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如何回想这一切?
在Elphaba消失后,Glinda很久都无法真正入睡,她总是害怕有一天Elphaba晚上来敲窗户,而她却上了锁。后来她偶然得到一瓶药水,作用据说是“治疗失眠”,她一开始不以为意,因为并不认为自己患有“失眠症”,但那瓶药水是绿色的,让她想起了Elphie,顿时觉得安心。“或许会有用。”她这样对自己说。
喝下药水后失眠症并没有得到改善,但她开始梦见Elphaba——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或许药水要还是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作用。
她首先是梦见Elphaba的小时候,看她小小的个子跟在父亲身后接待宾客,拘谨地攥着自己的衣角。那是在她妹妹出生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她的生活还相对比较好过,遭受的不过是无视而已。在被忽略的背景板里,Glinda看见Elphaba总会有属于自己生长的空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被定义,人们最多称呼她为“领主那个绿色的女儿”。后来随着Nessa的出生,她生存的空间一下子就被缩减了。为了更好地区分Nessa和Elphaba,人们开始称呼她们为受宠的女儿和不受宠的。并不是那个“被讨厌的”,而是单纯作为“受宠的”对面——非受宠的。
这就是人们看待她和Elphaba的方式吗?Glinda想。
后来Glinda开始梦见长大一点的Elphaba,她穿着相似的衣服,脸上永远是那副平静和抽离的表情,她从前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她那样的表情是看不惯周围所有人,后来逐渐知道那是为了减少来自他人的伤害,不得已,也是唯一的自我防卫。坦白而言,即使时间过了这么久,Glinda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地理解这样的心理。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遗憾,但很难代入这样的心理。
但绿色总归是神奇的存在,在梦里Glinda身处一大团绿色的雾气之中,穿透水汽她好像第一次能够感受到Elphaba曾经经历过的情绪——孤单、隔离、排挤——永远处在人群之外,就连世界上那些理所当然的存在,太阳、月亮和山峦都不能向她显现一样。很难具体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普通人或许会探求世界存在的意义,考察事物的内在结构,但她能想到的只有世界是否真的呈现在她面前是和其她人的一样。
当然,正如Glinda所认识的Elphaba那样,她不会自怨自艾,即使时常感受到被隔离但也不把这归结为她存在的唯一定义,她不会钻牛角尖只想摆脱自己绿色的身体,因为她知道那是徒劳的。她会观察人们的反应,并锻炼自嘲的本事,学习除了人们异样的目光以外的一切令她感兴趣的事物。最重要的是,她学会如何合理地安排自己的注意力,只关注那些值得她留意的事物和细节,而不对其她人或事付出太多精力。可能正是因为此,她能看到其她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藏在外形背后的本质,就像动物和人无异的本心。
Glinda觉得这是她和Elphaba最为相似的地方。尽管大家总觉得她们天差地别,也是这样定义她们的,但是对所求高度关注而忽略其它一切的样子,是她们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
Glinda还会梦到她们在 Shiz University 相处的日子,特别是她们住在一起的宿舍。虽然梦到的场景大多是关于她的摆设,她不太记得Elphaba那边的样子,所以梦中也总是看不清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她们如何交流(主要是她如何让Elphaba变得融入集体,这是她感到最骄傲的事情了),如何逐渐介入对方的生活。
有无形的力量高于她们所有人,不是大魔法师那样的建立在权威和欺骗之上的“力量”,她始终相信有区别于此的力量将她们联系到一起,因为她们互相在对方的生命里产生作用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是人无法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作出自主的判断,所以“the wicked”总是要和“the good”一起出现,即使那是被创造出来的。对真与善的崇拜和信仰并不出自自身,而是更多来自对虚假和丑恶的厌恶——拥有统一的敌人!
于是Glinda想,“没有Elphie,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但这样的问题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一会就马上消失了,毕竟这样涉及“存在”的深刻问题无法和她正在其它思考的问题环境所兼容。
她在白天总要花大把时间想着第二天穿哪条裙子,要去哪个地方举行演讲,面向不同的人要作出何种反应才能维持她“the good”的一面。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偶尔在夜晚,自从她喝了那瓶绿色药水之后,她会开始思考一下从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比如以上这样关于“存在”的奇怪问题。
夜晚好像有神奇的魔力,像Elphaba身上不变的黑裙,带着兼具拒绝和欢迎的神秘力量。Glinda想起,离别的时候Elphaba说过“我身上有一部分的自己是因你而造就的”,是不是这样也意味着,她身上也带着一部分Elphie呢?于是当Elphie离开后,属于她的部分就在Glinda身上保留了下来,只偶尔在夜晚显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就像Elphaba从未离开过的那样。
这样想着,Glinda的呼吸渐渐平稳,复杂的梦也慢慢消失,逐渐变成一个完全是粉色的,充满烟花和鲜花的场景,被大家簇拥着的Glinda从天上缓缓而降,接受着大家的赞美和崇拜。
在熟睡的Glinda的床头柜上,那瓶特殊的绿色药水在不经意间慢慢从半瓶变成了一瓶。标签纸上的“助眠剂”几个字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了“E”这个字母,然后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