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背着香寻奔走在山间,庆幸自己当初练得一手好轻功,让她此时在我背上不至于太过颠簸。那时香寻说,我负责打架,你负责逃跑,我受伤了就找你医治。
一路呼啸而过有些寂寥的风声,始才反应过来背上的人从出得春秋别馆就再未说过话了。
“香寻,同我说话,别睡。”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没睡,醒着呢。”
忽而想起她刚刚在众人面前喊我褚清泉的话语,酸楚又涌上心头,她到底清醒过来了吗?又是何时清醒的呢?她后面如此奋力苦战,是为了我呢,还是为了当时被错认成她回忆里的褚清泉呢?
“香寻,我是谁。”
又是一声轻笑:“天不收,我知道的。”
然而接下来她说的话,在之后的日子,一直萦绕在我的脑中,无论清醒还是梦中,都在揣摩她话中的深意。
“只有你会永远地站在我的身后,把我视为最重要的,我知道的。”
“对不起,这些年我总对你视而不见,不愿回头看你。”
“再等等我好吗?等我想清楚些、明白些,再跟你说。”
“好,好,香寻,我永远都会等着你的。”我下意识应答后才回味过来她在说什么,香寻是在给我道歉吗?为什么?要等什么?又要想清楚什么? 隐隐的大胆猜想要从心底萌芽,脑子好乱,再说下去我不能专心赶路了,“等你好了再说。”
赶回到医馆时药药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我取出麻沸散助她服下,她昏迷前拉着我的手同我说:“看来今夜我是醒不来了,今夜就带我走好吗?我不愿再在此地醒来。”
“好。”
我小心褪去她的衣物,用钳子将仍插在背后的刀尖拔出,止住血后将伤口缝制,包扎好伤口后又细细帮她擦拭过身子,才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衫。
此刻又庆幸自己学了手好医术,总归不会让她死的。
处理好后我才着手准备离开清河的事宜。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无非就是让少东家去备匹马车,我捡拾些要带走的包袱。
说留恋此处吗?过去这里将我和香寻分隔两地,让我看着她和褚清泉反复纠缠不休也无能为力,说不留恋吗?算算年头我在清河的时间该比在我的家乡还要长了,然而这大部分的时光,都是我与药药相伴。
所以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应是药药的去留。
我没能力保护好她,药药跟着我定是凶多吉少,与其让她跟着,倒不如在此当个医馆大夫不去沾惹那江湖事更为安全,她虽学艺不精,治些寻常病倒是绰绰有余,定能在此安稳一生,与其跟着我这个在身陷险境之时也无法优先考虑她的师父,还是将她留在此处更为稳妥。
“药药。”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说师父要抛下你的残忍话语,药药倒是先开口了。
“我知道的,师父,你们要走,带着我只是拖累,我不会跟着,我就在这里守着师父的医馆。”
我不禁湿了眼眶,一直以来总认为她愚笨,可是在某些方面她却敏锐得很,先前有看穿我常年的女扮男装,现下又能看穿我此刻的顾虑,我低声道:“药药,对不起。”
药药摇摇头,退后一步双膝跪地,额头叩至地面道:“师父从没有对不起我,师父收养我,教我医术,还总是替我的身子操心,我非常感激师父,因为师父我才能有一身立足之本,虽然没有师父厉害,不过我一定会认真背药典,成为像师父一样厉害的大夫,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我慌忙将她扶起,此番话语着实令我汗颜,对不起药药,我总是自私的,说起来我要养你的初心也不是出自真心的,只是拙劣地模仿着香寻,笨拙地跟着她的脚步。
然而诸多种种隐情也不值得说道了,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一句:
“好,经此一别你我师徒二人不知何时再见,一切保重。”
*
少东家也已备好了马车,上路前说让我在车内休息方便照顾香寻,她和盈盈在外驾车。
我点点头道:“后半夜换我。”
我屈肘枕着,兀自思索着香寻在我背上说的几句话,然今天历经诸多操劳,不免难敌困倦,正欲沉沉入睡之际,耳边却传来驭台外的窃窃私语。
“好大侠,你还在生盈盈的气么?”
“没有。”
“脸色这么臭,明明就有!”
短暂的沉默后盈盈又开口道:“哼,说来你那天姨娘也真是的,明明下了毒假意应承他拖延时间便好了,还偏要说那些假模假式的话让你们身陷险境。”
“如若不是那样,我也不用现身惹得你不痛快!”
听到这我顿时一惊,那时我确有自己的私心,但若使得两情相悦的人有嫌隙了大为不该,是该出去替盈盈辩解一番才好。
“我理解她的,我一直替寒姨和天姨之间感到惋惜,自从天姨不再扮作男人后,看着她们之间的关系日益亲密我也很替她们高兴。”听到这正欲起身的我动作一顿,凝神以听她接下来的话。
她叹了口气,又说道:“今日听寒姨最后说的那番话,只盼她是真的放下过往,和一个真心爱护她,珍重她的人相守一生便好了。”末了一顿,“就如同你我二人一般,所以盈盈你别生她的气 。”
“好,那我不生她的气,你也不许生我的气了。”只听盈盈立即笑嘻嘻接话,哪还有半分生气的语气,“那你亲亲盈盈,亲亲盈盈嘛。”
闻言至此鼻尖一酸,紧闭着双眼也止不住溢出的眼泪,原来还有人会替我的情感惋惜,我抬手捂着双眼,任由泪水沾湿衣襟。
不待我伤怀多久,仅是一帷幔之隔,光景却大不相同,耳边伴着唇齿厮磨又传来少东家的一声惊呼。
“盈盈!寒姨和天姨还在里面呢!”
“她们早就歇下了。”只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又传来盈盈的声音,“不想吵醒她们的话你可得忍着别叫出声了。”
果真是年轻气盛,香寻家的少东家算是栽在这盈盈手中了。
此后果真两人都止住了声音,独留轮毂吱呀作响回荡在寂静的夜晚中。
翌日窗缝透得些许微光的时分,一阵鸟鸣唤醒了我,我起身看向香寻,见她仍安静地趴在一旁,我伸手扶额未见发热,脉象沉稳便放下心来。
掀开车帘,看见盈盈窝在少东家的怀中正自安睡,少东家比出噤声的手势,我点点头,作势让她们进去休息。
少东家将盈盈抱进去后便出来与我同坐。
“后半夜怎么不叫我换你们进去休息?”
“不碍事,昨夜我也睡着了,是盈盈守着一夜没睡。”
听她提到昨夜我又想起入睡前听到她们的闺房蜜语,虽不是有意偷听,但还是稍有心虚,不禁感到面上一热,故而默默无语。
又行过半日才远远看到一处村落,少东家倒是对清河颇为熟悉。
“前面的村子有家客栈,我们在那歇几日再赶路罢。”
“不。”这沙哑声音的声音并不是我的回答,是车内传来的。
“香寻?你醒了?”
我忙掀起帘子钻进车内,见香寻撑着身子想起身,我抚上她的手腕处见脉象无甚异常,便扶着她坐起来,取过水袋送到她嘴边,她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后偏过头示意够了,以袖拭了拭嘴角,道:“歇一夜便走。”
我垂下眼眸,没有应答,当然,这里也没人会反对她。嘱咐几句让她在车内好好休息后借口出去陪着独自驾车的少东家,因为盈盈醒来后也被少东家正色勒令在车内休息。
说是陪伴,实则也是在外面独自黯然神伤,香寻如此心切地要离开清河,是因为他吗?是因为这里留存着与他不愉快的回忆吗?与他的争吵,背叛,决裂……可是这里却承载着我的一些美好回忆,可现在细细想来,是美好吗?弱水岸旁是我与她的共犯,可也是她和褚清泉争吵的初始,太平钟楼她与褚清泉的决裂,却是我隐秘的快乐,春秋别馆,是褚清泉背叛她的终局,却是我与她一起逃离此处的开端。
她想起清河,到底是与我相关多一些,还是与他呢?
清河对于我,到底是美好多一些,还是遗憾呢?
还有那日她在我背上说的那几句话,当初隐秘的猜想仿佛又被我打成了幻影。
我发现自从那夜后,我不再扮作男装,好像也失了与她正常交流的媒介,也越来越摸不透她的心思。
到底要想清楚什么?又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是没办法再接受一个明目张胆地对自己心怀爱意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还是要跟我说尽管褚清泉如此对她,她还是理解他放不下他吗?此刻我竟然想着她的伤好得慢一些,我害怕听到这些话语,光是想到,我就心如刀割。
我大抵就是如此悲观的人罢,提前预想好最绝望的可能来折磨自己,这样到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也能有所应对,起码不会是空欢喜一场。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我摇头不答反问:“你怎么出来了。”
“一直趴着难受得很,我出来坐一会儿。”
少东家跃到前面的马背上驾马去了,独留下我和香寻,莫名诡异的气氛,让我不知该和香寻聊些什么,我们之间一向没有什么家长里短可以攀谈。
沉默,我向来最会沉默了。
一路无言直至到了客栈,少东家跟掌柜定了两间房,我心头一动,香寻不言反对,我自然乐见其成。
我大抵还是如此阴暗的人罢,总想着在这细枝末节处占些便宜。
我们在楼下吃过晚饭后正打算各自回了房间,但念及明日就要上路不知下一次住在客栈是几日后,便跟香寻说今晚换过药再歇下,她应允一声便让她先回房,我去吩咐店家烧些热水。
“香寻,换药。”我端着热水来到房内。
“好。”她背对着我自如脱下外衣,一件一件脱落,直至剩下缠绕的细布。
她伤在两侧肩胛骨正中央,我便用以前束胸的法子替她包扎。
她正低头四处找寻着什么,我忙向前搭手解开系在背后的绳结,她配合地双手举手向上,方便我从身后一圈一圈地绕开束缚,裸露的后背展现在我眼前,还有那道触目的伤口,已被我缝合。
我沾湿手帕,左手自然搭在她的肩上,右手拿着手帕轻轻擦拭渗出的些许血迹。
清理完后一指勾取些许冰凉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甫一触到她的肌肤,她猛地一颤。
“怎么了香寻?是痛么?”我有些奇怪,刚刚擦拭伤口都无甚感觉,这伤药清凉,本不应如此刺激,怎还会惹得她反应这么大。
“无碍。”她微微摇头。
我愈加轻柔动作,涂抹完后将浸过药汁的纱布敷在伤口处。左手轻压着伤口处的纱布以防止移位,右手拿起备在一旁的细布,从左侧伤口端开始,布口向右,布尾向左侧腰肌摆弄,我贴近香寻,右手从身后环着她的腰至左侧腰际摸索着布尾,头抵着她的右肩想向左腰望去寻找布尾的踪迹,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双峰,我慌张侧头躲避,右手自顾在那摸寻。
“在这里。”她拾起布尾递与我手中。
“多谢。”我接过后还是不得不向她胸前的光景看去,将细布覆上她的双峰底端。
我没来头的一句道谢惹得香寻一阵娇笑:“明明是你帮我,多谢我什么呀?”
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屏住呼吸抿嘴不语,将细布缠绕一圈后,在我又环着她的腰找寻时她已轻车熟路地将细布递给我,如此缠绕几圈后估摸着沾药的纱布已被固定好了,便释放出了左手来帮忙。
两只手操作方便许多,用不着香寻再替我帮忙递布尾。
我右手绕至她的胸前从腋下接过左手的细布,总算包过半杯,看着被包裹进细布里的凸起之物如今只剩半圈红晕裸露在外,看着香寻微微起伏的胸脯,我的心跳得愈发快了。
好热,我定已面红耳赤了。
我加快动作迅速包完剩下的半杯,最后将细布绕过几圈肩膀,在背后系上结。
“好了。”我端起一旁的水盆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来到溪边闭眼掬起一掌水泼向面庞,我拍打着双颊,冷冽的溪水与我潮热的面颊一接触,化作水汽氤氲。
待到余温散去,指尖也始觉冰凉我才移步回去。
却一直徘徊在房门口,门缝不见透光,是已歇下了么?虽然我本就是要宿在这间房的,但是香寻应该明白罢,一间房两个人,就是要同床共枕的,她该是知晓的罢,她该做好准备了罢?
我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推门而入,又恐惊了香寻,还是轻敲了敲门唤道:“香寻。”
不见应声,我推门而入,
房中独留一支床边的蜡烛,微弱的烛光让我得以看见香寻背对着我侧卧在里,昏暗的光线看不真切,走近才发现香寻留有一半的床位和被褥。
我轻轻吹灭烛火,月光也得以从洒入,借着透过轻薄窗棂纸的微薄月光宽衣上塌。
轻轻掀开被褥钻入,侧目看向香寻因沉稳的呼吸带动轻微起伏的背后,心底不住琢磨香寻是睡熟了么?是受了伤所以不甚警觉么?
我揽上她话,会醒么?醒了会如何?我说我睡熟了不自觉动作,可信么?
心思不纯,心跳也跟着加快,在这寂静的夜晚听着似格外显耳,我暗自深深呼吸,强压下心里的悸动,欲望却仍催促着我动作,心一横,起势翻身,顺势便将右手一伸,却只敢放松一半的重量将手掌悬在她的腰间,观察她未有任何异动,这才慢慢放松身体,将手臂的重量慢慢释放,直至完全卸力搭在她的腰上。
不由得轻舒一口气,我这才发觉刚刚太过紧张不自觉屏息良久。
看着我们间隔的距离,约莫半臂宽,想凑近些,我也变得愈发贪心。
我慢慢腾挪身子,每近一寸便停下观察,手臂也渐渐得以环住她的腰身。
软玉成功在怀,我有些自鸣得意,鼻尖萦绕着她那抹淡淡的惊鸿影,每次闻到她身上的这抹香,我总会在心底隐秘地幻想她真的属于我,此刻她真的在我怀中,让我的这份幻想仿佛又真切了几分,好想就这样,永远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