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nd or endless

Harry Potter - J. K. Rowling Original Work
F/M
G
The end or endless
Summary
“你势必要像我一样,向下坠落形同恶鬼。”
Note
非典型兄妹骨//很雷的剧情夸张化了HP背景下的贵族(类似于封建社会)内含:跟踪、偷窥、臆想、暴力(以上都是女对男)雷点:意料之外(并有些难以接受)的结局有女性苦难描写🧎‍♀️类似于旧社会的教条束缚(不过后期有反抗抗争,至于能不能接受反抗手段看个人理解…她最后得到了自由 故事叙事很乱 每小节都有插叙 倒叙妹第一视角 对哥的情感也随时间变化变化女主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高亮)女主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精神有问题并会对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女主前期对哥进行美化,所有常常是恨爱交加。痴女文学✖️恨哥文学✔️有巨多观点输出没有哥视角、描写哥的内容也是少少的,聚焦妹的心里不对妹的容貌和身材做任何描写(除了脸上有伤痕)她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需要活出自己。不要心疼男人…哥哥如果不是拿来给自己爽的那么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完美人设,无论是哥还是妹都有私心 作者是个不道德没有职业操守的炖骨汤的厨子(请重复默念…谨慎入

“你势必要像我一样,向下坠落形同恶鬼。”

 

001

他的车——那个会动的铁皮盒子——已经开进了他珍藏的地方——曾经庄园的地窖。美丽又幽谧的地窖早已失去了葡萄美酒的滋味,从而转换为刺鼻而恶心的汽油味。我用手拢了拢兜帽,发丝被雨打湿,暗自拧成股股绳结一般黏在头皮,黏稠得恶心。

在雨中,皮鞋全然沾上了泥泞。袍子的质量很差,被水浸湿,吸附在身上。身体像是赤裸地被包裹着,透明又透明。老实说,我的衣柜里从来就没有如此劣质而又下等的衣物,也从没有感受过脚趾全都被挤在一个空间里,被强硬地囚禁。就连脚后跟,那块永远都是被鹅毛,丝绸,棉绒包裹着的肌肤,而现在每走一步都在被该死的锐利的皮革刮过。那一大块皮肉早已不知去向,只有皮鞋依旧无休止地蹭过没有保护的肉。

但我日日夜夜穿着那双鞋行走,日日夜夜受尽折磨,无法逃脱。而他像往常一样,检查着他的汽车,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妹妹,他印象里虚弱到无法下床的落魄贵族少女,已然化作他的影子,躲在每一个暗角中窥探他,用目光舔舐着,含着最原始的眼神与野心。

 

我将其中一只鞋随手丢进身边的垃圾堆里,赤脚踩在石粒满地的水泥路上,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那只鞋破了,应该不能穿了吧。步入后门,我顿了顿,脱下另一只雨鞋,随意从灌木丛里摘了片叶子,就对着鞋底凹凸不平地塞着的泥土擦起来。手还是沾了泥,我只好将它们抹在墙上,黑夜里看不出泥在墙上的移动轨迹,只有在白日,只要随意一回头,就能瞥见污浊四溅的白墙上,那往日华美的,几百年来历经几百次重建的墙,每一块砌墙的砖都被挑剔地没有分毫差错的墙,在几年前被无情地泼上白漆,而今又被我一遍一遍留下似血的泥的痕迹。

可他不知道那是何样,我也不知。白日他晨起便急匆匆地出去,不知道在哪个傍晚精疲力竭地回来,哪有心思瞥一眼。而我,亦是在他出门后便戴上兜帽乔装。
擦拭完另一只雨鞋后,我随手把他丢进了灌木丛。孤零零的一只鞋,显眼又突兀。宛如一道伤疤被薄纱罩住,昭然若揭。

那些泥做的痕迹,像是控诉。如此愤怒而悲情的控诉。诉说着我们两个抛弃百年来的家规,抛弃浮华和贵族的傲慢,走向一条又一条小路。

 

我不敢把袍子放进衣柜中,每到生日或重大节日,他总会来看看我的衣柜,即使知道我无法起身穿上,也会因为他又给我增添了当下华美潮流的衣物而喜悦,并且是,通过他自己的钱。

我只能把肮脏的袍丢进床底,用一种明显而又隐蔽的掩藏。

踉踉跄跄地走进书房,再爬进床中,仿若每一步都走在乱石嶙峋中,每一步都迈过了刀光剑影,痛得,就好比我走进了那场未曾参与的战争,领略了无法想象的苦楚。明明没有这么痛的,明明我跟踪他的时候只能看到他刺眼的风采,感受到心中那浓烈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寸肌肤。明明赤脚走过那一段路只是触碰到了几颗顽皮的石子在指缝间钻来钻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开始疼了起来。

我被床包裹着,疼痛让面孔转为了病人的苍白,极度真实,宛若我真的气若游丝。只是手臂,小腿,身上的伤口和污浊,暴露着曾有一个人沉默在阴暗的角落里,蹲守在最肮脏最肮脏的地方。

 

我的哥哥,只要你点亮我长廊的蜡烛,你就能看到走廊上或多或少的泥泞。随着泥泞延伸,是被锁死的后门,你会看到深深浅浅的印记,泥拓出你妹妹的双脚,看见她的足迹先通向了走廊最深处的书房,看见泥点子夹杂着血迹,手印摸开了她平时用密码锁着的最宝贵的箱子,你猜测那是否是最珍贵的项链或戒指。但里面是几块旧布,布上也沾染着肮脏,摊开之后,你才能粗略地判断这是袍子。

随后,足迹又走进她的房间,你询问她,但你能看见她强烈的热切、期待与悲哀吗?还有那一丝丝隐藏这的兴奋?还是自我代入,充满疑惑地代入你认为的悲哀与绝望。其实,只要掀开那厚厚的,金丝织成的被子,你会看到她身上绝不似你想到那样瘦弱光洁,脆弱得似美玉。而是粗糙的皱巴巴的皮肤,覆盖着血痕,和细细碎碎的,如虫蚁叮咬的无数个伤口。她就是这么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你所知的温润乖巧通通都是伪装。只要你问道她原因,就会听到她颤抖的声音,高昂尖锐的声音,有着一口好嗓音的她似乎结巴了,兴奋地只能吐出断断续续几个音节。

但我知道你不会来。

和他的关系,浅尝即止。但又没有那么浅。

 

他真的会开心极了。他的妹妹,在家破人亡之后,双亲撒手人寰,依旧被他保护的很好——通过曾经所有人都反对的方式——就像他们还是贵族的时候。盖着最温暖舒适的被子,拥有最名贵靓丽的衣物,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生活,在房子之内。

宛若一只金丝雀。

 

他给我的钱不多,也是因为我没有花钱的途径和地方。但真实的我明明是一个疯狂消费者。频繁更换兜帽长袍和雨鞋。明明我应该节省的。我如今的钱财来源全都是贵族少女时期所剩余的。曾经的我绝对想不到吧,那时眼都不眨可以为了几颗珠宝而投掷千金的我,如今会因为一两元的差价而精心算计着。

袍子和鞋子,我很少频繁使用同一个。我对袍子的爱是虚假的。昨晚还在被我清洗,轻柔呵护的存在,旦日便被丢进垃圾堆里。因此我通常都是购买最便宜的那款。

我本有着许多饰品,许多饰品可以称得上华美富贵。而粗鄙的不懂魔法的麻瓜当然不知道饰品之中蕴含的魔法力量。它们已然不是一件饰品,最普通的魔法道具都弥足昂贵,它们甚至是无价一般的奇珍。

曾经的我没有贵的概念,或许是从未经历过贫穷。而当我将它们低价卖出时,那个永远被浓烈的情绪所灼烧的大脑,恍恍惚惚间有片刻清醒。我过去的生活真的离开了,而它们的尸骨也正在被我抛弃。我并不是非凡的人,只是普通的人,及其普通。意味着我没有强大的心脏让我去抵御流逝的时光所造成的悲痛,将它们交托出去时,脑中频频出发了童真生活的回忆。有的宝物是家族世代传承的,有的是小姨费尽心思从大洋彼岸淘来逗我开心的,有的是母亲的遗物,她生前就异常珍视的珠宝。连家亡之时都将它们藏到机关中。但它们此刻被随意的丢在一起,任何曾经的情感,珍视,价值在此刻全都消亡了,不知道会被买到那个被认为是“品味低劣”的暴发户手中,被冠上“过时的饰品”的标签。

眼泪似乎就要落下,而风呼啸而过,让理智与情感一并离开。兜帽拍打着我的脸,这时才意识到我正蒙着面与商贩交谈。在忍痛割爱和贫穷之间,我学会了降价,学会了算计,学会了欺骗。我的懵懂,对于商业,对于外面世界的物质,那纯白的花啊,那过去的童真,赤诚无暇的心脏,早就被我一脚踩入泥泞,诞生出圆滑和世故。而为了哥哥,这些都可以,都可以,被放弃。

 

他半个月会叫一次佣人,那其实是我。每十五天我会剥离掉跟踪他的十六个小时,选择清洗被子,和收拾走廊。我从来没做过这种粗活,一开始甚至花了一整天。
在你回来前几分钟,整个走廊上都是泡沫。我跌倒又爬起来,故意折磨自己。紧张地收拾着,加快每一个动作,甚至到嘴里蓄满了唾液都不会本能的下咽,但我又期待着,如果你看到了,那我该多兴奋,和你说着我尾随你几年的经历,你也会喜悦地看看妹妹恢复了健康。
最后几秒,你已经走上了楼梯,面对满地的泡沫,我不愿再做任何挣扎了。脚步声仿若最后几滴雨无力地从屋顶坠到我的窗户上,宣告着雨已经结束。心脏猛烈跳动却又被我抑制着,我屏息凝神,怕你说的话太轻,溶入风中便听不见分毫。
雨停没有标志,我沉默了好久,似乎不知最后一次脚步声,那离开楼梯的声音,是何时响起的。还是紧闭的门扉根本就没有被推开过。
什么情绪都是无用的,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来,你的眼睛直视着高处,没有偏向我一分。
我却还是在每一次的打扫中,刻意留下点肮脏,留下点能够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指向我的证据。

只要你想一想就能发现。

 

他目前在一个乐队,担任的角色我不清楚。只能看见他一会唱着歌,一会又拿起吉他弹奏起来。我的眼中只有他。他仿佛活在画框中,一举一动都被我窥视着。即使身处人群中,我都会一眼找到他,从合唱中听出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合唱都不是合唱,而是他美妙的独奏。我的哥哥,那光明的鲜活的生命啊。

我会在每一句歌词中捕捉他的身影,想象着去捉一只蝴蝶,它颤抖地飞跃一道又一道藤蔓,在它眼前如雪山一样难敌的困难,可在人类眼中不过细如蜉蝣。

哥哥,我看见过。那时我们从还是庄园的家中偷偷溜出去,一路上磕磕绊绊,就连如何坐上骑士公交都是你到处打听,费尽老大力气,冒着差点被麻瓜抓到孤儿院的风险坐上的。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让当时的我恍惚不止,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溜出来了?

在凄冷而陌生的街道,我和你紧紧贴着,成为了彼此的士兵,似乎随意刮来一阵风都能让我们分开。但那是我们是开心的,分享着在家里不被允许的话,做出了禁止的表情和动作,高谈论阔,蹦蹦跳跳。等七拐八拐,一路上都在迷路。你是多么高兴啊。我们拌了好一会嘴,再也不理对方的誓言都被打破了好几次,天彻底黑下来很久后,我们终于到了古怪姐妹的演唱会。即使它已经没入了尾声,我们还是积极参与着,又唱又跳,随着人群一起狂欢。你的神情是多么明亮,哥哥,我现在都还记得你看着她们创造出音乐的激情的眼神是那么明媚而活力,自由而耀眼。如此的闪亮而难以触碰。而往日在家族的忧郁和愤怒,怒骂和沉默,都荡然无存。
那一刻,我像是被刺伤了一样,好像是明白了我们之间一直以来就被虚掩着的那道皱褶,隔绝血脉,情感的薄膜。我始终无法彻底共情你,无数次我们谈论到最后变为爆发和哑然,无数次无法亲密无间的交心,都是在一方被对方潜意识中的理念而刺伤了。
哥哥,你离开前说没有人理解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心中那团不灭的火,你的眼神,你的神情,它们昭示着你离开的理由。并非和双亲一样惊讶,你离开之前,悬于我头顶的那把剑,摇摇欲坠,我明白那一天终会到来,却也无能为力。

而你走后,那把剑终是坠落了。

哥哥,为什么我们渐行渐远?明明从前,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真就像两半宝石,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我们是星星和月亮,花与蜜蜂,野草与荒原。哪一刻,哪一刻哪一个人的心开始变迁,腐烂,背叛,而后肆意放纵,一点点地侵蚀着原则,成为这样的人。

我们是纯血,我们是贵族,我们需要的不是改变,不是终结,是延续,是传承。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差点就去了格兰芬多,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和麻瓜出身的巫师很亲近,为什么要告诉你厌恶纯血的做派,厌恶你的血脉?你明明应该掩藏好那些,却又在底下偷偷告诉我,是想要我和你一样吗,是想要……改变我吗,还是想被迫让没有逃离想法的我,一个人承受着纯血的煎熬吗?

你知道我是那么狂热地追随你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也不被允许知道这些。

 

古怪姐妹演唱会结束后,我们理所应当地被惩罚了。我被罚跪、关禁闭、禁食、抄写家规好几天,他被双亲骂了一顿,双方争吵起来,得到了一个白眼狼的名称。

 

哥哥,我一边庆幸于你和我诉说,却一边怨恨你为什么要走向另一边。我和哥哥的学业生涯犹如两条窗纱,在纯真的童年时代紧紧靠在一起,而成长的风追逐过,两条窗纱或彼此纠缠,连呼吸似都要交织在一起,或分离,全然背道而驰,走向根本不同的道路。后来,快要毕业的我们像是画上了一道隐形了隔绝线,心照不宣地说些场面话——从双亲的行动中潜移默化学到的本领——实则都避开了那最根源的问题。

好像是出于过往还是本能,我们有时还会一起喝酒,结伴去霍格莫德,还是会亲密地流露伤感,诉说悲情,可是有什么用呢?哥哥,那几年之间我们就彻底陌生了,却还是用一些情谊粉饰太平。

有时我真会想,在听到他那些话,我和哥哥本早就该断绝关系,但为什么还是处在不好不坏的境地,好像还是想靠近对方,又因为处境而收回双手,于是只能站在线的两侧,彼此凝视。

我记得最后几次返校。世界开始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我们坐在火车上,沉默地行驶向废墟。

 

在哥哥毕业后,社会动乱,原本他计划好离家已是没法完成,但还是想抵抗。在各种因素的考虑下,他加入了报社作为编辑,也暂时满足了双亲不让他离开巫师界的意愿。不过那是进步报社,都发表着反纯血言论。

他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回过家一步,双亲像是被刺激到了,整天吵架咒骂起彼此来。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走上旋转楼梯,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滑动,然后静静地走回我的房间。我似乎冷静的可怕。心中像是下了一场雪,声嘶力竭地撕扯,死缠烂打地纠缠,还是暴怒发狂,一切情绪的起伏宛若潮水翻涌,层层叠叠地打在心头。最后,又被大雪覆盖,所有事物都被隐藏于冰封之下,不见踪迹。

我日日夜夜都待在房间里,房间朝向森林的一方,有不小的窗户,每天都能看见天气的变化和室外自然的波动。我坐在床上,大脑的情绪被封锁,什么情绪都不想去感觉,什么话都不想说。

头顶就是阁楼,以前经常能听到他怒气冲冲地爬上楼梯,声音大得像是能把这个房子震碎一样。从前他就是用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方式表达抗议,所以双亲也没有把他的“叛逆行为”放下眼中。不过他上楼时前几步还极为猛烈,后面却轻了下来。当时的我(现在的我也无法佐证是否真的是这样)总认为是他知道会吵到我而轻下脚步,其实,也可能是被阁楼的风景吸引住了吧。

尤其是下雪,阁楼建的比一般的宅邸高,能够望到远处的森林,松树总是顶着层层雪,肃穆而美丽地静立着。世界像是被沉稳平静地覆盖,动物留下脚印又消失,山顶更是虚幻在一片雾气中看不真实。雪粒悄然落下,浮在玻璃上,又似浮在瞳孔。

我想象着哥哥看到的风景,越美丽,越冷静,又越孤独。我知道他的无力感,他的理念早已于家族相反,而他却没法逃脱也没法反抗。人为什么要觉醒个人意识呢?既然是作为一个要承载着他人意识诞生的工具,成为一个能够被好好操控的木偶不好吗?权威在头上悬浮着,而理念也被灌输的思想摩擦,发出刺耳的啸叫。一座座难以反抗的大山压在身上,即使比起他人我们轻松的多,但个人的痛苦却真真切切地痛苦在身上。礼仪,教育,社交,成为了行为准则的组成。我和他都应该在凝望着窗外,此刻唯有相同血脉的命运好似降临,却又因为改变的个性而走向不同。

我们明明是相似的,我们比窗外的任何一粒雪都孤独,都无力,而任何一粒雪都比我们自由。

 

他在毕业后离开大宅住在了外面,我猜测应该是偏僻阴冷狭小的房间。双亲与其他贵族没什么区别,走上了臣服的道路。常常一出去就是好几天不归。我被勒令待在家里,看到有时看到窗外,也忍不住笑出来。这个宅邸和哥哥现在居住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呢?阴冷,潮湿,甚至华表下是一片黑暗的破败,看似宽阔,我一人独处期间,仿佛化身为了霍格沃茨中无法离开的幽灵,而在房子外苍茫开阔的世界,它又是那么封闭而狭小。

我日复一日地待着,被人系紧了绳子绑在房子里,心比雪还苍白,没有一点想要逃跑的念头。
我们是孩子,但早就已经变异了。在我和哥哥之间,我总是更会被伤害的那个。如果他先离开,我就会被双亲抓住,他们拼命地就像是去抓住风筝的最后一点线;若我先逃走,哥哥被抓住教导了之后,等待我的还是折磨。

为什么哥哥受到了伤害总是一笑了之。

很多时候,在日夜颠倒,部分昼夜的囚禁下,我靠催眠自己度日。我常常会做梦,大多时候的梦是散乱的,不成逻辑,唯有一种梦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变成了哥哥。如果我是哥哥,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我在梦中大胆地思考着,尽情遨游。可能是因为彻底的身份转化,思维不受限制。如果我是哥哥,是家中独子,是未来的家主,那我应该,会比他更叛逆吧。更愤怒、更激进、更外向、更不屑一顾。

我会怒吼,会打翻家中的柜子,会早早离家出走,会折断双亲在我出生前就定制好的“最适合我”的魔杖,会在霍格沃茨毕业后就于家中断绝关系。

那样的我,会抛弃他们所有的我训诫,头脑中所有的礼数,狗屁的纯血,狗屁的贵族,狗屁的规矩,我要摧毁一切束缚的话。我甚至要把这身血,这身皮肉都抛弃,抛弃我的名字,来历,抛弃我诞生之后的所有。我要重生,重活出一个自由的、自然的人生。

美梦往往做到这时,便会急转直下,坠入噩梦。母亲不断的唠叨、职责、挑剔、仆人的无尽的话语,让教条成为教材,父亲无言的威严的凝视,束腰,盘发,长筒靴,一层又一层,从远到近,包裹着我的生活,盘旋着,重复着我的童年。

我最无望的噩梦。

啊,哥哥,你不懂吧。你不会懂我身为一个女人,从小被灌输的比你更多的教条,受到的更多的凝视。当你在先进的思想中,你会想到我们是被迫活在封建中吗?
我的环境下存在着更多的教条,打压,规矩,束缚,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性,而你,哥哥,你的自由是可以肆意迈开腿的,而我的自由藏在裙子的范围内。多么可怕的教条,他们让我缄默下去,不要反抗。和善、礼貌、‘自重’、对我精神自由的束缚,从多久以前就无声的登场了,侵蚀我的整个生活。
善良与礼貌等关于礼仪的,没有它们我可以放肆地和你们一样在草地上狂奔,蹦蹦跳跳,而后者——自重———是组织了一个人塑造成有主见有能力照顾自己养活的必然,而不是不断的重复我的价值,把我当做物品,带给我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这些,我都是从你身上看到的。是我日日夜夜对比我的身份,对比我们的经历和差距,冥思苦想,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才发现从出生的源头就错的是我。

有时你说我固执,死板,是因为你活在自由的环境,你捅破天窗可以窥见自由,而我呢,我们连自由都窥见不到。你不能因为自己得到了先进就去要求没有机会得到你眼界的人。哥哥,其实我能共情你的想法,但你又这么自私,只是告诉我了“自由”,却没有想到我很难给予自己自由的空间。人人不是平等的,况且你先离开了,而我,在那天被系上了更紧的束腰。

你常说我和你是一样的,可你没有考虑过带我走,因为你早就下了定论我没有你的思想和眼界。哥哥,有时候我觉得你自私,明明你知道我的痛苦,却还是把担子扔给我。

你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在叹息愤怒着,没有人知道我想逃跑了数百次。

总之,在双亲加入食死徒后,在大战日渐蔓延后,家越来越贫穷了,不管双亲是否是对哥哥彻底死心,我还是作为唯一的“纯正”的血肉。被“保护”在家中。战争结束后,双亲理所当然进了阿兹卡班。我一个人被冷落在家中将近一年。我不能算是饥寒交迫,也只是在荒凉中学会了雀鸟存活的方法。

再之后……他来了。他把宅邸保存了一半,剩下了全都被推翻。眼望这座历遍浮华,漫过数百年尘埃的房子,我不知道该做何情绪。对当时的我而言,我有着选择的机会吗?所有人都明白,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牢笼。他一定是爽快的吧,终于终结了那些捆绑住他的。

002.

在我十一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

魔法道具所造成的火光在眼前燃烧着,我身边飞舞着燃烧的灰烬,皮肤裸露在浓烈的灼烧之中。火焰呛得我无法呼喊,而此时在家的只有哥哥。刚和我们吵了一架的他气冲冲地走上阁楼。在阁楼的玻璃窗中,我不确定他是否能看到我在燃烧着,又是否是看见了我在燃烧也无动于衷。毕竟,在那时的他眼中,我们就是无可救药的顽固分子,是毒虫,是罪恶。而在橘色的世界,我旋转地坠落了。

之后,火并没有极大程度地改变我的生活。哥哥忏悔地跪在床边,诉说着他没有及时下来的理由。我的皮肤大部分受损了,脸上有一半都是伤痕。我倒不是因为面容被毁而难过,只是哥哥,我在思考着他是否是看到了我也没有下来。

我比正常巫师晚了一年入学。这也让我有了更多肖想霍格沃茨的幸福的空间。毕竟在家中,在双亲眼里我成了贬值的商品,我的生活更是牺牲在如何成为一个淑女中无聊的度过。

那不幸福。哥哥。

从前,我认为我怨的不是他,是那个不平等。从我们出生开始就长久存在的教育的不平等。我从年幼时就开始被训导成一个淑女,而哥哥却放肆地成长为一个人。面对我的多次反抗,他们总是有很多理由的。明明都被压抑着,我因为教条和规矩而塑造成了阴暗、静默的内心,而他却因为反抗又被纵容,因为他没有被贴上价值,于是变得肆意妄为。

“你是我们家的珍宝。”家人们都这么对我说。

可每当我和哥哥的行为被揭露,我就不再是珠宝了,或许只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头。

而双亲对哥哥的纵容,让我知道了哥哥是无价的。

他是不能用能力、行为、价值去衡量的。

 

003

在被哥哥带到简化后的宅邸时,我晕倒了。如同坠落进了一片羽毛中。医生认为是独自待在家中的几个月导致身体和精神出现极大创伤。一开始,哥哥会给我送水,喂饭,说些笑话。而最终,我们会沉默。对视着,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火灾后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和我们在霍格沃茨的城堡前,曾经亲密的关系形同虚设,只留下一道隐形而深刻的线,和两端悲哀而又疏离的凝视。

 

他恨我吗?他像讨厌双亲一样讨厌我吗?在此之前我问了自己无数遍。可看到他的举动,我明白了他是想和解。在他看来,双亲已经结束了在家中的统治,我们可以开始去追求新的生活。

就这么结束了吗?刚从宅邸中被拯救出的我还有些迷茫。心中情感仍流于胸口,望着日渐华丽起来的房间,望着愈发晚归的哥哥,我喃喃自语。他的笑容让我迷惑。他能这么快的走出阴影吗?

 

哥哥还在这,但我能幸福吗?蓦然间,脑中穿梭过一段画面。哥哥在玻璃窗前冷淡地注视我被大火侵蚀。他应该很解气,毁掉了双亲珍贵的宝物。
这段记忆不知是真是假,我的血液却冰冷了起来。
在此后他像饲养金丝雀一样将我保护在家中,我更是意识到一个事实,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就连他一个反叛者都被纯血植入的理念。

他有把我当妹妹吗?

还是依旧是一个易碎的宝物,所以不需在乎她的个人意志,只需要将她保护起来。

在和哥哥共同生活的长时间中,我们从来就没有过交心。

 

不知何时,怀着奇怪情绪的我开始跟踪哥哥。我倒没有一点道德上的自我谴责,好似哥哥被我跟踪是理所应当。

我爱他,我留恋他的温柔,我更想知道他对自由的憧憬到底有多少,他不顾一切热爱的到底是什么?我好像清清楚楚知道所有的答案,却又想自己去拨开他挡在我们之间的迷雾,跨过那道他冷漠的界线。

我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祈愿,我想渗透进他的生活。

跟踪是痛苦的,身上的伤痕不会骗人,跟踪是危险的,我差点就被抓进孤儿院被迫和哥哥分开。跟踪是狡猾的,我为此贩卖了多少东西,金银财宝还是过往的少女心事?

多久没有感受到独属于哥哥本身的柔情了?

我们不是两颗心在互相共鸣,而是渐行渐远,如同一叶扁舟被水波推动,一直向前。读书时期的相顾无言,争吵之后独自走上阁楼的他,毕业后,毅然决然的离开家,尽头是哪里?最远的疏离有画出过线告知我们吗?是否是现在就已经站在了无法说明的终点,但因为世界走向了光明于是我们也缄口不提往事呢?

他像是把我放在了心里最无可替代的“家人”的位置,可面对的还是一次又一次挂着公式化笑容的、果断转身的背影。再也没有亲昵了,再也没有温存了,只有重复的问候。

曾经无数次庆幸无论发生什么都还能得到作为妹妹的关怀,可我也应该想到的,你早就丢弃了家庭的束缚,把亲情看的轻如鸿毛,你照顾我,是在偿还大火留下的罪恶感,还是因为道义呢?流着相同的血,就意味着对你而言我们之间有了一块不可打破的障蔽,意味着我永远无法是你的彻底理解者,永远站在纯血的一方——你的对立面。

啊,哥哥。我该清楚的,你从厌恶父母到厌恶家族,厌恶纯血,厌恶我,你的所有变化我的历历在目…明明我这么了解,为什么还是会飞蛾扑火一样的追逐你的?

有时候看到你的笑容,我真想给你一拳。肯定又是为了照顾妹妹挤出来的笑容而不是发自内心吧。明明你也是个虚伪的人,抚养我只是为了你的自尊心,让你可以向纯血们证明你也可以活的很好。

我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了。夜晚在被子里像个老鼠一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我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些不懂感恩了呢?

我怎么越来越扭曲了呢?我怎么越来越不知所措了呢?我要继续跟踪吗?还是就此打住?我要继续追随他吗?还是就现在放手?如果放弃哥哥了我要怎么生活?如果我就必须得在家中关一辈子呢?我可以出去吗?我可以离开家吗?

我该怎么办?

我越来越看不清我的心了…

哥哥,我愈发地无法控制自己了…

 

可是,我那么清晰地发现了你的不好。你藏在笑脸中的情绪,再怎么用你的好去堆积,也宛如是在伤口上绑起绷带,只要看到绷带就能知道伤口存在。

看见你的好,就能在一瞬间内看见你的不好。

所以,哥哥,我就是在用我的生命追逐你啊!我是在为你奉献啊!为了跟踪你,我背叛了离去的家人,亲手葬送了承载着过往记忆的宝物。我似乎是抛弃一切去追逐你,但哥哥,你为什么沉默不语呢?你为什么不看我呢?你为什么不回应呢?你为什么不能变换你的温柔,给我一些把我当作是一个独立的人所产生的感情,而不是你的妹妹。

你犹如雪山,而我的一腔热血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冻结在胸口,梗塞不顺。那种情感,既无法彻底丢弃对哥哥的爱让它蒸发,也不能够感动哥哥,或是感动我自己让它融化

我沉默在黑暗里,闭上眼睛,按照情绪起伏,此时该落下泪了。眨眨眼,瞳孔干涩,却什么也没有。跟踪的时候我经常流泪,脚底被扎伤,手臂被蹭破,因为长时间喝不到水而喉咙干哑。每每这时,都淌下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只好捂住脸蹲在地上,被烧伤的脸摸去是不光滑细腻的,整个面孔都糊满了咸湿的泪。

我是情绪大于生理的人。大部分时间头脑都会认为情绪受到的伤害比身体更严重。可眼泪呢?情到此处,悲伤而难以抑制的,像潮水一样汹涌的感情呢?明明发出过质问,感觉到悲伤,可哀怨真真宛如一滴水迅速蒸发于空气中。而剩下的情绪,是愤怒留下的干涩,是燃烧的躯体烧尽了悲伤。

我不应该悲哀吗?一向都了解自己情绪的我,此刻无所适从了。自己和身体仿佛迈入了两个极端,理智悬浮在头脑中,它却一言不发。

口中干涩无比,抿了抿唇才发现唇瓣早已开裂,疼痛这时才缓缓来临。

我与自己与身体好似割裂开了,为什么我会喜欢哥哥呢?为什么我想要他对我彻底的关爱呢?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我拼尽全力折磨自己,让自己痛苦,用痛苦去感受你的爱呢?哥哥,我们之间的感情,真的要到用疼痛来诉说、用疼痛来掩盖的地步了吗?

下一秒,积攒已久的愤怒漫开,狂风呼啸着冲进古老的峡谷,发出阵阵啸叫,卷出过往的第一颗石子坠入深渊的回音。

我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为什么我还在渴望别的生活呢?哥哥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我又为什么要一步一步侵蚀他呢!

原本情绪无比的事变得模糊,反之模糊的事,好像渐渐浮出了水面。

几年前,回到我们都懵懂的时候,我对他发出的第一声憧憬的呼号,那是由何引起的呢?

记忆碎片在狂风中冲转,回荡。最终变成了如摄魂怪一样的恐怖,因为我忘记了快乐的来源。

平铺直叙,就像是他做的每一件小事都被我放大了许多,现在看来只有五分快乐的事在记忆中被打上了十分,并模糊了我在其中的参与度,只留下了哥哥,他成为了记忆中的所有主体。

我在我的记忆中失去了我自己。

对啊,哥哥是那种童话里,小说里写的理想主义的主角。如果他不是纯血,不是被分进了斯莱特林,他会是那种典型的格兰芬多英雄,追求自由快乐,勇敢坚韧,面对黑暗丝毫不屈,会为光明奋斗到最后一刻,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他也尽了最大可能达成了这些。写报纸、游行、在最终之战奋勇战斗着,他的每一个身影都将被记载,成为魔法史上———仅仅只是被概括的几个字而已。可那时我呢?我被囚禁在家中,外界的轰动都无法让我逃出那个冰冷的家。我羡慕他,羡慕他犯错、羡慕他受伤、羡慕他命悬一线、羡慕他被逐出家门。他是自由的,自由的风是清甜的,这阵风何时刮过我?

脑中浮现起在霍格沃茨读书时朋友们的身影,他们有的被迫离开家乡,逃亡未知的国度;有的被迫涉入浑水之中,打上邪恶的烙印,在暴政下苟延残喘;有的再次被变为商品,成为名利场交换的筹码;总有人和我一样吧,一样被囚禁于高阁,看似幸运安全,却早已被砍去了双脚。

哥哥,你卷席的自由之风吹进过很多人心里,你让动摇的人明白了内心,你让本就有着自由权利的人解放了思想,你让本就自由的人更自由…可是,你们的自由之风何时掠过我们?即使家养小精灵都有权利走上战场,而我们被轻视,被冠上“自愿”的名号,被隐形的排挤,被指责,被辱骂。你们从来都把我们当成叫不醒的人,可身为得利者,你有了解过我们的内心吗?知道有人从生来就活在噩梦中吗?

 

我能想到他的优点,但这打动不了我。圣人的污点是如此可怖,仿若一粒尘埃便可使大厦将倾。他拯救了许多人,可为什么不拯救我,为什么忽略我?为什么自以为是的定义我?

我显然是个自私的人,但妒忌和不甘爬上了心脏,怨毒和愤懑就此诞生。

面对他我终归是浑浑噩噩,说不清内心,看不见自我。

而他的反应和我的行为相比,也完全解释不了我疯魔似的行为,为何要为他如此奉献。

但我总是要活下去的。曾经被我必须得说服自己,无论用什么情绪。我得对他保持着狂热地追随,不然我拿什么来面对我过往的付出,拿什么来面对我的生活。

下雨天跟踪他我不会打伞,烈日时分我会裹紧长袍移动。有时混在人群中,舞台上耀眼的哥哥和曾经古怪姐妹表演时的他意外地重合了。我想摘下帽子与眼镜和他对视,仰望他逐渐辨认出我的神情。

他暴露出的惊讶、震惊、愤怒、恐惧——我猜想着他的每一个情绪——都让我无比满足,心中似是有火在燃烧,催动着我的行为。

我一边希望能够永远的窥探他,一边满怀期待地渴望着他发现我,于是留下了无数伤疤,无数痕迹,无数疼痛。

我在故意地受虐。

泡沫,不合脚的鞋,廉价披风,泥土。

 

受虐能让我获得存在感,毕竟这些伤痛都是因为哥哥,像是哥哥终于能主动给我些什么。

我不能再失去哥哥了,我已经失去很多了。

疼痛,我唯一能掌握的只有疼痛,这是我少有的能控制我生命的时候。双亲早就再童年时抛弃我了,学生时期,离家出走时期的哥哥也抛弃了我无数次。不行,我要掌控点什么,我要这样,我的生命,我要掌控点什么,让内心有所慰藉。

 

004.

 

在长久的“给予”之后,人总是要取得一些回馈,并认为自己付出很多。

我在侵蚀哥哥,这话不假。我在逐渐的踏过界线,挑战自己的心理,也试图看到哥哥的每一个瞬间。我要让他在他的自由中看到我,而不是只把我当作旧社会的残留。

既然你认为我们黑白两立,放不下内心正义的芥蒂和自我的想法远离我,从内心深处排斥我,饲养我就如饲养一个濒死的老人,每次投下的饲料只够活着维持沉闷的、断断续续呼吸的体力,连大脑都无法思考,全身腐烂都无能为力。

你没有彻底让我死去,毕竟作为兄长照顾妹妹也是正义和善良的一部分。我该感谢你吗?我该说亲爱的哥哥,明明我是邪恶的化身,但你竟然不似一个伟岸的英雄,一剑砍下我的头颅,哥哥,我永远爱你,哥哥,我要永远地为你吻去足尖的灰尘。
像这样吗?
好恶心啊,哥哥。明明我那么渴望你,为了你不惜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可我接受不了这种不平等。若我这么做,无谓穿过脸上隐隐作痛的伤痕,用鲜血抹去我过往的自尊。我渴望你,但我做不到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圣人白袍上的污点,无非让世人更加仰慕。大义灭亲的血性中又不失对众生的怜悯。就这么让他引导他走入歧途的妹妹迷途知返吧。

你在纯白的世界中如此肆意,如此放心,在正义的号角声中坦然起舞,歌颂岁月。因为你知道,你会一直待在那里,不会再坠入童年的黑暗深渊。
可是,真的吗?真的吗哥哥?
比起被你训诫,责骂,以那种形式被你关注,我发现了,我更爱看你发现我这抹沉郁的黑,走进你的安全区,走进你引以为傲的领地,奋斗一生创造的自己的空间,告诉你这辈子都逃不开家庭,祖先,血缘的黑暗,时刻提醒你你的出生、成长都活在无数鲜血人台的献祭中,你的生命的原色就是黑暗。

那时,你的惊恐会是如何?

你若把我把我当洗涤自己的工具看待,我便悄无声息地,晕开你那丝毫的墨迹,绽出最邪恶,最恶毒的话。宛如纹身,疤痕,烙在你的身上。

哥哥,如果你因为我而失去了冷静,这多好,说明我在你心中占了一定的位置,说明我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你的影子,说明我已经拥有了一部分你,说明我已经掌握了你呢。

 

我像匍匐的幼犬,在不知不觉处长出了爪牙,在疼痛的刺激下惊起本能,反咬对方一口。疼痛的意味多了一重,不仅是我靠着疼痛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还有看见哥哥的脆弱,他隐藏在人群下的那颗模糊的,独特的创伤。洞见他的种种,诡异的快感中,曾经的伤口又开始痛了,似乎是永远不会结痂,永远不会干涸般地流血。一伤未愈,哥哥的创口,似乎也成了我的创口。

 

005.

于我而言,最利的刃,便是过去,那个我无法掌握任何事,只能由着他人推动我命运的时候。
而跟踪哥哥,有时又让我觉得,自己的命运在被哥哥支配者。虽然有时,我会病态的沉迷于这种被他人支配的感觉,如此,就不用再为我浑浑噩噩的生名操心。可是,不甘,每到这时,不甘就绞紧了伤口,不甘与失去支配的恐惧,使心灵疼到仿若置身地狱,仿若让我在迷梦中清醒。

 

哥哥,我又想起了那个如果我是你的梦。

哥哥,我好嫉妒你啊。

哥哥,我好……我好想做点什么……我不要再这么下去了……

哥哥,我是不是可以说是你让我这样的……

哥哥,就这样吧……

哥哥,我好恨你啊……

 

某一刻起,我突然允许了自己生出了作为一个人的,本能的恨意。

求生的,摆脱痛觉的本能。

 

愤怒似乎是一瞬间爆发,又一瞬间冻结。恨意亦然。
我想泡在热水中要溺死的人,想起办法摆脱昏沉出水,可又害怕出水后的冰冷。
幼犬有多大胆呢?不过是轻咬了了一口便收回牙齿。

恨他成为了又一种我倚赖生存的信念。

对,我恨你,一想起你我就浑身疼痛,新好的伤口还是旧有的疮疤都似乎在燃烧,从心中而起,燃尽全身一样痛苦。可是,我恨你什么呢?恨你打着爱我的名号疏远我?恨你说着爱我却从来没有理解我?恨你为何要完全不顾我的意见就让我留在宅邸自己离开?

还是恨你我命运终究不同,就像你当时逃跑了,现在变为了一只自由的鸟。而当时若是我,只会被抓住囚禁于地底。

哥哥,我想起了你曾经忏悔地跪在我床前的眼泪。每一滴眼泪都是滚烫的,落在我的手臂上。你的眼泪从我的脸颊滑过,许久未见的温柔、你百分百的倾注于我,宛如将我置放于温水中,而后蒸发时的冷,亦惊起了我内心深处的警觉、后怕、和不安。那时候,我满腔地愤怒与恐惧好似一时间被掐灭了亮光,从而燃起一种对疼痛的渴望。

只要我疼痛,你就会表达关心与安慰,只要我疼痛,你就有这个可能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眼,有机会我能够与你诉说我的内心。

被烧伤后的那几年,肉体的疼痛折磨着我。好不容易进入了霍格沃茨,我遇见了朋友们,享受到了幸福,可是看见你相反而行的身影,我感受到了幸福的终结。因为你,我背负起了另一条更痛苦的命运,背负起了家族和血统的压力。

所以,我开始分裂自己的内心,用一部分去攻击另一部分,让我精神受损,备受煎熬,好剥夺你的视线。不过你逃离后,我倒不需要再自虐,双亲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们的方式已经足够痛苦。

痛吗?当然了。痛到都不需要说出来。

我就像一块吸尽了痛苦的海绵,不能动弹,也不能颤抖。

可我不说出来你会不知道吗?似乎只要细想就能知道的事实,作为自由的先锋,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带我逃离的话,你的安慰中更隐藏着一种这是自讨苦吃的无趣与嘲讽,毕竟在你眼里纯血的痛苦都来自于自身。

恨意让我清醒,恨意又让我更会在温柔中沉沦。

种种而言,我一直追求着你的温柔,你不是没有安慰过我,可对我来说,只有你忏悔的那一次是有效的,是我追求的。此后所有的拥抱,轻柔的话语,还是名贵的衣物都没有意义,都无法让我得到当时的感觉。但我即使知道如此,却还心怀希望,细细碎碎地自虐,一路期盼着这份感受能够从天降临。

于是我的整整十余年的生命,一半在被迫受虐,一半自虐。

多可笑啊哥哥,为了你的片刻温柔,我让自己受了多少的痛苦。

伤疼和疤痕,在受虐的瞬间闹钟频闪而过的想法,都如同新风灌进了破旧的风箱,像是吹走了零落已久的尘屑。

其实哥哥,我应该对你表达感谢的。每次踏出家门跟踪你,那无数次午夜梦回,仿若泯于本能的被家族支配的感觉消失了,伤口似乎开始发痒,被枷锁磨破皮的身体,长出了翅膀。

向死而生的,阴暗潮湿的,残破恶心的跟踪生活,竟然使我这个心灵濒死的人感受到了生。是我真正属于我自发的情绪和行为,没有一点利弊权衡,没有一点他人的意愿。好比一个木偶生出了自我意识,有了自己的思想,吸到了第一口氧气。

我和别人争辩,从一开始的被坑骗,到小赚几笔。我磨练自己的能力,通过我自己去得到些什么。

无论伤痕,无论痛苦,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是我的责任,是我终于可以只对我负责。

终于,没有教条,没有家族,没有声誉,没有礼数,没有行为准则,只有我自己。

哥哥,如此大的成就,是不是我在恨你的同时,也要感激涕零呢?

 

自长久的跟踪以来,我的恨意也开始变得奇怪。曾经我和他一样恨着双亲,在双亲死后却发现我的命运没有改变,他依旧如饲养雀鸟一样对待我。对于他,我根本就没有飞的可能,我根本就没有自由的意愿。

很多次我都认为他在跟踪途中已经发现我了,我们在人群里光明正大地对视。但回到家中,房门依旧没有被敲响。

哥哥,你为什么躲着我呢?

你不愿意相信那是我吗?

还是说不愿放弃饲养我的优越感呢?

你的恐惧都不足够、你的慌张也都不足够,不足够主动走近你的妹妹,不足够让你因为蝼蚁产生的尘灰更换衣袍。

我早就该明白的,用出格的行为换不到你对我的改观。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改观,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改变。成长时的种子今已长成荆棘包裹住你的心,或许从我十岁和你偷偷溜出家门,你说要离家出走,我却不停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开始,你是不是就认定了这个家全是腐朽,全是顽固之辈,便再也不肯和我们交心。对我,也不再有一点塑造改变的期望,只是尽了一个兄长的职责,做着你的道德观认为该做的事。

人在生命早期,从出生到四五岁的年纪,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了命运刻下的齿轮和轨道,今后所有的转动和迁移,都逃不开原有的影响。过往的回忆成了行动的起因,于是你往后的成长,往后看待所有人都是带着与我们的对比和差别行事的,这甚至都影响了你看待你自己。

哥哥,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我如今的行动,思想又是如何诞生的,它们的起源,有多少关乎我的起源,我的祖先,我的血脉,也是你的血脉,你的祖先,你的前辈。

哥哥,我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的生活经历了,最多是一两件事,还烙在我的心上。

我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疤,低头注视着束胸衣。

眼前浮现起过往宅邸下的一场又一场雪,宁静而恐怖,庞大的力量就这么无尽地坠下,无言地盖住世上所有的呼吸。

年幼时我被多次催促系上它,胸口疼痛,身体像是被紧紧地束缚着,每一次的穿脱都是一种烦恼。可如今,长久以来,解开它,身体已经不太适应了。我们都不太适应自由我渴望地自由了。这是堕落到了什么地步呢?

我用手描绘着下垂的胸部,若是一开始就不系上束胸,那会早早变成这样,可那样我也根本不在乎。但这种可能大概在青涩的童年就被掐灭了,母亲早就告知我胸部下垂是丑陋的事实。

明明事物都是会下坠的,和头发一样,那为什么要去改变胸部呢?曾经的我如此想过,话未说出口,就被母亲的眼神打断了。目光让我想起了脑中学过的所有规矩和教条。

在第二天,母亲没有来告诉我要穿上束胸,而我什么都没想,一言不发地、磕磕绊绊地系上了胸脯的链条。

面对我的身体,我总是存在着愧疚而不能和解的情绪。愧疚于给她施加了束缚,愧疚于放弃了我身体的所有权,而在外出时若不带上束胸,奇怪的感觉和他人异样的眼神总会让我难堪。

若我从未使用束胸而是让它自然身长下垂,它现在是怎么样呢?应该就是自然的、最原始的样子吧。恰似种在荒野不受任何控制的树,和温室中被精心打理裁剪的树,即使后者没有生命之忧,但全然生长在了他人的控制之下。而荒野中的树,诚然不美,但它们没有需要美的概念,它们只是生存着,为了生存生存着它们不被任何人凝视,不受任何人控制,靠自我生长,可能残破,可能受伤,可能折枝痛苦,但也都是自然,也都是随心所欲。

 

那我呢?如果我不是从小被束缚着,我会如何生长呢?哥哥呀,我不是不去想未来,而是想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幻想未来的需要呢?不就如我的身体一样,从小就被打磨、被雕刻、被当作礼物精心的包装,一直持续到下一个接受礼物的人。其实和所有人一样,有朝一日,大家都会腐烂的,只是我呢,到死都没有选择不腐烂的自由吧。腐烂就会死,腐烂就会被抛弃。我一眼就望得到头的人生里,没有人告诉过我,你还有别的路可选。你的出生,当你被宣称是和女孩时,审判就轰然降下,于是划出了我和你完全不同的生命。

我以为你会救我的,真的。你会打开大门,拉着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一身狼藉的我走向新世界,向所有人宣告这是我的妹妹,在这个新的世界,所有人都有自由的权利,所以人都有不被凝视的权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权利。

可是呢?你把我带进家中“藏”了起来,不断将过往的华丽赠予我,那些耀眼的珠宝,鲜红的花朵,名贵的首饰,出生时听见的审判的号角再度响起,我的命运依旧如此,不会加以改变,还是一眼就望得到尽头的腐烂,在华贵富丽的粉色世界中,被无声地判以处刑。我还是再度被精心包装成了礼物,鲜艳的丝带系紧了呼吸,打包好了心脏,在头脑和思想中绑出禁锢的蝴蝶结。

我还是,没有自由的权利。

还是再次,成为了笼中雀。

哥哥,这不幸福。这不自由。这不是我想要的。

哥哥,流经你的血液也在我身体里流淌过。你和我说这自由而灿烂的世界,我怎能不渴慕呢?你疯狂地追求平等,而当时的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该怎么去解释我的心,又该怎么用思想却控制行为,将那刻在记忆里的服从与遵守,那些令我厌恶地所有的所有剔除。

所以,哥哥,每当你说这自由的理论时,你总是闪着自由的光辉的。而我,你从来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成为自由人的权利。

家中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我的立场。在他眼中我是个追求安逸,贪图名利,鄙夷他人贵族,对于双亲,我是个商品,一个容器,一个有“教养”的纯血女儿。

我到底是什么呢?我到底会是什么呢?

不是哥哥那么一腔热血的白,也不是双亲那样追名逐利,冷血漠然的黑,我像是行走在中间的灰色,苍白沉默的灰。一个有着自己思想,却时时在无力之下被操纵着的木偶。

我长久的被压抑着,尤其是压抑自己。

 

006.

 

可长久之后,我又发觉成为笼中之雀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曾经的校友,她们中的很多很多人都背负着枷锁前行,没有独立的自由。而在战争之后,从小作为商品的她们在商人眼中失去了价值。

她们被瘦弱和美浇灌着,被无知和单纯折磨着,被贫穷和沉沦支配着。

可“新世界”的人们,又说她们的腐烂的娇花。他们要的,是智慧的、独立的、新时代的自立自强的娇花。

在如今这个社会,一朝之内被划进旧时代的她们,宛如成了最无用的剩余的过往产物,可能是先进者保守的证明。她们的存在被故意压制着。

自由被限制了,社会抛弃了她们。从而向下的自由无孔不入的侵蚀她们。深渊被包装的如舞池一样华丽温柔,在贫穷和无力中,在审判中,她们被哄骗着,推着,捆绑着跳下去。

我望向她们的背影,有时觉得自己跟踪无比正确,让我一人放逐在外也有了生存的能力。在和商人的交往中我也学会了算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金丝雀不会的,也不能够学到的。忽然回忆起从前华美的宅邸,几百年的经历没有给它存活的能力,熠熠流光之美在推翻时不屑一击。

曾经我被囚于地狱中的一年,才意识到生存的重要性。我不愿再当雀鸟了。我想要好好的活着,不被任何一个人当作物品,不被任何一个人冠上价值。

哥哥,你走在时代的前列,演唱着反抗的歌曲。可你的心中还留着父权的种子。明明是同样的境遇,你总是会对他们施予我的压迫低头默认,对自己的利益声嘶力竭的争取。

哥哥,我不是怪罪你没有来帮我。我是渴望你被教养着一个人,有着人争取自己权益的本能。可你争取的权利,从自己,再到人群,最后延至社会,你好像在鼓励每一个人,却没有鼓励我,却没有鼓励你看到的那些拥有凄惨命运的女性。

 

作为男性,想要向上似乎有无数的同性表达支持和鼓励,而作为女性,让她坠落又如此简单。

 

对我们的束缚,和我们的束胸衣,高跟鞋、对我们的教条、训诫,没有任何区别。

所有的束缚不是对我的,她降落在所有女性身上。

但现在似乎又变了,行走时偶尔蹭过肋骨,会下意识蜷缩身体忍住疼痛。身体被束胸衣勒出了畸变。它们是革新后过去的伤疤,是被物化的证据。它们的存在昭示了过去不是转头离开就能彻底终结的。残存的思想还隐隐荼毒人心。若我一开始就没有接受任何教育,将我教育成一个“懂礼数、知廉耻、守规矩”的女人,那么我的心就是本心,就是自然生长,不媚任何人,不讨好任何人的心。

束胸本就是讨好男人的行为,穿上高跟鞋,系上束腰,将自身塑造的纤瘦柔弱,一系列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无论到如今再怎么美化,归根结底都是一方对另一方尽情地压迫,使她们永远处在弱势地位。

别反对我。我的伤痕,我的疼痛,我过往的经历都证明了一切。若不是我有一颗带着恨意,自视清高的心,在混沌的被当作商品的前半生的生活下,我也早已泯然众人。

哥哥,我曾经说你是圣人,唯一的污点就是没有救我我囚局中。可现在,你的行动彰显了你的局限性,你伟大,你善良,但你也并非纯洁。
我思考着你,揣测着你是否有着那种黑暗,是否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太过了解。因为自己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即使看透了本质,但还是没有选择推翻

每一个男性都在隐形地享受着压迫女性得到的益处。

 

你们踩着我们的血生长。

哥哥,原来不是我需要吸你的血,而是你们需要我们活着啊。

 

所以我恨你,恍惚间我会意识到你是我悲惨命运的受利者。我恨你,能够拥有我不曾拥有的选择和命运。我恨你,因为你只是一个男性就能得到如此权利。

 

曾经我也以为我不能反抗,以为这是我命定的宿命,但这真的不行吗。

但,我也不需要了。

 

008.

我恨他。我们是极其相似的,要不说,为什么我会如此狂烈地爱上他,又会如此狂烈的恨他。要不说我们都留着这个家族惟二的血脉,要不说我们都恨这个家族。

 

哥哥恨,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逃离,用无数行动洗去罪恶的血液和生命。
我也恨,但和哥哥不同。我不行。

童真时期,我对他的憧憬,渴慕,并非源自他本身,而是他身上的自由,我透过他看到了长久追求的自由。
(我不能说我爱自由,我要说爱哥哥。我不能说恨这个社会、恨这个家庭、恨这个制度,我要说恨哥哥。只有这样,我一介菟丝花,才会因为背徳而被人知晓。若我真这么直白的叙述事实,所以受益者,都会想尽办法把我抹杀的吧)

但我无法追求自己,相比起这个,追求哥哥的变得可行而简单了。于是我把我的所有行为和想法都捆绑上哥哥,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发的出声。
我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哥哥,但其实是不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自由呢?

那些因为跟踪哥哥的疼痛而感觉到的生 不过是寄生在哥哥的血肉里所长出的菟丝花,归根结底,还是深压在他和众多事物的阴影之下。

就像那次一起出逃,被骂的更多的是我一样,因为长久的情绪压抑,我只能把恨转嫁到目前唯一阻止我自由的人身上,也就是我的哥哥。我恨这个世界,恨这个社会,恨我的家族,恨我们父母,但他们都依然虚无缥缈。就和以前我也曾想过逃离宅邸,却发现我在这个社会中隐形,被忽视、被轻蔑、被物化一样,我不知道何处才是出路。而哥哥呢,哥哥是实体存在着的,于是我的恶毒,我的渴望被关注,渴望被爱,都蔓延了,变成带刺的藤蔓攀缘而上,缠着哥哥的血,借着恨他的名义,发出不甘的回响。

我精神上的残缺,我的命运,我的痛苦,都不仅仅是来自于我,它牵连在家中每一个人身上,牵连在每一个从物化我们的生命的人身上。

我们都太年轻了,以为当下体验到的感受就是一切。我曾以为我将一生蹉跎,颠倒沉沦于对哥哥的爱与恨中,以为我眼前的阻碍,困顿,任何诞生都如雪山般庞大,令我无法眺望前路。

可现在哥哥,感谢你,又是从你身上啊,我得到了出发的勇气,我真的的自我好像要发芽了,我不要再在你身上,不需要通过你才能发声了。

而现在的我所感之生,才是真正的独立自我。

我要靠的是用我自己去掌控一切,去控制一切。

我要满足我的需求,满足我所有的渴望。而不是站在你的阴影下,靠面具发声。

 

哥哥,你没有错。

但你真的没有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但我想改变,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010.

 

回忆就像一把生锈的利刃横切于咽喉,每每想起都如若吞咽,漫上一股锈味。

事件是怎么发生的?或许不应称其为事件,毕竟这不是突发的结果,那要问何时悬挂起临于二人头上的利刃,这个结局就这么形成了,好比投进湖中的一把石子开的余波。

它不是结果是一个结局,因为我要亲手写下我们的终局。即使是用这样的方法也要让横亘历史的命运终结。好吧,情感的诞生是这个故事的前半章,而我真正认清我的情感、真正辨别出哪道水波源于哪颗石子的时候,也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在我停止跟踪他的某一天,已经习惯了顺着他的时间、他的步子出门的我,在恍惚间意识到了如今我不再追着他的脚步去讨论我的生命时,正发觉我站在一个公园,熟悉而又陌生。我熟悉每一条道路、每一个街角、何时是拐弯何时是直行。可我对路源自哪里,街角是哪两条街交错形成的产物,拐弯的路口有什么风景,一概感到陌生。

那时也一样,我知道随着右边分叉的小路一直向前会带我到他常去的酒吧,右转渡过几座桥,便是他开演出的地方。我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儿,却不知道我在哪。

于是我收回了凝望他的视线。转头幻视周围的风景,第一个形容词是……绝非荒芜。我见过真正的生机。那是十几年前家中还一派景气、阔绰无边的模样,这公园费尽心机绽出最美的盛况,也不比家族那萧条时期的一寸。所以我不会用生机形容它。但……也不是荒芜,荒芜是渺茫的,绝望的、毫无生机的。

饶是我这在最激荡的时代,被困于家中的人也在战争前期瞥见过那残忍。恐怖的残忍,嗅不到一点属于人的味道,只有权利、恶意、争斗、杀意,如浩渺烟尘在头顶蔓延,无法阻挡,毫无办法。

 

这个世界是活着的,而非死去的死去的旧世界一般不堪回首。我几乎立刻就想起了狱中的父母的尸体,往日的辉煌,不落的家族光辉的余韵,也随着父母的彻底消散了吧。

那一天是哥哥嫌少几次归家,也可以说是唯一一次。我忘记了他的样子,一直以为我在恨上哥哥,跟哥哥,或是爱上哥哥的时刻,就早已背弃了父母,早已为他们将我束以高宅之中,或是卖掉了母亲给我的礼物时,就以恩断义绝。但是现在,为何是如此可悲的现在,我反之感觉到对他们的情感。明明我的痛苦是家族延续造成的,明明我和我的父母明明我们不是仇人吗?

哥哥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的世界呢?这个他所厌恶的世界不是越来越往他的意志前行吗?数百年的荣光、数百年的传统、数百年的血缘,都已经消散殆尽。所剩的惟二两个家族的血脉,在我们死后也将彻底断绝。所有的所有,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吗?

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全然一体的,站在哥哥的角度思考问题,而非一个被他所影响,寄生在对他的感情中的人。

抛弃掉一切非我的妄念,我竟然能理解哥哥。多可笑的现实啊。曾经我对哥哥是多么困惑,多么愤怒,多么渴求却无能为力,无法理解他的情感。他为何抛弃我,为何久久都不归家。我只能站在我的立场上,用尽全力去分析他的所作所为。我可以用最歹毒的恶念去揣测他,去幻想他,但我知道那始终不是哥哥的想法。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时,我永远是无能为力的,绝望而无能为力。

越是想抓住什么,它便宛如指尖的流沙,不可阻挠的下坠。可当真正放手,不再追寻,不再渴望,竟生出一种满足感,竟能得到很多。曾经遥想一粒沙而不可及,而今却能领略一片沙地的渴望。

我忽然感觉曾经跟踪哥哥的自己就像一个相机,而现在,世界早就在我先前展开了,只是此刻我伸手触碰了世界。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血腥,冷酷,现实无比。它不是那个被鹅绒被包裹的金色酣梦。现实世界宛如一场雨,有的人能打伞,有的人只能在雨中狂奔,有的人被迫淋雨,有的人却在雨中起舞。

如此可怕的世界,我窥探到了部分人藏在甜言蜜语下的真实,甜蜜的背后有深渊凝视的眼睛,只要敢抛去粉色的陷阱,虚假的利益,只要敢坚定不移地直视迷雾,整个世界便会颠倒,彻底不一样了。

我能读懂觥筹交错时的目光,阿谀奉承时的暗示,我能看清软弱和屈服下更深处的恐怖,我能感受到世界已经这样由着一方的意志主导运作了数百年,我能体会激扬的血液叫嚣、斗志勃发,最终,我也明白,将力量把握在自己手上是多么重要。即使是一把最简单的开刃小刀。

 

整个世界铺开一种全新的黛色,逐渐由银灰转向鱼肚之白。踏着每一块蕴涵着魔法的土地,仿佛踏过其往日的辉煌,也踏过每一寸血泪。自从意识到了我应该靠我活出我自己的生命,而非以他人的意志前行,或是寄生他人靠吸血生长,反而多了很多自我的感慨。

往后的生活绝对是不易的,既然睁开了这双眼睛,就会直视一切不公,就再也不甘心闭上。似乎体感到身边掠起的狂风,发丝在冷风中摇摆,狠狠拍打在脸上无法消去的痕迹上。童年的怒火与冰冷的发丝交织,我只是攥紧了拳头。

会害怕吗?我只能感觉到兴奋。不是愉悦的兴奋,也不是悲伤所引发的。是这种作为自己,立场自己,决定自己的行为的兴奋。不论我去做什么,不论我能否成功,我都可以去做了。我有选择的权利了。

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事,但在我从老宅中被哥哥带出,一直到跟踪他了许久,我都觉得我会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饿死,说不定病死,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什么街角边,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哥哥许久也不会发现。

我就宛如早早被魂魂出窍了一般,执行者被灌输下达的指令,不允许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允许有任何自己的私心。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支配的生命。

现在想想都会后怕,若我没有幡然醒悟呢?若是我在哪天做错了什么,导致我到不了今天的地步呢?

那我无法接受,我既然享受过自由的空气,就绝对不敢坠落于地狱,葬身于火海。就算是用尽世界上所有的诅咒,恶毒的魔法,我都要把自己拉出权力的掌控,打碎这所有的束缚。

我不会成为那种圣人,或者书中的那类弃暗投明,改过自新的人物。我还是留着一种傲气,那种为纯血,为巫师,而非麻瓜的傲气。不知何时会消散,何时会改变,又或者是永恒不变。这种自满与骄傲,让我不断提升自己。在曾经的学生生涯,我便要求自己达到不低的水平,为我的傲慢,垫起相应的资本。和哥哥那类公认的风云人物不同,他生命的闪光点,那些独树一帜,牢牢盖过了瑕疵。因此曾经的我常认为他是璀璨而耀眼的星星。在星光的照耀下,理所当然的照见我一身的残缺。

可当我不再那么捧着他,若他抛弃了我的美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比我们二人,我还会觉得有通天的差异吗?还是说在人看来我们更像是一块镜子照出的两面呢?

我没有那么差,我挺好的。

贵族的傲慢,宛如我的骨骼,在血汗泪都散尽之后,毅然地撑起我的皮囊。我有着野心、狠戾、恶毒,有着自负、桀骜、冷血。此些隐于体表藏于精神的品质,在暗流之下,无知无绝地孕育着我。在我激发了属于一个人的求生的本能之后,紧紧相随。

为什么他可以幸福,而我不能呢?
为什么他可以得到解放,而我不能呢?
为什么他的一腔热血能被允许挥洒,而我不能呢?

怨毒、嫉妒,在我抛弃了幻想的感情和美好后,终于可以在利己教育下尽情催化,撕开那些属于我的真正的本性。我甚至要感谢他们让我更加趋近于一个未被驯服的人。

恨意是推动我举起魔杖的齿轮,恨意是推动我在血腥之后前进的冷风。

我无法再隐忍了。

 

011.

 

某一天,我走进了不熟悉的店铺,花了许多钱,买到了上好的斗篷,鞋子,和面具。

有一天,我翻找出了许久未见的魔杖。并用一天时间重新了解它,熟悉它。

也是在雨天,雨鞋踩进泥泞的水坑中,泥点飞溅,沾上了雨袍。

那一天,我跟踪了哥哥。

在这一天,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背影,没有闭眼,没有流泪。感受着雨点滑落,空气沉闷,每一次呼吸呼吸,脸上湿意流动,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仿佛上一次,好似在我生命的另一头。

沉默了许久,在那不绝的,沉郁的墨色云层中,好似回忆起了我们去看古怪姐妹的演唱会,哥哥,你眼中的光芒,那份自由,点燃了沉郁的黑。

哥哥,你自诩聪慧,但我知道的,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明白是我干了这件事,又为什么是我。

无所谓,我身上背负的事已经够多了,有着烂透了的前半生,我也不介意再多几道罪行。或许我会下地狱吧,可就算下了地狱,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不恨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更恨社会、恨制度、恨这个被你们操控的、被你们主导的世界。而你,是这个世界的受益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世世代代的你们维护着可以压迫我们权利,维护你们的利益。即使你离开了家族,隐隐之中,你还是延续了这可怕的传承。

你要我怎么办呢?我必须这么干。我要走出一条路,鲜血淋漓也好,受尽风尘也好,粉身碎骨那又如何。我如今能活着,都是多么不易了,我们如今能在这个不平等的环境活着,又是多不容易了。

我们是幸存者,我们也是血脉的传承啊,也是一个个女人造就了我们,链接了我们。

所以,既然我还侥幸有空间,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我就要荡开一条路,扫尽所有所有可能的阻碍。我要杀光一切不公正,一切不平等,就算你死,就算我死,就算这个世界死,那又如何呢?刚好重新建立一个新世界。

我想象到了血液倒流出的长河,在你们成功降生在世界上,被众人簇拥时,我们的出生,是多么不讨人喜欢啊。那些逝去的生命,被抛弃的女人的生命,也和你们一样,曾经鲜活的跳动着,但她们比你们,更多了韧性,更多了坚强、隐忍、和不屈。

 

那么

 

把你们偷走的荣耀、强占的知识,统统还回来!

把她们的命运,她们应得的权力,统统还回来!

哥哥,是你们啊,是你们干的啊。

我亲爱的哥哥呀。

你是不是当时,真的想就这么让我死呀。

 

看着哥哥的背影,有一颗石子,被向下抛落许久,而今,终于发出了清脆的回声。

生命长河暗夜,需要有人点灯。

而今,我念出那句咒语,魔杖的光,也点燃了我的世界。

左手还拿着小刀,已经将手掌划出了不小口子,我还是握着他,就那么不太顺手的,一下一下,将它灌入哥哥的身体,将倾盆而来的大雨灌入哥哥的身体。

多美妙的声音啊,哥哥,这是夜的初章,这只是开始。

我摘下面具,低下头,俯身,把它戴在哥哥的脸上。他的脸还有热意,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与他面对面的靠这么近了。

我就这么蹲在他身侧,感受着他的热意一点一点被凉风夺去,被我夺去。

雨划过不因悲伤而落的泪洇湿了唇瓣,我缓缓靠近,将唇贴在了面具上。

哥哥,你的英雄主义,是不是也是我的千疮百孔换来的?

曾经我去哪都要戴着面具,现在,这个面具该你佩戴了。

哥哥,我不需要再等你了。是我带你回家。

 

那次之后,我离开了,走进昏黑的世界中,又是这样,熟悉而又陌生。身上的疮疤再没有新的伤害后早就长好了,已然在不自觉中脱落。

你当年也是这样,走进黑暗,用自己的力量划出光芒吧。我也会这样,我也要划出我自己的新世界,我们的新世界。

深渊不再无能呼号,审判的号角也被我掐灭。

这就是命运的终结,他们的命运的终结。

我再也没回过家。

 

——————The End And Endless.
感谢阅读

20240621

2025.2.23 17:23

2025.03.01 22:55

20250308 22:06

请把这个故事当作是妹人生中一场潮湿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