人都开始觉得有点烦了,最后才十分珍惜地揣进了自己的长袍内兜里。
——“今天这个梦有点不太一样,因为我感觉到我可以一步一步接近梦里的男孩,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不再是在上帝视角,而是在一个稍远的位置,从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
——"我身处对角巷,走进奥利凡德,看着他试魔杖的背影,绕到他的身前。魔杖被他捧在手中发出暖光,暖光与掌心的血管相连,好像那金色的光从魔杖尖淌进了他皮肤下的血管中,整个脉络跟着一起忽明忽暗,映在他的脸上,映进他的眼里。"
——"我能感受到他心中澎湃的暖意,因为它属于他,他是它唯一的主人,他被选择了。"
她很难共情这份心情,因为她的魔杖从一开始就是全新的,被魔杖选择这件事对她来说理所当然。
不过她很开心在这个梦中的他看起来尤其开心。最近她总是会梦到一些让她有些难过的场景,总是红褐色的手织毛衣,虽然他说过他不喜欢红褐色,总是腌牛肉口味的三明治,即使他一点也不喜欢腌牛肉。似乎妈妈并没有留意过男孩收到这些东西时的反应。要知道如果是她的话,妈妈总是会记得她喜欢什么颜色和口味。那些梦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两种人生。
她心事重重地抚摸着蒲绒绒,那是她刚入学之前妈妈给她买的宠物。它不贵重,但它足够可爱,她在宠物店里一眼就看中了这只橙黄色的蒲绒绒,然后妈妈就把它买了下来,当做入学礼物送给了她。
那个男孩总是抱着她家那只老耗子,是珀西不要了扔给他的。她记得这耗子早就已经跑丢了,或者已经死在了花园里的某处,毕竟它都已经那么老了。
而在梦里,这只耗子却成为了男孩的宠物。虽然是被别人淘汰下来的二手宠物,但男孩一直十分爱惜它。她不得不说,男孩抱着那只老鼠的画面看起来也有些温馨。他会带着它一起去旅游,抱着它拍照,花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零用钱给这只老耗子买补品,会让它睡在自己的床上,和它分享自己拥有的一切,甚至吃零食也会给它剩一口,还会为了它跟赫敏因为那只猫不停地争吵。
在这学年的下半年,她梦到一个阴森恐怖的小木屋,看起来很像是霍格莫德的那个著名的尖叫棚屋。他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严重到她在梦中看到那个画面时自己的肢体也感受到了幻痛。
男孩的手臂上有一处血肉模糊的咬痕,腿骨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状态,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惨白,但他的手中依然紧紧抓着那只老鼠。似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卢平教授和小天狼星执意要杀死它,而男孩正拼尽全力保护着他养了三年的宠物。
即使那只耗子在他的手中死命挣扎,把他的手抓咬得满是伤口,鲜血直流,他依然没有松手。本就伤痕累累的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这些小伤小痛,执着地把它护在自己的胸口。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男孩心里在想什么,这只老耗子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否跟那只玩具熊一样,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小朋友?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又老又秃的老鼠一点也不可爱,但男孩确实是个好主人。他会把暖烘烘的爱投射在一切属于自己的事物上,只要他认定是他的,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
几分钟后,那只耗子在魔咒下现形成了一个先前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巫,她看见男孩的脸色变得铁青。那双看着男巫的眼睛中掺杂了震惊,陌生,不敢置信,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又开始扑扑跳了,好像又看见他的朋友长出了八条腿。他的表情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疼痛,仿佛这种被背叛的感觉比骨折和撕裂还要更加痛苦。
这一段梦在她的眼里来看十分离奇。因为现实中,小天狼星和哈利相认的情景远比她在梦中看到的要温和。他们的相认来自卢平教授的引荐,那个时候小天狼星已经被平反,他从未越狱过。卢平教授是跟着活点地图上的脚步抓住彼得的,因为那只耗子鬼鬼祟祟地溜回城堡暗中监视着哈利,虽然最后还是被他给跑掉了,但在城堡内留下了大量的油画作为目击证人。而她此生从未受过那种程度的伤。
-
跟骨折或许比不了,但她也有别的疼痛体会,保证梦里的他一定没感受过。
每个月的那一天她尤其地疼,让她怀疑自己是否不只外貌像男孩,连生理上也比其他女孩要更不适应子宫这个构造,所以和月例这种事冲突才这么大,导致整个寝室只有她一个人会疼成这样。
在那些被疼得满头冷汗的日子里,她总是在反复醒来,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被疼得反复昏迷。
当她被这种疼痛折磨得起不来床的时候,总是会迷迷糊糊地梦见很多碎片化的内容,那些内容短小、杂多,连不成一个完整的逻辑,但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她从未体会过的生活经历,他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每一个碎片都是他的一部分。
在那些碎片中,男孩跟哈利混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最多的,无论干什么两个人都要一起。几乎到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们一起吃饭,刷牙,睡觉,上课这种琐碎画面的地步,亲密得像一对异父异母的兄弟。教授们似乎都已经默认了他们俩的形影不离,因为上课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会坐在一起,如果教授找不到他们的其中一个,问另一个准没错。
除了四年级时因为火焰杯赛事而引起的一个小插曲。
在学校里,波特和韦斯莱这两个名字几乎是被绑定着传到所有人的人耳朵里,两人闹的那个小小别扭也几乎全校皆知。她能感受到男孩心里的挣扎,那种拉不下脸来主动和好却总是偷偷注视着对方、期待那个人来跟自己讲话的小心思。简直像个跟男友吵架的小女孩,不如说,有过这种桥段的女生光是在她们寝室里就能数出来几个。即使是在梦中,她也忍不住想要对着男孩那扭捏的样子翻上几个白眼。
她不知道男孩会跟哈利闹别扭这件事跟上一年经历的耗子事件有没有关联,也许没有,只是她想多了,但他似乎已经开始表现出了相当没有安全感的一面。
他会害怕至亲好友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掏心掏肺的同时对方却不在同一个频道,害怕他自以为最了解的人其实跟他想的根本不一样,即使这种源于自卑的怀疑对于真正爱他的人来说带来的只有伤害。好在这个插曲来得也快翻篇也快。
——“我梦到男孩在午饭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妈妈为他寄来的礼服长袍。那是他的姨妈穿剩下的可怕的礼袍,不知道已经被放了多久,边边角角发着霉,装点着老旧的蕾丝花边,那甚至不是男款。当他在礼堂拆开包裹的时候引发了哄堂大笑。"
——"我能感觉到他的尴尬,他的无助,我觉得他好像看见我了,因为有几个瞬间我感觉到他似乎带着一点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我,或者径直穿过了我。"
——"但他吞下了一切,即使身边所有男孩都有一套帅气挺拔的西装,他还是接受了那件礼袍,并且穿到了舞会上。毕竟那是他拥有的全部了不是吗?该死,那件衣服实在太丑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不会出席。”
临近平安夜的那一晚,她记下了这个梦。
她有些焦虑地打开了面前从家里寄来的包裹,是一套虽然算不上特别华丽,但是崭新的礼服长裙。妈妈还特别贴心地为她选择了颇为中性的款式,因为她知道她不愿意流露太过明显的女性特质。礼服是上下分体式的,上身是白色荷叶领衬衫,配上领口处细窄的黑丝带蝴蝶结。胸前是风琴褶,搭上酒红色的小扣子。下身是黑色的长裙,露出脚踝,布料里编织了亮晶晶的丝线,如果她站定不动的话,很难分辨那到底是一条裙子还是宽松的长裤。
之前的焦虑一下子成了多余,她就知道妈妈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妈妈总是那么贴心,会细致地揣摩她的所有心思,支持她的一切。她在心里窃喜着。
她对这套礼服的喜欢甚至超出了预期,不仅是因为它好看,更因为它和哈利的礼服非常搭。太好了,因为哈利会是她的舞伴,早在半个月前哈利就邀请了她。
舞会当天她没有化妆。确切来说,赫敏尝试着给她画了一个,但说不上来的别扭,左看看右看看,连赫敏自己也皱起了眉头,说可能这个妆不适合你,抱歉,还是帮你卸掉吧。
"像男扮女装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
褐发女孩试图认真地反驳,最后还是没憋住,话音刚落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也跟着一起笑,两个女孩笑得肚子都酸了,等到笑累了,她们缓缓直起身。
其实你不化妆的样子也很好看,赫敏用手背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她就这样走向会场,脸淡淡的,与其他人看起来格格不入。哈利已经在楼下等她了,穿着那套跟她很相配挺拔的礼服,正背靠着楼梯扶手望着远处出神。就好像感知到了她的到来一样,他向楼梯上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那双绿色的眼眸里立刻有了神采,绽开会心一笑。
那场舞跳得简直是场灾难。
哈利明显好好练习过,而她踩了哈利的脚无数次,不停地小声说着抱歉,七次以上之后她就停止了记数。她惭愧地不敢看哈利的脸,但低着头却只看见被自己踩得满是印子的皮鞋。硬着头皮再次抬起脸,意料之外地迎上了哈利的满面笑意,好像在安慰她说没关系,放松就好,我一点也不在意。
他们只是把开场的领舞跳完就离开了舞池,因为哈利发现她对跳舞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反而一直抻长了脖子在看桌上那些堆成山的小糕点。
“我没吃晚饭。”她咽着口水望向哈利。
哈利会意,领她来到了餐桌边,两人从餐桌上拿了满满一大捧零食,当她大捞特捞的时候,旁边有几个女生向她投来惊异的目光。
他们找到了一个角落,开始对刚刚的战利品进行一扫光行动。她发现哈利只是站在那里帮她捧着那一大堆零食,满足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根本不吃。她可不会跟他客气,她饿着呢,没过一会儿那一捧零食便风卷残云般只剩下了包装纸。
咔嚓一声白光闪过,是科林和他的相机在一旁抓拍四勇士和他们的舞伴,镜头离他们之近,大概率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特写,或许明天这张照片就会上到校报头条。哈利甩甩手将他赶走了,似乎在这学期已经受够了闪光灯。
“你,呃,这里有奶油。”
哈利小心地指了指她嘴唇上面一点的地方。
她愣了一下,随即揩了一指头,戳在了哈利的鼻尖。
“你这里也有。”
他们看着对方脸上的奶油放声笑了出来。情意蔓延,如同头顶被施了魔法的槲寄生,盛开出白色的小花。上空飘起了片片白雪,是由她紧张而期待的情绪凝结而成,有几片飘飘洒洒落在了她的发顶,额头,睫毛上。她闭上眼,迎上一个轻柔的吻。有一双手捧起她的脸,从浮光掠影到难舍难分,她在哈利的嘴里尝到了薄荷牙膏的味道。
怪不得他什么都不吃,他一定是为了这个吻在舞会之前特意刷了牙。
-
——“在我的梦里,圣诞节那一夜,男孩穿着那套破破烂烂的礼袍去参加了舞会。他和哈利的舞伴分别是帕瓦蒂和佩蒂尔姐妹,但他们谁都没有跳舞的心思,就连哈利也在不得不完成的领舞任务完成以后就离开了舞池。他们俩坐在长椅上,心不在焉,然后望向彼此。”
——“他们从礼堂溜了出去,想在外面走走,结果被正在抓风纪的斯内普撞到。多谢这个梦,我提前知道了他会在哪里游荡。所以我拉着哈利的手藏身于对面廊道外的灌木丛后面,一路小跑躲过了斯内普的视线。哈利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那个男孩是喜欢哈利的,我在这些梦里总是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从二年级开始我就能感觉到那种暧昧的好意,正如我也是从二年级开始对哈利产生的好感。我和那个男孩之间这种说不上来的五感互通的感受让我很难去判断我喜欢哈利到底是出于我的本心,还是出于共情到了男孩对他的爱。但我想这并不重要,或许不管身处于哪个世界中,无论如何,我都会被哈利吸引。”
石砖上铺满一层细密的雪粉,两个人一同走过,留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和两排脚印。回头望去,白雪覆盖着城堡的顶端,城堡内闪烁着泛黄的烛火灯光,舞会的音乐透过寒冷的空气被削弱了几度,几声小调传进耳朵里,依然带着炉火的暖意。
他们一路闲逛,没有目的,看到哪里有亮光就往哪边走,让月亮带领未知的前路。就着城堡发出的灯光,两人顺着城堡边沿栽种着灌木丛的方向漫步,路上她还顺手捉了两只闪闪发光的草铃虫。灌木的终点连接着几级向下的石梯,他们便一路来到了船坞。
码头柱子上挂着小油灯,在轻风下摇晃,他们在小小的码头上看着水波荡漾,月光反射其中,被波浪冲成闪亮亮的碎片,她蹲在那里俯下身,伸手拨弄着波浪,把月光又搅得更加细碎。
她忽然想到小木船上去坐会儿,因为那些小木船被麻绳拴着漂在湖面,摇来晃去的,看起来十分惬意。不过小船和码头的木板之间有一段距离,她得大跳一下才能上得去。
“诶,你的裙子!”
哈利看着她正要蓄力起跳的动作惊呼出声。
她投给了他一个扫兴的目光,然后捞起一大把裙摆攥在手里,几乎把长裙掀起到大腿的位置。那双锃亮的小皮鞋往后退了两步,向着木船小跑,然后一跃而起,编织着闪亮丝线的裙摆在月光下划出一条亮晶晶的弧线。
而当她的鞋跟着陆的时候,有一只脚在船沿上滑了一下,踩进了冰冷的水里,如果不是她迅速往船里跌坐下去控制住了平衡,险些整个人都一起栽进去。哈利连忙也跳了过来,帮她脱下那只脚上湿漉漉的小皮鞋和短袜,检查有没有划伤的地方。
她的小腿内侧被船沿的木头蹭得有些发红,她并不觉得疼,反而是哈利紧张兮兮地用自己的袍子帮她擦着冰冷的水珠。
"我讨厌高跟鞋。"
她看向哈利身上穿的裤子和鞋子,嫉妒他刚刚跳过来时利落的动作。
"以后不穿了,"哈利安慰道,"虽然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穿了。"
"我听你这语气好像有点惋惜。"
"没有,你穿别的照样适合你,比如莫莉给你织的那些毛衣。"
她听见他话里的笑意,哈利还在忙着帮她擦干,黑色镜框下的绿眼睛向上瞅着她,在月亮下闪着温润的光。
"你别说,我现在还真有点想念那些毛衣。"她打了个寒噤,因为那条意外落水的小腿而有些失温。
哈利用自己的外袍裹住两个人,把她抱进怀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反复搓着她的后背帮她暖和起来。
"这样好点吗?"
她点了点头:"好多了。"
忽然,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窸窸窣窣地四处摸着身上的口袋,等她摸到一处鼓囊囊后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在!我还以为掉出去了呢。”
“什么?”哈利问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打着一次性包装的小饼干,冲哈利笑了一下。那些小饼干是花形的,花芯处点着红宝石一样的果酱,显然是从舞会上偷出来的。
哈利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也掏出了几块一样的小饼干。
“帮你偷的。”
“哦……梅林。我可真爱你。”
他们在小船上紧紧相拥,就这样躺了许久,面前是对方的脸,抬眼是满天的繁星,繁星又被湖面映进粼粼波光里,上下连成一片。
她撑起上半身,趴在船沿望向湖面的倒影,在破碎的倒影中仿佛看到了那个男孩穿着那件发霉的礼服,一晃就不见了。
那天她和哈利在小船上一直呆到了天亮才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睡了,前一晚的狂欢足以让所有人在这个时间起不来床,他们蹑手蹑脚地分别回到了男生和女生寝室。
虽然第二天他们俩都感冒了,但这不妨碍那晚真的玩得很开心。不过有一件小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
那晚在小船上,两人面对着面,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心里话。她忍不住问了哈利一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回答说是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开始。
“少骗人了,那个时候你还以为我是男孩呢。”她知道他在说谎,于是不留情面地点破。
“好吧,不逗你了,”哈利憋不住笑,承认说,“其实是在那天晚上,从我知道你是女孩的那一刻起。”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乎。那个男孩只存在于她的梦境,而在现实中,她是女孩,哈利喜欢她,这就足够了。但她还是不免开始为那个男孩感到有些悲哀,因为他的感情也许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
——“我梦到那个男孩当上了级长,弗雷德和乔治意料之中地拿他开涮,赫敏一开始自然而然地以为当上级长的人是哈利,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搞错了,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他毫不介意,因为妈妈正激动地抱着他又亲又夸。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快乐地跳跃,却又十分害羞和不适应,好像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成为了妈妈的掌上明珠。然后让他更开心的事来了——她决定要给他买一把崭新的扫帚。"
——“我又梦到他偷偷摸摸地练习飞,隐瞒着所有人,好像被人看到是件很丢人的事一样。他那么努力地在练习,被人看到不是会更好吗?大家都会夸奖他的。”
——“我梦到他成功入选了学院队守门员,这是自然,毕竟他是男版的我,既然我能成为守门员,他也可以。但他看起来非常怯场,好像来自看台上的灼灼目光能将他扎死在空中。他发挥得远不如练习时好,好歹最后还是入选了。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失望。”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男孩跟她从本质上的区别开始体现得越来越明显。他变得心事重重,显然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魁地奇比赛。
在那些碎片化的梦中她见过一些一闪而过的画面。
每当他在球场上发挥失误,就会引起一众不留情面的哄笑,包括他那对双胞胎哥哥,尤其是他的哥哥们。斯莱特林的学生编出一首弱智歌谣专门用来嘲笑他,好像还是那个马尔福亲自写的词。似乎一时间,每个人都可以用这件事来打压他的自尊,以此来伤害他。
而他居然真的被这些外界因素深深影响了。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浑身发抖面色惨白,总是紧张得大汗淋漓。每当别人嘲笑他的时候甚至会双手拿不住东西,而哈利会快速把他带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双手捧着他苍白的脸不断地夸奖他,无比急切地想要把那些话语灌进他的耳朵里,要他自信一点。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再次见到他那副能将寒夜照亮、让她联想到阳光、雏菊和甜奶油的笑容了,尤其是在魁地奇赛季的时候,他笑得越来越少。
她郁闷地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多少被梦里那个男孩给传染到了。今天就是赛季第三场比赛前的最后一次练习,她已经因为走神而漏了三个球。一声哨音响起,队员们在安吉丽娜的指示下再次重回地面探讨战术,她惭愧地挠着后脑的姜红色短发,做好了被队长训斥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责备没有到来。安吉丽娜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下一次飞的时候集中注意力,在守门员位走神可是很危险的。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而哈利则是不停地用手搓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安心下来。这样一来她更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地跟大家保证下次一定集中全部注意力。
其实刚才她走神是因为有一球袭来的方向勾起了梦中的记忆,那个角度、速度和力度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然后她轻而易举地拦下了那梦里男孩漏掉的一球。
之后那一整场梦就顺理成章地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大脑,那是他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如果不是哈利非常迅速地及时抓到了飞贼的话,格兰芬多将因为那个男孩是个差劲的守门员而一败涂地。
"哈利,如果我是个男孩,你觉得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在球队收队以后问了哈利这个问题,当时他们正在把扫帚放回扫帚间。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当我是脑袋被球打了变得怪怪的。"
"嗯,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话,我想想看。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给我一点时间。"
哈利推了推眼镜,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飞行被高空的强风吹得乱糟糟的。
他们从扫帚间里走出来,哈利只走了几步,然后靠在楼梯旁的石墙上,旁边是一个拱形彩窗,他看着其中一块彩色的玻璃开始出神,看上去正在非常认真地思考刚刚她提出的问题,即使那个问题是那么荒唐。
"如果你是男孩的话,"他开口了,"我想我们可能不会立刻在那方面被互相吸引,但我们一定从最开始就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因为我们的性格是命中注定的契合。我们会成为室友,也许我们会遇到一些挫折,但最终会在日夜相处中被对方吸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的心态是很开放的。虽然一般来讲我并不会被同性吸引,但如果是你的话,为什么不行呢?"
“如果我打球状态总是很差,因为我既紧张又自卑,害我们拿不了魁地奇杯呢?”她追问道。
“这算什么问题?我当然依旧爱你。魁地奇只是个运动而已,拿不到魁地奇杯就算了,强求不来。”
“但是这样的话,大家就会因为你的挚友是个没用的人,害你名声也跟着受损。”
哈利发出一声轻笑,好像她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
“其实我知道,总是跟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很不容易,搞得连你都开始为我的所谓'名声'而忧虑。"
哈利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调似乎降了一度,听起来十分认真。
"但既然你能接受全部的我,那我同样能接受全部的你。”
-
第一个问题是为那个男孩而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为她自己问的。
那句"只是个运动而已"是假话,因为她知道魁地奇对哈利来说从来都不"只是个运动"而已。
现在她知道了哈利到底有多喜欢她,她心里想要为学院拿下魁地奇杯的决意忽然变得出奇强烈。
她刚刚被赫敏从睡梦中叫醒,此时正坐在礼堂,面前是五花八门的美味早点,她得为一会儿的比赛吃点什么保持体力。
但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她想起来那个被清晨的阳光打断的梦了。
在那个梦里,太阳才刚刚升起一小会儿,晨星尚未完全隐退,冷色的天光透过窗子照进发出哗哗流水声的盥洗室,她步入了这个满是氤氲水汽的厅室。
她看见那个男孩——罗恩,正猛力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因为他刚刚一直在这里紧张得不停地呕吐,以他死灰一般的脸色来判断,他至少吐了有十分钟了。他撑在洗手池上的双臂在剧烈颤抖,似乎难以再支撑自己的体重。很快,他放弃了坚持,顺着洗手池滑坐在了盥洗室的地面上,虚弱地倚靠着身后的墙,破碎得像那晚在湖面见到的倒影。
罗恩把头靠在下水管上,双眼紧闭,似乎在缓解眼花。
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试着碰了他一下。她碰到了,男孩被吓了一跳,立刻睁开依旧不清不楚的双眼,看见了面前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瞪大了双眼。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面相觑,似乎以为是自己眼花得太严重出现了幻觉,他闭紧双眼晃了晃头,再次睁开,他看起来更惊讶了。
"你……是用了那个什么时间转换器的我吗?"罗恩不可思议地问道,声带因为持续的呕吐而又干又涩。
"时间转换器还能改变性别吗?你没发现我是女的吗?"
"哦,你这么一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见了她穿着的校服裙子,“我还以为如果我是女孩的话会长得更漂亮一点呢。"
她扁扁嘴,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把她认成男孩的人,她已经习惯了。
她告诉了罗恩自己是谁,告诉了他那些关于他的梦,也告诉了她自己在这个现实中的生活。
罗恩听得很认真,很入迷,一时间好像忘记了比赛将近的那股窒息一般的紧张感。当他听到弗雷德和乔治从小对她有多照顾的时候忿忿地直呼"这不可能",被她白了一眼以后又闭嘴了。当他听到妈妈有多关注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有些恍惚的笑容,他已经沉浸到了听到的内容里,就好像他也跟着那些话语感受到了那些倾注在她身上的几乎过盛的母爱。而当他听到她和哈利的关系的时候,他的表情又变得有些落寞。
他们两个现在都坐在了地上,面对着面,罗恩双手抱着膝盖,而她向后撑在瓷砖上。他看起来依然很虚弱,但似乎已经没有在留意自己有多难受这件事了。
她知道罗恩是羡慕的,他只是不说他有多羡慕,因为他是个坚强的男孩,虽然他那双眼睛和不知不觉中向上撇起的眉毛已经出卖了他。
她忽然想问他,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你想当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但她确实很想问,在她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罗恩沉思了良久,仿佛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儿在相互博弈。她望着他脸上一阵一阵变化的表情,安静地等着,她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等。
最终罗恩开口了。
他说他确实很羡慕她和哈利的关系,但他不后悔当个男孩。
哈利离不开他,他需要作为一个男孩来支持他。他需要让哈利可以依靠自己,因为他承受得太多了。他得让他可以毫无顾忌,而不是下意识地想要对他周到。他的挚友需要一个当他坚持不住的时候可以接住他的人,他得当他最强有力的支撑。
“就是有点……"
罗恩叹了一口气,泛着白的嘴唇继续说。
“对不起爸妈,我作为男孩总是会让他们操很多心。
“对不起球队,如果是你比分一定会更好。
“对不起赫敏,或许我会成为一个更体贴的好朋友。
“对不起我自己,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轻松很多。”
-
她想起自己在梦里看见的画面。
罗恩说完以后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又噎了上来,连忙爬起来趴在池边干呕——他的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只剩一点透明的胃酸顺着嘴角流进下水道。
“也许我该退队,”他说,“我退队对球队最好。”
面前那张因为呕吐而惨白的脸跟曾经梦中那张跟自己十分相像的圆嘟嘟的笑脸一点也不像了。她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怯场成这样。
她感受不到对他的任何一丝怜悯和同情。此时的她只是无比地想为学院赢下魁地奇杯。他吐成那副样子,怎么能在赛场上握得住扫帚?
她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碎片化的梦,那些当罗恩发挥不好时承受的嘲笑。那不怪哥哥们,如果一开始他就不失误,哥哥们也不会有机会笑他。那甚至也怪不上别人,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如果他像哈利那样不理睬他们的话,那只会成为他们自己的笑柄。
如果他能像哈利一样。
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的错。
她的心情十分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是在生气那场比赛中他差点害格兰芬多以耻辱的比分惨败吗?是在惋惜那个在梦中陪伴他长大的男孩现在成为了如此靠不住的人吗?回观梦中的细枝末节,那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自卑已经长成盘根错节的大树,导致他们两个成长为了几乎相反的人。
但无论如何,他说得对,只有她才会让比分更好,赢得比赛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只有她来守住格兰芬多的球门,他们才能夺得梦寐以求的桂冠。他们为了这场比赛训练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绝不能让怯场这种软弱的个人问题影响整个学院的荣誉。
——“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哈利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比你坚强?”
——“被哥哥们挪揄了几句而已,兄弟之间都是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影响你的比赛状态?”
——“你知道妈妈是爱你的,你怎么能长成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
——“你曾经明明既乐观又自信,不管被摔下来多少次都坚信自己能飞,你为什么跟我记忆中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了?罗恩,你到底去哪了?”
-
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场今天格外沉寂,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看台上的学生们屏息凝神,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球场上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队的球员们身上,等待着这场赛季决赛的开始。
安吉丽娜和拉文克劳的队长罗杰站在场地中央,两人郑重地握了一下手,所有队员都在扫帚上就位。
随着霍琦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一开场,拉文克劳的进攻便显示出了极强的攻击力,四个追球手腾空而起,围绕着球场上空展开一阵阵快速而精准的配合进攻,几乎让格兰芬多的防线喘不过气。
她一边看着飞速盘旋的两队追球手,一边穿梭于三个门环之间,眼睛死死锁定在那颗被传来传去的鬼飞球身上,心跳如擂鼓。此时拉文克劳队长猛然发力,鬼飞球疾风般朝着格兰芬多的右门飞去,速度快得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它会直入球门,她极速猛冲,一摆尾用扫帚击中了那颗球,球弹开,径直落入了凯蒂贝尔的手里。
"守得住!"
她听见不远处的安吉丽娜咬紧牙关低声喊道,攥紧的拳头在空中挥了一下。
不得不说,比赛刚开局,对手就给了格兰芬多十足的压迫感,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包括她,不如说她尤其紧张,刚刚那一记球让她捏了一把汗。她没能放松太久,也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拉文克劳的进攻如山洪海啸般袭来,一波又一波,接二连三。
赛事焦灼,但她就是格兰芬多的铜墙铁壁,只要没有一个球能从她的手中漏过,他们就总是有获胜的希望。
反复的进攻无果,大概挫伤了拉文克劳的士气,如此的快速进攻也相当消耗体力。当他们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格兰芬多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他们转守为攻,艾莉娅和安吉丽娜两人配合着带球冲向拉文克劳,一个精准的射门,格兰芬多拿下第一个十分。
李乔丹报分的声音响彻全场,她在扫帚上兴奋地拍手,两个哥哥在空中挥舞着球棒以示庆祝。她抬头想看看哈利在哪里,只见哈利和秋都在距离他们很高的上空盘旋,像老鹰一样,搜寻着那个金色的影子,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的赛况。
见哈利专注的样子,她自己也立刻调整好状态,重新回到球门中间,盯紧赛场中那唯一一个被传来传去的鬼飞球。
她警觉地注意到此时有三名追球手一同逼近,球从其中有一名传到了另一名手中——她记得他好像叫钱伯斯,他接到球,迅速抬手向左环投去,被她及时挡开。下一秒,队长罗杰带着球再次猛扑过来,强韧的臂力让鬼飞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眩晕的弧线,向着右环直冲而去。她心下一惊,飞速向离自己最远的右环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来不及了,够不到了,她的身子向前倾去。
她是张开双臂把球扑开的,险些从扫帚上掉下去,只见那颗被她扑开的球撞到门环框上,向外弹开了。
她紧紧抓住扫帚柄,努力把自己稳定在上面,余光撇见了拉文克劳队长挫败地飞向另一个方向去追那被弹飞到很远的鬼飞球。
这一球太惊险,观众席爆发出阵阵掌声,全部为她这一记惊心动魄的救球。
她的心脏砰砰跳,额头渗出汗珠,立马被呼啸的风吹干。她的手掌刺痛,但肾上腺素起了作用,紧张的赛况使她兴奋无比,似乎压力越大她的状态就越好,连疲惫感都暂时被屏蔽。
这就是魁地奇的滋味,是飞翔和自由的滋味。他真应该好好体会一下,这种放纵身体潜力的感觉。
比赛保持着紧张的赛况持续进行着,从开局到现在已经过了大约半小时,每个人的体力都被消耗了许多。她也喘着粗气,徘徊在三个高耸的门环前,不敢有一丝懈怠。
在弗雷德和乔治的进攻下,横冲直撞的游走球击落了一名拉文克劳的追球手,现在的比分是拉芬克劳10分比格兰芬多40分。她漏了一个球,但她毫不气馁,因为她已经救起了十一个。她做得非常好,她在心里夸奖自己,就像她每次做得好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和所有的哥哥们夸奖她时那样。她依然心情愉悦,自信满满,用绝佳的状态等待拉文克劳下一次的进攻。
敌方队长就在这时再次来袭。罗杰是个十分优秀的追球手,他的投球总是会飞往相当精确的位置,就好像那个紫红色的皮质圆球是他的一部分肢体。
此时他趁着她盘旋在左环的右下角,将手中的球用尽全力掷向了中环最上方。她猛地抬头,那条弧线预示着罗杰的目标是中环紧贴着门框的那个位置。
她骑的扫帚是横扫,飞行速度是有极限的,这下就算她的动作再怎么快恐怕也无力回天。没有人能想象到任何人能救起这种球。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救起来了!
这一球她几乎是用手指的指尖拦下。当她用最快的速度飞上环框时,即使用最大的努力伸直手臂,也只能用指尖够到一点点。于是鬼飞球被她用指尖用力一拨,原地转了几圈,她立即重新调整手势,手心猛力拍下,球向下方飞去。
格兰芬多那边的观众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看见罗杰呆在原位,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的拿手好球会被一个新人小姑娘防下。
拉文克劳士气大跌,就在下方蹲守的追球手准备再来一轮进攻的时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突然传遍全场。
顺着观众的目光,她朝上空看去,只见哈利的手里捏着那颗金光闪闪的飞贼,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晃得她眯起了双眼。霍琦夫人洪亮的嗓音在宽广的赛场中回荡,格兰芬多赢得了第三场比赛。
选手们重回地面,迎接观众席的掌声,简单一算三场的比分就知道今年的魁地奇杯花落谁家,虽然奖杯还没到手,但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胜利了。
所有人都围到了她和哈利身边,弗雷德和乔治揉乱了她的头发,观众席上也有学生跑下来,大家把她举高。
紧绷的肌肉重新放松下来,她才刚刚感觉到浑身酸痛,但这不妨碍她情绪高涨。她觉得等自己毕业了以后或许可以加入国家队,去打真正的职业赛 ,毕竟她这么擅长飞,擅长魁地奇,毕竟她这么优秀。她被举得很高,抬头就能望向碧蓝的天,她忽然就想到了罗恩那双眼。
哈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人群也将她放下,她知道哈利要扑过来抱住她,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汹涌澎湃的爱意。他果然这样做了。
周围的欢呼声掺杂着口哨声,还有科林的闪光灯的声音。
这是她在霍格沃茨的整个五学年中最开心的时刻,她被挤在哈利的怀抱中,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来做过的那些梦,思潮翻涌,无数想法一闪而过。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那声音在心中有些卑鄙地想着太好了。
太好了,我不是罗恩。
-
梦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不管梦中所见感觉有多真实,在睁眼的一瞬间总是会全部模糊掉。它顶多会花上你十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来辨别梦境中的一切,然后你就会知道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现实。
罗恩醒来了,他摸了摸脑袋,头痛欲裂。
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医疗室的天花板,一直在回忆那个长梦,完全没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医疗室这件事。不如说,他也没有功夫去思考。因为那个梦的信息量太大,他那疼得厉害的大脑一时还难以搞清状况。等到梦中的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去时,他才想起来去惋惜,惋惜他和哈利在那场梦中理所当然的关系,惋惜那个在赛场上疾飞驰骋的自己,惋惜所有的一切。他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就这样大睁着蓄起了泪,然后他又眨眨眼睛,全憋回去了。
“你终于醒了,罗恩。”
哈利突然从他紧盯着天花板的视野一角中冒出,罗恩的眼睛缓慢转向他。
“你在比赛中被游走球打到头,已经昏迷了一周,我还以为你出大问题了,谢天谢地,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哈利说着,一只手捧上了罗恩的脸,把他呆呆望着天花板的脸朝向了自己。
“对不起哈利,我漏了好多球。”
哈利一愣,没想到罗恩刚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事的,罗恩,没人责怪你,要怪就怪克拉布。"哈利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吧也怪我,他击球的目标是我,我闪了一下,结果他打中了你的脑袋。”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哈利。”
“嗯?”哈利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梦到我是个女孩,妈妈给我取名叫金妮,这是他们为一直等待的女儿保留的名字,罗恩从来没存在过。”罗恩说,声音因为刚刚苏醒而干哑。“梦里妈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弗雷德和乔治从没欺负过我,我也不怕蜘蛛,我没有惹哭过赫敏,甚至从没跟她吵过架;我在魁地奇赛场自信满满,收放自如,只要有我当守门员我们从来没输过。我们赢了,哈利,我们拿到了魁地奇奖杯,而且你和我……”
罗恩的头还是很疼,晕乎乎的,他一股脑地把梦到的事全说了,险些嘴边没个把门的。
“什么?”
“没什么。”
罗恩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把不该说出口的全都憋回去。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那个世界似乎是个更美好的世界。”
他说。
不,不,他不能这样说,因为那个世界里没有他的小妹妹。他爱他的小妹妹,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付出他的生命。罗恩忽然感到强烈的愧疚,他会去想这件事简直太过分了,他连想都不该去想。
哈利看着罗恩那副仿佛在忍受痛苦的表情,好像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了。
“我们才刚打完第二场,你梦里的第三场比赛还没开始,也许那个梦是一个好兆头呢?也许它预示着你会发挥得很出色。”
哈利低下头靠近罗恩,轻声对他说,就好像怕震坏他脆弱的耳膜。
“听着,罗恩,我不否认如果你是个女孩的话这件事可能很有趣,非常有趣其实。”哈利想到那个画面,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但是世界不会因此变得更美好,因为你的天性,你的经历和缺憾共同造就了你,那是一个扁平的梦,而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你的存在已经让世界变得很美好了。”他说,“尤其是我的。”
“你不需要成为女孩,不需要成为任何其他人。你有你的内核,就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永远存在于你的身体里。
"我能感受得到,他是个非常坚强的男孩。他很好,也很优秀,你只是还没有发现,而我已经发现了。因为我比你眼光好,”哈利朝他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戴眼镜。”
心口忽然涌上细细密密的暖意,罗恩低头看去,原来那是哈利的一只手。
“而且既然你提到了你和我……”
哈利靠近他,越来越近,近得睫毛仿佛要织在一起,仿佛再有一毫米,额头就要相贴。
“我希望你梦到的是这个。”
一个柔软的触感覆了上来,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懵懵地尝到一个薄荷牙膏味道的吻,那正是梦里自己和哈利在槲寄生下初吻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在梦里知道这个味道呢?他没有细想,只是沉浸在了这个温柔的吻当中。也许回头等他清醒一些了的时候会去仔细思索这件事。
现在他只想在这柔软的触感中慢慢闭上眼,然后关于那个梦里一切长达十六年的惆怅,一下子全都被他扔到了脑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