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内人 Insi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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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内人 Insiders
Summary
一个相爱相杀的失败尝试。

ChapⅠ看起来像检察官的黑帮老大金硕珍

 

1.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神经病人格,上一秒还鼓着腮帮子嚼着牛排和手下讲笑话,下一秒就把沾满酱汁的刀扎进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人的大腿,白衬衫上血迹斑斑,他一边擦一边眉飞色舞地分享去除血渍的小绝招——“柠檬水!要冷的!加点盐效果更好!”

2.

招小弟要统一笔试,卷子是他自己出的笑话合集,分数高的可以直接提拔到身边当贴身助理,据说现在的心腹当初拿的是满分。心腹比他小五岁,成熟稳重得好像比他大五十岁,诨号镇帮之宝,地位可见一斑。曾经有不要命的在他面前说心腹坏话,第二天就被栽了个无期徒刑的罪名送劳里去了。

3.

这动不动往牢里送人的作风深得政府欢心。作为黑帮罪是不可能不犯的,但是高级知识分子的罪犯得讨巧又干净,不拿尸体恶心警察,不打家劫舍影响市容市貌,极具公德心,感动得公安局长想给他发模范犯罪分子奖。市长倒是真给他颁过奖,“优秀青年企业家”,他捯饬得人模鬼样去领奖致辞,和市长的合影还特地框起来摆在办公桌上。“混黑道的第一要务是什么!”他苦口婆心地教育手下,“和官家打好关系呀!”

4.

他上头有个哥哥所以没有继承者的自觉也没那个野心,成长得很是自由自在,没想到哥哥被内鬼算计身亡,他懵懵懂懂地被从国外接回来,一个月内洗干净帮会重立了规矩然后打了几场让业内风声鹤唳的架,迅速站稳了脚跟。一个月后开了家日式蒸菜馆,开业给所有对家大佬发邀请函,上面硕大一张自拍,旁边配字——“看着我的脸努力生活吧!”

5.

不知道是不是学法出身的原因,整个人看着正派极了,工作场合都是衣冠楚楚三件套,私下也是大学生打扮居多,跟人说话慢条斯理的从来不动气,也没人敢让他动气,毕竟一动气就要死人的。心腹在他身边将近七年也就见过那一次,是有人找到他老家放了把火,幸好他妈妈在邻居家打牌躲过一劫,不过住了四代人的房子还是没了,养了十几年的狗连尸体都没找到。他带着投资合同去找始作俑者,谈判桌上春风拂面笑脸迎人,对方以为他被蒙在鼓里,只有心腹忍不住跟弟兄感慨老大是个狠人。三个月后项目蒸蒸日上,他刷足了信任度,一秒都没耽搁设了个局把对方一帮人连带着自家几十公斤毒品打包送给了警察。死刑判决下来后他去老家给狗上坟,把新闻剪下来烧给狗,也不管狗看不看得懂。心腹心疼那条上供给了国家的毒品线,他烧完纸盘腿坐在坟头吃打包带来的紫菜包饭,一边吃一边叹气——“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懂个屁。”

 

 

Chap Ⅱ 看起来像黑帮老大的检察官金南俊

1.

连续四年荣获检察院内部票选年度最差着装首席殊荣,照片集合贴在内网论坛点击量至今遥遥领先。其实入职第一天穿着制服来报道的时候引起过一阵骚动,院里女性奔走相告说老天开眼考进来个模特,结果第二天该模特就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来上班了。知道是缉毒警出身还做过卧底之后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品味被毒贩子同化了。

2.

教科书般的情商与智商成反比,女同事约他周末吃饭,他把人带去郊区的农家乐,吃完饭哪儿也不去就蹲在院子里招猫逗狗,女同事气得一个人出去爬山,傍晚回来老远看见警灯闪烁,警察押着个人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里挤出来,相亲对象抱着猫老神在在跟在后面——“盯他好几天了,听说开了个农家乐当销金窟,没想到一下子就撞对了哈哈哈,哎你下午干嘛去了怎么没见你人?”

3.

虽然工作第二年就刷新了院里的立案率和胜诉率,但是没背景没靠山所以升得格外缓慢,同期的官二代已经坐上了副部长位置,他还在一线热火朝天地冲锋陷阵。部长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劝他少查案子少招惹大人物闭上嘴巴多看眼色,他嗯嗯啊啊应着,扭头照旧把自己活成达官显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上级们也都是疾风怒涛过来的,以为他再过两年被磨平了棱角就该乖乖滚回酒桌阿谀奉承了,没想到六年过去还在聚餐时指着官衔比他大八级的老前辈骂人家占着茅坑不拉屎,谁劝都不管用,主要是那语速基本没人插得进去。前辈们要么安慰自己被狗咬了不必咬回去,要么怕把这光脚不怕穿鞋的惹急了真来对付自己,都没怎么着,任由他在检察院上蹿下跳宛如一朵不一样的烟火。

4.

虽然性格不讨人喜欢,但是挡不住他盘亮条顺,脸蛋上还缀俩酒窝,一笑就容易让人神智不清,因此有相关人士分析说金检居高不下的胜诉率跟目前律师法官届显著上升的女性比例是分不开的。他听说了就很不开心,“首先,以我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外貌加持,其次,凭什么认定女性的工作能力会受这种因素影响?这是明目张胆的性别歧视!最后,我的魅力不分性别年龄种族全场通杀。以上。”

5.

对于这种极容易招致人身威胁的言论,跟了他四年多的秘书官听了可能不下千遍,因此真心实意地好奇自家老板如何在刀光剑影的检察院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当然秘书官本人对他赤胆忠心可昭日月,毕竟当初托他的福才洗清嫌疑走上正途考上公务员,发过誓喘一天气就要报一天恩,但是,有些时候,偶尔地,他也会冒出和老板同归于尽的念头。比如老板一天内第十八次把咖啡洒在卷宗上的时候。比如快开庭了才想起来没带袍子的时候。比如一到周末就来家里蹭饭影响他谈恋爱的时候。比如连续熬夜加班到神经衰弱的时候。这些时候秘书官就得把信用卡账单和煤炭的照片拿出来看一会儿,才能找回活下去的勇气。

6.

煤炭是秘书官养的狗,见谁都摇头摆尾任摸任抱,唯独没给过老板好脸色,因此深得主人宠爱。

 

Chap Ⅲ 一个未被实现的约定

1.

那天金硕珍和发小出海钓鱼,两个人手气都不错,捞了足足两桶,挑了几条肥的送了船主,剩下的都扔回了海里。上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俩人照旧在码头边的大排档点了一堆酒和肉,还没开始吃就听见警笛呼啦呼啦地响起来。

2.

金硕珍很警惕,掏出手机给心腹打电话,确认自己最近没犯什么事儿之后继续拿生菜叶子包肉,包完送到发小嘴边上,鼓鼓囊囊一团比人脸还大。发小对他进行死亡凝视五秒后不情愿地接过去分两次吞了,一边费劲巴拉地嚼一边示意不远处传来的鼎沸人声。金硕珍摆摆手表示跟自己没关系,手还没放下就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冲过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把他们的饭桌给撞翻了,刚烤好的五花肉撒了一地。

3.

这下就有关系了。

4.

被追的秃头反应挺快,顺手摸了个摔成半截的酒瓶往后一扬,追人的那个黄毛小子用胳膊挡了,划出来的血顺着瓶子溅到金硕珍胸口。他穿的粉色卫衣,血珠很快洇进去变成了褐色。这衣服是发小在国外旅行时给他买的,说一看见这颜色就想起他来了,把金硕珍给感动得,衣服供在衣柜里一年都没敢动过,今天头一次穿。金硕珍低头摸了摸胸口的血迹,叹了口气。

5.

这下关系可大了。

6.

金硕珍扶起个凳子搁得远远的,把发小拉过去坐下,一脸严肃地指示他不许动,然后捞起袖子走到正扭作一团的秃头和黄毛小子旁边,抬脚往秃头侧腰一踹。秃头嗷一声倒下,黄毛小子看了眼秃头,又看着他,金硕珍假笑了一下,一脚踢在他胫骨上。趁着黄毛小子捂着腿原地蹦跶,金硕珍扭头招呼发小准备开溜,刚转身就被拽着卫衣帽子提溜回了原地。

8.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码头?”

“不关你事。”

“请配合调查,不然……”

“不然怎样?告我啊?”

“……”

“请我吃肉我就告诉你。”

9.

局长赶到审讯室的时候金硕珍正对着监控镜头报菜名,负责看守的小警察捧着小本本记得满头大汗。他进去把从茶水间顺的巧克力蛋糕扔在桌上,金硕珍咂吧了两下嘴一脸不满,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局长做梦都想把金硕珍送去吃牢饭,但也明白他在外面比在里面更有用,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着,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被检察院那个榆木疙瘩给弄进局子里来了,拘捕理由那一栏明晃晃两个大字:袭警。

10.

老子信了你的邪。

11.

金硕珍一个巧克力蛋糕下肚,扭头冲着双面镜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他知道给自己戴上手铐的那个黄毛小子在看,因此也不急着叫律师,调整出公安局观光一日游的心态,懒洋洋地跟局长唠家常。“最近嫂子身体可好?大侄子竞赛又得奖了吧哎呀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最近年末帮里冲业绩活动频繁了点儿,得麻烦您受累……”几回太极打完他琢磨着外面的人耐心也快耗尽了,打着呵欠写下一串号码。半个小时后律师进来,递上一盒打包好的关东煮后严肃地点点头,意思是都处理完了。出去的时候经过黄毛小子旁边,他迎上对方用冷漠神情包裹着的愤怒眼神,歪着脑袋用竹签剔了剔牙。

12.

“金,南,俊。”黄毛小子换上了制服,胸前绣着警号和名字,挺胸抬头站得跟戈壁滩上的小白杨似的。金硕珍自己走姿站姿坐姿都不太良好,小时候没少挨训,此刻看这棵小白杨就分外闹心。“本家呐,”他索性摆个吊儿郎当状,胳膊架在小白杨肩膀上,手指似有似无地在他下巴的胡茬上蹭了一下,“几岁啦?”

13.

小白杨不卑不亢:“二十二。”

14.

太嫩了,金硕珍无声叹气,太嫩了,嫩得每一寸皮肤都在散发危险而浓郁的热情,每一根发丝都在野蛮蓬勃地伸长,嫩得充满希望又令人绝望。金硕珍想起来自己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接到哥哥的死讯,退掉房子辞掉工作回国,在飞机上看着自己花了几千个日夜一点点构建出来的生活分崩离析,然后一头扎进现在这个荒诞失真的现实。

15.

“两年后再来抓我,”金硕珍告诉金南俊,“如果你抓得到的话。”

 

Chap IV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1.

检察官考试最后一轮面试的时候,考官问金南俊转行的原因。排练了几百遍的腹稿在他脑子里打转,熟练得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但是说到一半他忽然察觉到主考官不加掩饰的失望,于是闭上眼睛无奈地笑了一下,给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答案。

2.

“为了抓一个人。”

“警察抓不到吗?”

“抓不到。”

“检察官可以?”

“我可以。”

3.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两年过去,他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案子,堪堪摆脱菜鸟身份,金硕珍却已经将无形的触角伸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以一种温文尔雅到匪夷所思的方式,用沾着鲜血的金钱织下了一张肮脏而美妙的蜘蛛网。从街头小贩到巨亨高官,每个人都在网里游走,而他坐在中心,旁观或者狩猎。金南俊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搜集到他自认为完整的金硕珍的全部情报——生平经历,家族关系,人脉地位,产业链条——然后在某个闷热的加班的凌晨,对着档案里那张好看得不像证件照的证件照发呆时,开始没来由地好奇,金硕珍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2.

“粉色啊,”秘书官敲着电脑,“据不完全统计,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金大佬,共有不同款式粉色卫衣五件,粉色大衣三件,粉色运动鞋一双,粉色袜子无数对,粉色帽子十多个,粉色裤子……”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粉色的裤子存在?”

“可能跟你那件花衬衫存在的理由一样吧,”秘书官推了推眼镜,“为了反人类。”

3.

据说金硕珍每年生日都会一个人去游乐园玩,谁都不带,只有心腹放心不下指派的两个保镖远远地跟着。这是金南俊搜集到的各种真假难辨的情报中可信度最低的一条,所以他决定在金硕珍二十六岁大寿这天前去核实。在发挥当初卧底时的全部功力跟踪监视一天后,他发现除了游乐园换成游戏城之外,情报大抵是无误的。这个黑帮老大一身资深宅男的装扮,和各种游戏机斗智斗勇花了得有上千游戏币,最后在抓娃娃机前犟了一个多小时,捞上来个马里奥,心满意足地揣着回家了。路上进便利店买了两杯咖啡出来,金南俊以为他约了人,没想到金硕珍直接走过来打开他的车门,咖啡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在副驾坐下了。

4.

“跟了一天怪辛苦的,这杯算我请你。”

5.

金南俊动用全部的职业素养掩盖住慌张,沉默着发动车子。导航里的上一个目的地是金硕珍家,他点了确定,顺手打开收音机。正在播的新闻是上个月刚爆出的某政府高官的强奸案,最近出现了新的受害者。金南俊没有权限过问案情,但他知道半年前正是这位高官给金硕珍投资的一块地皮亮了红灯。金硕珍察觉到他的视线,捧着咖啡头也不抬道:“这程度够判无期了吧?”金南俊透过袅袅的热气看向他丰满红润的嘴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6.

“你有女朋友吗?”他听见自己问。

7.

他知道答案。没有。肯定没有。有的话他不可能查不出来。但是他显然低估了金硕珍的反侦察能力,所以开始怀疑自己查到的冰山一角都是金硕珍想让自己知道或者不介意被查到的,更多更复杂的真相被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例如他喜欢马里奥。例如他喝咖啡只加奶不加糖。例如他有用力眨眼睛的习惯。例如他可能,或许,有一个女朋友。

8.

“没有,”金硕珍回答,“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9.

金南俊脚一抖,车呼啸着冲过十字路口,红灯被远远地甩在后面。金硕珍攥着安全带像个受惊的仓鼠似的吱哇乱叫,金南俊忍着耳膜的刺痛把车停在路边,额头抵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本事抓我就想同归于尽吗?”金硕珍瞪着他,忽然噗嗤笑了,“瞧给你吓得,这么怕被人发现啊?”

10.

金南俊没有刻意隐藏过,但也从未主动向谁坦白,他的父母,朋友,同事,全都不知情,连他自己也是在两年前遇到一个穿粉色卫衣的男孩后,才明白自己长久以来的无欲无求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小腿上的淤青不到半个月便消得无影无踪,那片粉色却顽固地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金硕珍的挑衅——是挑衅吗?他那时的语气太过温柔,近似邀请,甚至是勾引——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让他能够抛弃理智,任凭自己被那张网拉近,裹挟,最终……

11.

“没有。”

金硕珍点点头,“哦,那就好。”

12.

我不会被吞噬的,金南俊第无数次告诉自己。他重新启动车子,缓缓融入光怪陆离的夜景,假装听不见从自己心底某个阴暗角落里传来的冷笑般的叹息。

13.

自欺欺人而已。

 

 

Chap Ⅴ 人为刀俎

1.

检察院里想抓金硕珍的不止金南俊一个,倒不是他有多罪恶滔天,只是声名太过显赫,用来当作仕途上的垫脚石再合适不过。上届选举那年有人挖空心思给他造了个贪腐的大案,想把与他过从甚密的那位候选人拉下马,查到最后发现所谓的实锤只是几张家庭聚餐时的合影还有十几万不到的零星转账——候选人的大公子是金硕珍留学时的后辈,互相不知根不知底,在筹款晚宴上碰到才发现彼此的真实身份。除了晚宴上的一笔公开捐款,金硕珍从未给过候选人任何实际好处,反倒是大公子动不动就给金硕珍发零花钱,说是要报答当初在国外的蹭饭之恩。案情曝光后候选人的支持率不降反升,民众爱极了他那位谦逊懂礼大方风趣的公子,和同样年轻有为高学历高颜值的公子好友。

2.

民众说了,混黑帮又怎样,总比混赌场妓院的纨绔子弟强咯。

3.

虽然事实证明扳倒金硕珍绝非易事,但无奈他背后那几位大人物树大招风,再加上法检系统奇才辈出,因此每隔一阵就会有人拿他开刀,想揪出一丝破绽来顺藤摸瓜干一票大的。金硕珍做事再缜密也挡不住被人拿显微镜翻来覆去地检查,因此每个月都得被传唤一两次,年关将近的时候格外频繁,每周都得去局里签个到。

4.

“要不给我办个出入证吧,省的每次来门卫大爷还得登记,怪麻烦的,”金硕珍熟门熟路溜达进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扭头问领他进来的小实习警,“要吗?”

“不用了,谢谢。”

“跟他这么客气干什么,”局长在实习警头上拍了一下,然后瞪着金硕珍,“没带律师?”

金硕珍掏出手机:“现在……”

“算了,这次先不用。”

5.

这次先不用的意思就是下次要用。金硕珍看着局长桌上厚厚一叠举报材料,最上面一张用红笔圈出的名字五分钟前刚刚在新闻里出现过——“XXX接收总统任命入驻青瓦台……”他安安静静听局长讲完前因后果,手指在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上按了按,闭着眼睛调整呼吸。这次的证据准备极其充分,他们绕过金硕珍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那个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说实话金硕珍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不是那些材料上有他集团的水印还有公章的话。

6.

“啧,太失望了,我以为凭咱俩的关系不需要卧底啊眼线啊这种把戏呢。”

“不是不需要,是根本插不进去好吧,”局长耸耸肩,“不过这材料是检察院弄来的,我也好奇何方神圣能从你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那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因为检察院那帮孙子胆子忒小,看见杀人犯就找警察,自己躲得远远的,”局长叹了口气,“金老板,我觉得你这次活罪难逃了。”

7.

他和心腹两个人花了整整一天查监控查纪录,查到跟了他三年多的秘书头上。秘书还没开口先哭了,给他看儿子被绑架的照片和短信。金硕珍没说什么,给她开了辞退信,信封里装着九位数的支票:“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帮我说声对不起。”秘书走后他又花了整整一天给心腹交接工作,心腹阴沉着脸听完,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8.

“你干嘛去?”

“杀人。”

“杀谁?”

“那个绑架小孩子的。”

“已经杀了。”

“谁杀的?”

“我。”

“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你睡觉的时候,”金硕珍抬头看着他,“还记得你合同的第一条是什么吗?”

心腹低着头不说话。

“不许杀人,这是你必须遵守的第一条原则,除非你也想被开除。你想被开除吗?”

“不想。”

“那就回来坐下。”

“但是我必须保护你……”

“你的工作是保护这个集团,保护我的心血,不是保护我。你不是我的保镖。”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跟个兔子似的根本不像……”
“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人。你从没解释过原因。”

9.

助理领那个考了第一名的小孩儿进来的时候,金硕珍正在吃饭,厚厚一大块牛排戳在叉子上,刚蘸的酱料混着肉汁滴落在盘子里。金硕珍点头示意他坐,咬了一口牛排嚼完咽下,看见孩子半张着嘴死死盯着剩下的那一半,便把叉子递过去。小孩儿犹豫了半秒钟便接了,先咽了咽口水才小心翼翼地下嘴。金硕珍看着他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眯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皱着鼻子餍足得像个偷到萝卜的兔子。助理送来的简历上写着他的姓名生日,籍贯是临海城市的一所孤儿院,家庭关系一片空白。那天他刚满十七岁。

10.

“我说了,你长得跟个兔子似的,兔子能杀人吗?”

心腹摔门而出。

11.
金硕珍是准备自首的。调查开始后那人迟早会知道材料来源,而根据他以往对待叛徒的方式,金硕珍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他乐观地想,顶锅就顶锅吧,牢里好歹比外头安全,再说他确实犯了不少事,这波不算冤。他处理好工作后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再去警局,没想到车还没开出停车场就被迎面撞翻了,再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周围是滴答作响的仪器和交头接耳的医生护士。其中一个看见他醒了,凑近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懂,只看见白大褂胸口的“精神病院”几个字。我疯了吗?他迷迷糊糊地想,身上的剧痛却不允许他作任何思考,只能用尽全力吸气,呼气,然后慢慢的,重新陷入黑暗。

 

 

Chap. Ⅵ

1.

“第一,这案子的主检不是你,上不上诉轮不到你插嘴,第二,现在这结局不是皆大欢喜么?金硕珍看守治疗,那个谁停职审查,咱院又风光了一回,再说了,心心念念要把金硕珍扔牢里的不是你金南俊本人吗?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错,我想把他扔牢里,想把他们都扔进去,但现在一个在精神病院装疯卖傻,一个在家里舒舒服服躺着,你问我有什么不满意?啊?!我他妈全都不满意!”

“那你想怎么办?不是,你能怎么办?你以为上诉了他们就会重审?这案子扫了许多人的颜面,上头巴不得找个替死鬼赶紧把这一页揭过去,你硬要胡搅蛮缠的话,可得做好进精神病院和金硕珍作伴的心理准备……“

“我倒是想。”

“你说什么?!”

金南俊不耐烦地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起车祸是故意伤害,你该不会打算就这么让凶手逍遥法外吧?”

“金硕珍不是没死么,”部长嘀咕了一句,瞅了眼金南俊,“你能抓得到?”

“抓到了你就上诉。”

“你先抓来再说。”

金南俊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总得有证据才能翻案吧,”部长叹了口气,“拿到口供我就上诉,行了吧?”

2.

金南俊在各种情报和新闻里看到过金硕珍的那位心腹不止一次,但是从没见过真人,因此进到他办公室后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似乎也并不比他从容多少,尴尬地整理了半天衣襟才想起来要请他坐。金南俊解释完来意后,心腹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那个肇事司机的尸体照片和遗书。“不是我杀的,找到他的时候就吊在房梁上,已经冷透了,笔迹鉴定过是自己写的,手机卡被烧了,银行账号里也没有可疑的转账记录,估计是现金结算吧。”金南俊还没来得及惊讶警方找了一个多星期没找到的人他是怎么查个底儿掉的,心腹又从兜里摸出个透明的小密封袋递给他。“他们不让检方以外的人见大哥,我知道你申请了下周的会面,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他?”

3.

袋子里是一颗粉红色的胶囊。

4.

所谓的会面室就是用隔板围起来的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密封空间,四面都装了监控,门外有警卫看着,桌上摆着录音机。金硕珍被护士带进来的时候金南俊强忍着扑过去的冲动,起身和护士寒暄了几句,然后扶着金硕珍在凳子上坐下。他看上去比之前的审讯录像里状态要好得多,头发和胡子都修剪过了,除了苍白消瘦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和之前那个金硕珍并无太大不同。桌上放着几张纸纸和一盒蜡笔,他坐下之后就开始画画,护士说这是金硕珍最近养成的爱好,病房里墙上已经贴了十几张了。

5.

“你认识我吗?我们以前见过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你在画什么?这是你吗?”

“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饿不饿?早上吃了什么?”

“采蘑菇的小姑娘……”

“我也喜欢画画,可以和你一起画吗?”

金硕珍掰了半截蜡笔递给他,一边画一边嘟嘟囔囔地唱儿歌。把一张白纸用无规则的粉红线条涂满之后,金硕珍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放到一旁,然后开始画下一张。在完成了两张印象派画作之后,金硕珍笔下的线条终于开始组成某种形状。

“这是你的名字吗?”

“不告诉你。”

6.

“你叫什么名字?”

穿粉红卫衣的男孩扭过头来,眉心皱成一个小疙瘩,嘴角沾着一小块生菜叶。他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不告诉你。”

7.

金南俊咬了咬嘴唇,按捺住自己雷鸣般的心跳:“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关你事。”

“请你配合调查……“

“就不配合,”看到金硕珍把第三张画作拿起来折了两下,然后撕成了两半:“就不,就不,就不配合……”

金南俊蹲在地上,把碎纸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放进金硕珍的病服兜里,藏在手心的胶囊顺势落进去。金硕珍低头看着他,眼神空洞迷茫:“你是谁?”

金南俊抬头笑了笑:“你猜。”

8.

金硕珍画的第三张是自己的名字,碎片里粉色的部分是ㄱㅁㄱㅣ。金南俊给心腹打电话:“他还有没有别的保险箱?或者加密硬盘?密码可能是7071,或者这四个数字的排列组合。”“没有,我知道的都被你们搜过了,”心腹顿了顿,“除了他的日记本。”

9.

金硕珍在老家的卧室床底下有一个装满了日记本的大箱子,从十几年前流行的卡通封面到最近的牛皮纸精装,每一本的款式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带密码锁。金妈妈和金南俊两个人合力把箱子从床底拖出来,带出一条早已褪色的围巾,一只破破烂烂的拖鞋,和一堆五颜六色的糖纸。金妈妈说要遵守和儿字的约定拒绝观看日记,给他倒了杯水后便离开了,留金南俊一个人和摊了满地的日记本面面相觑。他拿起第一本,花了三分钟试出密码:0717,还没来得及好奇这是谁的生日,就在第一页看到了答案:一九九九年七月十七日,星期六,晴,妈妈终于给我买日记本了,我是大人啦!

10.

“没想到大哥真的把东西藏在日记本里。”

“嗯,十多个记忆卡,每张上都贴着一个人名。”

“让我猜猜,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吧。”

“唔,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回去再说吧,”金南俊挂掉心腹的电话,倒在金硕珍的单人床上,眯着眼睛看手里捏着的记忆卡,上面“金南俊”三个字被蹭得有些模糊,“有件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11.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好意思拒绝金妈妈的晚饭邀请,留下来解决掉了中午剩下的泡菜炒饭。趁她切水果的时候金南俊把碗筷都洗净擦干,准备悄悄开溜,结果在玄关被抓了现行,怀里塞了一整盒萝卜泡菜。“就当是帮阿珍吃的吧,”金妈妈笑了笑,“可能有点咸,我正往里搁盐的时候他打电话来说要自首,手一抖就放多了,你要是觉得齁就加点水放几天再吃,或者用来煮汤……“

“等等,”金南俊以为自己听错了,“自首?他自己说的?”

“嗯,就是车祸那天晚上,他说待会儿去警察局,让我别看新闻,或者吃一粒清心丸再看。唉,这孩子,啥时候了还不忘开玩笑……”

“您……不好意思您能跟我回去做一份笔录吗,关于那次通话的具体内容,我需要……”

“我有录音,如果你想听的话,”金妈妈拿出手机,“以前接到过几次威胁电话,然后就养成了录音的习惯。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12.

金南俊坐在一片漆黑的车里,副驾上堆着装日记本和泡菜,金硕珍的通话录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声音温柔清亮。

“妈妈,是我,你最爱的小儿子……”

“当然吃了,我怎么舍得饿着自己呢……”

“没感冒,刚开完会嗓子有点哑……”

“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跟您说一下,我待会儿吧,要去警察局自首,您别紧张啊,顺利的话三五年就能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还不一定呢,就先知会您一声,省得您回头看新闻犯心脏病……”

“妈……”

“妈妈我开车呢先不跟您说了……”

“我也爱……”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突然响起的爆炸声还是让金南俊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等着车内回荡着的轰响平息,只剩下金妈妈惊恐的呼喊在一片寂静中戛然而止。

“阿珍!阿珍!”

13.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哦,那就好。”

“那就好?”金南俊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金硕珍忽然凑近,眼睛里映着车窗外斑斓的街景,“你可以叫我阿珍。”

 

Chap Ⅶ I'm not good but I love you

1.

那堆记忆卡里有账单,有合同,有交易录像,有谈判录音,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足以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没有一个能够为金硕珍脱罪。肇事司机死了,通话里的自首除了能争取几年减刑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何况用法官的话说,人疯都疯了,多两年少两年又有什么区别呢?金南俊拿着驳回上诉申请的文书走出法院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一帮持刀歹徒逼进了死胡同,手里却只有千里之外一个核弹的引爆器。

2.

炸,还是不炸,这是个问题。

3.

总统大公子找上门的时候金南俊正满屋子乱转给那堆核弹引爆器找藏身之处,他跨过地上的书玩具手办抱枕锅碗瓢盆,看清猫眼那边的人之后条件反射后退一步,然后掐了自己一把。大公子真人比电视上瘦小得多,夹在俩保镖之间像个家养的花栗鼠。他扫了眼仿佛被龙卷风刮过的房间,在门口捡了张小板凳坐下,接过金南俊递过去的水捧在手里,但是没有喝。

4.

“没有毒。”金南俊说,说完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大公子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规定而已,别介意。”

金南俊沉默着,等对方打量完自己,才主动开口道:“您是为阿珍的事来的吧?”

“阿珍?”

金南俊干咳一声:“金硕珍。”

“金检是聪明人。我和珍哥的关系想必你也了解……”

金南俊想起他的情报库里那些画面模糊姿态暧昧的偷拍,有些不是滋味。

“再说这次本来就是我捅出来的篓子,应当由我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捅出来……”

“那个人的举报材料是我弄来的,”大公子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惊动了谁似的,“明年的大选,他势必要与家父作对,与其让这样一个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来弄脏池子,不如早早把他清理出局,你说对吗?虽然会不可避免地连累到珍哥,但我没想到他……”

“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被弄进精神病院?还是没想到他其实是你所谓的好前辈好朋友?”

“没想到金检这么天真纯情,”大公子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说你最近去了一趟珍哥老家,带回来一些东西。”

“哦,伯母亲手做的萝卜泡菜,想要可以分你一半。”

大公子放下水杯,起身整了整衣服:“我希望你知道,我并不需要这样好声好气地来求你,我想要的东西,无论怎样都会拿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拿呢?”

“因为不想和你撕破脸皮呀,”他在金南俊肩上拍了拍,“毕竟我们是同一战线的,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你说呢,金检?”

5.

他把所有记忆卡里的东西都拷贝进电脑,复制了好几份分别存在不同的移动硬盘里,然后把记忆卡一锅烧了,只留下写着金南俊的那张放在自己的钱包里。他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也不想知道,毕竟唯一可以称得上黑历史的高中毕业照已经在内网上挂了好几年了,他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历史比那更黑更丢脸的。他把硬盘和实名举报信用信封装了,给警局检察院最高法还有报社电视台都寄了一份,然后去澡堂泡了个澡,泡舒服之后回家倒头睡了一天一夜,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接通之前他看了眼日期和时间,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浮起个念头——今天是金硕珍生日。

6.

“你人在哪儿?”部长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但是金南俊隔着电流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声线下的崩溃。

金南俊想起来自己二十四小时之前干的事情,强作镇定道:“床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人?”

“……啊。”

“金硕珍没去找你?”

“谁?金硕珍?他不是……”

“算了先不管,你就在床上,不是,在家里待着,谁打电话都不要接,敲门也不要开,听清楚没?等我们找到人之后你再过来,这次的案子……“

“打住打住,找到谁?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听不懂?”

部长叹了口气:“金硕珍逃走了,你不知道?”

7.

“今日下午14时32分,XX案嫌疑人金硕珍在接受警方审问时突发癫痫,在转移至医院的途中,攻击警车内看守人员四名后在同伙帮助下逃逸,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原本尘埃落定的XX案因金南俊检察官于昨日提交的重大证据而出现新的变数,目前检方已组织特别调查组,并向公众保证……”

8.

金南俊在游戏城找到金硕珍的时候,他正和心腹两个人对战桌上足球,手忙嘴更忙,空荡荡的游戏厅里充斥着他高分贝的怪叫。金南俊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地里,等走到他身后,伸手就能摸到他瘦削突兀的肩胛骨的时候,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愤怒,恐惧,担忧,还有一丝拒绝承认的惊喜——都和肺里的空气一样被抽得精光,只剩下巨大的空虚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

9.

“你来啦。”

“生日快乐。”

“唉,又老一岁,”金硕珍回头冲他笑笑,“带礼物了吗?”

金南俊摇摇头。

“没礼物可不行,”金硕珍指了指不远处的娃娃机,“帮我抓个马里奥吧。”

金南俊上次抓娃娃还是高中,半个月的零花钱打了水漂之后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抓了。他去收银台换了一把游戏币,在全部花完之前总算抓上来一个,不过不是马里奥,是一只戴着红领结表情忧伤的小羊。

金硕珍很满意,把小羊举到自己脸旁边:“像吗?”

金南俊点点头,示意剩下的游戏币:“还要抓吗?”

“不用,一个就够了,”金硕珍摸摸他的头发,“谢谢你。”

金南俊把剩下的游戏币放进钱包,金硕珍看到里面的记忆卡,伸手拿出来,在指尖转了一圈:“看来我的礼物你也收到了。”

“礼物?”

“对啊,”金硕珍把记忆卡放回钱包,“你没看内容?”

“我的这张没看。”

“为什么?不敢看?”金硕珍顿了顿,“不对,我们无所不能的金检怎么会有不敢看的东西呢,让我猜猜,是确信自己毫无污点,不可能有把柄在我手里,对不对?”

他不等金南俊说话便转身往旁边的钓鱼机走去:“不过确实不是什么把柄,就一张你当缉毒警察那会儿的档案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装鱼线挂鱼饵,“哦咦,这个怎么……啊,好了。”金南俊走过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饵放到池子里。

“档案是我回国之后从哥哥的保险柜里找到的,但是你那时候已经不在帮里,而且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想,算了吧,算了,”金硕珍低着头聚精会神,“他早就知道你是卧底,但是一直留着你,我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天在码头上遇到你。”金硕珍钓上来一条黄白条纹的小鱼,兴高采烈地举到金南俊面前,“尼莫!”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心腹走过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为什么?”金南俊问。

“因为你是好人,像光一样。这个世界需要光。”金硕珍把尼莫放回池子里,扭头看着他,“我哥哥给了你两条路,你选了让他送死的那条。我呢,不想重蹈他的覆辙,所以……”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金南俊只来得及感觉到后颈传来的剧痛。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拽住金硕珍的衣角,但迅速模糊的视线让眼前的一切扭曲失焦。

“对不起,”他听见金硕珍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得像一场梦境,“我不是好人,但我爱你。”

 

Chap Ⅷ 童话故事

1.

“本台最新消息,XX案在经过旷日持久的取证调查和审讯,终于在今天上午刚刚结束的宣判之后落下了帷幕。XXX等嫌疑人对金南俊检察官提出的行贿受贿,故意伤人,聚众嫖赌等一系列犯罪行径供认不讳,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

“哎哎我还没看完呢,”部长不满地瞪着把电视机挡得严严实实的金南俊,太阳穴条件反射开始突突,“干嘛?又怎么了?”

“下午记者发布会你去开,我有事得提前下班。”

“案子都结了你能有什么事……”

“私事,”金南俊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扔,“有记者问金硕珍在哪儿的话你就不清楚,不知道,反正就官方那套,你懂的。”

“我不懂,而且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你想知道?”

“不想,”部长捂住耳朵,“滚,赶紧的。”

2.

“他在哪儿?”

“不,知,道。”

“信你才有鬼了。”

“爱信不信,”心腹翻了个白眼,看着在他办公室瞎转悠的金南俊,“你上个月不是在江南那家蒸菜馆逮到他了吗?要不再去一趟试试运气?”

金南俊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大哥可不是那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蒸菜馆他百分之百是不会再去了……”

“除了江南还有其他五十八家呢,再加上外地的得有一百多,你不要轻易放弃。”

金南俊不理他,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翻了翻:“你这周末有什么安排?”

“打游戏。”

“你一个上市公司老总能不能有点追求?成天除了拍视频就是打游戏,”金南俊顿了顿,“话说你那频道都两个星期没更新了,这周不打算出去逛逛,拍点风景啊人啊啥的?”

“不打算。”

“懒死你算了,怪不得没对象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有啊?”

心腹不说话了,耳朵尖微微发红。

金南俊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油管,翻到他一个月前发的去日本玩的视频,拉到那个同行的男孩侧脸出镜的片段,把屏幕怼到心腹面前:“是不是他?”

“……嗯。”

“呵,我就知道,”金南俊对着手机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小孩儿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挺面熟啊……”

心腹看着他:“嗯,你见过的,市局那个实习警,负责协助押送大哥的。”

金南俊和他大眼瞪小眼,两秒钟后仰天长叹一口气:“跟你大哥学点什么不好,非学搞警察。”

3.

“喂?老板,能回一趟办公室吗?有人要见你。”

“谁啊?”

“不知道,”秘书官好像捂着话筒,声音鬼鬼祟祟的,“他说你欠他一顿烤肉。”

金南俊愣了两秒,想起那晚他在码头撞翻的烤肉桌,穿粉色卫衣的金硕珍,和他背后一身漆黑小脸煞白的某个人。

“你让他去楼下的烤肉店等我吧,我马上就到。”

秘书官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过了会儿又捂住话筒:“他说他没空等,肉改天再吃,今天来就是为了把这张机票交给你……老板你要去度假啊?”

“度假?”

“对啊,机票是今晚飞夏威夷的。”

4.

“二零零零年二月六日,除夕,晴,哥哥答应我啦,二十年后的今天,也就是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带我出发去环游世界!我们商量好从夏威夷出发,经过洛杉矶,到纽约,再去 墨西哥,再去巴西,然后是欧洲……不过条件是我以后收到的压岁钱都给他。我算了一下,觉得挺划得来的,因为我今年只收到了两百块。”

5.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吗?”

“啊这座位是我朋……”金南俊看着金硕珍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无得意地咧嘴一笑,装腔作势看了眼手表,“都快起飞了,他还没来吗?”

金硕珍叹了口气,戴上墨镜,低声嘀咕了一句:“叛徒。”

金南俊在他旁边坐下,扭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胖了,更好看了。”

“你黑了,更丑了。”

“提到这个,我好像忘带防晒霜了,能用你的吗?”

“不能,自己买。”

“哦,我现金好像也没带够,能刷你的卡吗?”

“你说呢?”

“哦,”金南俊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水,“我也没有另外订房间,得跟你住一间哦。”

“休想。”

“为什么?怕太爱我了情难自禁吗?”

金硕珍深吸一口气:“我说了,那是你幻听,我没有……”

“别担心,我也爱你,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飞机慢慢滑离航站楼,机舱内响起机长毫无起伏的广播。金南俊握住金硕珍冰冷僵硬的手指,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没有幻听,我爱你。”

飞机引擎声响,金南俊提高音量:“听见了吗?我爱你。”

飞机滑翔的噪音终于盖过了人声,金南俊把金硕珍的手摊开,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熟记于心的那句告白。

6.

I'm not good at love, but I love you.

7.

“听见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