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事件后，伊芙利特清醒后。
“9层到了。”
塞雷娅走出电梯，从 口袋里摸出钥匙，低头确定房门钥匙是哪一把，等她转过拐角看向走廊尽头时，突然叹了一口气，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她家门口坐着一个人，沐浴在寂寞的黑暗里，正低头看着终端，浅蓝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
塞雷娅下意识想后退，但她还是任由双脚将自己带到那个人的面前。
“赫默。”塞雷娅的声音很轻，轻到没有唤醒走廊里的声控灯，在走到这里的短短几步之中，塞雷娅已在心里替赫默找了一个又一个体面的理由，比如来拿分居后落在这里的东西，比如再次来质问自己，比如……
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塞雷娅看清了赫默憔悴的面庞，尤其是那乌青的黑眼圈，不知道她上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了。
“等你回来呢，我忘带钥匙了。”赫默笑着说道，还轻轻揉了揉眼睛。
塞雷娅愣住了，她们明明……早就分开了。
赫默撑着一边的白墙，准备站起来，她身上没有令塞雷娅担心的酒气，只有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的心还没放下来一半，就看到赫默一个踉跄，塞雷娅下意识一把扶住她的上臂，但又很快松开。
“等一下，”塞雷娅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缓缓垂下手臂，指了指赫默的脚：
“你的鞋穿反了。”
“啊……”赫默低头看向自己的乐福鞋，脱下鞋子，光脚踩在地砖上，就地换了换。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塞雷娅敏锐地感受到了不对劲，见她低头不语，她又向前走一步问道：
“赫默，你还记得你家的地址吗？”
“我……这里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吗？”赫默总算吐出了一句话。
“……”塞雷娅把头偏了过去，握了握拳，又慢慢地松开。
“过度疲惫和长期的压力导致的重度解离，她这是在漫游。”塞雷娅很快在心里得出了结论，她注意到赫默两手空空，除了终端其他什么都没带，外套也穿得很匆忙，一边的衣领还掖在里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现在不住在这里了，我让乔伊斯……摩尔来接你回去吧。”她准备掏出终端，但她顿住了。清醒以后的赫默愿意让别人知道她跑到塞雷娅这里来了吗？而且炎魔事件以后，自己的话对她们来说还有信任度吗？
塞雷娅抿了抿嘴唇，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无声无息地流下来。赫默注意到塞雷娅的右胳膊的袖口在慢慢变红。
“你？！”赫默拉过她的手，摸到了一掌心的暗红，她又注意到塞雷娅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面都是绷带和消炎药。
“你受伤了……”
应该是刚才扶赫默的时候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但塞雷娅只淡声说道：“我不要紧。”她正苦苦思索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恍惚间，赫默突然把手伸进塞雷娅惯用的右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拉过塞雷娅就去把门打开，说道：
“你的伤口要紧。”
生理盐水顺着塞雷娅的右臂缓缓流下，由于赫默的手不太平稳，盐水也沿着塞雷娅的腰线一路向下，沾湿了她的裤腰，可她没说什么。沾了血迹的衬衣脱在一边，塞雷娅的脊背上浸出薄汗，她闭上眼，眉间的沟壑却缓缓松开，好像在铭记什么东西。
时候不早了，把赫默安顿好睡下后，塞雷娅独自来到客卧，掀开床上雪白的防尘罩，盖上自己的风衣准备凑合一晚。客卧的窗帘早已拆下，明亮的月光搅得她睡不着，没办法，右胳膊后侧的伤让她不得不侧着睡，直面大开的窗户。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睡意渐渐铺在她身上的时候，一双手从她背后抱住了她。
“谁！赫默……？”
“我们为什么分开了呢？”赫默直接开口问她，横冲直撞。
塞雷娅缓缓放松下来，又慢慢躺了回去，背对着她回答道：“……因为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为什么呢？”
“……”
“是为了我好吧，我猜得到，塞雷娅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
“嗯，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和害人这种事联系起来。”
“……”
解离状态下的人不会记得漫游时的记忆，塞雷娅的手渐渐攥住，声音有些紧绷地问道：
“你会恨我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她在这句话透露了什么，也不知道赫默有没有听出来，只听见背后的人轻轻地笑了，好像塞雷娅讲了一个微微有点好笑的笑话：
“应该是因为你总想保护我，所以我才生你的气吧。”
“……”
听着不能当真的回答，塞雷娅却缓缓松开手，露出柔软的掌心。
“你知道吗塞雷娅，我总会看着你的背影，看你离我越来越远。”
塞雷娅大概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很早以前，她就注意到每次看望过伊芙利特后，青涩的研究员在她提出留步不必再送后就会安静地停下。头顶的感应灯在塞雷娅经过的时候一盏盏亮起，在她走远后又一盏一盏黯淡下去，等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时，只看到穿过重重灰暗，走廊的那一头还固执地亮着一盏灯，以及研究员有些匆忙地离开而发出的脚步声。
“你走得好快，要不就是把我定在原地哪也不许我去，我想，如果我有离开你的勇气，那是不是说明我也有能回来追上你甚至挡在你前面的能力了呢？”赫默自顾自地说着，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把塞雷娅古井无波的心砸得波澜四起，石头越落越深，稳稳地落在井底。
她想回头抱住赫默，但胳膊上的伤让她没法翻过去从事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况且以她们现在的关系，她也想尊重赫默，只好轻轻拍了拍抱在她腰上的手。
“谢谢。”
赫默是硬生生被太阳照醒的，好半天她才渐渐适应亮度，额角很痛，眼睛还有点胀，等她发现这是哪里的时候，她像诈尸一样坐了起来，警惕地四周看了看，身上盖着的是她自己的外套。她从口袋里摸出了终端，一看上面足足有十几条消息和未接电话，乔伊斯的每一条消息后面都没有加句号，看起来是很着急了。
“抱歉，乔伊斯，我昨天睡着了……”她匆忙披上外套，一边跳着走一边提着皮鞋的后跟。
“没事就好，赫默，你在哪？”
“我在……额……一句两句说不清。”
“需要来接你吗？”
“不用，我现在就回去，伊芙利特现在情况怎么样？”
赫默一边听着乔伊斯的汇报，一边对着镜子抓了两下头发，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鞋柜上躺着一把钥匙。
钥匙……我不是留在这里了吗？难道我记错了，还带在身上？然后就这么进来了？
她摸了摸鞋柜上的灰尘，四周的家具上都盖着防尘罩，几乎没有什么有人居住的痕迹，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多久没回来了。赫默没有多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打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她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了，也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是个美梦，她好久没做美梦了。等赫默跑到楼下的时候，她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而停下来，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向9层的阳台，但什么也没看到，以前那里有一盆生长到窗外的绿萝，现在也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等风第二次吹起她的风衣下摆时，她终于重新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里，奔向那个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