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若说这程家上下谁能清楚程沌的来历，恐怕只有程老夫人了。
萧元漪借着夜色避开府中来去的侍从，来到君姑屋门前，正要叩门，却听见屋内传出熟悉的低沉声音：“我本也只是想借借他的权势罢了，都城毕竟安稳些，在外头，我实在是杀怕了。”
程老太太似乎怒极：“你，你这竖子！果然没安好心！是不是你害死了大郎？”
“诶——阿母，大兄那是被楼犇害死的，与我可毫无关联！阿母既要同我算账，”程沌戏谑的声音一顿，“倒不如算算，当年为何要将我留在冯铁匠家？”
“那不是……咱家撑不下去了……”程老太太言辞闪烁，忽又理直气壮，“再说，你到冯家总不愁吃穿了吧！”
“哈！”程沌冷笑一声，“那冯家反手就把我卖去了余家，后来山匪作乱，我和余家大小姐还有几个机灵的家奴侥幸逃出，带着一帮流民四处投奔，杀了不知多少人才勉强活了下来。”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难怪这程沌如此凶恶，原也是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人。萧元漪心中一沉。程沌为何挑在此时来寻君姑，是威胁，是报复，抑或是要彻底解决君姑这个知晓底细的人？若是程沌心狠手辣，恐怕明日就要传出君姑伤心过度，随将军一同去了的消息了。
萧元漪抬手摸向腰间，冰冷的匕首悬在腰侧，替代了原本琳琅作响的玉佩，刀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如若程沌真对君姑动手……
从边关回来后，她太久没有见血了。久违的杀意在这具半枯朽的身躯中激荡，萧元漪心底甚至涌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然而，过了半晌，程沌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阿母只需知晓，程家往后，是我做主，就足够了。”
萧元漪不敢放松，直到听见屋内一阵轻微响动，随即有向门前靠近的脚步声，这才后退几步，松开按在匕首上的手，将身形隐匿在角落的黑暗中。
程沌似是毫无发觉，大步直出院门而去。
过了良久，屋内隐隐传来程老太太低低的啜泣：“作孽……作孽啊……”
萧元漪思索片刻，却是决定不再去问程老夫人。君姑藏不住事，程沌既然已经向君姑保证不会动手，她没必要再将君姑揽入自己羽翼之下，平白招人猜疑。更何况程沌不似程始好糊弄，她不敢贸然打草惊蛇，只能静观其变。
然而她并未料到，自己从走出屋门的那一刻起，便早被程沌安插在府中的耳目注意到了。
余岚带着一身寒意进屋时，程沌刚将纸条从鹰隼的脚上取下来，毛绒绒的大家伙在程沌掌心蹭了蹭便展翅飞出窗外。
“大人，暗探来报。”
探报上不过寥寥数语，程沌瞥了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阿嫂是聪明人，知道些许内情也无妨。”
余岚担忧道：“可萧夫人对大人起了杀心，不必敲打一番么？”
“她带了刀，这倒未必是对我起了杀心，是警惕吧？”程沌挑了挑眉，眉上的伤疤也跟着跳了跳，“真不愧是文武兼备的程伯夫人啊，也难怪能将程府治得如同铁桶一般。我近日身子不爽，怕是快来了，明面上的事情可尽数交还给她。”
余岚点头：“我知晓了。”
“若非如今都城中暗流涌动，我还挺乐意同大家一起在这位女君手下安安心心过日子，”程沌将手上字条仔细读了一遍，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招了招手，“不说阿嫂了，你看这个。”
“这是……”余岚虽震惊，却还是奉上烛台。
火光跃动，吞噬字条。
程沌眯了眯眼，看着字条化为灰烬，搓了搓指尖，面上浮起恶劣的笑意：“这可比我那嫂嫂有趣多了，你说我那大侄女知道这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