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里德尔小姐
空气中啪地一声巨响,两人幻影移形落在蜘蛛尾巷昏暗的客厅,斯内普立马开口,“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在两个月前没有,我指的是霍格沃茨发生战斗之前。”邓布利多找一张舒适的扶手椅坐下,推推扭曲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
“感谢凤凰社朋友们的帮助,我在重新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就搞清楚了状况。伏地魔死了,食死徒一半被抓,一半在逃。凤凰社和傲罗联手在马尔福庄园抓到了一大批人,他们告诉我们,还有一批人和大量珍贵的仪器、法具藏在小汉格顿的里德尔老宅。”
“伏地魔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一个麻瓜家族的联系,所以他只是告诉食死徒们,这是另一个安全、重要的据点,让他们在那里看着他的宝贝,也看着维安娜。”
斯内普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这些了。
“在那里的食死徒似乎是些边缘人物,并不知道维安娜的身世,只知道把她像女主人一样侍候,毕竟他们的黑魔王把她叫作——”
“妹妹。”斯内普答道。
邓布利多神情认真地望向他,接着说:“是的,西弗勒斯,我只是之前听你说起过维安娜,并没有见过本人。但我见她第一眼就意识到了她是谁。毕竟,她长得和老汤姆·里德尔十分相像。”
“你见过老汤姆·里德尔?”斯内普问。
“不是亲眼见到,从别人的回忆里。”邓布利多言简意赅地回答。“就像我们之前聊过的,结合你提供的情报和我对里德尔家族的了解,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维安娜·里德尔,老汤姆·里德尔抛弃了可怜的、怀着孕的梅洛普·冈特后回到家乡,与另一个麻瓜女人结婚生下的女儿。伏地魔十七岁杀死自己父亲与祖父母时,出于某种原因留下了她。”
“他认为留下一支家族血脉今后可能会用得到,所以把她囚禁了,定期施遗忘咒让她什么都记不得。”斯内普补充道。“黑魔王在她身上做了大量的魔法实验,据我所知,其中一项就是让她服下了大剂量的长生不老药,所以她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是的。”邓布利多眼神中流露中无限同情,“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苍白、瘦弱,对一切都迷惑不解,并且被吓坏了。但随后她就高兴地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走出被困了五十多年的老宅子,到外面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正是通过这一点,我们确认伏地魔已经彻底死了——只有伏地魔死了,困住她的魔法才会失效。”
“我把基本的事实告诉了她,比如她是谁、身处何地,但是对于过去那么多年发生过什么,我也无能为力。抱歉,我没有告诉她你认识她,我想,或许你想要自己选择以什么方式来告知她。”
邓布利多看向斯内普,似乎期待他对此多讲几句,但斯内普只是盯着自己的大拇指,皱紧眉头摇摇头,“不要告诉她。”
“好吧,好吧,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邓布利多换个话题,接着说:“正如你所见,遗忘咒并没有影响她的才能。伏地魔一定希望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个咒语天才而不是个麻瓜,以此证明自己的血统,看来她在过去五十年中学到了惊人的东西。总而言之,我想我们都同意她来教黑魔法防御术很合适?”
“合适?”斯内普冷笑一声,“她没有使用咒语的记忆,却掌握了大量危险的咒语,你认为把她和你亲爱的学生们放在一起是安全的?”
“她不是个默默然,她能够控制自己的魔法。”邓布利多喉头顿了一下,“她只是在某些方面……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并且,她是伏地魔唯一在世的血亲,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伏地魔曾经的支持者中难免有人想方设法要利用她。把她放在你我还有霍格沃茨教师们的眼皮底下,总比让她自己孤身乱跑要安全。”
“你也是希望她安全的,不是吗?”
斯内普不说话,捏紧了酒杯,半晌转过头,漆黑的眼睛盯着邓布利多。
“你在要挟我。邓布利多,你要让这成为我新的责任。”
“我没有。”邓布利多立马否认,“我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斯内普咬着牙说。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语气极为温和,“我当然希望你回到霍格沃茨,但也不是非你不可。金斯莱要做魔法部长可能不行,但我可以去请莱姆斯和尼法朵拉·卢平,我也可以亲自教学生们。我只是认为你是最合适的。”
“但你知道我没法拒绝。”斯内普腾地站起身,大踏步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凝视外面浑浊不清的河水。
邓布利多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过了片刻,瘦削的黑色背影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同意了,邓布利多。我会回到霍格沃茨。”
深夜,黑漆漆的房间寂静得像一座坟墓,斯内普换上睡衣平躺在床上。多年来练习大脑封闭术让他习惯性地在睡前摈弃所有情感,屏蔽掉所有记忆和情绪,保持大脑一片空白,等待陷入无梦的、纯粹的睡眠。
他十几年如一日过着极其自律的生活,尽可能保持规律的作息。他很少失眠,或者说,很少让自己失眠,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因一时昏沉造成难以预计的惨重后果,精准地用魔药调节自己的作息和精力。
可是今晚封闭大脑变得尤为困难,他努力排空头脑,乱七八糟的记忆却像飞射的咒语一样在脑子里乱窜。
他坐起身来,裹紧深灰色长睡衣,打算像往常一样服下一些安神汤剂。这时他突然看到卧室屋顶中央闪着若有若无的诡异绿光。
他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定定心神仔细看去。眼前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情景晃了一下,他似乎看到凯瑞迪·布巴吉以扭曲的姿势被头朝下倒吊在房顶上。她绝望的眼球凸出来,对着他低声喃喃:“西弗勒斯……求求你,救救我……”
不。他抱紧脑袋。
他确信这是发生在自己脑子里的事情,因为紧闭双眼,仍然看到黑暗中一道绿光闪过,紧接着是大蛇扭动着游向女人已死的身躯。那位麻瓜研究教师,因为发表巫师和麻瓜应当平等的言论被抓来折磨,死前向他求救,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没做。是他的错。
房间内的黑暗愈发浓重。他看到疯眼汉穆迪被咒语击中,从空中摔了下去。穆迪的尸体在坠落时变成邓布利多的,同样摔得手脚折断,像个破碎的大布娃娃。
恐惧攫住了他的内心,他预感到,他最怕的就要出现了。
“不……不要……”
角落里出现了暗红色的什么东西。他跌跌撞撞走过去,看到莉莉·伊万斯的尸体倒在童车一边。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蜷缩在地上。
这都是幻觉,他告诉自己,只是回忆在折磨他。这些人都已经死去很久了——有的甚至并没有死,邓布利多白天不是还在和他说话么?他不应当再为他们的死痛苦。
但他止不住地像打冷战一样浑身颤抖。就像竭力奔跑太久的雅典士兵会在传信后立刻倒地死去,他脑子里崩了太久的弦在把记忆交给哈利的那一刻就断了,此后再难收拾起来。
他甚至没有力气伸手拿到安神药剂,躺在地板上,听凭自己被黑暗吞没。
他迷失了太久,犯了太多的错,就像摔碎的瓦罐只能永远顶着裂缝,无法恢复如初。《预言家日报》说他是个英雄,就好像在生死簿判了一笔,给他盖棺定论,救的人比害的人多,于是不必坠入深渊。
可他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真的能救回自己的心吗?
他此刻甚至羡慕维安娜。如果有人愿意用魔杖指着他的眉心念一句一忘皆空,他就不会再被记忆折磨。
可是,维安娜——他痛苦地想——他对她同样背负着难以弥补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