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第一章（上）
冬天总是这样灰蒙蒙的。
Newt从城堡后面的草药温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不经意朝远方扫了一眼。空气里水汽久久不能弥散，积压在黑湖上聚成一团团惨白阴冷的浓雾；远处的禁林和群山也笼罩在浓白的云雾缭绕之中，偶尔惊起一两只飞鸟，从黑漆漆的山林里腾飞掠过灰白色调的天空。
一阵寒凉的风吹过来，Newt不由得缩缩脖子，把围巾向上拉了拉，笼得紧了些。身后同学三三两两向城堡走去，他们的谈笑声落在男孩耳边，显得格外尖刻：除了即将到来的O.W.L.考试，他们也在讨论第二性别。
大多数人在十四岁左右迎来分化，最迟十五岁也能知道自己的第二性别，Newt已经十五岁半了，脖子后的腺体依旧不见任何动静，个头倒是一个劲儿地猛长，体重跟不上抽条的速度，显得他格外瘦削单薄。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分化完成，只不过自己是一个Beta，所以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惜圣芒戈的治疗师给他做了完整详细的检查，在认真看完所有报告单后，温和地对Newt说，他没有明显分化的迹象。彼时他正低着头盯着桌子上一个小划痕，也许是之前的患者留下的；眉头在极具存在感的消毒水味的逼迫下挤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显然因为这个结果陷入了沉思，亦或者只是单纯的走神。Theseus站在他身后，正拿着围巾把弟弟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确保没有裸露在外面的脖颈皮肤后，年长的Scamander直起身，轻轻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他别太忧虑。
其实我感觉还好。Newt心想，分化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除非我能分化成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但是他不可能当着兄长和治疗师的面这样说。父母和哥哥一直对他的发育问题忧心忡忡，再过几个月Newt就年满十六岁，有些纯血出身的巫师在这个年纪都该出席宴会甚至完成订婚，可是Newt后颈的腺体可能与主人的性格一样温吞，导致他至今依然没有参与大人们觥筹交错的宴会的资格。
于是十一月的一个周末，Theseus强行拖着他去了圣芒戈。
“不过不用担心，小Scamander先生。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晚于十六岁分化的也不是个例。”治疗师面前的羽毛笔一刻不停地奋笔疾书，本人则拿起魔杖轻点了几下，几本大部头书从他身后占据整面墙的资料柜飞出来，落在桌子上，书页翻飞，“我看看……你的报告单上大部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不过魔力波动有点弱了——当然这是相对你这个身高而言，显然你体重过轻——而且不太稳定，嗯，十五岁，青春期，可以理解……”
他从书里抬眼看了一眼Newt，发现对方大部分脸埋在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茫然地眨啊眨，也不知刚才有没有在听，当机立断选择和更靠谱的那一个Scamander沟通：“我相信你一定知道，麻瓜也会分化出ABO三种性别，但是他们要到十七岁才会分化。”
“而我们十四岁就可以分化。”Theseus沉声道。他的手没有离开Newt的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安抚着，这让Newt有些许不适——Theseus对待他未免太小心翼翼了点。
“许多学者认为这是梅林给予的恩赐，魔力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与灵魂中，让巫师们不必捱到成年才定分晓，三种性别各司其职，可以早早步入人生的新阶段；麻瓜没有任何魔力来源，他们不得不忍受长时间的猜测与忐忑，才能得知自己的最终结果——当然这个形容是有些夸张了点，不过早分化自然是有早分化的好处。
“等到巫师成年时，信息素早已进入平稳期，因为分化引起的困扰在学校就能解决很大一部分，不会离开校园步入社会后依旧让我们手忙脚乱，部分人甚至可以早早寻找到另一半共度余生——扯得远了，小Scamander先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Newt一惊，不知为何对方会这样发问，磕磕绊绊回答道：“没……没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偷偷瞟了一眼兄长，发现Theseus正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直直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又吓得缩回了视线。
也是，按照Theseus的性子，但凡幼弟愿意表露出对其他人一丁点爱慕或喜好，他一定会提前调查好对方的所有信息，以防Newt在这方面吃亏。虽然Theseus还没有干过这些，也从来没有干涉过Newt的人际交往，但他就是无端觉得哥哥会这样做。当然，他并不排斥这些，某种程度上，Theseus的一些做法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欣喜。Newt搞不懂为什么，只能归罪于自己习惯了兄长的保护欲，生活已经被哥哥像温水煮青蛙一般处处渗透。分化没有让他太着急，这倒是让他感到了些许慌乱。他暗暗下定决心，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治疗师掀起眼皮草草扫了两兄弟一眼，依稀窥到了某些转瞬即逝的辛秘；不过他并不关心相差八岁的兄弟之间有什么小小故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那位小Scamander的魔力，早日分化出第二性别：“有没有爱慕的人都没关系，给，Scamanmder先生，这是熬制魔药的清单。”
Theseus接过来仔细研读着，治疗师又开口：“方法不难，你们可以拿着单子到药剂房让他们煮，成年巫师也可以自己独立完成——”
Newt：“......其实我魔药课成绩还可以，我自己......”
“不不不小Scamander先生，我想还是让你哥哥和父母来熬制比较好。毕竟你才五年级，O.W.L.s考试也很重要，不是吗？”
这次圣芒戈之行让父母和兄长暂时安下了心。在回学校的路上，Theseus又拿出了药方递给弟弟：“上面说每两周服用一次，我会提前把药送过来。希望你按时吃－－否则我只能当面监督了。”
“我当然会按时吃。”Newt小声嘟囔，“我真的不能自己煮吗？”
“不可以。”听见兄长斩钉截铁的拒绝，Newt没再多说话。他知道Theseus是专门请假来陪他跑这一趟的，傲罗办公室任务繁重，他不想再给哥哥增添麻烦和说教的契机。两个人并排走着，很快便到达了廊桥入口，Newt本以为Theseus会转身离开，但是他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移动的想法。这让Newt心生困惑，随后他看见了哥哥抬起胳膊，向他靠近，一把将清瘦的少年揽入怀中，安抚性地顺着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Newt，有我在。”
Newt顺从地闭上眼睛，哥哥说的没错，有他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这次，他不像之前那样浑身僵硬，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哥哥怀里。直到Theseus不得不回去处理工作，Newt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那天过后，Theseus寄到霍格沃茨的信件中除了日常的嘘寒问暖和关心过度外，还多了提醒Newt按时吃药。大多数情况下他会让自己的猫头鹰把药提前几天送到纽特手上，有时碰上周末，而自己又恰好没有什么事务，年长的Scamander就会准时出现在霍格莫德村。魔药被他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怀里，Newt从哥哥手中接过，玻璃上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后天正是他该服用魔药的日子。Newt此时身上还带着刚从猫头鹰那里拿到的包裹，今天课程安排很紧密，他没时间跑回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也过不去自己的小阁楼，只能把药随身携带。
回到城堡大厅，Leta刚瞥见他走进来，便端着两盘饼干冲上去：“Newt！”被叫到名字的人还没来得及扭头回应，就被拉到桌子边，强行按着坐下去。Leta在旁边落座，没有理会男孩不明就里的目光，反而低声却急切地询问道：“你确定没有分化，对吧？”
Newt盯着黑发女孩紧张兮兮的模样，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我确定－－你看，这是上午Theseus给我送过来的药。”他把包裹展示给她看，挠挠头。
“那就好。”Leta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柔和下来。她是个Beta，感知不到什么信息素，而且三年级就已经早早完成了分化。那时候Newt个子还没长起来，只能微微仰视自己的好朋友。可惜Newt后来居上，比女孩整整高出了半个头来。
Leta的态度转变让Newt云里雾里，但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听到Leta说好，也就不再关心来龙去脉，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一直纠结。
Newt自认为自己过得要比霍格沃茨大多数人都洒脱。不过论谁摊上分化迟缓这档子事儿，都得怀抱一颗强大的心脏。今年开学后，几位院长和教授联系医疗翼，组织了一场全校范围内的大体检。已经分化完成的高年级学生按照第二性别分开检查；低年级大多数学生还没分化，根据刚分好的学院一个一个排好。整个大厅吵吵嚷嚷，院长和级长艰难地维持着纪律，可惜收效甚微。Newt看见自己的同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Leta面无表情地站在几个斯莱特林的Beta中间，眼神不悦，和周围人之间空出来了一大片位置。
那自己怎么办？Newt愣在原地，紧紧地抿着嘴，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你可以先去低年级生那里排队，Scamander，去吧，别害怕。”男孩扭过头，是七年级的级长Beatrice Brandon（比阿特莉丝·布兰登）。在Newt为数不多的人际交往中，这个姑娘是其中一个。Brandon在学业和生活中是个典型的“Theseus”式的人物，待人热情真诚；本来Newt和她应该没什么交集，但是不知道是出于责任感还是什么——也许是Theseus离校前对学弟学妹们的嘱咐，Newt一直不敢想象那有多尴尬——这位“热心过头”的级长有时会出面帮Newt和Leta解决不少麻烦。也多亏了她，Hufflepuff的钻石数量暂时没沦落到倒数第一的位置。
“……好的。”低年级学生聊得热火朝天，Newt慢吞吞蹭过去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对第二性别的猜测，一群少年兴奋地议论着：
“他们说分化成Alpha后，能用出来更厉害的咒语，身体也更强壮！那这样的话在魁地奇赛场上就永远不会输了！”
“才不是呢，我妈妈就是Omega，爸爸说上学的时候，没有人能比过我妈妈，不管是成绩还是魁地奇，她都是第一！”
“嘁，一定是你吹牛，Alpha才是最厉害的！我以后一定会分化成Alpha，当一名傲罗，成为大英雄，到时候你们都需要我来保护！”
“才不是呢，Beta和Omega也一样厉害！不需要你的保护！”女孩脸涨得通红，据理力争，“Herbert（赫伯特），你连一只小小的护树罗锅都害怕，还想保护谁？你在做梦吗？”
哦，听上去确实不现实。Newt实在想象不出来害怕护树罗锅的人怎么当傲罗，至少Theseus不害怕这些。而且女孩说的没错，三种性别只是生理上的不同，没什么好比较的。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Herbert本想捍卫一下自己轻而易举失去的脸面，结果看见队伍后面站了一个高个子的学长，强行把话咽了下去，拉过朋友开始窃窃私语。
显然Newt也注意到了这些，甚至听见旁边几个好事儿的高年级生的闲言碎语，毕竟他将近六英尺的身高在一群没发育的少年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丝毫发育的迹象。这没什么，他眼睛盯着鞋尖，安慰自己道，跟着低年级生一起检查，这没什么；不能被当成个大人和父母还有哥哥一起参与宴会，这也没什么。
横竖在同学眼里，他和他的小阁楼上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是异类和饭后谈资。早早分化又能怎样，Leta成为Beta，算是无功无过，依旧抵不过Lestrange这个姓氏带来的烙印。Newt不认为自己的不合群会因为分化结束而改变。轮到他的时候，男孩带着他一贯的害羞内向神情，垂眸走上前去，有意避开了医疗翼的医生惊讶的眼神。
这次的检查结果也寄到了家里。父母的焦虑尽数体现在寄给小儿子的信件中，Newt被压得心烦意乱，只好觍着脸托兄长帮忙安慰安慰父母：“我真的没什么大碍，而且我一直有在好好吃饭，没有天天为了照顾孩子们顾不上自己，拜托你和爸爸妈妈聊聊吧，Phoebe（菲比）都要累坏了，求你Theseus，拜托。”一旁等待他写信的纵腹纹小鸮配合地叫了几声，听得纽特更加心疼，给她加了好一顿餐才放它她离开。
也多亏了Theseus，才能堪堪维持住父母和幼弟间风雨飘摇的平衡。“我帮你和爸爸妈妈解释过了，他们说可以再观察两个月。但是如果十一月份还是老样子的话，我们就要带你去圣芒戈做个更详细的检查。Phoebe很好，今天妈妈差点没抱动它，不用再喂她了Newt，她每天吃的够多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Newt，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让我们担心。”
言下之意就是这两个月他不会每天都在吃早餐时收到父母的来信了。男孩无意识地捏紧信纸，读完后，整个人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任由自己砸在了阁楼的墙上。信纸在他手里被来来回回反复翻折，皱成相当可怜的形状。
你看，分化就是这么麻烦的事。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次这种煎熬。他们都说，拥有第二性别意味着可以顺利长大成人，可成长如此复杂，难道用简简单单的性成熟就可以匆匆一概而过的吗？学校里那些爱侣，他们走到一起究竟是因为生理上的冲动还是心灵上的悸动——如果是生理作祟，那人和等待配种的动物有什么区别？如果是情投意合，又为何大家都推崇AO相配？
过早分化究竟是恩赐还是惩恶，可能Merlin也说不清。男孩看向窗外，球场上空划过几道红绿色的线，欢呼声和撕心裂肺的加油喝彩在这里能听得一清二楚。阳光透过蒙尘的窗子洒落在窗边一盆刚刚发芽的鼠尾草上，很快又跃到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堆满杂草和绒布，若干块宝石填满盒子的空隙，艰难地利用阳光折射出彩虹。几只嗅嗅幼崽四仰八叉躺在柔软的小窝里，正在呼呼大睡。
旁边吃饱喝足的纵腹纹小鸮Phoebe抖抖翅膀，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拖着横竖一样宽的身躯挪到窗边，卧在小主人身边眯起眼睛，蜷缩成了一颗毛茸茸的猫头鹰球。
阁楼里一时只剩下呼吸声，只有Newt还在目不转睛盯着窗边轻灵起舞的光圈。
尽管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