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那是我从未提及的一段故事，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忘记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特别的、不带任何杂质而只是望向我的眼睛”
“他那时，也是这样看着我的。”¹
……
花神的使命之一是保护早开的鲜花，每每乘着风降临到任何一片新鲜绽放的花朵，清甜或馥郁的馨香会总是让李龙馥心情很好。
他也很喜欢集邮似的收集不同的花卉，拾起它们因为生长的熙熙攘攘摩拭中落下的花瓣，做成手札，保存在自己的手册中。
好奇心是花神除却智慧与美好的另一个优点，他对各式各样的花儿都倾心，抱有同情。他也不断追逐着珍稀花朵消逝的脚步，遇见，并帮助它们。为了邂逅一种在南方小城特有的稀有花，他又启程了，和蒲公英一起。
雨下的很急，雨珠从墨绿的赤杨叶叶片上滑落，濡湿沙土。只片刻又停住了，太阳沉沉，发散着慵懒的光，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泛着细碎橘黄。因为闷热与雨水打湿了发梢和身体，花神只得在中途洗涤休憩。
他踩着湿沙走向海洋，留下浅浅的脚印，走近，一摊又一摊的浪花泛着涨着，触碰他的脚趾。海水渐渐没过脚踝，膝盖，肩胛，喉结，亲吻他的脸颊，白金色的头发铺散开，微凉包裹着全身，与海洋肌肤相贴的亲昵感让他感到放松，于是潜入更深的海域。镰鱼和小丑鱼经过，环游一周向他致意。斑斓的海里是澄清的，透着幽蓝。有什么的反光闪过，花神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个剔透的 ， 囚笼。
透明的长方体被锁链牵引着，大致是因为本身重量惊人，沉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里面禁锢着的生物有着漂亮的鱼尾，水晶般的鳞片嵌在上面，尾展壮阔却似丝绸随着波涛摇曳、展开，像会呼吸一样。往上是瓷白却几乎透明皮肤，其下骨骼凌厉却有一种脆弱感，墨色的头发海藻般的卷曲飘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手背蓝青色的血管清晰，随之一同被感知的还有竭弱的生命力，他已经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这是一个牢笼。
他环抱着自己，怎么也捂不热般的战栗着，是恐惧吗，或许。花神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他知道那是什么，是孤独。他不忍心看到他这样。
所以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夜，花神打碎了水箱，将人鱼放走了。¹
靛色的尾巴和展开泛着淡银色光泽的尾鳍在蔚蓝的海水中摆动，Joseph离开的背影，画一般的印在李龙馥的脑海中，熟悉而陌生。
花神没有想过Joseph还会来找他。
那天晚上李龙馥坐在海滩边的礁石上吹海风，听着浪花拍打岩石的声响。他屈膝用手臂圈住，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星星。哗啦一声，那天惊鸿一瞥的身影又出现了，他被上帝亲吻的脸庞无用多说，被那双如海水般澄澈干净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花神没来由的想拥抱他。“衷心的感谢您，花神大人。”他抚着心脏说，“请允许我为您歌唱。”
塞壬的无与伦比的绝妙歌声响起，与风和潮汐声合奏，是梦境一样的夜晚。他们不说什么话，只是互相伴着。当天空泛起鱼肚白，人鱼起身告别。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李龙馥问到。
“当然，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叫Joseph。”
chapter2
以后的每一天，Joseph都在夜晚为李龙馥唱歌。他想，如果他唯一擅长的能力能让花神高兴，他会十分开心。他憧憬着花神，实际上他对李龙馥的情感远超救命之恩，几乎与自由同等重量，他的心脏因此而丰盈。
李龙馥与他说过一些过去的趣事，主要是那些花儿们，从阿尔卑斯山的雪绒花到湖泊边的水金英，因为花神永生，可往往花的寿命比一瞬还短，他不为也无法奔着挽救生命而去，只是希望给它们带去天真烂漫的葬礼。他受到爱戴和喜欢。只是，那些轶事趣闻的角色，只有踽踽独行的花神一人。
“时光总是很美好的，”花神笑着说，“我见过很多的花儿，它们姿态各异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点缀着世界。”他把玩着约瑟夫的手指，顿了顿继续说，“Joseph，你要看一下吗？”“花儿们是天赐的美好，我的荣幸。”Joseph这么说。
于是那本从未假他人之手的花神的手册，被迷人的塞壬翻阅着。李龙馥觉得，美好的东西放在一起，极为养眼，他很少这么想拥有些什么。因为智慧的天性与充斥着爱意的生活，花神知道那是什么情感。
大概是塞壬的歌声会蛊惑人心吧，花神爱上了塞壬。
他们总是在夜晚见面。他们在海水中嬉闹，在礁石上拥抱，在月光下接吻。¹花瓣落在海面上，涟漪一圈圈的晕开消散。
有一天Joseph对李龙馥说，“明天，我想送你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在那个“明天”，小镇的居民们欢聚在一起，庆祝着他们成功抓住了一只海妖，庆祝着他们将他彻底抹去，庆祝着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出海的危险。¹隔着很远李龙馥也能感受到灼热，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浅滩的一个角落，乐器弹奏着，夹杂鼓声，还有载歌载舞的人们，海面平寂的宛如死水。
不，那肯定不是我和Joseph的明天。我们的明天，还没到来呢。那只海妖绝对不会是我的Joseph，我的Joseph拥有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睛和最美妙的歌声，他从不曾利用这些伤害过别人。¹花神在心里笃定地说着，仿佛深信不疑。
可是那天之后，Joseph再也没来找过李龙馥。花神在跨越到“明天”的黎明前夕，长久的走了很久。
“又变成一个人了。其实孤独没有关系，只是我很想你。为何你还没有回到我的身边呢？不知是否因为路途太过遥远。¹”
“等了他很久，路过的人啊，我真的很想念他。如果你有幸见到他，请代我聆听他的歌声吧。¹”
这些是李龙馥随笔中的文字。
除了日常的制作手札之外，花神也写起了随笔。因为Joseph说过，随笔是包含情感的文字，会在自然的游气尘埃中传达到任何要去的地方。“热烈的爱意变得稳健，承诺是习惯，想念他成为我的日常。我的塞壬爱人始终永生，你听到了他的歌唱吧。”
明天也依然如此。
chapter3
主神召开了众神的宴会，这是诸神例会之后为数不多的消遣。神仙之间的尔虞我诈，溜须拍马一点不比地上人世少。花神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大部分社交只是例行公事。况且神职不胜枚举，最常交谈的只有几位关系稍近的神。大部因为平时工作大相径庭基本不会面，所以众神宴会才有机会一聚。
仙女克洛里斯带来消息说，新晋了一位神，是海的信使。他拥有英俊优越的外貌，挺拔的躯体，背上长着一对宽阔洁白的翅膀，身着的白色短袍，腰间用细麻绳收束着，侧边挂着海螺挂坠。
她的小道消息差不多给李龙馥倒完了，才发现李龙馥在发呆，她摇了摇花神的手臂：“给点反应嘛Felix”看见花神睁大的眼睛看向她的后方，表情有些，错愕？
那位新神不知怎的刚好路过这边。“Joseph…”李龙馥掐着虎口，嗓音沉沉的，下意识轻声唤着他的爱人的名字。那样迷人完美的脸蛋，英挺的骨相，甚至眼下、右脸脸颊、颈侧的痣都完全一样，那就是他的Joseph。
可是他的气质不再柔和，反而锋利坚硬了起来。他的眼睛没有看向这边，花神希望看到他纯净的眼睛，希望他的干净澄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Joseph，”李龙馥走近他，扯了扯他的衣角说，“你怎么来了 这里。”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那双眼睛看过来的一刹那，记忆里与海洋相贴的感觉突然涌上来，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一如花神初遇所见。李龙馥的眼前模糊了。
俊美的新神捧着花神的脸颊，用指腹擦去他的泪水。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花神大人？我的名字是黄铉辰，叫我铉辰就好。”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姓名，他没有美丽的鱼身，他拥有纯白的羽翼。黄铉辰的头发也和Joseph一样乌黑，微卷，记忆中很柔顺蓬松。“为什么你不是Joseph，你不记得我了吗…”黄铉辰的神情变得有些莫名而茫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失礼的话，李龙馥改口说：“铉辰，你见过Joseph吗？”
黄铉辰思考了一下说：“花神大人，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Joseph是谁？他是您的什么人？或许我可以帮你寻找他…”没等他说完，李龙馥急切的说：“他是我的挚友，我的至亲，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花神别在胸口上装饰的鲜花飘下花瓣，落在他的脚边枯萎，代表悲哀。他对着一个陌生人，说出了原本应该对Joseph的告白。Joseph的离开很突然，李龙馥万分遗憾自己没有早些表明心意。他不要最珍贵的礼物，他只希望他的爱人回到他的身边，无边的夜他经历了太久了，明天粉饰着却好像再也抵达不了。所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喉结微微滚动着，欲言又止。他没办法说点什么了。
“对不起，请您不要悲伤。”
黄铉辰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不是他的错。他相当的尊重，相当礼貌，也相当疏离。
chapter4
因为震惊遏制住了眼泪，李龙馥瞬间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再说一遍。”
黄铉辰把腰侧的海螺取下，拉起李龙馥的手，将海螺放在他手上，握着他的手。郑重地，他又说了一遍：“我来给你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匆忙的跟克洛里斯打了声招呼，在花神发作之前，黄铉辰便将李龙馥打横抱起来，展翅瞬间回到了南方小城的那个海滨。在空中的时候，风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声音，他们穿梭过一个又一个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花神将头靠在心上人的心口，听他用黏糊糊的声音嘟囔解释这段时间的经过。
“那天小镇的庆典被抓住海妖是我的同伴，我与他并不相认识，我本可以装作没有看见，直接过去找你。但是他向我发出了求助。塞壬是都自私的，与充满爱意的神灵不同，人鱼漂亮的脸蛋下藏着龌龊的心思，我生来就知道。但我的父亲海神对我的影响始终存在，他们是我的子民。主承受着人民的朝奉与信仰，就应当维护他们。我庆幸他只是一只无辜的海妖，所以我决定去承担了他的劫狱。火焰升起炙烤的那一瞬，我被白光笼罩，与世界剥离。鱼尾褪去的过程很痛苦，却新生如你如人类一般的腿脚，翅膀也从我的背部长出…”
“温暖包裹着我蓝色冰冷的血液，就如我拥抱你那时一样，我知道我成为了新的神。我是海洋的信使，不久我便得知你在寻找我，对不起，现在我才来见你。”
花神被轻轻地安放在一块礁石上，眼下的泪还未全干，被海风吹的凉凉的。
“对不起，即使是温润的你和我受到的教养，也难改我生性的自私多疑，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依然这样试探你。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但是，我爱你，Felix”
黄铉辰站在礁石旁拉着李龙馥的手摩拭着说。爱人的身影倒映在眼中，他漂亮的眼睛里无限的情愫熠熠生辉，都饱含在他脱口而出的话中，“你是天使，是我的神明。”
夕阳的余晖撒在海面上粼粼的，鼻息间的气息是海独有的清新湿咸。但花神心底自下向上翻涌着花蜜一般的甜，完全的美梦，但李龙馥知道，这次他不会醒来了。他的塞壬爱人令他骄傲而满足。李龙馥的爱和幸福是与生俱来的，与其说他乐意包容黄铉辰，不如说他有无限的爱可以给黄铉辰，即使再多的试探，也不厌其烦。
但是后知后觉一股怒火从脊柱升腾起来，想到他那么久都不主动过来找自己，被其他神见证的荒唐无措的他的告白，又想到他哭的乱七八糟，愤怒转到花神的脸颊上 ，“可是，啊，”憋了半天，李龙馥说：“真的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呢，铉、辰、”他的鼻翼两侧泛起绯红，就连耳朵和颈间都红彤彤的。像是小猫要扬起爪子挠人了，却因为不具备恶意的能力，李龙馥捏紧拳头，施法让黄铉辰头上开出了一朵花。
“哈哈，铉辰，你真的好帅，哈哈哈”黄色的小花从黄铉辰帅气的脑袋上冒出真的很神奇，他的塞壬看起来呆呆的，很萌。
谈笑间已经完全是黑夜了，银白的月光照在沙石上。黄铉辰看着爱人微红的脸蛋，仿佛醉酒似的可人。他拉着李龙馥走向大海，像过去一样潜入水中嬉闹着。他吻上李龙馥嫣红的唇瓣，他们浮出水面，他将他白金色的湿发别在耳后，相拥着，宛如水和鱼一样对彼此需要。
一段时间的辛苦转瞬即逝，罗曼蒂克的爱情和正在进行时的春日，纯洁如白纸一般，明天就此降临。
白色的蔷薇盛开在月光下的海面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