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Encounter
再一次，她睜開了眼。
一如往常的冰冷電子音響起：「歡迎歸隊，士兵。」
她皺了皺眉。
「我沒有收到目標的情報。」她探詢了腦內所有的記憶，但是除了那些完成任務所需的技能以外再無其他。
「那是因為本次喚醒妳的用意並非如此，總之，遵照指示。」
她照做了，穿上衣服，然後穿過器械庫，抵達訓練場。
有幾張緩衝用的軟墊拼接於地，而練習格鬥技用的沙包和木樁就在角落，這是比較傳統的部分；高科技一些的就是提供多種模式的模擬靶場，人型靶上沒有坑洞，似乎已經翻新過。
這個地方對她來說是熟悉的，她曾經在這裡多次向高層展示戰鬥能力，只是這次四處不見他們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名矮了她一個頭的纖瘦女性，那頭鮮豔的橘紅髮色給人強烈的第一印象。
她與這人是第一次見面，但對方表情隱含的情緒就像是相當熟悉自己一般。
「看妳那條手臂，想必是冬日士兵本人沒錯了。」那雙水藍色的大眼正上下打量著自己，看上去興致盎然。
兩人這樣對望了好一陣子，然而她仍舊想不出應該怎麼回應對方的話語。
「兩位現在既已打過照面，我想就可以直接開始了。」
隨著聲音止歇，整個空間又再次回到靜寂之中。
「嗯哼，我在等妳進攻呢。」對方以挑釁的語氣說著。
她瞇起護目鏡下的眼：「我想我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那正是本次『測試』的目的。」電子音像是補充一般再次響起：「關於『冬日士兵』與『黑寡婦』，高層想評估兩項實驗計畫的未來發展性。」
她的眉更加緊皺，最後從這句話得出一個結論：必須擊敗對方。
「如果妳不過來，那麼我就過去了。」略微高揚而急促的語調傳來。
在她做好備戰姿勢之前，對方已經貼近，而且準確地給予自己下腹一個實在的毆擊，儘管她並不因此感到疼痛，但整個過程實在快得不可思議。
這傢伙不好對付，她心想，不自主地暗咬起牙。
女性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媚然一笑：「看妳那樣的表情，難不成是害怕了？」
她哼了一聲，那種無謂的情緒僅是一種虛詞。
捕捉到對方離去的方向，她反手要揪住其衣領，卻沒想到纖細身子一個後仰，不僅逃過這一著，還順道賞了自己下顎一個踢擊。
「哎呀，妳是不是睡太久了，身子有些遲鈍呢。」這個人，究竟知道她多少事情。
看見她的機械手臂就像是看到新奇玩具一般，似乎也知曉她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被喚醒，這不會是尋常特務能具備的冷靜。
眼前的貌美女子表現得像是明白所有事情一般地自信，相反地她卻完全不曉得對方的來歷，更不明白這次交手的真正目的，那感覺很讓人徬徨。
經過十來次的過招，她終於有些頭緒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但對方的神經敏銳度遠高過她，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何對方總能及時避開攻擊，甚至是察覺自己疏於防備處。
對方亦相當明白心理戰，除了言語的運用，更常常使用假動作來誤導自己。
然而由於體格上的差距，儘管對方達成多次的有效擊打，但就憑這樣程度的搏毆是不可能將自己擊倒的。
她還在猶豫該怎麼應付這場對打。
平常的任務都會有明確指示的，至少會告訴她需要達成什麼目標，包含為何要達成這個目標，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她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這樣一味地挨打也總有個限度，持續處於弱勢使她再也按捺不住，終於在那人貼近身要進行另一次進攻的過程中，算準了這樣情況下對方不可能急停，猛上前一步擒抱住對方腰際，將那副嬌小身軀壓在雙腿間。
不及去探看對方臉上神情，當下她掄起左臂，但還沒出手，電子音再次響起：「停止行動。」
她只好默默地從對方身上離開。
「剛才的過程中妳們充分展現了自己的優勢和短處。」
「同時證實了高層的見解：冬日士兵和黑寡婦分屬我大威權內科技的兩個頂點，因此這兩項實驗有交流的必要性。」
「接下來的任務妳們將一起行動。」
她察覺身旁的人像是早已知道這樣安排一般，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顯得從容自在。
但她暫時沒打算去理解箇中緣由，逕自交叉起雙手，默默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第一階段將著重於兩位行為的協調性，回歸基礎對練，循序漸進，確保實戰效益最大化。」
「至於下一次的目標情報會在匯整後以書面呈現給兩位，在那之前，高層希望妳們持續保持接觸，方便進一步觀察。」
電子音嘎然停止，她倆面面相覷，最後是對方先開了口：「所以，作為『冬日士兵』是怎麼樣的感覺？」
醒著的時間就是那麼長了，以至於她從未思考過此類問題。
「妳會變得很強壯，有時連自己也會害怕的程度。」她思索後這麼答，卻換來一個訝異神情。
「害怕……？我起先以為妳不會有那些情緒的，何況面對我的言語挑釁，妳的表情變都沒變過，一般人可做不到這種程度。」櫻花色的唇勾成一個上揚的弧度。
然而面對似是若非的讚美，她心中卻只有一個想法：這人笑起來真美。
此時對方卻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清了清嗓子：「嗯，抱歉，我似乎太冒犯了。」
她搖頭：「沒事，我只是在想我睡得太長，導致我完全不知有妳這號人物。」
「不知道是正常的，『威權』本來就不打算公開，但早在這場戰爭之前，我們就已經開始執行任務了。」纖窕女性於軟墊上伸展起四肢，就像個芭蕾舞者一樣。
「所以妳來自另個部門。」她順勢看向說話的女性。
「作為『威權』培育的菁英特務，妳是真沒聽說過『育幼園』？」在地上拉筋的女性抬起眼，顯得疑惑。
「聽過，但不明瞭。」她的腦裡基本上不會存在跟執行任務無關的事物：「何況任務以外的時間，我通常處於睡眠狀態。」
「……也對，總之，我是在那長大的，也是在那接受訓練，那裡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對方一邊解說，再次彎腰前屈。
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接續談話，她只能無語地觀察起這名女性。
黑色皮革包覆著的身軀，立體的五官和精緻的鵝蛋臉型，女子舉手投足間都自然散發著蠱惑般的吸引力，只要被那對藍色瞳孔凝視，無論男女，都要臣服於其跟前。
最要提的，或許是那遠勝過尋常人，極為高端的反射神經和敏捷度，尤其對人體要害的通曉，若非作為冬日士兵的這副身軀已經接受了強化改造，那麼說不定躺平在地的人便是她了，想到這她突然對這名女子起了相當的敬意。
而這些思緒亦使她在無意間喚了對方的代號：「『黑寡婦』。」
「拜託，至少別連妳也這樣叫……我還是有個比較正常的名字，Pearl便是。」女性似笑非笑地說著。
「Pearl。」音節的顫動停留在舌尖上久久不能散去。
「好多了，而妳呢？冬日士兵可不是真名吧。」Pearl抬眉，水色瞳孔透露出好奇。
「我……」事實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是她在睡夢中，總好像會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用一個單詞。
她說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被那樣呼喚的時候是溫暖的，甚至可以說是舒服、快樂的。
「Garnet。」那個單詞就這樣從喉嚨間跳出：「妳可以這樣稱呼我。」
Pearl轉了轉眼：「嗯——Garnet，替妳取名的人品味很好。」
重新站起身，並輕巧走近自己，Pearl的姿態如同天鵝一般優雅。
「說起來，這機械手臂真能有感覺神經嗎？」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白皙的手指輕輕勾勒起左臂噴漆上的紅色星星。
她突然感覺一股熱血急衝腦門，造成一種近似被重擊頭部的眩暈感。
過了片刻她才再次取回言語能力：「有著最基本的觸覺，至少可以辨識出物體的軟硬。」
Pearl嗯了一聲，持續地觀察著她的左臂，她難得地感覺有些不自在。
「我得說就算讀了關於妳的三百頁實驗報告，實際接觸後才知道原來那樣程度的報告也不夠詳盡。」Pearl最後退了幾步，再次打量起自己。
接著她看見Pearl從身後摸出一個迷你圓碟般的物件，朝自己射來。
因為不能斷定那圓碟是什麼材質，她便直覺地以左手接住，畢竟機械手臂足以抵禦大部分的傷害。
「反應還挺快的嘛。」Pearl微笑道。
但在她來得及察看該物件之前，她感覺有電流自掌面迅速貫穿了整條手臂，隨後她的手臂便不聽使喚地自然垂下。
「嗯，看來電磁的干擾確實會造成手臂運作出問題。」就像是紀錄員一般，Pearl從皮衣口袋裡摸出了小尺寸記事本和筆開始書寫。
「我不明白這麼做的用意。」儘管幾秒後她就能夠重新操控手臂，但被這麼作弄，她感到不悅。
「沒事先告知確實是我的錯，我向妳道歉，只是我想既然我們要合作一陣子，若能理解妳的弱點，便能在需要的時候給予協助。」Pearl搖了搖筆，語氣輕鬆地解釋著。
「……所以妳早就知道這個安排了。」她終於理解為何Pearl從頭到尾都像是知情者一般。
「妳確實可以這麼說，由於戰事擴大，急需擴充特務人才，然而培訓師資的部分卻供不應求。」Pearl再次走近，抓起了她的機械手臂，取回了圓碟：「前些日子高層表示希望我能擔任指導者的角色，而第一個就是來指導妳。」
「我不需要指導。」她抿嘴，想表達自己的不滿。
Pearl輕笑出聲：「也許吧，之後妳可以透過行動來證明。」
「我剛剛可是壓制了妳。」然而眼前的女人卻顯得不以為然。
「有些細節妳大概從沒留心過。」Pearl一邊說道，一邊將物品收回口袋內。
「現在，我們重新來溫習一下剛剛的狀況。」Pearl站定位，招了招手，示意她行動。
她明白對方意思，因此又是上前施以一個猛擒，將對方壓制在地，掄起左拳。
然而就在那個當下，對方給了她的顎頦一個結實的掌擊，並趁她頭上仰的瞬間脫離壓制，甚至下一個瞬間便手作槍狀指在她的眉心。
「壓制不代表贏了，而被壓制不代表就輸了。」Pearl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道理，或許可以說不管什麼事情從她嘴中說出都感覺是很簡單的。
「……嘿。」當她自己聽見笑了的時後也是詫異不已，她還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體驗這件事情。
「妳很行。」緩緩站起身的她簡要地陳述，同時看見那張白皙的臉蛋泛起紅暈。
看來這場合作會是相當愉快的，她有這樣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