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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巧合,我再次见到江晏不是在什么清河深山老林或者边关狼烟四起之处,反倒是在这开封城内烟花巷柳之地寻得这人一面,实在是和“大侠”这个名头相去甚远了些。
这些年踏破铁鞋,硬生生练出的轻功到底在找人这事上没发挥什么作用,前几次瞧着江晏的背影,比飞鸟还快,待我运起内息,那人早就像燕一般无影无踪,还偏生总是在午夜来去,让人两眼一抹黑。
既然人找不到,这轻功绝活我好歹不能浪费,用在捉老鼠、抓金蟾、做梁上君子这些事儿上倒是刚好,特别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处,对我来说真真是如鱼得水。
见那盯了半天的狗官走到檐下,与那歌女厮磨时,我知晓时机已到,便抬起手臂,十指虚握,一招摄星拿月就要出手,好偷回他从崔二娘那死乞白赖求得的银钗。只是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却被另一只手捉了个正着。
我被惊了一跳,不知何时有人跳上这屋顶来到我近旁,竟是悄无声息,连踩瓦声都不曾听见。这些年我也算略有小成,若是连我都没有发现这人,那只能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是何人?为何要阻止这种鸡毛小事?
我心如擂鼓。定睛一看那手,分明是女子的手,腕上还挂着一轮玉镯,虎口处还有一处……幼儿的牙印?
我猛抬头,只见一张熟悉的,夜夜徘徊在我梦中的,魂牵梦萦的面孔。
“江……江无浪?!”我听见自己有些颤抖地叫道。
“没大没小的。”身旁这人轻笑一声,“太久不见,生疏了?怎么叫大人全名?”
她说什么,似乎被夜风吹乱了,我听不清,只是楞楞的望着江晏。那人就这样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没有跑也没有受伤,似乎还略施了些粉黛,朱唇张合,比天上高挂的绫罗花灯还要影影绰绰,小时候是说笑,现在那些舞榭歌台上的美人倒是真的不及我眼里的江晏一分了。
看着她头上用玉簪挽着的发髻,耳上的明月珰,身上时兴的褙子和直裙,和金街的妇人没什么差别。我内心莫名生出郁闷之意,明明以前小时候寒姨送她的衣裙从来不穿的,总是说着不如多捎一坛酒给她,怎的到开封就变了?总不能是见我长大了,终于摆脱了我这个小累赘,跑来皇城嫁人了吧!
我被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想象嚇到,又觉得折辱了她,若是天底下一定要有女人不嫁,那也合该是我和她才对,更何况江晏的大业可不允许儿女情长。我自嘲地笑笑,江湖江湖,一入江湖便等着风雨吹折,如飘萍风絮,仿佛落地生根都是罪过。
江晏伴了我少时那十多年,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她眼里看得比不羡仙的小溪还清晰,她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个板栗,玉镯在她手上叮当响:“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少看点画本子。”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反正那钗是偷不回来了,下次直接去他门口强取算了。想着,我干脆把手放到江晏的背后,趁机把她抱了个满怀。
多年未见,她也由我去,顺手为我捋顺了额前交错的乱发,似乎是我这一身鸡窝实在是惨不忍睹,惹得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神又含着歉疚,沉默了好一会才柔声问我:“你呢?刚刚是学着人偷东西吗?”
嗨呀,这可是真怪罪我了。偷是不假,但我这也算是个义贼。我摇了摇头,把那狗官对崔二娘干的事跟江晏倒了一通苦水,我这冷面的江姨皱了皱眉,只是告诉我下次别再偷了,直接到他面前争一番更好。
我在心底直笑,回答江晏说:本来就打算直接去抢,给他点好颜色瞧瞧。是了,她总是见不得偷窃这种行径的,似乎从小便是如此,天泉后代,劫富济贫却不偷不窃,倒也是可爱。
我委屈地朝她撒娇:“您看,我这不是也没成吗?好江姨,您就原谅我这次嘛。”
“行了,你看我怪你了吗?”江晏道,“多大的人了还用这招。”
那可不是看你就爱吃我撒娇这一套吗?我哼哼几声,打蛇随棍上,把头塞进她的颈边,装作不经意问:“那你呢?江姨,怎么穿成这样了?我都没见过呢……”这样好看,好看到差点搓磨掉了你身上那二十载江湖风霜;好看到……我差点没有第一眼认出你。
她少见的愣神了一刻,有些不自在的从我的拥抱里脱出,像一只猫。我也不觉得尴尬,看着江晏在我面前局促的摆了摆手臂,她似乎是突然发觉了这身打扮在我面前实在是生疏,常年包裹在箭袖和护腕的臂膀如今只披着一层轻薄广袖,让我这身轻如燕的江姨都显得笨拙起来。
“任务所需。”她回答我,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这是意料之内的答案。我知道她从来都不在意这天下大多数女子在意的东西:容貌,胭脂,服饰。说白了,对她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她是江湖的女儿,全身的家当除了我就只剩下一条命,还有一个不见天日的念想,这三者都悬在剑尖上,一不小心就会被上天收走,所以其他的东西都成了累赘。这样的日子太多年了,久到江晏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身不由己。
纠结这些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过,她大抵是愿意的吧。即使不愿意,又能怎样呢?这样说来,我和她真的很像,少时总想着闯江湖当大侠,长大后才发现,家之外的地方都是江湖。
无以为家。我想起她教给我的剑招。她曾经也流过眼泪吧。
我望着江晏姣好的面容,屋檐之上,灯影摇晃,树荫斑驳,竟像是我镜花水月的梦。
其实,知道她是女人的人不过十指之数,那些人都是知道“江晏”还活着的人,而“江无浪”是我的“江叔”。
小时候她连我也想一起瞒了去,只是性别这种生理表征怎能瞒得过身边紧紧黏着的小孩?
江晏身量高挑,与寻常男子相仿,又是常年习武之人,穿着打扮总是直缀短打,沾着一身肃杀之气,嗓音为了女扮男装掩盖身份常年压低,只有在寻我回家吃饭时,高高扬起的声调才露出她原本清冽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山石里细细流出的山泉,我经常偷偷藏起来听她这样叫我名字,末了听够了便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坏心思地大声喊她一句:“江姨!”
她总是会皱起长眉呵斥我在外面要叫叔,还扬言要揍我的屁股,说我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又说我这样以后当不了大侠。
那时我少年心性,才不管她不痛不痒的恐吓,叽叽喳喳的比麻雀啄食还闹腾:姨姨姨姨姨!我就要叫你江姨!江晏提起手,欲动。我后退两步,瘪瘪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她无奈地低头看我,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黑的眼挟着我看不大明白的情绪,我们眼睛对着眼睛,我的视线尽被江无浪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吸尽。那双圆凤眼,我常常仰视着看着,我看着她的眼睛在灯下细细瞧着我的课业,看着她的眼睛在炊烟中眯起,为我端出一盘一盘的好菜。我从小就看不够她,她却总是不愿做那梁上燕,拍拍翅膀又飞到我看不见的江湖路远,更遑论岁岁常相见。
山风吹过竹香绕在她的发丝上,她蹲下身,丝丝缕缕抚过我的脸颊。我突然犯了倔,张着童言无忌的嘴就要喊出那个称谓,那个比江姨更亲近,也更不可言说的名头。
——娘亲。
她紧紧压住了我的嘴,手心的茧子磕得我生疼,江晏终于不像最初听见的时候偷偷落泪,我也没被她罚抄三遍《诫子书》。她本来就是我的养母,怎么害怕了呢?小小的我总是不明白她的。也许是因为我最终还是收了声,她只是一言不发,拉住我的手,往东边,太阳升起的方向,往我们的家走去。
江晏牵着我走了这条路无数遍,泥土上的车辙印覆上我们一大一小的脚印,我闲不住顺手摘下路旁的龙葵草,哄着她塞进她的手中,抬头望向高远的天边,大雁南归北去,秋收冬藏,折摘后的龙葵草再冒出新芽,这条路也变成了我一个人的路,春风吹盛了草木,却催不回故人归。
那人不再回来,我也被推着学会了独自长大,看过了恩仇血海情天,欠下了红线的命,死人刀的义。若我真死了,那才是真真正正忘恩负义之人,所以我要活,活着用那人教会的剑,去了结滔天的不平与恩怨。
我走了很久很久,手里剑换了数次,终于在河西遇见了她的故人,一群天泉旧人和一个蒙眼的瞎子,故人是敌非友,那瞎子把我打得如落水狗般狼狈,我力竭倒在地上,想着他既然说我是江晏养出来的一条好狗,那我便遂了他的愿,死也要爬起来咬下他一块肉,只是拼命挥出的剑气被他轻易化解,我想着死前总得慷慨一回,决绝地闭上眼睛,引颈受戮。我原以为要代替她送出这条命,那名为贺然的瞎子却没收下,他收剑回鞘,如梦初醒般的喃喃自语:江晏她……居然真的没死。
我亦恍然大悟。
晏者,天清无浪。
江叔,江姨,江无浪。江晏,江晏,江晏。
原来她给我取的名字,和她同音。
我同那瞎子交换了许多故事,也终于看明白了小时候不明白的,藏在她额前发丝下的,她眼底的神情。
“江晏”的一生很短,她为王清将军义女,随父叛出天泉,受尽照拂,又于中渡桥弑父夺玉,在出逃中遁入清河深林,后年为江湖义士围剿诛杀,时年二十岁。惊才绝艳,玉碎命陨。故友陈子奚念及旧情,将其葬于竹海,无人再寻。
那块镇冠珏也随伊人而去,纵使万人所求,皆不知所踪。
这就是“江晏”的故事。
——可将军明明想让她活。
那瞎子又甩了一坛酒上桌,我看见他嘴角噙着释然的笑。贺然给自己倒满了一碗,又自顾自的给我面前的酒碗也满上,十五的月亮游荡在烈酒中,我们把皎月一饮而尽。
这酒至清,却比塞北烧刀子还烈,酒酣耳热,混着几捧黄沙下肚,故事便多了许多。
瞎子说,她带着一群乞儿被将军收养时,不过十岁出头。
那你呢?我问。
我便是她带上的之一。瞎子答。
我挑眉。
她从小就是一副眼长到天上的样子,在我们这群人里早就混成了大姐头,他们叫她老大倒也是心甘情愿。瞎子顿了顿,咽下碗底最后一口酒。
我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大着胆子敲了敲他的酒碗:那你是不服的罢?
他哼了一声,我看不见他蒙眼布下的眼睛,却感受到他陷入了回忆,他道:江晏的剑,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她于武道本就是天纵奇才,被将军看重,视如己出。将军为人无可指摘,就是太纵着她,什么糖人糖葫芦,烟花鱼龙灯,有求必应,就差摘星揽月了。不过她还挺有做老大的良心,这些玩意多半都分给了我们。
贺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雪夜,那人抱了一堆丁零当啷的玩意分给了她的小弟们,绕了一大圈在柴房找到了自己,把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塞进他的怀里,美其名曰:“你瘦得像猴一样,得多吃点。吃多点,才打得过我。”要不是自知打不过她,贺然还真的气不过。
……招猫逗狗还是小事,可江晏一进军营就把那群大她不知几十的老爷们儿打得找不着北,着实狂傲了些。
所以那时她刚在军中领了校尉一职,就被各个帐下的兵围在校场插旗切磋,那群兵蛋子自然不服,想要把场子找回来,结果不用猜,自然是打几场她赢几场,放的厥词都被她一个个揍了回去,各营输给她的酒都够开一次军宴了。将军每次看着都又气又笑。
就这样打了近一年,江晏的剑越打越快,枪法越打越猛,身法宛若游龙,除了将军之外无出其右,军中以武为尊,这下才真的众星捧月,成了燕北盟唯一的小将军。
瞎子晃了晃手中的空酒碗,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抬起手想去抹眼泪,却被自己眼上的黑布阻隔,只得生生把手停在面前。
“诶,你江姨从来都没有被将军揍过,倒是因为她挨将军揍的人不在少数。那酸文人,她挚友,陈子奚就是一个。
“那公子哥从江南来,对得一首好诗,酿得一手好酒,江晏最喜欢结交不三不四的人,当然没错过他。
“不在军营里就好为游侠,她俩把能招惹的前辈都招惹了一遍,最后竟然把主意打到将军身上。”
王清自是会接下义女的战帖,不如说是乐意至极。打南边来的小子常常同自家的姑娘胡闹在一块,他作为父辈,饶是陈子奚没有那个意思在他眼里也当做有那个意思,自家女儿又是军营里长大的没数的木头,虽说江湖儿女不拘泥于缛节,喝同一坛酒便当一次知交,但抵不住他作为父亲的本能,怎么看怎么不爽,更何况他刚刚还看到闺女拉了那小子一把!
“将军满口答应,还喊了我们一群人围观,换了木剑便直冲陈子奚去,抽他抽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暴雨如注,江晏在旁边都插不上手,我还看见她抽了好几口凉气,哈哈哈!最后还是公子哥闪身躲到江晏身后,猛猛给自己灌了两瓶药才没昏过去,江晏想要伸手去捞他一把,手还没碰到,将军就把那小子拎到台下去了。
“你知道江晏首先跟她爹说的什么吗?她看都没看她朋友一眼,说:‘这一局不算!’”瞎子笑得快把脸埋进酒碗里去了,笑声传了好远,我也跟着笑起来,颇有声嘶力竭之意,若有人策马路过,定以为这是两个被风沙迷了心智的疯子,走不出漩涡,药石无医,只好在原地陷入痴狂。
我在心底为我那素未谋面的陈叔上了三炷香,心中无名酸涩。夜里风沙四起,吹得我面目生疼。粗砂磨过喉咙,没入心脏,坠得胸口镇痛,似是撑不住,要从胸骨迸出,让我血肉模糊。我真的咳出一口血来,抬手一划,倒是郁结的黑血。明月之下,竟是心愿已了,妄念又生。
女艳独绝,无出其二。我又何尝不嫉妒眼前这些见识过江晏年少轻狂之姿的人,转念一想我又何其幸运。“江晏”已死,我的“江无浪”还在。那块竹林深处的石碑切断了她的前身,生死相隔,于她的故人而言,斯人已逝,归于尘土;于我而言,即使相隔天涯海角,我也有一寻之力,她在云端之上,我搭个通天桥也总能再会。
故事已尽。我重新背上枪,挂好剑,向贺然抱拳告辞。他没有回头,仍是朝着天上圆月,月光莹莹铺在他的脸上,顺着面颊而下,把眼上的黑布照的透亮,一晃眼,仿佛泪流满面。
他眼瞎心盲,纵使故人擦肩,也相逢应不识了。
我翻身上马,马儿被风吹着走了好几步。我攥紧缰绳,吐出一口沙,道:“你……也不是那样恨她吧。”
……
“……阿滟?”
她有些焦急地在我耳边吐出和她同音的名字,熟稔的江水般的声音,穿过数百个日夜,洗净我泥沙满身,把我的魂唤回躯壳,渡我回尘。
“江晏。”我念她的名字。
那只担心我被魇住,停在我额头上的、印着幼时我的牙印的手堪堪停下。我和江晏的眼睛终于对上,我拉下她的手腕,把眼睛送进她布满茧子、并不柔软的手心。她的掌心握着水汽,夜露渐凉,我呜咽着又轻轻唤她:“江晏。”江晏。
那人长叹一声。“我在,”她应,捧住了我的脸:“莫哭了。”
可是你马上又要走了。我后退一步,摆脱了她哄小孩的伎俩,她的手还停在那,我说不出话,只好一个劲的摇头,我唯独不想她这样对我。
江晏惯是嘴笨的,江无浪也一样。唇上的口脂快要抿花了也不知要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哄些什么,她对这个孩子总是手足无措,护着瞒着的结果反倒是让她在少女那双眸子深处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恨,刀光剑影留下的伤疤从来不会让她侧目,只是这细密如针的恨意对她而言犹如洪水猛兽,一口把她的心脏吞噬。
她不想问小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一看便知过得不好。手上原本疏于训练的奇术现在可以被小孩玩的天花乱坠,站姿也惯性地摆出便于发力的姿势,这些都是她还没来得及教她的,她家姑娘自己一次又一次搓磨出来的道。江晏觉得欣慰,又觉得愧疚,曾经怀中小小的一团如今羽翼渐丰,让她的庇护显得多余了些,自己终于是老了。
快二十年了,这条路,总该她一个人走了。
江无浪拢住我的肩膀,把我带下屋檐。脚底落到地面却生不出什么踏实感,我摇摇欲坠,这一夜的偶遇终归是浮云相聚,我留不住江晏,更止不住那阵离散的长风。
市井的喧闹远去,我安静的站在她面前,想起小时候那些为了挽留的浑话,现在想来也不必再说。我与江无浪聚少离多,重逢还得靠求神拜佛,但我偏偏不信这些。不如多看她几眼,好给梦中留下点什么。
我长大了,是一个声名鹊起的少侠了,可不能再像小狗一样,主人离开家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啦。
先前的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我上前一步,沉默着靠近她。
江无浪垂下眼,听了很久的夜风,还是生疏地捞起袖子,褪下了她腕上那只玉镯。她伸手扣住我的手,我乖乖的不动,玉镯被小心翼翼地渡到了我的手上,如幼时泛舟的桨,摇啊摇,发出玎珰脆响。
我像是被套牢了,脚底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半步。只得听玉镯的主人拍了拍我的肩,对我柔声叮嘱:“多添衣裘,万望平安。”
好一个万望平安。
我低头看向玉镯,有些凉,它和红线留下的红绳叠在一块,靠着我的骨头。它们散着月光,莹莹笼罩了我。
纷繁的灯影从她身上退去,惟余清辉夜色。
也许是被风吹坏了脑袋,这场梦竟显得真实。我如常遥望着她没入夜色的发尾,没由来地想:
下次再见到江无浪,我要往她发髻上簪上一朵燕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