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汤姆杀的第一个人竟是一位年轻女性，这着实有些讽刺。
那并非蓄意为之。她的年龄与性别纯属巧合。当时汤姆正值青春年少，渴望做些新鲜刺激的事情，而她，一个相貌平平、不受欢迎的女孩，正巧在洗手间里哭泣。
他用领带勒死了她。就在女洗手间里，站在镜子前，这样他就能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觉着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瞅着她慢慢变得脸色发青，还伸着手想要够他的脸。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文学上的夸张表达，然而随着她体内的氧气耗尽，她死在他的怀里时，她苍白的皮肤果真泛起了迷人的蓝紫色。
现在，汤姆主要杀害男性。
杀害年轻女性毫无挑战性，也毫无趣味或益处可言。她们弱小、脆弱，毫不费力地就会哭泣、惊慌。年长的女性偶尔还有些用处，但年轻女性要么没钱，要么太过引人注目。
当他接到电话，收到任务时，他怒不可遏。
“我他妈为什么要被叫来对付一个图书管理员？”
“命令而已，”阿布拉克萨斯只说了一句，“他希望做得干净利落。”
汤姆挂断电话，翻了个白眼，开始调查她。
格林德沃手下得有多少无能之辈，才会让一个图书管理员的事情一路升到汤姆这里来？
汤姆对自己的技能颇为自豪，自幼便刻苦磨练。当他被选中担任某项任务时，他渴望这是对他能力的认可，证明他是最佳人选，而非让他大材小用，去浪费时间做一些人人都能做的事情。
那么，对付一个图书管理员会有什么挑战性呢？
不过，她身上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汤姆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并非她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她很普通，甚至有些乏味。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也许这只是怀旧情绪在作祟，毕竟已经多年没有杀过年轻到可以称为女孩的人了。
他杀过不少男孩。那些愚蠢的男孩，闯入他们不该去的地方，朝着他们本应忽视的声音走去。
汤姆享受着他们的恐惧。他会冷静地描述他们将如何死去，看着他们开始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脆弱。他会指出他们跳动的心脏，喉咙上的脉搏。告诉他们，只需多小的一道伤口，就能割断颈动脉或切开食道。
汤姆更喜欢心理折磨，而非身体上的混乱与痛苦。既然能诱使受害者自己的大脑来完成折磨，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他最喜欢的是受害者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的那一刻。他们从未重要过，也永远不会重要。
现在，汤姆已经足够重要，不再需要处理那些男孩。格林德沃只有在任务特殊时才会召唤他。
汤姆不是执行者，他是暗影，只有在格林德沃想要由专家来清理某些事情时才会被召唤。
那么，格林德沃为何要让他杀死一个图书管理员呢？
她与任何重要人物都没有关系，她无关紧要。汤姆猜测，她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杀她会很容易。一次失败的入室行凶；他可以刺死她。在将刀刺入她的心脏之前，先给她留下几道装饰性、随意的伤口，以显得业余。也许他会勒死她。
但她身上的某些东西让他感到不安。
他开始跟踪她。她的公寓、去图书馆的公交车、图书馆、她的公寓，以及周末去的博物馆或书店。
她相貌平平，社交上也显得笨拙。没有朋友。
晚上她会和妈妈打电话，长谈一些似乎毫无意义但只是想听听对方声音的事情。
任何人都能杀了她。为什么要指派给他？
他去找马尔福家的小崽子，阿布拉克萨斯的孙子，那家伙即使不喝酒，也会胡言乱语，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汤姆无视马尔福的喋喋不休，喝着酒，直到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马尔西伯死了？”他放下威士忌，盯着马尔福。
马尔福咧嘴一笑，“还埋了呢。没人邀请你去参加他的葬礼吗？肯定是疏忽了。”
马尔福似乎觉得自己非常幽默。“砖块砸中了他的脑袋，真是怪事。警察还调查了一番。他遗孀想告状——但那是一座危楼，周围围着栅栏，墙上贴满了要求‘佩戴防护装备’的告示。所以，除非她想承认他连字都认不全——”马尔福对自己的笑话嗤之以鼻。
汤姆的手指轻轻滑过酒杯，轻轻搅动着里面的液体。
马尔西伯是个执行者，格林德沃手下最老的一批人之一，身材魁梧如斗牛。
“多洛霍夫也是死于另一场‘意外’，”马尔福说道，眼睛闪烁着光芒，观察着汤姆的反应，“那场意外的具体细节我还不清楚。你听说莱斯特兰奇兄弟上个月在酒吧里打架被捕的事了吗？拉巴斯坦还带了枪？警察不断找到更多证据，想让他们多关些日子。”
汤姆谨慎地点了点头。
“祖父说，格尔有点紧张，担心有人野心勃勃。”马尔福靠回椅背上，显得洋洋得意，“我被命令要——规矩点。”
汤姆强忍住没有嗤笑。如果马尔福被要求规矩点，那更可能是因为阿布拉克萨斯担心他会是下一个被捕或被杀的人，而不是因为有人怀疑他可能是幕后黑手。
马尔西伯、多洛霍夫、莱斯特兰奇兄弟，他们都不是小人物。失去他们可不是什么小事。
说格林德沃“有点紧张”简直是轻描淡写。尤其是如果他怀疑内部有人搞鬼的话。
汤姆可能知道格林德沃的一些最黑暗的秘密，但他并不是家族的一员。
格林德沃觉得他有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比汤姆更信任对方。汤姆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资产，而格林德沃在汤姆在黑道站稳脚跟的过程中，为他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安全和合法性。这是一种屈辱的必然。
汤姆甚至在成年之前就曾失足，与不良分子混在一起，并引起了一位名叫邓布利多的执着情报官员的注意。如今，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将自己的活动隐藏在更大的目标之后。格林德沃那庞大的利益网络，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便利的掩护。
如果核心成员都死得不明不白或者被警察逮捕，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格林德沃要求格外小心，甚至就连当地的图书管理员也需要特别对待了。
他回家拿上工具箱，前往她的公寓。她通常拉着窗帘，但楼上的邻居却没有。汤姆对她那狭窄公寓的布局了如指掌。她的门上有好几把额外的锁。汤姆不想费事去开这些锁，于是破门进入了隔壁的公寓，然后跳过了两个阳台之间的分隔墙。
阳台的门锁着，但窗户上的插销很旧，很容易就被弄断了。
整个过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他溜了进去，站在房间中央，仔细地打量着四周。房间里的家具很少，而且都是二手货。两张金属折叠椅塞在一张凹陷严重的折叠桌下。一张沙发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房间很干净。墙上钉着几幅经典艺术作品的未装框海报，一个摇摇欲坠的书架上堆满了书，仿佛随时都会倒塌或被上面的书压垮。大部分表面都整齐地堆放着书籍。
汤姆甚至不知道假装偷些什么好。
一双厚厚的、刺眼的亮蓝色橡胶厨房手套挂在晾碗架上。他看了看她的冰箱和冷冻柜，发现她是糖尿病患者。
他朝卧室走去，途中瞥了一眼浴室。卧室通常是最有趣的地方，人们本能地会把东西藏在那里。
门虚掩着。他慢慢推开门，感到一丝恼火。她的房间和她公寓的其他部分一样无聊。一张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床，没有电视和梳妆台。床头挂着一幅克利姆特画作的大海报，画中的女人正在哭泣。床边还有一把折叠椅，上面也堆满了书。
他关上门，发现门上还贴着另一幅艺术海报。这幅海报上画着一个天使，手持一把剑和一个沙漏，飞在一个男人身后。他只盯着海报看了一会儿，就注意到了门后插着的延长线。延长线一直延伸到衣柜下面。
这是整个公寓里第一件稍微有点意思的东西。
汤姆走过去，抓住了门把手。
刹那间，他全身变得僵硬。痛苦穿透他的神经，肌肉剧烈收缩，他确信它们正从骨头上剥离。他的身体迅速抽搐，力量之大，竟将他甩到房间的另一边，猛地撞在墙上。
他滑倒在地。随着黑暗吞噬他的视线，他看到衣柜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面连环杀手的墙。
醒来时疼得要命。
他呻吟着，发现嘴里被紧紧地塞满了布条，还用胶带封住了。他挣扎着，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从头到脚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绳子嵌进了他的皮肤，清楚地告诉他，他哪里也去不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他仍在那张床旁边的房间里，被绑在那把之前当作床头柜的金属椅子上。他的右手疼痛难忍，仿佛电流把他的皮肤都烧焦了。挂着他和格林德沃、马尔福家、莱斯特兰奇家、马尔西伯以及所有人的照片的那扇衣柜门又关上了。一双厚重的橡胶手套放在门边。
这是一个陷阱，整个该死的公寓都是一个陷阱。
那幅画着天使的海报正对着他。他的工具箱在床上摊开着。他盯着它，心跳微微加速。
接着，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门随之打开。
近看之下，这位图书管理员异常年轻。汤姆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和他在一起时会感到不自在，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气质。
汤姆以前从未害怕过任何人，但此刻，当他盯着她时，肩膀间开始冒出冷汗。
她相貌平平，一头凌乱的棕色头发下，一双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她咬着下唇，从头到脚穿着棕色和米色的衣服。她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乏味，是那种让人不会多看第二眼的人。
这是个骗局，汤姆意识到这一点后，感到十分恼火。如果他走进图书馆，和她交谈过一次，他肯定会看穿这一切。
“你醒了，”她说。然后她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并不打算立刻杀了他，也不会太折磨他。这一点汤姆相当确定。她做事一丝不苟，而且他身下没有铺任何防水布或塑料布。
除非她打算再次对他使用电击。他的肌肉仍然酸痛，还在抽搐。他意识到房间里的气味可能是他烧焦的皮肉。
“那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她开始说话时，双脚来回换着支撑身体的重量，“你就是LV，对吧？我很确定我没弄错。”
然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那双无聊的棕色眼睛突然闪烁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不认识我，但我已经跟踪你有一段时间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
她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拿起他的工具箱放在腿上。汤姆仔细地观察着她。他不停地测试着绳子，想看看是否有松动的地方，他可以尝试慢慢挣脱。
她打算和他谈谈。他能感觉到。她打算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这一点，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然而，当他成为那个被谈话的对象时，却感觉自己像个卡通片里的恶棍。
她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把刀，仔细端详着，用刀刃划过指甲。这是一把普通的刀，大多数商店都能买到的厨房刀。
有时汤姆在策划入室行凶时，会使用受害者家里的刀。这样会让谋杀看起来更冲动，增添一丝讽刺意味。但年轻人有时除了塑料碗和一次性餐具外，什么也没有。汤姆讨厌使用削皮刀，所以他总是自己带刀，以防万一。
“让我猜猜，入室行凶出意外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汤姆拒绝回答。
她拽出那条细软、带有两个拇指环的电线。“看来你不常勒人脖子啊。”
他忍住没有翻白眼。她在挑衅他。她了解他，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以这个为职业，尽管他不知怎地有些怀疑。
“你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不是也是我的工作。不是，这是私事。你看——我一直都有点奇怪。在学校时更是如此。”
她正在检查他的整个工具箱，并在上面留下了指纹。看到她在他被劫持时做出如此业余的举动，真是让人恼火。
“我只有两个朋友。”她正在检查他的开锁工具。“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想成为警察，拯救世界。你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我们刚毕业，他们就和其他朋友一起去露营了。我当时在希腊旅行。”
汤姆的眼睛眯了起来。露营让他想起了什么。那一定是四年前的事了。一群青少年闯入了格林德沃的一座建筑。其中两人侥幸逃脱。
汤姆处理了他们，并嫁祸给了一个当地帮派。
男孩们，愚蠢的男孩们，一开始还充满了勇敢，直到他慢慢将这份勇敢变成恐惧。
她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对你来说，他们可能只是一份工作。但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警察并没有太认真调查。一个孤儿，教父是个有犯罪记录的恶棍，家里七个孩子中排行第六，还是个穷人家。就是那种容易跟错人的孩子。我回家时，案子已经结了。我甚至错过了他们的葬礼，因为莫莉不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她把他的工具箱卷起来放在一边。“一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当我弄清楚后，又不知道该怪谁。到那时，你已经不再是汤姆·里德尔了，你是LV。”她看着他，皱了皱鼻子。“LV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杀的人远远超过55个。你是格林德沃的第55个清理者吗？你有强迫症吗？你杀人总是花整整55分钟吗？”
汤姆只是怒视着她。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杀死一个人，就像他血管里燃烧着一种迫切的需求一样。
他不是连环杀手，他不会强迫自己去杀人。他的方法多种多样，注重结果，而不是过程。如果没有不杀的理由，并且这样做能给他带来某种好处，他就会杀人。
这个女孩不同。
他以前也曾多次想要杀人，但这次的冲动并非源于短暂的愤怒。这不是一时的怒火中烧，也不是“扭断脖子让他们闭嘴”的那种情绪。尽管他很想让她闭嘴。
他需要杀了她，就像他需要氧气一样。
他能感觉到骨子里涌动的欲望，仿佛她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
她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述这些年来，在一步步接近汤姆的过程中，她如何杀死了格林德沃集团里的每一个人。这很奇怪。她并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试图制造恐怖气氛。她只是像平时在电话里和妈妈聊天那样和他说话。
她很孤独。汤姆是她可以谈论自己所做事情的人。她知道他很聪明，他们都比其他人更聪明。
汤姆让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同时不停地测试绳子，观察着她。捕捉她所有的小动作和怪癖。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下巴下方的脉搏上，她的舌头迅速伸出舔了舔嘴唇，然后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接着她又开口说话了。
他要慢慢地杀了她。他要慢慢地把绳索套在她的脖子上，细细品味她每一刻的痛苦和恐惧。他要对她使用电击，看着她痛苦地扭动。当他停止电流时，他会吞噬她的尖叫，感受她急促的脉搏，同时将她吞噬。
谋杀通常不会激起汤姆的欲望。他认识很多男人，他们每次执行任务后都会勃起。那是一种权力的感觉，一种征服感。血液沸腾，荷尔蒙涌动，大脑的突触活跃，高潮的感觉带有性意味。就像需要最后的高潮来完成整个过程。
之后自慰或找人上床并不罕见。
汤姆很少有这样的需求。他的任何一次谋杀都没有性的成分，尽管他有时也会利用自己的外表来对付目标。这是一份工作，而且大多数受害者都太不堪一击，以至于在这个阶段根本无法带来丝毫的刺激。充其量只是一个智力和创造性的问题。
他在掐死桃金娘·沃伦时曾短暂地有过性反应，仅仅因为她是第一个，这让她变得令人兴奋。汤姆忽略了这种生理反应。而且她也很愚蠢和无聊，不值得他这么做。
但汤姆一想到要杀死这位图书管理员就勃起了。这是性的欲望。甚至没有必要否认这一点。
他想和她上床。
他想把她撕成碎片。他想揭开她的思想，直到她求他杀了她。
他想对她做所有以前从未感兴趣的事情。因为她很有趣。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普通，她是特别的。他要把她所有的特别之处都剥夺掉。
他可能会花几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直到血液在血管中轰鸣。他出汗了，但不再是冷汗。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不管怎样——这些都不重要，”她耸耸肩说。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用算计的眼神打量着他；仿佛她知道他看着她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并没有因此退缩。她没有脸红，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他的心跳又加快了一些，他感到愤怒涌上心头，因为她预测到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从而打败了他。
他之所以没有暴跳如雷，是因为他能看出这只是个开始。她不会杀了他，她需要他做点什么。
她身体前倾，眼睛异常明亮，充满了期待。
汤姆感觉她是第一个真正看到他的人，看到真正的他。
她伸出手来。她的手指碰到他之前，他的皮肤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解开他衬衫的领口，花了一会儿时间检查他的脉搏。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他挣扎着想要挣脱绳子，她嘴角微微抽动。
他想掐死她。
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离开了。他能听到她在厨房里走动的声音，他怒视着对面那幅天使的画像。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当他意识到那是一盒装有胰岛素的注射器时，他微微一颤。
她微笑着抽出一支。“别担心，这不是真正的胰岛素。”
他想剥了她的皮。
他试图挣脱，但她冷静地把他按住，针头扎进了他脖子的侧面。
她低头看着他，研究着他抵抗药物的表情。几秒钟后，他的头开始耷拉下来。
“你醒来时会感到非常困惑。最好试着逃跑。”她的声音越来越慢，好像故意拖长了音节。声音柔和而悠扬，像是在戏弄他。
这些声音升腾起来，像厚重的黑天鹅绒一样将他吞噬。
当一切陷入黑暗时，他仍在想着如何杀死她。
他昏沉沉地醒来时，感觉头快要裂开了。他躺在某个漆黑的地方，不再被绑着。
他的右手剧痛难忍，脚底也是。他坐起来，疼得直皱眉。
她一定在他第一次昏迷时给他用了止痛药。他的右手被仔细地包扎好了。
他笨拙地支撑起身体。跑，她叫他跑。他为什么要跑？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身处一座建筑物内，脚下是昂贵的地毯，光滑的木地板。他找到一面墙，用左手沿着墙摸索，直到找到一个电灯开关。
他按了两下。
没有亮。
电被切断了。她在做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摸索着，经过几个书架，直到找到窗帘并猛地拉开。
月亮不是满月，但足够明亮。他转过身，发现麦克奈尔的尸体就躺在他所在的书房门口。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打量着这个房间。
入室行凶出了意外，就好像是他自己策划的一样。
她模仿得如此细致，连他右手受伤，不得不用左手攻击麦克奈尔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他的工具箱摊开在桌子上。
跑。
跑。
他确认工具一样没少，除了那把厨房刀，此刻正插在麦克奈尔的胸口。他猛地拔出刀，迅速卷起工具包，塞进夹克口袋里。
他的脚底每走一步都像火烧一样疼。而且，不经过麦克奈尔身边的那滩血并移动他的尸体，就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她是怎么出去的？
窗户。他寻找着插销，笨拙地试图打开它，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戴手套。
他的指纹到处都是。
跑还是试着擦掉指纹？他的指纹在墙上、书架上、窗户上，可能还有窗帘上。即使他能把这些都擦掉，他也感觉自己的DNA可能已经被留下了。也许在地毯上，她什么时候取过他的血吗？他太晕了，无法判断。他不知道她设下了多么周密的陷阱。
那个狡猾的贱人，他一定要杀了她。
他推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
没钱，没车。他试着跳上一辆车，但右手几乎不能动，他根本没用。麦克奈尔显然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座小屋。
他逃了十二个小时，就被猎犬抓住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坐在审讯室汤姆的对面，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汤姆靠在椅背上，沉默而愤怒。
“我必须说，汤姆，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汤姆无视邓布利多，想象着自己掐着图书管理员的脖子，直到她的皮肤开始发青。他把桃金娘那张愚蠢、惊恐的脸和她那双聪明的眼睛重叠在一起，试图想象她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
小屋里没有麦克奈尔和汤姆之外的任何人的DNA或指纹。根据证据，汤姆在切断麦克奈尔的电源时触电，但在遭受电击的情况下仍然完成了谋杀。所有细节都完美地证实了这一点。电源箱里有他烧焦的肉的痕迹。
“你将面临终身监禁——除非你有一些机构可能会觉得有用的信息。如果你能在更大的案件中成为合作证人，你的刑期可能会大幅减少。”
汤姆仔细地打量着邓布利多。
如果汤姆“杀”了麦克奈尔，那么有理由认为他也对马尔西伯和多洛霍夫的死负责。
格林德沃无疑会这么认为。
如果汤姆不利用某种保护措施，他就死定了。
格林德沃是邓布利多的执念，这也是汤姆最初加入那个集团的原因。他预料到，如果一旦被抓住，背叛格林德沃可能是他的杀手锏。汤姆听说过邓布利多为了打倒格林德沃愿意做到什么程度的故事。
图书管理员知道汤姆是格林德沃手中的工具。如果汤姆没有杀死她心爱的朋友，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在她复仇的大计中，汤姆只不过是持枪的手。
格林德沃才是头目。
汤姆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在监狱里慢慢腐烂，直到格林德沃派人杀了他，这一天恐怕很快就会到来；要么倾尽所有力量打击格林德沃，以保护自己，并在此过程中减轻刑罚。
无论哪种方式，她都能报仇。但后一个选择能让汤姆有机会最终逃脱，找到她，然后慢慢地杀死她。
她料定他会选择后者。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在利用汤姆。他的野心和自保意识不过是她达到目的的手段。
汤姆强压下满腔怒火，缓缓挺直身子。他迎上邓布利多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眼下，先逃过牢狱之灾，保住性命。
他日后定会找到她。
“事实上，我相信我确实掌握了一些机构会觉得有用的信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