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co’s class schedule/德拉科的课表（二）
哈利的后背重重地撞上门板，发出一声巨响，天花板落下细碎的渣子。左肩被狠狠按住，熟悉的山楂木魔杖抵在前胸，刚看清眼前人苍白的面孔，门外旋即响起罗恩打掩护的声音，哈利放轻呼吸，静静等着三人离去。草药工具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正对门的极小的窗户允许阳光进入，尘埃在光下缓慢漂浮，泥土与花香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内，对方纤细的发丝触碰到鼻尖，痒痒的。哈利偏过头，确认三人走远后，握住德拉科拿魔杖的手：“无声无息。”
不等他发作，哈利立即松开：“你有什么事？”
德拉科低头看了眼左手，攥紧魔杖，眉目阴沉：“这话应该我问你，波特，你有什么事？”
“我以为你拉我进来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魔杖？”
魔杖抵住的肋骨有些钝痛，哈利动了动，随即被更大力地按住：“……看，你没给我机会，我的魔杖在口袋里。”
德拉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脸上写满了对他能使用自己魔杖的不爽：“不止是魔杖！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到底有什么事？想做什么？”
“来斯莱特林长桌吃早饭，旁听麻瓜研究，和格兰杰装模作样地聊天，对麻瓜文化忽然感兴趣？你发什么疯，”他磨磨后槽牙，“马上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救世主还想亲自指导我吗？”
“格兰杰算术占卜课为什么突然坐到我旁边？”
“你们一群人商量好了，今天是大发善心日？为了实现你们伟大的目标，需不需要我的配合？”
“我告诉过你了——昨天晚上我就告诉过你们了——我不会配合的，什么愚蠢的四院团结，恶心！”
“我再强调一遍，我不需要你们做多余的事，把你们泛滥的‘同情心’都给我收回去。”
黑色的指甲随着尖利的声音陷进他的皮肤，就知道马尔福没这么好糊弄，哈利忽视肩膀的疼痛，直视那双灰眼睛：
“旁听是我的权利。我不知道赫敏为什么要和你坐到一起，响应麦格教授的话？或许吧。也可能是想和你一起讨论问题，她在我们面前提过，她觉得你脑子很好使。汉娜不是sympathy泛滥，你知道的……” 浅灰色变为一种更深沉的颜色，乌云在海面翻涌，哈利顿了顿， “That’s ‘empathy’.”
“我们不需要你的配合，你已经拒绝加入D.A的提议了。根据麦格教授的改革，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完成课堂任务。”
钳制左肩的手滑落，哈利搬出打好的腹稿：“至于我，我只是在支付报酬。”
“报酬？”
“感谢你允许我在有求必应屋过夜，这是留宿的报酬，在别人面前我适当展现出友好，让其他人觉得我们的关系……”他小心地措辞，“有所改善。这样你受到的针对会少很多。”
“你还是想帮我，”德拉科面无表情，没有放下魔杖，“这份报酬我不接受。”
“你需要它。”
“我不需要，波特！你难道觉得我只能依靠——”
“我没有这么想。” 他苍白的脸因为气恼染上一抹绯红，哈利往前一步，离开了木门，“我只是很感谢你让我在有求必应屋过夜，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得这么好了，我昨天晚上甚至做了个美梦。”
绯红没有退去，反而往下蔓延，连带着脖子与耳朵通红一片。
哈利继续顶着胸口的魔杖往前，认真地说：“所以，这是留宿的报酬。刚好麦格教授早上提出了一些改革，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等周三《唱唱反调》报道出来，同学们也会觉得很正常。”
“正常、什么正常？”德拉科慌乱地顺着对方的脚步后退。
“我们两个的关系变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互相救了对方一命。”
“在别人看来，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他再次握住男孩拿魔杖的手，誓言的半截链条似乎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血液开始发烫，“至于我们真正的关系……”
“只有我们自己清楚……Dr-,”舌尖轻抵上颚，对方的教名在口腔转了一圈，又被咽下，我一定是疯了……哈利松手，不再前进，“Malfoy，你说的，只是交易而已。”
“我现在和你谈的，是另一桩交易，我想继续在有求必应屋过夜，而报酬，就是这个。”
“课堂任务搭档，图书馆学习，礼堂吃饭……当然，只是‘适当’。”
“考虑一下？”
他站在光下，面庞沉入琥珀色的阴影，安静与尘埃共舞，哈利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最终，横亘在中间的山楂木魔杖一点点垂下了。
连早饭都一起吃，波特和马尔福一起在黑魔法防御术课迟到似乎不算什么了……才怪。在瞪了几个暗中打量的目光后，罗恩烦闷地瞄向角落里的两人，脸，完好无损，衣服，和平时一样……不过想也知道，白鼬守在那专门等哈利，总不会是为了决斗打架。但还是，不爽……脸色极臭的罗恩别过头，拒绝关注角落的动静，杰克罗素梗犬挣扎着从魔杖里冒头，四爪奔向空中游动的水獭。
今天进行的是守护神咒练习。意大利老头笑眯眯地问了几句迟到的原因后，便背着手离开了，留下空中漂浮的羊皮卷在一边自动记录。哈利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小声道：“魔法部的记录？迟到应该没事吧？”
德拉科向后倚靠墙壁，双手抱臂，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管它，你练习吧。”
他只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模作样地挥动魔杖：“你不练吗？”
“我不练。”
“你已经掌握了？”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守护神咒不属于N.W.E.T的考核范畴，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它上面。”
哈利皱起眉头：“马尔福，守护神咒不是浪费时间，它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咒语——”
“这个咒语让你出尽了风头，波特，但我讨厌它。”说着他合上眼睛。
讨厌？哈利从没想过会有人讨厌守护神咒：“我没出风头。你才不是讨厌它，你只是嫌三年级的时候丢脸了。现在你已经七年级了，事情早过去了，来吧，抓紧时间练习，你可以的。”
没有回应，德拉科双眼紧闭，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在抗拒。僵持数秒后哈利尴尬地独自开始练习，雾气结成团，散开，汇聚，隐约构成鹿的形状，即将成功时又散开……教室后门的角落处，D.A初代领袖心不在焉地重复这一过程，他的搭档在一边闭目养神，直到下课都没再说一个字。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毫不意外，今天茶余饭后讨论的霍格沃兹新闻又多了一件，羊皮卷至始至终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忠实地记录监测对象的课堂情况。
下课铃声响起，德拉科唰地睁眼，径直推门而出。这算什么展现关系和睦……哈利有些无语，收好魔杖在原地等罗恩与赫敏过来。
一出教室，罗恩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草药课他和你说什么了？”
哈利略过细节：“没什么，他同意了。”
面对赫敏疑问的眼神，他耸耸肩：“这对他也有好处，他干嘛不同意？”
“‘也有’？那可太有了吧！马尔福又不是傻蛋，一个预备傲罗做他的黑魔法防御术搭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恩！别那么说。”
“呃，我也没有陪他练习什么，整节课他什么都没做……”
“我说错了吗？他明明就——哦，我忘了，现在不能这么说了。”
哈利想到那张一下课就消失的羊皮卷，轻轻摇头：“去吃饭吧。”
“你要去斯莱特林长桌吗？”
“哈利早饭都已经去过了，晚饭没那个必要吧。马尔福难道自己不能吃饭？说好的，‘适当’——”
“我晚饭不去。”
“哈——”
“你们说，吃过晚饭邀请他一起打魁地奇怎么样？”
“哈？！”
“今天天气不错，而且他挺喜欢魁地奇的，马尔福应该也很久没飞了……”顶着朋友们难言的目光，哈利的声音越来越小，“起码他是个不错的对手。”
罗恩面色铁青，低低地咒骂了句什么：“……行，怎么不行。不错的对手，看今天怎么收拾他，有两年没和他比确实挺遗憾的，和马尔福一起打魁地奇……”相比之下，赫敏淡定得多，只是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眼哈利，他想起上午的情景，花香……赫敏是不是以为这么多天晚上我都和德拉科待在一起……哈利立即扭头，张嘴就要解释，目光触及中间的罗恩，喉咙一紧，默默咽下，算了……这么想也没错，虽然有一墙之隔……
“魁地奇？”烛光落进浅色的瞳仁，明晃晃，随即被垂下的睫毛阴影遮住，“就算我退队了，我也不至于给格兰芬多做陪练。”
“有我在，他们还不至于要你做陪练。”哈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打魁地奇，就和我随便飞个几圈吧。”
德拉科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演给别人看？”
他一头雾水，摊开掌心：“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想不想飞？今天天气那么好，不飞可惜了。就比谁先捉到金色飞贼。”
“……不比。”金色的小东西乖顺地扑棱了一下翅膀，德拉科移开目光。
“为什么？你刚刚明明就想玩。”
“我有说我不想玩吗？该洗洗耳朵了，波特。”
哈利瞄到他发间泛红的耳朵尖，决定无视听到的后半句话：“那去球场吧。”
“我才没工夫陪你玩文字游戏，波特。现在，我要去上课了。”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在哈利茫然的目光下，德拉科起身，嗓音慵懒：“天文学，周一晚上，走了。”
“你怎么还有课？你的课表居然和赫敏一样满！”
“我可没要求你去‘旁听’天文学，”德拉科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玩魁地奇去吧。晚上听课太为难你了，是不是？”
马尔福特有的腔调，拖长的尾音扫过耳膜，泛起的痒意直达心脏，哈利左右甩头：“你要求了，你说‘走’。”
“我没有，我是说我自己‘走’，不是邀请你，我没说‘走吧’。”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萨拉查啊，难道你的耳朵真的被南瓜汁灌满了吗？可怜的波特，啧啧……”
德拉科做作的大呼小叫令他的耳朵更痒了，哈利使劲揉搓它们：“住嘴，马尔福。你才是玩文字游戏的那个。”
小混蛋洋洋得意：“想想，想想，波特——我刚才确实没邀请你来旁听啊。”
“我才——”
“马尔福先生，你邀请波特先生来旁听天文学？”只听到最后半句的辛尼斯塔教授惊讶极了，楼梯处并肩出现的两人看起来和这个年纪的任何一对好朋友一样。
“……”
“是的，教授。”哈利忍住喉口的笑声，“是马尔福邀请我来的，咳咳。”
她很高兴听到这件事，但还是如实表达了不赞成：“天文学的提高班从六年级就开始了，波特，你落下了太多。而且，你的O.W.L.只有A，很抱歉，我不建议你来旁听。马尔福，你还需要思虑更周全一些。”
“……”
“您说得对，教授。”德拉科的声音里笑意隐约可辨，“但不是我邀请他，是波特对天文学非常感兴趣，强烈要求来旁听，我只是带他过来。”
辛尼斯塔教授讶异地看向黑发男孩，她记得这颗救世之星一直课堂表现平平，对行星天体缺乏兴趣，但男孩现在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她不同意一样——尽管本质上她无权拒绝七年级学生的旁听：“去挑选位置吧，希望你有所收获，波特先生。”
七年级选修天文学的学生比麻瓜研究的更少，也许是因为这门课程过于枯燥，对就业也几乎毫无帮助。零星可数的学生分散在天文塔的四处，沉默地与天空的眼睛对视。当人们抬头观测数亿光年之外的存在，就不再关注数米之外的琐碎。在星星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无足轻重。他们选修这门课的理由不尽相同，但共同享受此刻的静谧。
哈利喜欢星星。碗橱关上门天便黑了。那些夜晚没有星星，对七岁的孩子来说，漫长得永远没有尽头。八岁生日的时候他许愿，希望第二天碗厨里出现一颗星星，不用太大，能照明就好。愿望当然是愿望，九岁的哈利因为被发现偷藏手电筒遭到一顿毒打，蜷缩在黑暗中的时候丢弃了八岁的幻想，麻瓜小学已经告诉他天上眨巴眼的小东西比任何一栋房子都大，根本塞不进他的碗橱。十岁的哈利因为被玛姬姑妈的狗追赶坐在树枝上，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也不清楚该怎么下去，50英尺的高度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看了一夜的星星。十一岁往后好几年，哈利不再关注星星，因为他遇到了一群比星星更亮的存在。直到十五岁的夏天，最亮的一颗星星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哈利抬头，眼睛被天狼星的光芒刺痛，泪流满面。
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还是只有以星辰为名的巫师才能变成星星？幼稚的问题只在喘气的间隙被拿出来想想，得不到答案，再藏入心底。他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些问题，比起死后发生的事，他更应该考虑如何活下来，只有自己活下来，才能确保这场战争的结局。
尘埃落定后他拥有了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但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星星依然在头顶闪烁。
哈利偏头看向天龙座，铂金色在月下闪耀的光芒不比星辉黯淡。
“天蝎座和人马座在靠近西南方地平线，这是不可避免的，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修长苍白的手指一点点调试望远镜的角度，灰色眼眸专注于目镜后的世界，一眨不眨，“为什么邀请我打魁地奇？”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棒的梦。”哈利凝望着他的侧脸，德拉科的脸部线条让他想起美术馆里的希腊雕像。那是学校组织的一次参观，为了躲避达力，他一个人走在了最后面，听不清讲解员专业的声音，但知道美丽就是眼前的景象。
“就因为一个梦？你难道梦见我和你们在打魁地奇？”德拉科讥笑道，下一秒扬起的嘴角放平，“你知道那只是梦吧。”
“Well,”哈利耸耸肩，表情满不在乎，“我当然知道，游走球是不可能被你击飞成流星的。”
“什么？游走球？如果我是击球手，游走球瞄准的是你的脑袋，疤头。”
哈利轻快地说：“啊你原本是打算那么做的，但显而易见，你没有得手，它被击飞了”
“真令人遗憾，下一次，它会击中的。”德拉科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额头。
“这么说，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等等，我答应——”
哈利咧开嘴：“下一次，打魁地奇，你想做击球手？偷袭我？我不介意。”
德拉科几乎咬牙切齿：“如果现在有流星坠落，我马上就能满足你。”
“噢，马尔福，我等着。我不仅会等着天体坠落，我还会等你练好你的小身板——虽然后者花费的时间比前者多的多。”不等他反应过来，哈利轻笑着走开了，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独自占据一角仰望跃出夜海的海豚座。
那的确是个很棒的梦，哈利心情愉悦地回忆着：阳光就和今天一样好，金灿灿的，在一片草地上，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罗恩提议来场魁地奇，金妮一个人得了一百分；德拉科本来想偷袭他，结果击飞了游走球。飞走的游走球就像天边的一颗流星，他们追在它后面，从英国飞到了澳大利亚，澳大利亚的天空蓝得像海……赫敏抓住了它。
总有机会的，再一次和那只金色的“巨龙座”在天边飞行，哈利瞄向观星的斯莱特林，男孩嘴角正不高兴地下撇，他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