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8
日出的明亮阳光无遮无拦地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光线在哈利的眼皮上跳跃。
原先柔软轻薄的窗纱帘被扯下来,草率地堆在房间的角落里。
静音咒笼罩着房间,清晨窗外的鸟儿张着喙鸣叫,而哈利的耳朵里尽是寂静。
他浑身无力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房门虚掩着,片刻之后被一只瘦削的手推开,跟着飘进房间的是热可可的香气。
哈利没戴眼镜,只能看见德拉科模糊的身影。但这一切都静悄悄的,让他似乎多了一些逃避现实的勇气。
他向德拉科伸出双臂,换来一个巧克力味的拥抱。
白色的马克杯被搁在床头柜上,德拉科的手抚在他的颈后,用一种近乎让他窒息的沉重力度抱紧他。
哈利身体的细微颤抖渐渐停下,仿佛这一刻才切实地感到安全。
静音咒的效用随即停止。
晨间的鸟鸣伴随风声吹进哈利的耳朵,没有轻纱帷幔的遮挡,房间里瞬间充满新鲜的活力。
“吃药。”
德拉科摊开的掌心有一颗麻瓜药片,曾有几年哈利非常熟悉这种药片,但如今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它了。
“过期了吗?”哈利接过药片,边问边将它咽了下去。
德拉科的眼睛有些充血,红血丝让他看起来非常疲惫。门边挂着他的黑色风衣,英国晨间的雾气很大、风衣上洇出一些不均匀的湿渍。
“没有,新开的药。”他回答。
哈利喝热可可的动作顿了顿,握着杯子的手指在瓷白的杯壁上摩挲几下,低声说:“谢谢。”
“好些了?”德拉科问。
他的嗓音还有一些喑哑,或许是因为熬夜,也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争吵……
——打住。哈利阻止自己继续回忆。
“好多了。”他指了指手中的热可可,“这个味道不错。”
德拉科点头:“多喝一些,你有点低血糖。”
哈利吹了吹杯口热腾腾的水汽,热可可上漂着的两三枚白色棉花糖便打起圈来,逐渐在甜蜜的液体中融化。
这种温热的感觉几乎立刻抚平了哈利一整晚梦魇的紧绷神经,刺骨的寒冷已经褪去,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即便这是八月的盛夏。
德拉科的手背立刻搭在了哈利的额头:“身上发冷?”
“啊……不是。”哈利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转移话题道:“早饭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德拉科只好从床边站起来:“我从面包店带了几个可颂。”
“太好了。”哈利沉静地回答。
德拉科没有立刻离开卧室去取可颂,而是在原地站了几秒,有些犹豫地开口。
“昨晚你又梦到……”
他看着哈利的脸,观察表情、脸色和眼神——那张比相识时成熟许多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只有抽离的麻木。
按照经验,德拉科停止了询问。
其实他能大概猜到那些梦里都有什么——无非是童年的不幸和战时的失去。
有时候德拉科会残忍又恶劣地想,如果那些梦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就好了。他在战时没有实现任何英雄梦想,也当不成举世无双的恶棍。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平庸无能地度过。如果能在救世之星的梦里痛痛快快地死一回,那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但他并不真切地知道哈利梦过什么,他尝试过去问,就像今天这样。但哈利的反应总是很危险,让德拉科不敢冒险、不敢逼迫。
或许什么都不提,对哈利的创伤愈合会更好一点。他总是这样想着,而后在每一次梦魇之后粉饰太平。
哈利也是一样。
德拉科有些感慨地想,原来拾起那些已经丢掉了五六年的回避习惯,只需要一个晚上。
哈利已经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
将屋内的行李箱带出卧室的德拉科,又带着一包可颂回来。
他嘱咐道:“一会儿洗漱之后我们就出发。按计划,今天要去锡利群岛。”
哈利正在刷牙。
他抓着牙刷愣怔地问:“你没跟他们说我们去过了吗?”
德拉科将门边的风衣重新穿好,魔杖轻挥召来一条领带,随手打上温莎结。
“我以为你很喜欢那里。”德拉科说,“再去一次也无妨。”
哈利的确很喜欢锡利群岛。
因为那是他们“蜜月旅行”的地方。
——又或者,准确的来说,是哈利在新婚后被德拉科押来修养的地方。
那时候,哈利还会因为PTSD的反应而短暂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有几次睡醒后看见德拉科闭着眼躺在自己身边,还以为新婚的丈夫也死在了那场战争里。
他会在马尔福庄园的主卧惊恐尖叫着醒来,会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床上整夜整夜地失眠。
德拉科开始频繁地熬夜和早起,不敢在哈利睡醒时闭眼熟睡。
为了让哈利不像只惊弓之鸟,他们的生活空间里没有朦胧的帷幔和轻纱。不可以有潮湿的气息、破碎的镜子、耸立的高塔。严重的时候也不能见到晃动的火光,即使是低血糖、哈利也没法吃巧克力缓解。
那些曾经装满或美好或痛苦回忆的地方,已经不再适合哈利,也不再适合德拉科。
于是他们收拾行囊、请好一个长假,第一次利用救世之星的盛名为自己谋求特权——
他们前往几乎没有什么巫师生活的锡利群岛,包下一间麻瓜民宿,那里空间紧窄但装饰温馨,有敞亮的落地窗、电力稳定的简约吊灯、海风吹拂的阳台。
哈利在那里养了几盆与魔法无关的花,德拉科订了几份麻瓜报纸和牛奶。他们学着放下魔杖,使用电视、冰箱、空调、烤箱。偶尔德拉科会尝试给哈利制作几副提神和让人感到快乐的魔药,但它们治标不治本,逐渐也就停用了。
在那里居住的一个月里,他们从邻居那里买来一辆二手福特,德拉科开始无证驾驶。他们从海岛渔村的公寓出发,把周边的小镇走遍、又坐轮渡去其他的小岛观光。
但那段时光,却很难说得上快乐。
哈利定期去看麻瓜心理医生,开始接触麻瓜的抗焦虑药物。药物的副作用时常让他像宿醉一样晕头转向,偶尔过量服用导致胃痛和呕吐,只消几次就吓坏了德拉科。
于是他们又因为麻瓜心理诊疗是否有效而大吵一架、冷战数天……
有时候哈利回想起那个蜜月,总觉得他和德拉科婚姻的底色就是不幸福的。
但哈利仍然很喜欢那里,锡利的海、锡利的渔村、锡利的路人和在锡利的德拉科,都让他感到安全——他在那里几乎痊愈,就好像死去、又重生了一次。
“走吧。”德拉科用另一件轻薄的风衣罩住哈利。
哈利问:“开车吗?”
德拉科抿着嘴摇摇头:“锡利现在也有巫师居住,我们可以用飞路粉。”又顿了一会儿,他改口问,“你想坐车吗?”
哈利想。
但他张了张嘴,最终笨拙地摇了头:“不用了。飞路粉的确更方便。”
德拉科沉默地提起地上的行李箱,抓了一把飞路粉甩进壁炉之中。一阵火光闪过,伴随着一句“布莱尔岛”,两个巫师从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