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同行 Along with God

방탄소년단 | Bangtan Boys | B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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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同行 Along with God
Summary
再次重逢的世界。

0.

“受南下的寒流影响,本市预计于今日傍晚迎来今年第一次降雪,希望市民朋友注意路面情况,谨慎驾驶……”

路边高楼上的大屏幕播放着午间新闻,下方车水马龙的路口中央,被卡车撞飞的男孩子像破布娃娃一样摊在地上,散了架的自行车在不远处孤零零地打着转。警车和急救车乌拉乌拉到达现场,迅速把围观的人群赶到路两边,在男孩周围拉起隔离带。医护人员前前后后检查完毕,扯起白布把尸体从头盖到脚,落在一旁的书包也被捡起放在担架上,一起抬进了救护车里。警察拍完照后带着卡车离开现场,隔离带被撤掉,一时静止的十字路口很快恢复了有序的拥挤和嘈杂。车轮漫不经心地从渗着血迹的水泥地上碾过,带出无数道深红的印记,在初冬刺眼的阳光下迅速干燥,和泥印并无两样。

茫然失措的亡魂站在路中间,但人类什么都看不见。

 

1.

“呀,你不是晋升地使长了么,怎么还有空出来接人?”

“天使长大人不也亲临一线来了么?”

刚刚离世的亡魂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跟着两黑两白四位穿着曳地长袍的……使者?

“咳,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地使长金南俊大人,这位是实习天使朴智旻。”

小个子的白袍使者向地使长鞠了一躬,然后瞄了眼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扑蝴蝶玩儿的小黑袍。

“啊,这位是实习地使金泰亨,泰亨啊,跟天使长大人问好。”

年轻的地使依依不舍地送别了蝴蝶,然后整理好七扭八歪的袍子,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天使长大人好。”

金南俊欣慰地拍拍他脑袋,笑盈盈地看向金硕珍:“今天是泰亨第一次出来接人,我不放心,跟着指点一二罢了,天使长大人不用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接人的是我们小朴,哈哈哈……”

金硕珍在朴智旻肩上重重一拍,小白袍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啊啊啊前辈!”

小黑袍抿着嘴偷笑,被实习天使瞪了一眼后急忙正色,转向金南俊道:“前辈,我们是不是该把姓名卡交给亡魂了?”

“慢着!”天使长大手一挥,“咱们得先决定好这人归哪边吧?”

“有这个必要吗?”地使长两手一摊,“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致死,显然不是你们的人。”

朴智旻举起手:“但是他闯红灯是为了赶去打工凑学费……”

金泰亨不同意:“谁让他打架斗殴被学校处罚取消助学金呢?”

“明明是有流氓欺负同学他见义勇为!”

“那也没必要把对方打到差点残废吧?”

“从小练就的身体素质和打架技术太强了我们也没办法……”

“知道怎么练就的吗?小偷小摸!能跑就跑,跑不过就打,几年下来能不强吗……”

“人家一孤儿无依无靠的不偷不摸怎么活下来?”

“怎么不能……”

“行了行了,”金南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看了眼旁边叼着软糖看戏的金硕珍,“天使长大人,看来这次的情况略有些棘手呢。”

“哪儿棘手了,”金硕珍挑眉,“没听见我们小朴说吗,这孩子是孤儿,相当于一出生就掉进了人间地狱,人家受苦受难长这么大,现在好不容易解脱了,你还要把人带去地府,请问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啊?”

金泰亨被天使长三言两语说红了眼眶,垂头丧气地退到一旁。地使长经验丰富,丝毫不为这番花言巧语所动:“命途再怎么多舛都不是为非作歹的理由,生前的孽债身后必当接受审判,希望天使长大人依律行事,不要让后辈为难。”

朴智旻紧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金硕珍,期待着一向沉着果断的天使长给以出奇制胜的强力回击。

“那就石头剪刀布吧。”

实习天使:“……”

金南俊活动了一下手腕:“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胜负?”

“三局吧,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呢。”

“石头剪刀……”

“等等!”

“哎我去!”金硕珍吓了一跳,瞪着忽然出现在他和金南俊中间的亡魂,“你……有什么事?”

“好歹也是我的去处,不能由我自己来决定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不能的,”金南俊耐心解释道,“根据每个死者生前行善和作恶的多少,姓名卡会自动送到天使或者地使手上,大多数人的去处都没什么争议,但是像你这种情况呢比较复杂,就需要两方共同出面作出决定才行。”

“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发言权咯?”

“倒也不一定,”金硕珍看着小孩儿暗淡的神色,起了恻隐之心,“使者决定不了的话,会向判官申请仲裁,不过判官那人吧,怎么讲,有点阴晴不定?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听你讲几句酌情发落,心情不好的话看都不看你一眼就直接打入地牢了,仲裁结果跟咱们石头剪刀布其实没啥区别。”

“要不这样,”金南俊伸出手,把姓名卡和天使长拿出来的那张放在一起,“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去判官那儿,去的话我们就一起上路,不去的话就从这两张里选一张拿走就行。“

亡魂看着卡片上自己的名字:“我考虑一下吧。”

 

2.

金硕珍和金南俊面对面坐在便利店里,隔着落地窗看着外面马路牙子上并排蹲着的三个脑袋。

“唉,要是去判官那儿怎么办,”金硕珍一脸担忧,“我前两天跟他打牌赢了两千,现在肯定恨我恨得牙痒痒。”

“两界的使者里也就你有胆子跟判官玩牌还赢他钱了。”

“我是他前辈好不好!而且哪次真要他钱了顶多蹭两顿饭而已……”

“你就仗着他喜欢你不跟你较真呗。”

天使长两手托着下巴抛了个媚眼:“你不喜欢我吗?”

半分钟的沉寂过后,金南俊忍不住扑哧乐了:“瞧你脸红的,不知道的以为是我在撩拨你呢。”

金硕珍干咳两下假装无事发生:“老实交代,你今天为什么出来接人?”

地使长露出两个酒窝,一脸的无辜:“为了假公济私跟你约会呗,像现在这样。”

“少油嘴滑舌,”金硕珍瞥了眼窗外,探着身子压低声音,“你也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这个小孩儿,”金硕珍吞吞吐吐了一会儿,还是闭紧了嘴巴,“算了,你不用知道。”

“我知道啊,”金南俊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道,“他可能是下一任天尊。”

天使长眉毛都快挑到发际线了:“你怎么……?!”

“前任天尊转世后位置就一直空着,代理天尊干了这么久也没扶正,最近忽然开始三天两头往来找阎王谈事,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猜得出来,下一个同时召唤出两界使者的亡魂极有可能就是天尊,”金南俊看着外面被俩使者夹在中间的小孩儿,扶着额头笑笑,“只不过没想到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娃娃。”

“唉,毛都没长全呢,不知道登不登得上九重天,”金硕珍沉默了一会儿,“等等,这娃娃以后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对哦。”

“……好想退休啊。”

 

3.

田柾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盯的时间太久了,卡片上无比熟悉的三个字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亡魂伸手想去摸,被两边的使者同时拽住胳膊。

“你一旦碰到姓名卡我们就得上路了,所以,先想好再拿哦,”小白袍想了想补充道,“我记得你喜欢吃好吃的对不对?我们大人厨艺特别高超,经常带自己做的蛋糕炸鸡披萨意面来分给大家,而且买零食可以报销哦。”

“真的吗?”小黑袍眼睛亮了亮,又赶紧摇摇头端正立场,“你是不是喜欢锻炼身体?我们大人每天都要撸铁,专门置办了健身区呢,各种器材都有,大家可以随便用……“

“我们大人脾气特别好,温柔随和还幽默……”

“我们大人智力超群,每天给大家辅导外语……“

“我们那边环境优美氛围舒适,幸福指数遥遥领先……”

“我们那边鼓励自由提倡个性,可以随心所欲做你自己……”

“别听他瞎说,”朴智旻抱紧亡魂的胳膊,“他们那边住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大恶人,你去肯定要被欺负的!”

“才不是!”金泰亨抱紧亡魂另一只胳膊,“恶鬼都关在阎王的地牢里,我们管的只有遵从报应安心赎罪的普通亡魂而已。”

田柾国一脸憧憬地看着小黑袍:“你的工作听上去好刺激哦,那我能当使者吗?”

“恐怕不行,”金泰亨摇摇头,“使者只在自杀的亡魂里面选。”

“为什么?”

朴智旻叹了口气:“为了让我们明白自己随便放弃的生命对别人来说有多珍贵。”

田柾国肃然片刻,小心翼翼地左右瞥了两眼:“那你们……都是自杀?”

“嗯,我是溺死,”小白袍歪着脑袋,“大人去接我的时候我是泡在浴缸里的。他这么说的,我反正不记得了。”

“你们大人还告诉你这个吗?”金泰亨瞪大眼睛,“我缠了我们大人好久他都不说。”

“嘿嘿,有一次喝酒把他灌醉了就套出来了。”

田柾国皱着眉:“你们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当上使者后会被清除所有记忆,剥夺转世投胎的权利,”朴智旻耸耸肩,“要一直工作到湮灭为止。”

“湮灭?那得等多久?”

“不知道,看你在人间的尸体是埋在土里还是泡在水里还是保存在棺木里,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上千年吧。”

金泰亨点点头:“像我们家大人已经干了三百多年了,估计当时他下葬的陵墓封得特别密实吧。”

“我们大人也是哎!”小白袍伸手和小黑袍击了个掌,“根据我过去两个月来打听到的八卦,我们大人三百年前应该是位世家公子,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妥妥地要入朝当官的那种……“

“我们大人是……”

“先听我说完!”朴智旻打断他,眉飞色舞道,“科举及第之后我们大人出去游山玩水,没想到遇到个浪迹江湖的说书人,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说什么都不肯入仕途了,要和说书人闲云野鹤双宿双飞。公子他爹肯定不同意啊,但又说不通自己儿子,只好去找这个说书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田柾国摸着下巴:“等等,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这部剧……”

“别打岔,”朴智旻说得起劲,袖子一捞盘腿坐下,“哪曾想这个说书人收了钱,转身就交给了公子,说你爹让我滚,但是我不想滚。公子就去找他爹对质,他爹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决定死磕到底,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说书人老家有个妹妹,于是找人把这个妹妹绑架了,要挟说书人离开公子。说书人这下不想滚也得滚了,滚之前写了封信寄给公子,解释他的苦衷和真心,让公子先专心搞事业,等风头过去了再续前缘。没想到这封信被公子他爹看见了,气得呀,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把说书人隐居的茅屋给烧了,然后领着公子去看烧焦的尸体。公子本来不信,但一看尸体手上还有两人的定情信物玉扳指,当时就昏过去了,醒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半个月后趁下人不注意扯了床单在房梁上吊死了。”

三人垂着脑袋沉默片刻后,金泰亨吸了吸鼻子:“那说书人呢?”

“说书人没死,茅屋里烧死的是来探望他的妹妹,看玉扳指好看戴着玩而已。半个月后说书人出现在公子府上,一刀捅死了他爹,等亲眷和下人都逃走后放火把宅子给烧了。”

“那他自己……”

“一说是进了公子的陵墓再也没出来,一说是被官府抓走杀了头,”朴智旻耸耸肩,“随你信哪个咯。”

田柾国看着街对面便利店里正拍着大腿笑得花枝乱颤的天使长,和他对面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地使长:“唉,小黑,你们家大人呢?有没有什么催人泪下的悲情八卦前世传说?”

“不知道哎,”金泰亨摇摇头,“你别看我们大人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平时处理工作的时候很雷厉风行的,威望超高。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怎么喝酒,跟我们之间的界限划得特别清楚,所以没什么八卦的机会。”

“不要紧,你这才刚开始实习么,等时间长了,再加上我传授给你的技巧和窍门,”朴智旻鬼头鬼脑地眯着眼睛笑道,“肯定能有不少收获。”

 

4.

亡魂最终决定去找判官碰碰运气,金硕珍只好硬着头皮和金南俊一块儿领他去判官府。门口的小厮接了名牌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满脸歉意地说他家大人在午睡,半个时辰时候才能见客。

“哇我真是服了他老人家,成天闷在府里都不用出外勤,还好意思午睡?”天使长掏出一把软糖递到小厮手里,拍拍他肩膀,“我们就直接进去了,你也回房歇着吧,不用出来招呼。”

小厮点头哈腰地回房了,金硕珍进了门大步流星直奔后院:“闵玧其你个懒猫成精的!别睡了出来干活儿!”

金南俊慢悠悠地踱进会客厅,把东张西望的两个实习使者和惴惴不安的亡魂安顿在座位上,从主位的果盘里掰了三根香蕉分给他们。

“判官收到的贡品都是最好的,比阎王府的档次还要高,”金南俊摘了个葡萄扔进嘴里,“你们以后可以时不时过来蹭点儿,反正主人不怎么吃。”

“为什么?闵大人不喜欢?”

“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地使长耸耸肩,“这位爷大概是靠清风雨露养活的。”

后院传来叽叽喳喳的人声,很快天使长便跟在判官身后进了会客厅。

“呀,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老千了?哦?就我这实力还需要出老千吗?”金硕珍梗着脖子唠唠叨叨,“倒是你和姓郑的,哦?牌打到一半一块儿出去尿尿?哦?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偷偷换牌了么?”

判官面无表情跟没睡醒似的:“无凭无据,小心我告你诽谤。”

“呀稍微懂了点儿律法,哦?就拿来欺负人了?哦?枉费我当年栽培你的一片苦心……”

闵玧其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扭头冲金南俊点点头:“地使长大人。”

“见过判官大人。”

“哪位是待审的亡魂?”

“我!”田柾国噌地站起来,紧张地抻了抻衣襟,“我叫田柾国。”

判官在椅子上坐下,冲他勾勾手指:“过来点。”

田柾国瞥了眼两边的小白袍和小黑袍,在他们鼓励的目光中慢慢吞吞地走到闵玧其跟前。

“小模样挺标志么,”闵玧其把他乱糟糟的刘海拨到一边,似笑非笑道,“几岁了?”

“十……十五。”

判官摸着下巴乐了:“前几天阎王跟我说新天尊可能是个娃娃,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

“我不是娃娃!”田柾国昂起脑袋忿忿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天尊是什么,但是我才不是娃娃!”

盘腿坐在椅子里的判官看着白白嫩嫩瘦瘦小小的,冷着脸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活生生一玉面阎罗。田柾国条件反射后退一步,看见闵玧其忽然又笑起来,才把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肚子里。

“这娃娃挺有意思啊。”

天使长捂着嘴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被地使长嘘了两下才勉强板下脸来。小黑袍看着旁边无声笑摊在椅子里的小白袍,小声质问道:“你笑什么?你应该还没他大吧?”

“开什么玩笑?”朴智旻眼睛瞪得溜圆,“我十七了!比他大整整两岁!”

“哦,巧了,”金泰亨亲切地伸出手,“我也十七。”

“行了,”判官拍拍桌子,示意肃静,“我带这娃娃去审判室,你们在这儿呆着,不许乱翻!”

田柾国犹豫着开口:“大人们……不一起去吗?”

天使长装腔作势地逗他:“哦哟还以为你长大了呢不是娃娃呢原来也会害怕哦?”

“没什么好担心的,”金南俊冲他笑笑,“进去睡一觉就行,睡醒就结束了。”

田柾国点点头,跟着闵玧其出了会客厅。金泰亨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拽了拽地使长的袖子:“前辈,你骗他的吧?进去真的睡一觉就行了吗?”

金南俊点点头:“嗯,睡觉就行了,但是睡梦里你会把从生到死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重新经历一遍,所以,严格来讲算不上是享受吧。”

朴智旻和小黑袍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惆怅。金硕珍瞪了地使长一眼,起身拍拍巴掌:“这宛如刚买的甜筒啪嗒掉地上的气氛是怎么回事?来来来,起来,反正他们至少一个时辰才能结束,我们去对门阎王家玩吧!”

 

5.

进阎王府的瞬间朴智旻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这种五彩缤纷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到脑壳痛的感觉在第一次参观天使长府邸的时候也产生过。

“阎王府不应该阴森森的吗?”金泰亨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怎么感觉进到儿童乐园了?”

“就是说啊,”小白袍揉了揉眼睛,“对面判官府倒更像阎王府……”

一行人正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会客厅门忽然开了:“不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郑某有失远迎还请……”

地使长回礼的躬刚鞠到一半,金硕珍已经捞起袍子三两步跳上台阶,马马虎虎弯了下腰,然后搂住阎王肩膀:“一进来就闻见葡萄香味了,看来上次托您酿的酒已经熟了?”

“刚刚灌完准备晚上给大人送去呢,”阎王笑眯眯道,“来得正好,余下半壶在冰窖里呢,要不要去尝尝?”

“谢大人好意,”金南俊看金硕珍满脸兴奋,连忙拦住他,“我们待会儿还得回判官府公办,所以……”

“切,扫兴,”天使长哼了一声,“酒酿圆子总能吃吧?”

这回金南俊没拦,看着金硕珍噔噔噔跑远了,回身给两个实习使者介绍道:“这位是阎王,你们入职那天应该都见过吧。”

“见过的。”小白袍和小黑袍分别自报了姓名,然后鞠躬问好。郑号锡从兜里掏出两个桃子递给他们,顺手在两颗脑袋上拍了拍。

“你们俩也去吃丸子吧,”金南俊拍拍他俩肩膀,“我跟阎王大人谈点事情。”

 

朴智旻和金泰亨在偌大的花园里转悠到差点迷路也没看见天使长的半个影子,最后还是他自己抱着酒壶从树上掉了下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小朴吗?”金硕珍扶着树干晃晃悠悠站起身,“嗯?怎么还有一个?你是谁?”

小白袍和小黑袍齐心协力把天使长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唉,待会儿还要工作呢,现在就醉了可怎么办……”

“醉?我没醉啊,”金硕珍严肃地看着朴智旻,“你还不清楚我酒量吗?千杯不醉说的就是本大人我啊!”

“完了,开始说胡话了,照这程度不到明天早上是清醒不过来的。”

金泰亨想了想:“我们大人那儿有解酒药,专门用来对付醉鬼的,我去问问他……”

“别别别别!”金硕珍赶紧拽住小黑袍,“让他发现我大白天喝酒肯定要生气的……”

“……生气?”

“嗯,金南俊生起气来好吓人啊,”金硕珍心有余悸似的抱紧了酒壶,“变着花样折磨我……”

朴智旻猛地伸手捂住金泰亨耳朵,想了想又捂住天使长的嘴:“那就不找他了,嗯,小黑,你去找点水来,前辈喝了水应该能好点。”

金泰亨拿了金硕珍怀里的酒壶,从旁边池塘里舀了半壶水过来。小白袍无语地看着他,纠结片刻还是接过来给金硕珍灌了两口。

“这哪家的酒,”金硕珍喝完呸了两下,“下次不要买了,一股鱼腥味儿。”

看着天使长脸上的红晕褪下一半,朴智旻终于松了口气:“啧,这个阎王也是,知道你酒量不行还给你酿这么烈的。”

“不怪他,他哪懂烈不烈的,”金硕珍摆摆手,“会酿而已,又不会喝。”

“不会喝?”

“嗯,一口就上脸。”

“那他怎么……”

“调配对付恶鬼的药剂锻炼出来的手艺,”金硕珍指了一圈周围的花草,“你以为这些都是观赏用么?”

小黑袍刚摘了颗红澄澄的果子准备往嘴里送,闻言默默扔进草地里。

“那阎王酿的东西您还真敢喝啊?”小白袍胆战心惊道,“也不怕里面掺进点儿别的什么?”

“我信得过他,”金硕珍眯着眼睛笑,“你们知道姓郑的,郑大人,郑将军他的亡魂是谁去接的吗?”

金泰亨灵机一动:“您?”

“没错,我,”金硕珍指了指自己,“还有玧其。”

“玧其……”小白袍瞪大眼睛,“闵大人?”

“嗯,”金硕珍明显还没清醒,眼睛迷迷瞪瞪的,好像透过面前的两个人看向很远的地方,“那时候他也是实习天使,第一次接人就跟我去了战场。战场啊,乌央乌央全是亡魂,排着队从我们和地使手里领姓名卡。发到最后两边都只剩下最后一张,名字一模一样,郑号锡。我之前从没遇过这种情况,以为是同名同姓,但是找到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间自言自语,说,还好希望活着。希望是他的马,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生灵。所以我跟你们讲啊,这个名字一定得好好起,啊,名字很重要的,比如说金南俊,南方的……”

小白袍拦住他满嘴跑的火车:“刚说到只剩郑大人一个……”

“对,只剩他一个。半个月前他的队伍刚经历一场鏖战,死伤过半,驻扎在附近城里的一座教堂里休整。那时候民不聊生,神职人员也都死的死逃的逃,破破烂烂的教堂里只剩下一个钢琴师住着,照顾几个孤儿和路过的流浪汉。郑将军给了那钢琴师一笔钱让他帮忙买被褥食物和必需的药品,钢琴师挺利索地都买好了,数量价格都列了单子给他,但是零钱没还,说自己留着了,当跑腿费。郑将军逗他,说你这么会算计要不要参军当个总务什么的,钢琴师也笑,说我不想这么早死。”

朴智旻捂住脸:“这话说出去不死也得死了……”

“队伍休整结束准备启程回营那天,钢琴师一早就出去帮他们置办路上要用的药和干粮,但是直到太阳下山都没回来。郑将军直觉不对,让队伍先上路,自己带着几个孤儿分头去找人。小城地方不大,他们很快在离教堂不远的菜场巷子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钢琴师。颈侧的伤口划在动脉上,血已经把他的衣服染得透湿。钢琴师告诉他,城里有敌方的眼线,知道军队要回大本营,想从自己这儿挖出具体路线。钢琴师脸白得快透明了,只有眼睛还闪着光,笑着跟郑将军解释说,他们想把我带回去拷问,我担心被弄得神志不清真说出什么来,就拿你送我的匕首自己划了一下。说完他就断了气,血淋淋的匕首还攥得紧紧的。郑将军把尸体带回教堂找了空棺木埋好,然后连夜出城追上自己的队伍,带他们掉头冲进敌军腹地,和迎面撞上的主力部队来了一出玉石俱焚。”

小黑袍叹了口气,脸皱成一团:“钢琴师……就是闵大人吗?”

“按规定派出去的使者不能跟亡魂有尘世纠葛,但是那天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我没仔细查,直接让玧其跟着去了,”天使长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郑将军看到闵玧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意识到对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他没有选择去判官那儿,直接领了地使的姓名卡,下了无间炼狱……”

“他喝酒了?”

听得全神贯注的两个实习使者被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原地窜起来,迅速躲到天使长身后,在他腰上一边戳了一下:“大人!大人!”

金硕珍慢慢抬起脑袋,看清面前的人影后“嘿嘿”笑了两声,冲他张开胳膊:“俊啊……”

小白袍和小黑袍肩并肩杵在原地,屏声敛气看着地使长大人背对着金硕珍蹲下,让他爬到自己背上,然后慢慢走出花园。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不,”朴智旻捂住金泰亨的眼睛,“你不知道。”

 

6.

两个实习使者绕到后厨,找到晾在窗台上的半锅酒酿,一人舀了一勺。小白袍回味着萦绕在唇齿间的酒香,一睁眼看见小黑袍皱着眉头,显然难以下咽。

“亏你还是地使呢,”朴智旻笑得前仰后合,“连酒都喝不得。”

金泰亨仰着头把酒酿吞进肚子里,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甩着袖子掉头就走。

“你干嘛去?”

“看那小孩儿好了没。”

“等大人们一起……”小白袍看着小黑袍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会客厅,摇摇头追上去,“唉,对不起嘛,别生气啦……”

两人斗着嘴跑到判官府,一进大门就不由自主地敛声屏气,看见闵玧其坐在门廊下面的摇椅上,远远的行了礼才慢慢走过去。

“你们家大人呢?”

“喝醉,不是,唔,身体有恙……”

“又偷喝阎王酿的酒了吧,”闵玧其哼了一声,捻起个花生米扔进嘴里,“用脚趾头都猜得到。”

小黑袍条件反射看向判官搁在凳子上那白花花的光脚板,视线被烫到似的猛地转向一旁。

“大人英明,”朴智旻自来熟地拉过凳子坐下,“那小孩儿怎么样了?”

“估计在人间没好好睡过觉吧,怎么喊都不醒,”判官躺在椅子上晃了两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小白袍,“他待会儿上路,你们俩负责护送吗?”

“当然!”朴智旻一脸兴奋,“我还从来没有上过九重天呢,听前辈说每一层都特别好玩,跟探险游戏一样……”

“是嘛,”闵玧其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两声,扭头看向小黑袍,“你呢?”

“我?”金泰亨被吓了一跳似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我……不知道……大人说有他在尽管放心……”

闵玧其望天叹了口气:“两个不靠谱的……听好了,说是护送,但是使者干预太多会引起争端,万一要打起来别说亡魂了,你们俩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说不准……”

小白袍捏着花生米的手僵在嘴边:“会……打起来吗?”

“使者不插手就不会,但是不插手的话亡魂很难过关,所以,”判官耸了耸肩,“看运气咯。”

金泰亨忽然想起金硕珍的话:“你当实习天使的时候,是不是送过阎……郑将军?”

闵玧其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天使长……”

朴智旻连忙打断:“咳咳,我们道听途说的,不关大人的事……”

“啧,一喝酒就跟人掏心掏肺的破习惯还是没改,”闵玧其伸了个懒腰,“没错,是我和前辈送的,还有两个地使。按理说亡魂领了地使的姓名牌,天使就不用跟着了,但是我看那姓郑的表情不太对,好像认识我似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拜托前辈也一起跟着。前几轮都过得挺顺利,到最后一关愤怒业火,火苗里出现了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跟亡魂嘀嘀咕咕地说话。我还没来得及问前辈那是不是我,就看见亡魂从火里嘶吼着爬起来,眼睛已经黑了,明显是要入魔的架势。地使没办法中断业火,只能在亡魂成魔之前让他消失。我看见他们拔出刀,没多想就冲过去了……“

小白袍一脸紧张:“然后呢?”

“不知道,不记得了。据前辈说我刚靠近业火就昏倒了,亡魂反而很快平静下来,熬过了最后一关。后来我被剥夺了天使资格,前辈被降职一级罚薪三年,阎王上位后才恢复了天使长身份,然后给我安了个判官的闲差。”

小黑袍沉默半晌:“那你知道……你跟他……你为他才……”

“知道,醒来后就想起来了,”闵玧其眯着眼睛笑笑,“所以才让你们跑远点啊,实习使者能力太弱容易受影响,万一想起来点什么不该记得的事情,这一天天看不到头的日子,可就很难过了。”

 

7.

金硕珍一睁眼就看见金南俊坐在床边看书,他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事情经过,决定死撑到底。

“别装睡了,我听见你心跳变快了。”

“你们地使都属狗的吗?”金硕珍嘟囔着伸了个懒腰,“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金南俊把书放回架子上,“酒醒了?”

“醒得不能再醒了,现在出去跑一圈都没问题,”金硕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地使长大人配的药,厉害厉害。”

金南俊不说话,抱着胳膊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金硕珍撑不住了,爬起来跪在床上:“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偷偷喝酒,不该跟小孩儿们胡说八道,不该……”金硕珍仔细想了想,“没了吧?”

“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啥?”

“你的湮灭期快到了吧,”金南俊顿了顿,“什么时候收到的通知?”

“两个多月前,”金硕珍低头抠着手指,“就剩十多天了,唉,功亏一篑。”

“所以才开始喝酒的吗?不想让我闻出味道的变化?”

金硕珍点点头:“躲着不见你肯定不现实,香水吧又太明显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能快速起效……”

“平时攒着不用的智商都拿来对付我了吧?”

“呀臭小子!我错是错了好歹还是你前辈!呀你这是以下犯上哦小心我举报你……”

金南俊把他搂进怀里的时候,金硕珍条件反射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地吐了口气。

“是不是很难闻?”天使没有嗅觉,只能靠空气的颜色辨认味道,“我前任天使长快湮灭那会儿整个办公室都是青色的,地使们都说是铜锈的味道。我是蓝色,估计也差不多吧……”

“是海水的味道,”金南俊深吸了一口气,“很好闻。”

“你不是不吃海鲜吗?”

“跟我喜欢大海有什么关系?”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两个人一前一后扑在地上。小黑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拿手指着小白袍:“他先偷听的!”

“我什么都没听到!”

“对对对,门特别厚,我们……”

“行了行了,”金硕珍摆摆手,“你们在这儿干嘛?那娃娃醒了?”

“嗯,”小黑袍乖乖点头,“闵大人让我们来喊你们。”

“知道了,这就过去。”

门又哐当一声被关上了,金硕珍披上袍子:“走吧。”

“走之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不要不告而别,”金南俊牵起他的手,“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金硕珍点点头:“我答应你。”

 

8.

九重天的关卡过得异常顺利,每位圣君都赶着下班似的,大概浏览一遍闵玧其写的判文,再打量一圈满脸新奇的田柾国,就挥挥衣袖放行了。

“早知道不跟上来了,”金南俊打了个呵欠,“一点难度都没有。”

“都说了我自己跟着就行,你非要上来。”

“你不放心他们,我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金硕珍看着亡魂被最后一位圣君引着进入悔恨冰池,小白袍和小黑袍紧紧跟在后面,“呀,你看紧点金泰亨,我……”

或许是因为过于顺利而放松了神经,又或许是临近湮灭的身体不如以往机警,在朴智旻纵身扑向冰池中越陷越深的亡魂时,金硕珍只来得及冲上去扯下他半片衣襟。

金南俊拽住拼命挣扎的金泰亨,扭头对上金硕珍的视线时,恐惧像冰水一样迅速漫上来。

“对不起!”金硕珍冲他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跳进了冰池里。

波浪滔天而起,三个人影被卷进漩涡中,很快消失在冰池深处。金泰亨瘫软的身子慢慢滑下去,金南俊跪在旁边,看着逐渐平静的波浪将昏迷的田柾国和朴智旻一起托到水面上,在他们身下结成坚硬的冰层。对面九重天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代理天尊的身影。

“是你设的陷阱吗?”

“地使长大人太高估在下了,”代理天尊摇摇头,“亡魂的愧心太重,注定会被冰池吞噬。如果天使长大人不献身,两位实习使者都会被亡魂卷进无间深渊,带着尘世的痛苦记忆进入轮回。”

“是我的错,”金南俊怔怔地望着冰面,“我应该先进去的……”

“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天使长大人以湮灭之身保天尊即位,使者无恙,是为功德,三界必将世代铭记。”

“功德?”金南俊红了眼眶,“他那么无欲无求的人,要你功德做什么……”

“哎,看来地使长大人对天使长大人还不够了解啊。”

金南俊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天使长大人请在下喝酒,席间问在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转世。在下便好奇,天使长大人三百年间冷眼看尽人间疾苦,为何时至今日要主动投身红尘再受一世的罪。要知道使者就算能换取足够的功德投胎,也很难轮上好的命数。天使长大人笑说,因为有要见的人。”代理天尊拍了拍金南俊的肩膀,“大人且耐心守候,重逢之日想必不会太远。”

 

9.

“据本市气象台消息,未来十二小时内将出现大范围降雪,局部可达二十毫米,请市民朋友注意防范,减少外出……”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人影萧条,偶尔有车辆慢慢吞吞地驶过,压出的黑色车痕很快又被积雪覆盖。

“大人!大人!看我滚的雪球!”

“我的比你大多了!”

金泰亨和朴智旻在路中央嘻嘻哈哈你追我赶,金南俊心不在焉地应着:“嗯嗯,小心别摔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啊”的一声,小黑袍四脚朝天摔在马路牙子上:“呀!谁打我脑袋?”

“本天尊。”田柾国举着个有他脑袋双倍大的雪球,从路边花坛上跳下来,“怎么,不服气?”

“没有没有……”小黑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啊啊啊阎王救我!”

郑号锡正忙着拍雪景,头也不回地挥挥胳膊:“别打了别打了……”

“帮我拍一张,”闵玧其走到他镜头前面,被百米冲刺扑过来的小白袍撞得一个趔趄,“跑什么,等会帮你做个脸盆那么大的打回去。”

金南俊看着这群假借陪他接人之名行公费游玩之实的狐朋狗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喂,大家伙儿,该去接人了吧?”

“啊,到时间了吗?”朴智旻扔掉雪球,从兜里掏出姓名卡递给金南俊,“大人先过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不用了,我们……“

“哎呀,去吧,”小白袍挥挥手,“别耽误上路的时辰就好。”

 

10.

江边伫立着的的亡魂看到金南俊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后退半步做出防御姿势:“你谁?”

“来接你的使者。”

“哦,”亡魂放下胳膊,看着他递过来的卡片,“这是什么?”

“你过黄泉路的通行证。”

亡魂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照片不错,比我身份证上的好看。”

“没你本人好看。”

“是吗?”亡魂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一下,“你也不错。”

“……谢谢。”

亡魂抬头看了看天,又望向江面:“很快就要结冰了。”

金南俊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大雪茫茫的远处:“很冷吧?"

“还行,”亡魂缩了缩脖子,好像还能感觉到寒意似的,“掉进去的瞬间很冷,幸好很快就没有知觉了。”

“为什么要……”金南俊咬住嘴唇,“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没关系,”亡魂笑笑,“因为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三十岁,但是我过了这个生日就三十了,再活下去那算命老头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就自己解决啦。”

金南俊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亡魂终于绷不住乐了:“逗你玩呢,还真信啊?”

“……不好玩。”

“对不起,”亡魂瞥了他一眼,“你看着好小啊。使者都这么年轻吗?”

“各个年龄段都有,”使者顿了顿,“我离世的时候是这个年纪而已。”

“几岁?”

使者看了他一眼:“十八。”

“比我小呢!”亡魂乐了,“叫声哥来听听。”

“我当使者已经有一百二十九年两个月零二十二天了。”

“……原来是祖先大人,失敬失敬。”

金南俊叹了口气:“你走之前有没有想见的人,我们可以去……”

“没有,都见过了,郑重地告别之后才离开的,”亡魂弯着眼睛地笑道,“有个人跟我说过,不告而别是失礼,离开之前一定要见重要的人最后一面……”

金南俊心跳猛地加快:“谁跟你说的?”

“大叔,”亡魂忽然眉飞色舞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他特别厉害,懂得又多又温柔,我不管提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会给我解释,无聊的话会陪我玩游戏,不开心的话就给我讲笑话,说实话那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不过因为是他讲的我就很开心……”

金南俊强忍住横生的妒意,调整出最平淡漠然的语气:“哦,是嘛。”

“是啊,所以大叔说的话我都会听。我小时候光打游戏不看书,大叔就把他喜欢的书借给我,陪我一起看,我老是闷在家里不出门,他就给我推荐好吃的餐馆,鼓励我多出门散心……“

“哇,这么棒,”金南俊臊眉搭眼地瞅着他,“那你怎么舍得离开他哦?你走了他会伤心吧?”

“我没有离开他啊,”亡魂歪歪脑袋,“我只要一睡着,就又可以见到他了。”

金南俊愣了一会儿:“你是说……梦到他?”

“梦到,见到,不都一样吗?从小爸妈和医生就不停跟我说,大叔是假的,是我臆想出来的,不是现实里的人。我一开始不信,后来慢慢接受了。因为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都没变过,一直是那个样子,显然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嘛,”亡魂伸出胳膊在空气中划了一圈,又叹了口气,“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他在哪里。”

雪花不断落到他们的头顶,肩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又被风吹落。金南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使者也会觉得冷吗?”

金南俊摇摇头。

“那是被我吓到了?”亡魂扭头看着他,“别怕,我精神不正常而已,不吃人的。”

“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金南俊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睫毛上的雪花,“是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亡魂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你为什么不问我他长什么样子?”

金南俊看着他上前一步,停在自己一低头就可以吻到的地方。

“你知道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对不对?”

大海的味道钻进鼻腔,金南俊确定自己听到了浪花翻涌的声音。

“你来接我了吗,大叔?”

吻住他的嘴唇之前,金南俊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叹息:“我比你小呢,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