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锯人/玛帕】十字

Chainsaw Man (Manga)
F/F
G
【电锯人/玛帕】十字
Summary
你可以为我而死吧?
Note
存稿箱里翻出来的邪门产品,虽然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搞过,但是居然还写完了

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如常或者不如常而至的死。没有名字的恶魔倒在草地上,像一只动物的幼崽又或者人的婴儿那样蜷缩,对她来说这二者都没有区别,就像死亡拥有无可辩驳的本质,她对此感到反感,耳旁出现电锯的嗡鸣声时似乎有混乱的记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藏在那背面,在她彻底陷入那种错乱以前,鼻尖冰凉的感觉把她叫醒过来,恶魔在雪地里打了个哆嗦,冻结了的肢体吐出一些半凝的血,她好像离死远了一些,魔人的体质比起一般的人类还要强悍得多,因此,死亡的速度被放慢了,她得以缓慢地读取这一种流失和逐渐冰冷下去的死,她此前从来都讨厌说话,认为语言不过被创造出来的意义无非是用以锁住更多的东西,她占有的这具尸体也来自一个不常说话的女人,那时候恶魔比现在更纯粹,在对人和人的造物产生摧毁的欲望之前,所有动物都要在对火的恐惧中朝暖意伸手。它观察他们。得到的是一些乏味却意料之中的想法,人或鼠或猪或鸡并没有什么不同,群聚就会斗争,斗争就会流血,流血就会死,火只是一些木柴死后的余温,这类似于血也给予它力量,而它只在乎这个。所以从某个凡是方眼睛它开始期待自己被发现,在咀嚼一头小羊残碎的颅骨时那个女人驯服地、坚定地从某个畜栏里走出来,对它说了它所听见的第一句话,你可以杀死我吗?

而现在一种无药可救的脆弱也把她逼至此地,魔人很困顿地思考,即使她不爱做这种实际意义寥寥的事情,现在所能再做到的事情也已经太少了。她已经像最聪明的野兽那样避开了一切的陷阱,这个世界上将永远不会存在某间残忍的畜栏,她警惕着被榨取或者被驱逐的所有命运,那么为什么会死?第二片雪落下来,理由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个太冷的冬天,能寻找到的、流淌着温热体液的活物也太少了。魔人恍然大悟,很想去生饮一头小鹿的血来庆贺她今天思考的收获,但深埋在雪里的肉体已经冻得僵硬,她唯能感知到的东西无非是像个守财奴一样清点那些仍在缓慢流失的血。如果她再聪明一点的话,就可以更清晰地知道自己生命流走的速度,但没有动物会想考虑这个。她还记得那头熊充满阴翳的浅色的眼睛,像冬天直视也无妨的太阳。然后非人的濒死之物一动不动,树林一动不动,地上的雪也一动不动,太阳也静止,这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死了。但魔人是知道的,死还没有来,它的速度比太阳落山的速度快一些,比血流淌起来慢一些,这一种可怖的生物阴森地沿着太阳背面的阴影蹒跚而来,她想,那我一定会死在夜晚以后了。

和下雪一样突然的事情是遇见,和死一样寻常的事情也是遇见,她想到,这个时候应该从灌木的尽头跑来一只白兔,在她用涣散的目光和困顿的眼去注视时,那根用四条毛茸茸并且柔软的肢体所支撑起来的脖颈就会靠拢来,像鱼贴近一团藻,或者藻溶进一片海。然后被放大的绒在喉部被撕裂,任何生物都具有水果的性质。喉咙,她是如此喜欢这个部位,因为血涌得迅猛,刨除美食家的心态,作为猎手她也有那种至少让生命的某部分在终结以前去自由享受放纵的责任感。然后魔人发现这一个幻梦开始变得过于真实,内脏打在脸上的感觉像被生泼开水,雪被融开了,她咳嗽起来,一些血从肚子上的裂口流走,她迟迟地意识到面前的确是一些新鲜的食物,已经断折的双手没什么用处,皮肉只是支棱着形状,骨头被毁掉了。但是她抬起脸去吃,通过喉咙的东西除了内脏还包括雪泥和草茎。她咳嗽几声,感觉到失去的东西都被重新收拢,这一个过程的缓慢告诉她终止这一场死是如何困难,困难到这一切都有徒劳的迹象,或许只能让死亡延后。但魔人很快就想到,她也是不在乎死的,只是新鲜的力量让感官活过来,她的不那么涣散的眼睛对上兔子的、对上带来兔子的那个女人的眼睛,噢,她发现得好晚,当然没有兔子会自己折断脖子,女人把那副白且空的骨架连带皮毛一起丢开,魔人伸长脖子,想到,这可真浪费啊。而再之后她很迟地觉得惊异,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存在在这里,就好像她是雪的部分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并不隶属于喘气声洪亮的人类。

可以自己站起来吗?女人这样问,她弯下腰的时候鬓角有短且柔软的发落下来,红棕色,没有名字的魔人想到白色的野兽从猎物的肚腹抬脸时也有猩红色的一张脸,濒死的体验让她的思维散开了,这个时候显示出活得长久确实有沉重的分量,女人还在等她的回答,而她的喉咙里撕拉过去几阵风的空呼,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印象里人类还会用肢体的语言表达概念,于是恶魔把头颅左转,再右转,再往左,她想到自己第一次从羊圈里完成她的杀戮时就是这样粗糙的手段,被拧断的脊柱会留下难看的伤口:我是一定不要那样死的。

好啊,那就站起来。声音是突兀传来的,濒死的魔人在服从以前想到自己尚未开口说话,她没有打算用那个并不太聪明的脑袋去深思,只是重新抬起了眼睛。女人的手撑在膝盖上,正朝她俯身,脸上露出某种温柔而鼓励的神情。她抬头看着她,这场对视在目光接触到目光的瞬间骤然终止,在足足三秒的视线相交中恶魔想起来极重要的事,雪野的居民已在数月前死于南迁的长路。她在移开目光后感到某种恐惧,从已经麻木的身体上泌出冷汗,而汗水在风里成冰。站起来。女人再一次重复她的命令,于是一种陌生的恐惧像是已有千百次那样碾住她。做不到的话一定会死。那个女人的眼睛里有野兽的许多种形态,轮回往复像月相般首尾成环,恶魔颤栗着,一种无法发出声音却足以叫全身的血都沸腾的本能在尖叫着喊出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名字。女人还在等,一种不顾一切的顺从以扭曲生命的形式从这具濒死的肉体中唤起一些什么,皮开肉绽的裂口里露出断面尖锐的骨的一角,肌腱还在发挥它的作用,她站起来,或者说人的形状站起来,严寒和剧透以后这具身体已经很难再感受到一些什么,站起来以后的某一个瞬间魔人想到她应该在冲锋之中赴死,于是混沌的,碎成片或点的思绪里传递出浆糊似的杀意,她冲过去,实际上是蹒跚地跌过去,而真正的怪物却像一个女人,濒死的野兽发出那种一定是即将燃尽的生命才有可能烧出的声响,女人抱住她,像她曾经抱住一只从树冠跌落的猫那样,那天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就是存在如此瘦弱和渺小的生命,而这种令其注定要早夭的缺陷却可以带来一些足以引发一两次侧目的东西,她再三地看,再三地想,幼猫轻得像一朵羽毛。而她现在也正怀有羽毛一样孱弱的杀意,女人拥抱着她,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那样抚摸她的头发,摘掉一些苔藓、草叶和短短的枯枝,说,弄得真脏啊。就好像是母亲在照顾雨天从野地里跑回家的孩子。

猫看着窗外,窗外的雪看着猫,在有太阳却无光的一个下午,云里蓄满黏着的夜色。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记忆的断片却拼凑不出更多的一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差点儿死在雪地里,她知道那个女人把她救了回来,她知道女人微笑的面孔后有可怕的秘密,她知道、或者她知道但并不确定,她和她属于极其相似的某种的东西。女人坐在松木的床沿,像年轻的姑娘那样摇晃一双赤脚,这是个比喻,因为猫不擅长给人类做年龄上的判断,更何况对她们这样的存在而言,年龄并不能证明任何东西。火炉里的热气在屋里已经爬得到处都是,她把自己的脚转来转去,而猫想起人类为了均匀受热也同类似的办法烤制一些什么。她蹲在房屋的角落,困难地思考一些并不能对现状起到帮助的有的没的,女人时常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她可能在看她,也有可能什么都没在注意,因为迷宫一样的眼睛只会叫注视的人全都失去方向,所以她讨厌看她,但这不代表她讨厌她,更有可能存在的情绪是恐惧,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提出异议,或许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不。上一次女人开口的时候猫加深了这一种印象,女人说,你就像一只猫。即使她不觉得自己很聪明,找出三个五个的理由来反驳似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么唯一困难的就是反对她了,她打算挺直腰板回答,可是腹部的伤口动辄还要发痛,因此最后她说服自己:并不是因为恐惧那女人的力量所以才不说话的。猫闷闷不乐:那你呢,你像什么?女人说:我不像什么。

没有意义但似乎必然要进行下去的对话持续发生。

为什么?

因为没人对我有任何期许,偏执的或者善意的。

那听起来你对我做的是很傲慢和自顾自的事情。猫这样想,但她不敢说,女人说她像猫的时候语气又柔软又不容置疑,因此她了解的自己的处境和这所林间小屋墙壁上悬挂的巨大鹿头也并无不同:有时候女人踱步到那里,若有所思地望,鹿很早就被制成不会腐坏的工艺品,而在那更久以前,它的角便已经长成了树。猫不再对它的新称有太大的反应,就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对呼唤显得无动于衷。猫,猫,女人这样喊她,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她像是在期待一些什么,但看起来她更像是在执行某个计划,猫知道自己不能回答没有,但假如回答不知道或许更符合一只猫的反应,她还是不太爱说话,融入人类的语言体系叫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开始失真,改变是一种讨厌的事。

不知道。她还是这样说了。

真的没有?女人重复一遍,她靠得近了些,于是猫闻到很淡的鹿革和松木味,她有些不适应地往边上坐了坐,沉默在这里蔓延了一段时间,直到女人说,给我摸摸你的角,于是猫驯服地把头低下来,她想起在她濒死的那天女人也十分温柔地碰触过她。令人困惑的事情终于开始变多,而一旦它开始增殖就会没完没了,在猫感受着人一般的手指如何摸索着角和头皮的衔接时,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发热,一种古怪的舒适感叫她昏昏沉沉地发起困来。为什么呢?猫嘀咕着,她的身体放松,像一只伸展自己的动物那样被打开了,女人的身体柔软并且温热,这叫她想起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具备了如此完善的女人的特性,只是在丛林之中为了饱腹而奔走的时候她很少有时间去想。猫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她想起像融化了的树根一样松松虬起的蛙卵,想起路过此地的行商从车上卸下堆叠在一起的绒布,想起她打破一颗鸟蛋以后再在鸟尸和沙所混出的小小滩涂中再打碎另一枚孕育生命的果实。这一切的一切醒过来,让她觉得放松又困惑。女人的手移到别处,于是猫发现她和她都换了姿势,女人的胸或腰或腹都有更淡也更纯粹的味道,猫抱住她,力道逐渐收紧的同时也逐渐明白过来面前的女人并不算是一种浮木。但这是她想要的,猫悄悄揣测,女人的手移到她的脸上和身上,于是猫发现当两只生物聚拢的时候,一切的触碰都会变得别有用心,这代表她要在过多积累起来的压力里也产生某种落荒而逃的欲望,但她没有动。女人又开口:你刚才想要问什么呢?

猫说: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她像是偏着头考虑了一会,又或者只是因为回答这件事在时间上并不多么紧迫,总之又是一段时间过去,猫几乎要在她的腿上睡着,女人的手拉开她的衣服,拉开缠在腹部的绷带,几天前那里还有狰狞的一道伤口,而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些羞怯的淡粉色,像是剖腹产手术所留下的。女人于是说:你看,是你自己想在我手里活下来。

不,不对的。她想要反驳,但反驳的话和很多其他念头都被那双似乎有魔力的手按下去,猫被碰触了脆弱的位置,旧伤的边缘还有细小的结痂尚未脱去,证明这里数日以前迎来过一场劫难,女人的手不再像刚才那样带来安逸的东西了,猫的身体发痒,她揽在女人脖颈上的手松开,伸了个懒腰。往常而言她总是讨厌穿人类的衣服,但一个新的发现是光裸着身体有时候也会带来更多不适,她的脸皱成一团并很想往后躲,猫很迟地发现女人像是在把玩一件物品那样抚摸她的身体,她的乳,小腹和许许多多的其他位置。女人注意到她的警惕,她把外套脱掉,再像剥掉一枚鸡蛋的壳那样剥离里衣。现在我们都一样了。她还在笑,而猫感到困惑,困惑和更多被戏耍的愤怒,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响,只是问题还同样模糊不清着。

没有为什么。女人说,她靠近她,重新把下巴搭在猫的肩头,她们又像刚才那样拢在一起。声音被湿湿热热地洒在耳畔,猫听到她问:你需要多久才能启程?

我们要去哪里吗?猫坐得很直,可能是因为她不敢动,也不敢问为什么她非得与她同行不可。

没有想好。女人说,你知道你的眼睛里有个十字吗?

猫没有发现她在转移话题,一段时间里她的脑子只能用于思考一个问题,她想,我的眼睛是十字吗?好像确实是的。恶魔和人的区别有时候会写在这里,她想了想,说,你也有眼睛。她想强调的其实是眼睛的纹样,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叫她不说得更深,哪怕女人正环抱她的小腹,无害且温驯地和她一样袒露着自己。这里仍然有一些不同,猫想,了不起的发现,但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其中的理由。

十字代表了牺牲,女人说,你会为谁而死吗,帕瓦?

我不知道。猫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帕瓦是什么?

帕瓦是你。

我以为我是猫。

不不,你怎么会认为名字是那样的东西?女人笑起来,猫感受到来自肩膀的震颤,困惑一层一层地叠加,虽然她什么也没穿,那些东西却好像变成衣服一样厚重的东西,为什么呢?她又问了一遍。

没有为什么。女人这样说,为了一路上更顺利一些,要不要喝我的血?

你的血?她诧异地重复一遍,生硬地、像逃一般地从女人的手臂里退开,她知道她会饿,而被她的食物会被吸干血,吸干血之后它们就会死。你想要死吗?她小心地,谨慎地问,而女人还是微笑的姿态,她把头侧开,露出青白色的颈,红的血管藏在薄薄的皮肤以下,于是时间倒流回那一个猫在雪地里挣扎着舔舐白兔仍在呼吸和抽搐的脖颈断面的下午,她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打算接受的这一种邀约,但嘴里有了腥味,她像扼住猎物的喉咙一样掐住女人的肩膀,同时这头野兽用了所剩不多的理智来确认:他们确实是同一种东西。

这样的认知叫她开始冷却,猫认识到,此刻与她赤裸裸相对的这一具人的皮肉下存在的是另一种东西,她们曾经在世界的另一面互相捕杀,互相吞噬,并死于某种恐怖的力量。她忘记更多的细节,同样地也完全不想回忆。女人凑在她的耳畔说,那么帕瓦在以后也要为我做我想要的事。她把犬齿从女人的肩膀移走,在感到力量的同时也发现某种缓缓爬上脊背的悚然。

雪没有停,稀松的脚步声好像有鹿走过。猫局促不安地坐着,垂着脑袋,她想要叫自己的思路也跑去窗外面。我要为你做什么?她移开视线,在一些混杂的织物里找自己的衣服,但手被另一只手按住。

你可以为我而死吧?

女人托起她的脸逼迫猫与自己对视,在惶然的挣扎以后她终于像一只孱弱的羊羔那样放弃了抵抗,她没想答应的,但猫清晰明了地听见一个声音,来自她自己的声音,代替她本人,回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