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重来。”
“……”
“重来。”
“……”
“重来。”
金泰亨摘了帽子扔在地上，舌头抵着槽牙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调整好情绪把那段该死的副歌唱了第四十二遍。
“重来。”
经纪人堵在录音棚门口不让金泰亨出去：“忍忍，亨啊，忍忍，再来一次，你可以的，别动气，啊，冷静，深呼吸……”
金泰亨额头抵在门框上，用力闭了闭眼睛：“帮我拿瓶水。”
“好，你歇会儿啊，歇会儿。”
金泰亨坐回麦克风前，把帽子捡起来戴回头上，抬头看向隔音玻璃那边的人。录音师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对上金泰亨的目光明显瑟缩了一下，偷偷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制作人。闵玧其头也不抬，笔在纸上划了两下，按下通话按钮：“好了么？”
经纪人端了杯水进来递给他，在小桌板上放下一瓶清心丸。金泰亨没忍住笑了，打开倒了一粒扔进嘴里。
唱完第五十九遍后闵玧其没有马上喊重来，靠在椅背上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然后拿笔敲了敲录音师胳膊：“你出去歇会儿吧。”
录音师忙不迭出了门，坐立不安的经纪人也跟着起身：“那我去买午饭……闵PD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
“楼下汉堡店的招牌套餐，两份，可乐不加冰，”金泰亨倚在录音棚门口，“谢谢。”
五年前第一次来录音时吃的汉堡店换了装修，金泰亨早上经过门口时特意看了眼菜单，发现招牌套餐竟然还在，只是价格涨了不少。金泰亨看着电脑前的闵玧其被荧光映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出神，听见音响里传出自己的声音时吓得原地蹦了一下。
“味道不一样了，可能换了酱汁配方，”闵玧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鼠标，“如果你在想这个的话。”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记得原来什么味道。”
副歌部分戛然而止，闵玧其转过来看着他：“听得出来问题吗？”
听得出来也不至于录五十九遍。金泰亨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听不出来，你直说吧。”
闵玧其不出声，纸片似的身子蜷在转椅里，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金泰亨不敢看他，调转视线后又忽然觉得好笑。我心虚干嘛？
“你不说的话我只能这么录，到头来耽误的是你的时间……”
“上个月的摄影展我去看了，”闵玧其忽然转过身，重新对着电脑，“挺不错。”
“……哦，”金泰亨口干舌燥起来，“谢……谢谢。”
“我不太懂肖像权什么的，但是拿别人的照片去展示的话是不是得先征求对方的同意呢？”
“……没有露脸所以……”
“啊，没有露脸，只拍了手，所以手的主人同意与否就不重要了？”
“……对不起，”金泰亨舔了舔嘴唇，“我回去跟公司法务谈一下，看能不能……”
“开玩笑的，”闵玧其扭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是这么不禁逗。”
“就那一张而已，”金泰亨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握着鼠标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你的照片，我就只有那一张。”
金泰亨演员出道之后接到的第一部电影，角色是歌手，虽然上了近三个月的声乐课，但进棚录原声碟的第一天还是被PD骂红了眼眶。闵玧其那时候只是作曲家之一，看录音室气氛紧张便溜号去楼下汉堡店坐了会儿，等电梯的时候遇到提前下班的同事们，好不容易婉拒了聚餐邀请后上楼，在空荡荡的录音室里角落里发现了满脸泪痕的金泰亨。
啧，瞧这小脸长的，老天赏饭吃也没有这么个赏法儿。
闵玧其把打包的汉堡薯条鸡翅可乐摊在茶几上，吃到一半察觉到角落里投来直勾勾的视线，默不作声拿起纸巾擦手，回到电脑前坐下。金泰亨抽抽噎噎地把剩下的食物全扫进肚子里，扔掉垃圾擦好桌子后小心翼翼挪到闵玧其身边，从嗓子里挤出鼻音浓重的一声“谢谢”。
“你原本的嗓音就很好，不用刻意压低了唱。”
“不像小孩儿吗？”金泰亨垂着染成粉红色的脑袋，“他们说太幼稚了。”
“发音幼稚，感情幼稚，跟嗓音没关系，”闵玧其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他的头发，“染成这样得花多久啊？”
“漂了一天，染了一天，然后每个星期都得补色，”金泰亨哭丧着脸，“感觉头皮都要掉了。”
“为艺术献身，”闵玧其眯起眼睛，“确实好看。”
小孩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跟头发相映成趣。闵玧其移开目光：“不早了，回去吧。”
“我能在这儿待会儿吗？”
“……随便你。”
闵玧其把没写完的曲子翻出来继续写，手指落在琴键上时候听见旁边“喀嚓”一声，扭头看见金泰亨举着个胶卷相机——自己觊觎已久但是一直狠不下心入手的那款——死小孩儿挺有钱么。
“不许拍。”
“……哦。”
开玩笑吓唬一下而已，金泰亨真就扁着嘴乖乖把相机收起来了。闵玧其又不好意思说逗你玩呢没事接着拍，只好回头接着敲琴键。
“你叫什么名字啊？”
闵玧其皱了皱眉：“唱我的歌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知道知道，你是SUGA，”金泰亨连忙解释，“我想问你真名叫什么……”
其实不告诉也行的。不应该告诉的。一般工作场合有人问真名的话闵玧其都会笑笑说，叫我SUGA就行。SUGA是专业的，友善的，耐心的，强硬的，固执的，SUGA可以有很多种样子，认识SUGA的人不需要认识闵玧其。
“闵玧其。”
“你好，我叫金泰亨。”
“我知道，”闵玧其失笑，但还是伸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
经纪人把买来的汉堡套餐放在茶几上，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又扭头出去了。
“我不饿，你先吃吧。”
“减肥么？”金泰亨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好像能穿透衣服似的，“再减要没了。”
“没胃口而已。”
金泰亨攥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稍用力气便把整个人拽起身，一直拽到沙发旁边才松手：“那看着我吃。”
闵玧其揉了揉手腕，抬头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你多高？”
金泰亨愣了一下：“一八零？”
“哦，”闵玧其坐下，一边拆外卖袋一边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你不喜欢我的时候。”
闵玧其跟没听见似的，挤完番茄酱把手指伸到金泰亨面前：“流血了。”
金泰亨低头把他指尖的番茄酱舔掉，然后拿起汉堡咬了一口：“真的不一样了，味道。”
闵玧其僵硬着收回胳膊，在纸巾上擦了擦：“不是说不记得么？”
“假装不记得而已，”金泰亨笑笑，“只有我一个人记着的话太可怜了，索性假装忘掉。”
吃饭香的孩子招人喜欢，老人们总这样说，然后笑眯眯地摸摸金泰亨的脑袋，就像我们泰泰。金泰亨看着漫不经心嚼薯条的闵玧其想，这人怎么吃得这么不香还这么招人喜欢呢？
“又换男朋友了吗？”金泰亨示意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和上次看到的款式不太一样。”
“这是在刺探我隐私吗？”
“嗯。”
“……没有，”闵玧其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不小心丢了。”
“不是说是男朋友亲手做的吗，还刻着你俩名字缩写，”金泰亨歪着脑袋，“丢了他没说什么？”
“你从哪儿听说的？”
“一朋友。”
“叫什么？”
“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金泰亨不说话了，低着头呼啦啦吸可乐，杯子见底了才松开吸管，打了个嗝。
“注意点形象，好歹也是个明星……”
“明星怎么了，明星喝可乐不打嗝吗？明星拉屎不臭吗？明星不能谈恋爱吗？明星不能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吗？”
“行行行，都依你，打嗝拉屎谈恋爱，你想干嘛干嘛……”
“我想追你。”
“……”
“我还是很喜欢你。”
处女作就票房口碑双丰收斩获当年所有新人奖的也不是史无前例，但金泰亨是第一个未成年。新闻怎么吹的来着？才华横溢百年难遇资质卓群前途无量……各种像话不像话的好词儿都在他的名字前面贴了一遍。沾电影的光，原声带也拿到了金唱片，闵玧其靠着两首主题曲买了房买了车翻新了工作室添了装备，胶卷相机却仍然待在购物车里。
忙，太忙了，作曲邀约接连不断，闵玧其看着自己的版权数和存款余额飞速增长，疲倦又踏实。终于，他想，从青春期开始充斥着焦虑怀疑挫折恐慌的漫长等待，终于结束了。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闵玧其手撑着下巴，和新闻报道里的金泰亨对视了好一会儿，自嘲地笑起来。怪不得古人说饱暖思淫欲呢，吃不饱饭的时候哪会有这种心思。他伸手去碰金泰亨鼻头上的痣，指尖在电脑屏幕上轻轻磕了一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金泰亨也忙，拍广告拍电视剧拍电影拍这拍那，本就夺目的五官被镜头被镜头调教得愈发艳丽，眉眼间的孩子气很快消失殆尽。闵玧其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习惯在灵感枯竭或者陷入瓶颈时点开，看他在半夜或凌晨发角度刁钻的自拍，或者是黑白色调的风景，看评论里铺天盖地的爱心和鲜花，看数不清的影像里他的喜怒哀乐，然后关掉手机回到没有金泰亨的现实。
一年后闵玧其接到金泰亨的电话，说新电影需要一首为他量身定做的曲子，问闵玧其有没有空。三天后他们在拍海报的摄影棚见面，导演说临时有事晚点才到，闵玧其便检了张椅子坐在摄像机后面看金泰亨被一群人围着摆弄衣服和头发，像只训练得当的大型犬。蝴蝶骨上的两个疤痕据说花了三个小时才化好，怕被蹭花了便一直裸着上身蹲在地上，闵玧其看他接连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起身去茶水间冲了杯热牛奶。
“哄小孩儿吗？”
“不喝拉倒。”
金泰亨乖乖接过去，两手捧着抿了一口。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啊，只要给钱就可以，是这个意思吗？”金泰亨抬头看着他，“给多少钱能让你回我信息？”
闵玧其手机里躺着几百条来自金泰亨的短信，从两三个字的问好到两三百字的流水账小作文，各种题材应有尽有，闵玧其从来没有回复过。
“我以为你把我当树洞呢，”闵玧其笑笑，“一种相对无害的解压方式？”
导演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拉着闵玧其商业互吹了半个小时才进入正题，等讲完电影梗概和想要的音乐风格后拍摄早就结束，偌大的摄影棚里只剩工作人员在整理器材。闵玧其溜达了一圈没找到金泰亨，下到停车场才看见戴着鸭舌帽蹲在自己车旁边玩手机的大型犬。
“以为你走了呢，招呼都不打一下。”
“我再过三个月就成年了，”金泰亨抬起头，卸了妆的脸终于和闵玧其记忆里那个满脸泪痕的小孩子重合起来，“到时候可以追你吗？”
“无所谓，”闵玧其看着他鼻尖的痣，在忍不住伸手去碰之前挪开目光，“反正我不喜欢你。”
眼看着小孩儿眼眶变红，闵玧其无奈地叹气：“不是讨厌你那种不喜欢，就是，不是那种喜欢，明白吗？”
“……”
“所以，你也别惦记我了，日子那么长，你会遇到……”
金泰亨沉默着起身，把帽檐往下按了按，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闵玧其看着他在半路停住，忽然转过身来，手拢在嘴边冲自己喊：“我不管！我就惦记你！我就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的！等着瞧吧！”
“副歌部分，'I want to make you mine'这一句，再来一遍。”
“问题到底在哪儿？是发音吗？”
闵玧其摇摇头，把刚刚录的播了一遍：“你站在对方的角度听这一句，感受到的是心动还是怜悯？”
金泰亨低着头不说话，闵玧其看了他一眼，放软了语气：“你太凄切了，好像跪在地上求对方一样，没有人会对这种感情心动的。”
“如果我……如果这个主人公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了呢？如果他已经伤痕累累了呢？如果他想要的不是让对方心动，而是……”
“……而是什么？”
“而只是想要对方看自己一眼呢？”金泰亨听见了自己声音里的哭腔，连忙低头咬住嘴唇，把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去，“对不起。”
“不用道歉，有自己的理解是好事，”闵玧其清了清嗓子，“休息会儿再继续吧。”
金泰亨摘了耳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平复呼吸。录音棚门开了又关，金泰亨以为是经纪人进来送水，挥了挥胳膊：“帮我倒杯咖啡吧。”
“现在能喝苦味了？”
金泰亨睁开眼睛，看着俯视自己的闵玧其，慢慢摇了摇头：“没办法，太累了。”
闵玧其伸出手，指尖在他鼻头上轻轻碰了一下。金泰亨屏住呼吸，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山呼海啸席卷上来。他抓住闵玧其的手指，把人拉到怀里用力抱住。
“啊，”闵玧其动弹了两下，“磕到膝盖了。”
金泰亨把脸埋进他硬得硌人的肩窝里，深深吸了口气，眼泪很快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闵玧其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疼的是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金泰亨委屈得声音都在颤，胳膊又使劲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不能喜欢我一下吗？”
“我喜欢你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闵玧其叹了口气，“但是不够，你明白吗，我给不了你要的那种感情，给不起那么多，也给不了那么久。”
“我不明白，”金泰亨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不明白。”
闵玧其张了张嘴，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在他乱糟糟的刘海上亲了一下：“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是吗，”金泰亨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我觉得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那你慢慢琢磨吧，”闵玧其撑着膝盖慢慢起身，“啊，啊，腿麻了。”
金泰亨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忍不住笑了：“喂。”
“嗯？”
“这首歌不是电影主题曲，是我自己写的。”
闵玧其停在原地。
“写给你的。”
“……”
“五周年快乐。”
闵玧其扭头看着他。
“五年前你给我写了第一首歌，”金泰亨笑笑，“这个是我给你的第一首。”
“还会有第二首第三首的意思咯？”
“嗯哼，”金泰亨挑眉，“看你表现。”
我要去戛纳啦！！！！
时隔许久收到的信息只有六个字，但后面跟了几十个感叹号，还有十几个狂喜痛哭的表情。闵玧其隔着屏幕也能想象到小孩儿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忍不住回复了“恭喜”。金泰亨倒没再发信息过来，闵玧其估计他有事在忙，便没再管，过了一个多钟头收拾好东西下班，在停车场被忽然响起的喇叭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地保姆车摇下车窗，露出个蓝色的脑袋和一张见牙不见眼的笑脸。
“你怎么在这儿？”
“专门来看你，”金泰亨招招手，“上车啊。”
“我……”手机铃响，闵玧其看了眼屏幕，按下通话，“嗯？嗯，在楼下了。好，嗯，待会儿见。”
金泰亨看着他：“谁啊？”
“男朋友。”
其实是还没确定关系，今天才约第三次会的暧昧对象而已。闵玧其没想过要跟金泰亨报备自己的感情状况，也不关心对方那些虚虚实实的绯闻里有多少真情假意。他清楚自己没有嫉妒的立场和资格，但這一瞬间恶毒的本能轻易占据了上风。他看着金泰亨暗淡下去的神情，心想，干得好，闵玧其，再加把劲儿，你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我来给你这个，”金泰亨递过来一个信封，“公司说我可以带一名亲友同行，你要是……”
“不用了，最近接了音乐剧的活儿，没空……“
身后响起鸣笛声，“男朋友”到了，把车在闵玧其身旁停下后，从后座拿出一捧花来举到他面前。闵玧其接过来抱在怀里，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眼角余光看见保姆车开出停车场，闵玧其慢慢吐了口气。“男朋友”低头关切地看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饿了而已。”
“想吃什么？”
“都行，你定吧。”
手机在兜里嗡了一下，闵玧其拿出来看了眼屏幕，是金泰亨的信息：祝你幸福。
什么青春言情剧里的狗血台词。闵玧其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放回兜里，想了想又掏出来回了两个字：谢谢。
那之后金泰亨再也没给他发过信息，换新手机的时候营业员问他要不要重要的通讯记录导进去，闵玧其摇摇头：“没有重要的。”
存通讯录的时候他删掉了金泰亨的号码，可惜用生日做的尾号太过好记，以至于三年后那串数字出现在他来电显示上时，闵玧其一眼就认了出来，然后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
“再帮我录一首歌吧，”低沉嗓音伴着电流的滋滋声敲在耳膜上，闵玧其咬住嘴唇，看着白纸上的咖啡印一点点晕染开，吞噬掉杂乱无章的笔迹，“好不好？”
历经千难万险的录音总算赶在天黑前结束，金泰亨被经纪人火急火燎地领走去赶下一个行程，闵玧其把录音师赶回家后开始加班，接到前男友电话时正在泡第五杯咖啡。
“我回国啦，帮你带的耳机寄到公司还是家里？”
“我去拿吧，”闵玧其对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叹了口气，“请你吃饭。”
工作日晚上的居酒屋人不算多，闵玧其点了一扎啤酒边喝边看电视里正在转播的篮球比赛，中场休息时前男友到了，刚坐下就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哇瞧这血丝，哭了？”
“嗯，刚看完电影，讲亲情的，哎太好哭了，我带了两包纸巾差点儿没够用……”
“啊是吗……”前男友点点头，招来服务生点下酒菜，“确定你请客？那我随便点咯。”
交往的两年半时间足够让对方摸清闵玧其说谎的习惯和最好的应对方式。闵玧其摩挲着酒杯，看着对方点完常吃的几个菜，手撑着下巴笑道：“我们复合吧。”
“拒绝。”
“为什么？”
“你不爱我。”
瞎说什么大实话。闵玧其瞪了他一眼，打开一瓶啤酒递过去：“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对方举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可惜我太爱你了。”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大学生涌进门，在电视下面的桌子坐下，嚷嚷着让老板调到什么什么颁奖典礼。屏幕上的体育广告很快变成了灯火辉煌的演播厅，闵玧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嘉宾席的金泰亨。
“啊啊啊啊啊！”女孩子们同时尖叫起来，“黑发金泰亨啊我死了……”
直播导演仿佛听到了她们响彻云霄的惨叫似的，心有灵犀地切了个金泰亨的特写。闵玧其看着屏幕上的那人神色冷淡地低下头，并不施舍给镜头半个眼神，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么欣慰吗？”前男友冲他眨了眨眼，“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呢。”
“谈不上栽培吧，”闵玧其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撒了一点点水而已。”
“不过小孩儿确实挺有心的，有一年我们公司负责他一个电影的宣发，私下碰见过几次，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和你的关系，特地送了礼物过来，说你对他有恩，希望我们幸福之类的……”
“是吗，”闵玧其喝了口酒，“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不让我说，怕你知道了不肯收，”对方笑了笑，“你以前是不是对人家特别凶啊？”
胃里冰凉的酒忽然变得烧心起来，闵玧其皱了皱眉：“他送的什么？”
“情侣戒，刻着我们名字的那对。”
闵玧其好像听见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冷笑话似的，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电视里颁奖嘉宾在激昂的鼓点中喊出“金泰亨”三个字，然后是黑发年轻人带着微笑的侧脸。
惯例谢完粉丝家人导演经纪人和一长串工作人员之后，金泰亨对着怀里的奖杯和花束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镜头笑了笑：“除了一直以来喜欢我的所有人，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闵玧其去拿酒瓶的胳膊僵在半空。
“没有你的话我不会站在这里，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虽然无数次想过，没有你的话我会不会更开心一点，没有你的话我会不会少些煎熬，但是……但是还是谢谢你。有你在我会好奇，会期待，会做很多无用功，会有很多无法言明的情绪，这些都是你给我的礼物，是只有你能给我的礼物。所以，谢谢你。”
闵玧其拿过酒瓶，把杯子倒满。
“我知道你不属于我，你不会属于任何人，你只是你。但我也希望你知道，我是你的，我永远是你的。”
闵玧其抬起头，看着咧着嘴笑得天真烂漫的金泰亨。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