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死了。”
哈利试图穿过人群追上他们，幸好那些记者不被允许进入魔法部，不然他是绝不可能追上的：“等一等，马尔福！等一等——”
他们终于在壁炉前停下，纳西莎对儿子说了什么，德拉科点点头，接着两人一齐朝他投来目光。哈利不确定他们是否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呼喊才停下，快步站到他们面前，努力忽略周围人好奇又探究的视线——战后他走到哪这样的视线就跟到哪，而刚刚威森加摩法庭上救世主为食死徒妻子以及前食死徒作证这件事加剧了这一现象。或许赫敏说的对，我不应该……纳西莎和德拉科身边分别站着一个傲罗，这是刚刚的审判结果之一：他们不用去阿兹卡班，但必须时刻处于傲罗的监管之下，监管期长达三年，在此期间两人不得离开英国；德拉科必须回霍格沃兹完成学业，并学习麻瓜研究。
“波特先生，您好。”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热烈地与他握手，“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
“您好，或许我可以，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他迎上另一个傲罗严肃的目光，补充道：“单独的。”
“哦，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你说对吧，巴里特？”哈利看见那个叫巴里特的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他似乎在思考救世主是否会阻碍他的工作。但很快，他冲哈利点点头然后施下闭耳塞听咒走向同伴——他们不在咒语的范围中，哈利有些惊讶，随即他想这或许也是救世主的特权：人们如此信任他。
哈利的目光重新回到对面两人身上，确切地说，回到德拉科身上。即使脱离审讯室昏暗的环境，德拉科还是黯淡无光：他面色惨白，眼睛下的乌青非常重，看起来也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就和我一样。当他的目光落在德拉科苍白的手指时，对方敏感地攥紧成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肯看向哈利，从始至终灰色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也许是哈利沉默了太久，纳西莎开口：“波特先生，我和德拉科都非常感谢您刚刚在审判上愿意为我们作证。”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语调却一如既往优雅。哈利看向这个美丽的女人，一袭得体的黑绸裙搭配一串珍珠项链，尽管面色憔悴，但她看起来比德拉科要好多了。哈利想起在禁林时她柔软的手和扫到他脸上的头发：“那没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他深吸一口气脱离了回忆，直视她的眼睛，第一次发现纳西莎有一双忧郁的蓝眼睛，“如果不是你，那时候我就会被伏地魔杀死了。在这一点上我也非常感谢你，马尔福夫人。”
纳西莎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她可能以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哈利看着她揽住德拉科的腰准备转身，握紧口袋里光滑的山楂木魔杖：“还有一件事，马尔福的魔杖——”
德拉科终于看向哈利，哈利吃惊地发现他灰色的眼睛就像破碎的玻璃球，里面暴露出无声的渴望。哈利当然明白他的渴望，他曾为了要回他的魔杖闯入有求必应屋与自己对峙，只是那时哈利无法归还。纳西莎加重了手上力道，提醒儿子不要失态。
“我想还给——他。”一个“你”急忙被他换成了另一个单词，哈利不愿意再看向德拉科了，他把山楂木魔杖递给了纳西莎，“咳，我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会听命于马、德拉科，但我还是，嗯，因为我现在不再需要它了，我想我应该还回去，嗯但是如果它现在……”在他意识到这里有两个马尔福后急忙改口，接下来语句越来越混乱，幸好他们明白他的意思。
“再次感谢你，波特先生。是的，德拉科非常想念它。”纳西莎打断他，“即使它现在不认可德拉科，它对他来说依然十分重要。”
哈利看着他们跨进壁炉，视线落在德拉科被母亲紧紧揽住的腰上，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马尔福的腰并不比他的冬青木魔杖坚韧，两者都一样脆弱，可以轻易折断。
这是最后一次，哈利见到纳西莎马尔福。
他现在庆幸自己没有听从赫敏的建议：用猫头鹰把魔杖还回去。而是选择当面转交，否则或许他永远没有机会向纳西莎表达谢意——尽管他为他们出席作证已经表达了这一点，尽管哈利知道纳西莎帮助他是为了她的儿子，但哈利更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对她说出“谢谢”，那么他后半生痛苦悔恨的事又多了一件。
哈利放下报纸，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目光放空地看向在地上滚动的空酒瓶，思索起有关纳西莎的一切。小猪已经累得睡着了，法尔克刚吃完鲜肉，那双黑眼睛好奇地看着主人。
他厌恶她身为马尔福的部分，但不厌恶她身为母亲的部分。纳西莎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子——看看他被宠成了什么样，她可以为了他在伏地魔面前撒谎，这让哈利想起莉莉。哈利一直很想念她，他在自己的眼睛里想念她，在他人的话语里想念她，他有时在麦格教授身上想念她，更多的时候在韦斯莱夫人身上想念她。每当他得到来自年长女性的温暖，他都会想念莉莉。在他死而复生的那个夜晚，他全身冰冷地躺在地上，只有纳西莎柔软的手带来一点点温度，她站在他身前，对伏地魔撒谎，哈利再一次，透过其他女人想念莉莉。那双让他想念莉莉的手在魔法部紧紧揽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儿子，那是一双母亲的手。马尔福一定很悲伤，任何人失去自己的母亲都会很悲伤，更何况他的妈妈这么爱他。
哈利紧接着想起卢修斯现在在阿兹卡班，记忆中黑暗的马尔福庄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审判那天，德拉科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他只在面对“你是否自愿接受黑魔标记”的问题时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在哈利归还魔杖的时候，德拉科只是用眼睛说话，表达他的破碎与渴求，再多的话他都让母亲帮忙说了。现在，他的母亲死了，最后一个站在他身边替他说话的人也没有了，眼睛是说不了太多话的，哈利觉得马尔福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破碎的眼睛。他会自己开口吗？
这样的马尔福……他想起德拉科从前对他、对罗恩家人的辱骂，内心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感：好极了，现在你知道没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了。但下一秒，这股快感就被同情如潮水般淹没。是的，他知道了，现在我们都没有妈妈了……哈利眼前出现盥洗室里德拉科那张被泪水浸湿的惊惶的面孔，他现在知道他六年级接受黑魔标记是被迫的了。在战争中他想保护他的家人，他做到了，可现在，战争结束，纳西莎却死了。
空酒瓶停住了，是克利切。哈利呆呆地望着他，家养小精灵耳朵里的绒毛洁白蓬松，他真的很老了……他鼻头一酸：“克利切。”
年迈的小精灵弯腰捡起酒瓶，抬起皱巴的脸等待主人新的命令。
“纳西莎，纳西莎·马尔福，她死了。”
克利切恐惧地睁大眼睛盯着哈利，想知道这是否是个玩笑：“纳西莎小姐？”
“对。”
“死了？”
“死了。”
酒瓶再次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