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Starless Night/夜里无星
短短三天时间,霍格沃兹学生见证了“不可能事件”接二连三的上演:波特与马尔福共进早餐、格兰杰与马尔福共同完成算术研究任务、艾博邀请马尔福做草药课搭档、波特与马尔福成为防御术搭档、马尔福邀请波特旁听天文课、隆巴顿邀请马尔福周日观看蟾蜍合唱团表演、波特他们和马尔福一起自习……每一天,学生们都在怀疑自己无意间中了疯狂素,能做到集体下毒的只有斯拉格霍恩教授,但看他高兴得满脸红光的样子,完全可以排除嫌疑了——谁都知道要他一毫升耗子尾汁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以波特为首的小团体对马尔福的态度似乎在释放某种信号,过去的针锋相对不复存在,救世主与前食死徒的关系愈发扑朔迷离。各种猜测在学生口中流传,众说纷纭,有人认为马尔福给波特下了格雷戈里奉承剂,波特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有人说马尔福具有媚娃血统,他迷惑了他们……最多人支持的猜测是他们为了配合校长的新措施,缓和四大学院的关系。这一猜测在周三晚餐时得到了验证——不仅验证,远远超过。持续发酵的舆论在礼堂的翻页声中达到了顶峰。
在第一篇有关伏地魔复活的报道发布后,这本刊物正式进入了大众视野,从九流杂志一跃成为与预言家日报并肩的庞然大物,几乎所有巫师都订购了它:《唱唱反调》,每周不定时独家放送。偶尔也有特别加刊,由主编的心情决定。周三傍晚,所有人便收到了一份特别加刊,哈利波特的大头再次出现在封面上,表情严肃,嘴巴反复开合,说着胸口鲜红的句子:
THE TRUTH ABOUT THE WAR THAT YOU DESERVE TO KNOW.
猫头鹰哗啦啦扔下杂志后,哗啦啦离开了,随着一本又一本杂志被翻开,礼堂愈来愈静,只剩下翻页的声音。死寂一样的沉默盘旋在众人心头,间或有一两声抽泣、谩骂。德拉科慢条斯理地享受完一份波士顿派,才伸手拿起面前的杂志,等待许久的小猪气愤地发出尖叫,拍拍翅膀飞走了。他扫了眼对面长桌的空位,指尖虚点封面严肃的绿眼睛,翻开封面。
浓厚的云层积压在上空,沉沉地仿佛要坠下来,哈利放松地骑在火弩箭上,随意找寻着金色的踪迹。他可不想在礼堂里享受注目礼,秋的稿子他们都已经看过了,不如到魁地奇场地提前开始今天的练习。红色长发在空中乱舞,今天的风有点大,哈利眯起眼睛,罗恩在防御金妮的进攻,但成功扑住的概率只有一半。又漏了一个,哈利吹了声口哨:“漂亮。”
“你到底是哪边的?”罗恩大声嚷嚷。
他哈哈笑道:“谁赢就在谁那边。”
观众台看书的赫敏眼尖地发现一只灰色的网球:“罗恩,注意——小猪!”但已经来不及了:“嘿!”
罗恩歪歪斜斜降落在地面,揉揉被撞击的心口,没好气地抓住它:“猫头鹰难道就可以超速了?安分点!东西给了吧,你说什么?”所有人围了过来,小猪在他手里吱哇乱叫,主人听懂了似的:“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他太讨厌了!下次不会让你给他送东西了。”小猪安静下来,啄啄主人的手指,罗恩松开它:“回去吧,注意金斯莱的消息。”
很快,它就变成一个小黑点,与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哈利觉得好笑:“你怎么知道小猪讨厌马尔福?”
罗恩漫不经心地说:“显而易见,看看它都气成什么样了,毛都炸了。”
金妮扬起眉毛:“你确定?它的羽毛不是一直都这样?”
“当然不!宠物随主人嘛。”他看向走近的女友,故意说,“看看克鲁克山多聪明,就和赫敏一样。小猪肯定和我一样讨厌马尔福,纳威,你什么表情?”
“我,罗恩呃……”
纳威愁眉苦脸地闪到一边,露出身后的斯莱特林,他假笑道:“说的对,宠物随主人,韦斯莱,你和它一样聒噪。”
赫敏抓住罗恩的胳膊,哈利赶忙走到德拉科身边,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德拉科并不看向他,抱着胳膊说:“打探格兰芬多的战术。”
“今天没有战术演练。”金妮的眼睛在赫敏抓住罗恩的手上稍作停留,转向哈利与德拉科之间的空隙,最后回到德拉科的脸上,“你找哈利?”
他没有回答,气氛有些尴尬,哈利低下头,发现自己今天袜子又穿反了。赫敏抓着罗恩胳膊的手下移,摸到他的手后手指挤入空隙,与他十指相扣,往旁边迈开一步:“你们聊,我要去上魔法史了,罗恩你陪我一起,走。”
“可是——”
见状纳威忙不迭地点头,拼命冲金妮使眼色:“我也有魔法史课,呃马尔福,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周末的义演。金妮我们……”
“走吧。”金妮应声跟上纳威,走了几步后回头,“对了,建议你们换个地方,现在估计有很多人想找哈利。”
“她说的对,我们——”
“还有,以后你可以直接来观看,不用偷偷摸摸地躲在纳威后面,毕竟你早就退队了,马尔福。”纳威脚下一踉跄,金妮扶住他,耳语几句,接着两人很快走了。
直到看不见那头红色长发,哈利瞄向德拉科,他依然面无表情——忽略红红的耳朵尖的话:“咳咳,我们去哪?马上这里还会有其他学院来训练。”
“去天文塔。”
“骑扫帚去怎么样?”哈利看了眼手表,“现在这个点,楼道都是人。”
“扫帚?波特,现在这还有第二把扫帚吗?”
“当然没有了。”哈利跨上火弩箭,勾起嘴角,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伸出手——
“No! Absolutely not!”
"Harry Potter! No!"
尖叫声划破夜幕,哈利放声大笑,风呼呼地灌进胸腔,气流在体内肆意流窜,心脏鲜活地迸发能量。扫帚还在升空,他们很快触碰到稀薄的云雾,腰间缠绕的手松了点,哈利朗声说:“缓过来了?怎么样,马尔福?这是你第一次坐火弩箭吧。”
“……不怎么样,等落地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德拉科沙哑的声音响起,紧贴哈利后背的身躯后撤,“停!过头了。”
火弩箭的尾巴越过天文塔塔尖,哈利连忙停下,眯起眼睛,往下望去:“三年级格兰芬多在上课。”德拉科瞬间骂出声,想象他此时的表情,哈利忍住笑意:“换个地方,你说,去哪?”和他待在一起,几乎和朋友们在一块儿一样好,几乎一样好,等等,难道他们现在还不算朋友吗?哈利可还从没让罗恩坐在自己后面呢!
“别动。”后背再次感到另一具身躯贴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处,酥酥麻麻的,哈利努力绷紧身体,“波特,你的天文学O.W.L.得了什么来着?”
他下意识回答:“A.”
“Acceptable.”一声戏谑的低笑,哈利感受到他胸膛轻微的震动,“好吧,不能太为难一个‘可接受的’。波特,抬头。”
他愣愣地看向夜空,漆黑的夜幕宛如天鹅绒质地,不透一丝光亮……没有一颗星星。天文塔上一盏盏橙黄色的灯光随着最后一个学生的离开熄灭了,哈利压低身体,催动扫帚向目的地飞去。
“今晚的云层超出了魔法能解决的范畴,看来他们得换个时间学习观测。波特,你也可以去旁听,这可是基本知识。我现在相信你是凭实力得的A了哈哈哈——”
“住嘴,马尔福。”
“被我说中了?救世主连云层判断都不会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马尔福!快下来,太大声会把费尔奇引来的。”哈利跳下扫帚,羞赧地催促伏在扫帚上不愿下来的男孩。马尔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哈利波特笑话”,德拉科支起上半身,正要继续嘲讽他几句,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圆:“波特,那是什么?”
“什么——”
“晚上好,哈利。”
“嘭。”
“……”
“晚上好,小马尔福。”
银色猞猁口吐人言,浑厚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关系变好了。”猫科动物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它饶有兴趣地绕着两人漫步,看着救世之星拉起摔倒在地的前食死徒,一点也没有是自己吓倒对方的自觉。
德拉科站定后挣脱对方的手,沉默着拍打袍子沾染的灰尘。哈利挠挠头,施下静音咒,看向大猫,在它身上找到熟人的影子:“金斯莱?”
“我想你应该记得我的守护神是猞猁。”
“我记得。但我不知道守护神还可以——呃,你能透过它看到我们,实时对话?”
“可以,守护神是很有意思的魔法,它有很多功用。”猞猁蹲坐下来,举起左前爪开始舔舐,哈利无法想象高大可靠的金斯莱做出这样的动作,守护神和阿尼马格斯应该是完全不同的魔法才对,“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很麻烦吗?”他立刻丢掉其他想法,“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金斯莱,但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真相。”
猞猁停止舔毛的动作,在一只动物身上哈利看到了严肃的表情:“你不是小孩子了,哈利,你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哈利透过守护神的眼睛直视另一双眼睛:“我当然清楚。金斯莱,我只为给你造成的麻烦感到抱歉。”
“你不必说抱歉,哈利。”男人的声音和缓下来,“我只是担心你是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采访的影响很大,你的预备傲罗资格——”
“我不在乎这个!”哈利急忙说,他感觉德拉科正看向自己,“我不在乎,你不必帮我争取——如果他们要取消的话,我可以自己申请,我会拿到N.W.E.T证书的。”
“——很好。”金斯莱欣慰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哈利,你也要相信我,我们会努力争取的。刚刚魔法部结束了紧急会议,周六上午九点,你需要来神秘事务司完成一些测试。”
“什么测试?”
“对不起,哈利,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金斯莱苦笑一声,“他们认为我会暗中帮助你。”
他叮嘱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测试主要查看你是否与黑魔法有关。我猜应该有一项拉奇迪安测试,对你来说很简单。”
哈利还想再问问什么是拉奇迪安测试,猞猁便一跃而起,跳到城墙注视着他们,那头金斯莱加快语速:“有人来了,我们周六见,别忘记检查魔杖。”说完,守护神消散了,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德拉科面色微微一变,哈利纳闷地掏出冬青木魔杖:“魔杖?什么意思?还要检查我的魔杖?”
“说不定呢,”德拉科走到旋转楼梯的门边,“也许他们要检查的是你的另一根魔杖。”
哈利背靠围墙,不假思索地否定道:“不可能。”
“他们可不一定相信你真的折断了它。”德拉科转过身,声音低沉,“那可是老魔杖,连他都想拥有的魔杖。”
“你也想拥有它吗?马尔福?”
没有回答,烦躁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哈利没想到德拉科看完采访后询问自己的第一件事是老魔杖的下落,他冷酷地说:“是啊,被我撅成两半了。”
“我不相信。”他抽出魔杖,指着哈利,前进到某个位置停下脚步,“你在撒谎。我知道你不会的,波特,那是他的东西。”
“所以,你不会撅断它。”
“它是邓布利多的魔杖。”
黑暗中毒蛇嘶嘶低语总是格外明显,哈利深呼吸,点亮魔杖头的微光:“马尔福……你很了解我。”
“波特,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少。”
光芒照亮了德拉科苍白的脸,哈利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动作,心脏被狠狠攥住,四肢血液凝固、倒流,仿佛时间也倒流回到闪电劈中天文塔的夜晚,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的不同是,现在是自己站在了老者站立的位置。
默然无言,哈利看见德拉科拿魔杖的手一点点垂下,就像他当时做的那样。
两人静静地对视,时间静静地流走。
两年前,他们是那道绿光下唯二的少年人。
两年后,他们是那场惊雷中唯二的幸存者。
那一夜的痛楚,永远无法与旁人诉说,哪怕是罗恩与赫敏,也无法体会哈利的感受,但他知道德拉科可以,也只有德拉科可以;而男孩又在多少个夜晚为这一晚辗转反侧?直到今天,他才得知了一切。哈利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早点和德拉科说明真相:
“我没有撅断它。”
“它在哪?”
“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都有谁知道?”
“你是第三个。”
德拉科无所谓般点点头,对此毫不意外。他们都知道这不是重点,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今夜谈话的核心,哈利莫名感到一阵紧张,空气无形间变得焦灼。在不安的缄默中,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久,男孩问道:
“我曾经是它的主人?”
哈利犹豫着点头,得到确认的德拉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解脱,他双手掩面,身形摇晃着蹲到地上,声音从指缝泄出:“……疯子。”
“这是个意外,他原本没想让任何人得到它。”
“疯子。”
这份恐惧完全可以理解,即使战争早已结束,发现自己曾经与死神擦肩并不是件美妙的事。哈利靠近他,笨拙地安慰道:“伏地魔一直以为是斯内普。”
“疯子。”
一米八的身高缩在地上却只有小小的一团,他全身颤抖得厉害,像一尾意外来到陆地的鱼,下一秒就缺氧而死。哈利伸出手,试图让这尾鱼意识到他已经脱离了搁浅的处境:“他以为老魔杖的夺取方式是必须杀死上一任主人,邓布利多想到了这一点,并利用了——”
“疯子!”德拉科打掉半空中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揪住哈利的衣领,拽着他抵上门板。哈利吃痛地右手一松,冬青木魔杖啪嗒掉落在地,一点光芒闪了闪,熄灭了,黑暗中那双银灰色眼睛亮得可怕:“利用、利用、利用!他是个疯子!他让你去送死!”
“你说的是——”
“他设计了自己的死亡、设计了西弗的死亡、最后还要让你去送死!”
“邓布利多——”
“如果你没有从我手中得到老魔杖呢?!如果伏地魔真的得到老魔杖了呢?!”
“马——”
“血缘魔法根本没有任何明确的记载!你去送死、如果你真的死了呢?!”
“那就死了!”哈利吼道,抓住德拉科的肩膀,盖过他的声音,“那就死!这是战争!就算我死了他也没有魂器了!”
“他还有老魔杖!”德拉科揪紧他的衣领,面目狰狞,“没有人能打败拥有老魔杖的伏地魔!然后你死了!白痴!”
脖子被勒扯得喘不过气,哈利咬紧牙关:“他没有……”说着手上用力,一把推开他,狼狈地跌坐在地,“呼……呼……他没有。”
“你做的都是假设,事实是,他既没有得到老魔杖,也没有杀死我。”
“我活下来了。”
“即使邓布利多在拿我的生命冒险,他也赌赢了。”
“马尔福,赢的是我们。”
一时之间,黑暗中只剩下两道急促的呼吸声。德拉科背靠铁门,单手捂住眼睛,身体滑至地面,哈利努力想看清他此刻的模样,默默揣摩德拉科的想法。过了片刻,他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You idiot, Harry Potter, you're an idiot! The biggest idiot in the world, believing some lunatic's nonsense!”
“Staying alive is all that matters; once you're dead, there's nothing left.”
“Idiot……”
哈利心脏一颤,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
“I know……Draco,I know.”
"Th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