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卡西喜欢在休息日往墓地跑,从清晨到中午,随后去菜市场买菜,做丰富一点的休息日午餐。每次去他都能撞见一两个人扑倒在某一块墓前,妈妈,爸爸,女儿,儿子,亲爱的,等等等。他们嚎哭着他们以前的称呼,在墓石上颤抖着心碎。卡卡西通常与他们隔着数个石碑,把旧花换下来,把新花放上去,然后便长久地木然呆立在那里。听着人哭,听着哭声渐止,总有一个人最后会对着石头说,“好了,那我们走了啊?”石头也并不答话。一群人便拖沓着脚步回去。卡卡西这时候会再站一会,最后拨弄一下花,拂一下墓碑上的灰,甚至拿鞋底蹭蹭地面,百无聊赖又局促不安的样子,然后他也走了。
中午的时候他决定去买鱼。他慢吞吞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菜市场生意正忙的时候,人声鼎沸。他远远地听到有人叫,“前辈”,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在叫他。“前辈”,还是那个声音,这次近了很多。他转过头,看见大和提着满手的菜,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跑来。
“真巧啊,前辈”,大和露出惊喜地表情,“你也来买菜?”
卡卡西张了张嘴又闭上,把“不然来菜市场干嘛”咽到肚子里,说:“是啊。”
大和往他手里望了一眼,“啊,秋刀鱼”,他又夸张地表演了一遍惊喜,“秋刀鱼好吃啊。我正好买了茄子,要不一起做道秋刀鱼吧!”
卡卡西说做秋刀鱼不需要茄子啊,烤着吃就可以。大和好不容易堆上脸的热情开始往下掉,卡卡西总是不忍心看得别人这样,这令他想起带土。“但是可以做个味增茄子”,于是他接着说,大和听完又笑开了,卡卡西也笑得把眼睛眯了起来。
大和拿筷子夹着秋刀鱼,“哇,卡卡西前辈”,他赞不绝口,“你简直可以去当厨师。”卡卡西的笑像忘了渲染一样呆滞地挂在脸上一秒,大和没有发现。他嚼完了手里的那条鱼,问卡卡西厕所在哪里,起身要去洗手。“你家的卫生间也收拾的好漂亮”,大和回来,把椅子拉开重新坐下的时候说,眼神却瞟着一个门紧闭的房间。那是带土原来来他家玩的时候留宿的时候住的房间,由于他来得太频繁了,卡卡西甚至专门收出了一个屋子让他睡。但是卡卡西不打算解释这些,大和也就不用力地往那瞟了。
吃完了午饭又呆了会儿,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和从沙发上站起来,“卡卡西前辈”,他笑得标准里带点暧昧,“我该回去了”。卡卡西送大和走到了路口,回来以后一边换鞋一边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发出一声脆响,在空寂寂的屋子里打转,最终沉在经年的木地板里。卡卡西拖着脚把自己扔进沙发,眼睛盯着外面飘忽的云,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听见大和今天夸他的话在脑子里回荡,“哇,卡卡西前辈,你简直可以去当厨师”。带土十一二岁的时候竟然也说过这话,那时候带土的身高刚刚露出超过卡卡西的苗头,他们还没开始偷偷接吻。卡卡西如此这样回想着,在记忆又一次回放压死歹徒的石头是怎样塌下来的时候及时刹住脚。带土说要送他眼睛,这样来帮他看清未来。他猛然发现自那以后自己的生活只是像过去的回望,在当下寻找能和过去重叠的幻影。他更深得陷进沙发里,觉着自己辜负了那只眼睛,连中午吃的茄子也在胃里翻涌起来,手脚冰凉。
大和从不掩饰他对卡卡西的热情,他频繁的来往卡卡西家,甚至帮卡卡西打理他的狗,即使帕克不喜欢他。私下的时候帕克偷偷给卡卡西说过,大和的眼睛空空泛泛的像截木头。卡卡西当即停下了给他梳毛的动作,让他不要再这么说了。于是他就没再提过。那天晚上卡卡西躺在床上,想起来帕克的话,脑海中尝试调出关于大和眼睛的画面,越刻意地想大和的脸就越来越模糊,渐渐被一双精气神十足的写轮眼代替了。卡卡西对于这样的局面不再挣扎,他又翻了几个身,叹了口气准备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在带土原来的房间里坐了一会。
他们俩不出几个月就搞在一起了。具体的开始是有一天傍晚大和又来找他吃饭,吃完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大和不易察觉地向他偏头,若有若无地送嘴唇。卡卡西迎上去了,两个人就吻在了一起。大和用手掌摩挲着卡卡西的脖颈,身体慢慢往卡卡西身下沉下去。卡卡西的手绕着大和的发旋打转,“其实你不用这样”,他说。大和执意含进去,含进去的时候抬眼看卡卡西,他正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头慢慢地后仰靠在墙上。
舔到一半他被卡卡西拉起来,“好了,好了”,卡卡西说,嗓子有点哑。“怎么了前辈,不舒服吗?”大和直起身子来,张着红通通的嘴巴。卡卡西只好又去吻他。这次吻了嘴角,因为卡卡西不喜欢那个味道,“到卧室去吧”,他轻轻说。
卡卡西给大和扩张,动作缓慢温柔。他把手指头一点点送进去,退出来,时不时屈起手指头,问大和这样舒不舒服?大和呜呜咽咽的点头,他又换个地方戳,问这样呢?大和平时声音平直到几乎到了索然无味的地步,此时在卡卡西的手里被弄得有点转了调子,像有点漏风的笛子。他勾着卡卡西的脖子,小声地说你进来吧。卡卡西压在他身上,把两个人的下身贴在一起磨蹭,一边伸出一只手去摸床头柜里的安全套,结果左摸右摸摸不到。大和把腿张开缠上卡卡西的背,用湿湿软软的小洞去蹭卡卡西的阴茎。“不行,不行,等一下”,卡卡西啄了一下大和被细汗覆盖的额头,起身去拿安全套。他记着带土睡的房间里还有一长段安全套,当时带土一口气买了很多。最后可能连包装都没撕,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他从那一长段里面撕下一片,用了点劲地关上了门。他突然对自己感到无限恼火,带土死了多久了?他狠狠咀嚼着这个词,死了,死了。他看着带土的墓碑,脑子里却想着的是带土会如何和他再见。
卡卡西折着大和的大腿,从正面慢慢地插进去。大和的里面又湿又热,绞得很紧,卡卡西全部埋进去的时候他全身紧绷,左手勾着卡卡西的脖子,细长的肌肉线条随着小心翼翼地呼吸起伏。过了一会他摆起腰,示意卡卡西可以动了。卡卡西开始抽动后渐渐俯下身来,把头埋在大和起伏地越来越急促的肩膀里。大和在他耳边喘地厉害,他抬眼看见大和眼里雾着一层蒙蒙的水汽,觉着这双眼睛也颇有动人之处。大和这时候贴着他的耳廓,“你心不在焉啊,前辈”,话和湿热的喘息一齐喷进他的耳朵里。
做完后他让大和先去洗澡,自己坐在床上看书,横竖看不进去。他起身打开窗子,夜风一股脑泄满整个房间,他觉着他干瘪的身子被夜风吹得像窗帘一样鼓涨起来。
这次之后他们几乎过上了可以称之为日子的生活。大和孜孜不倦地跑来和卡卡西一起吃饭,频繁到几乎令卡卡西厌倦了给他开门。他把旗木老宅的一把钥匙给了他,大和笑得眼睛里面跃出光,开始把自己家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卡卡西家里搬,刚开始搬一些自己惯用的餐具牙刷,后来搬自己养的植物,最后把枕头被子也挪到了卡卡西家的床上。
卡卡西不再去慰灵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是看开了,是因为自己有了新的生活。后来他终于发现自己在以超乎寻常的频率购买红豆糕,帕克已经吃腻了,“卡卡西,不要再买红豆糕了”,他有一天说。卡卡西听到这话后吃惊地回头看帕克,觉着自己的堡垒在滴滴答答地融化。
这天吃完晚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大和温暖的手掌在卡卡西的肩头攀蜒,卡卡西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疑惑这双手为什么这么干燥,意识到这是大和的手的时候他的身体小小的抖动了一下——卡卡西在他们的亲密接触中显得越来越不自在,大和察觉到了,他停了一会问:“是宇智波带土吗?”直截了当,吐字清晰,好像在用舌头和牙关的发力来下定决心。
卡卡西不置可否,但他不适时地对大和的发音方式给予了过多关注——“是宇智波带土吗”——好轻巧,他没想过这个名字说出来会这么轻巧。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带土小时候的感受:他总是热情洋溢地准备一个个小秘密,但总是瞒不过自己,自己戳穿他后他有一次竟然哭了。他现在明白带土当是原来不是因为恼火,是因为自己裹着一个秘密的时候这个秘密总是显着无限了不起,一旦被人指出它就会像被扎破的气球,到最后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热情满腔——就像现在大和说穿了他,“是宇智波带土吗?”,不就是宇智波带土吗,是那个早夭在巨石下的孩子么,是他陪带土练他永远瞄不准的手里剑吗,是带土给他做过几顿没有滋味的饭吗,是带土隔着面罩用嘴唇贴了贴他的嘴角吗?卡卡西被他问得开始审视带土留下的痕迹和回忆,发觉即使所有凑起来分量也少得可怜,少到他不好意思这时候拿出来说事,像他爸爸被千夫所指后瘫坐在沙发里,卡卡西能做的只有拿出全科第一的成绩单。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卡卡西。”
卡卡西嘴唇抿紧了。
“前辈和他从来也没有确定关系吧——如果你是担心这个....”
“不是,大和,不是因为‘忠诚’”,卡卡西轻轻打断他,他望进大和的眼睛,但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甚至快乐,很快乐。但是当我快乐的时候就没法控制地想起带土。”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把我扔了出来但是自己被压在了石头下。我有时候很精心地做饭,热气腾腾地摆在桌子上面的时候,就会看到尘土裹着石头倾斜而下,一桌子饭菜都被砸掉了。我等这阵过去后开始吃饭,觉着饭菜都有尘土味。”
大和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狼狈的石头。过了一会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卡卡西极小声地说我知道,声音湿漉漉的像刚从愧疚里捞出来。说完又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并不需要回答,大和把这话说得像凌晨四点在酒吧外面互相招手的年轻人,他们可能会醉醺醺地嘟囔“再来一瓶”,但实际上是散场了。但他还是补了一句对不起,声音空荡荡地确实像在凌晨四点,天色将亮未亮,酒瓶砸碎在石头小路上。
大和又搬走了,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变少,最后搬得又只剩下满屋的地板,中间呆呆地立了一个卡卡西。大和最后一次来卡卡西家搬东西,转了一圈发现他没搬走的东西只剩这一盆假花。他拿起来想走,卡卡西叫住他,“要不这个就给我留着吧”,卡卡西倚在门框上,眼睛还是笑得月牙弯弯,但是眉头耷拉了下来。大和同意了,他抱着假花把它重新放到原位,卡卡西说谢谢,又说对不起。大和走之前说,你可以不这样的。卡卡西微笑着一言不发。
“你看,就像这样”,大和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摸了摸卡卡西控制不住下垂的眉毛,“你不高兴的话可以不笑。”
透过窗子卡卡西看到大和慢慢走出巷口,他的微笑才稀里哗啦地碎下来。
大和走了以后卡卡西接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长期任务,和敌人交手的时候在最后放松了警惕,大腿被划了道较深的口子,血汩汩地流出来,映出自己缓慢转动的暗红色左眼,带土。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就牵动着手去摸绷带和止痛药了。下一个映入眼帘的场景就是木叶医院天花板了,是为了安抚病人而涂上的模拟天空的天蓝色,在封闭的空间里倒显得更加死气沉沉和虚伪。人不能把自己憋死,他想,我的身体自己救了自己。
宇智波带土回来了。虽然他带着斗笠直奔火影楼,但是消息像炸雷一样在村子里传响。卡卡西正在家里借着养伤的名义和帕克玩,凯带着这一消息飞速地冲进来,卡卡西的手僵在帕克的背上,心脏擂鼓一般跳动了起来。
凯走了以后他继续给帕克顺毛,从前顺到后,从后顺到前。“卡卡西,你真别扭”,帕克皱着一张眉头评论道。卡卡西一声不吭,执意给帕克已经很顺滑的皮毛进行无意义的打理,帕克摇了摇尾巴,自己走开了。
带土回来了的当天晚上,同期上忍们聚在一起吃了顿烤肉来庆祝这位死而复生的朋友。卡卡西坐的位置和带土隔了两三个人,不远不近,沉默地吃菜。聚餐到了尾声上忍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最后只剩带土和卡卡西两个人,“卡卡西”,带土最终开口。“到外面说吧”,卡卡西过了一会才说,“里面太吵了。”
烤肉店开在一个小巷子里,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月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
“.........我刚刚去火影楼的时候以为能看见你呢。”带土耸耸肩,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去火影楼报道,很多忍者听说这个消息都跑过来看,带土当时眼神四处乱瞟就是没看到一头银白的头发。卡卡西当然也听说了,他听很多人说了,他听说后的第一时间就从家里跑了出去,然后又在即将走出旗木老宅巷子的路口拐了回去。
“我想去的来着,但是伤口突然很疼”,卡卡西声音瘪瘪的,把他那条受伤的腿在带土面前晃了晃。他有点后悔给大和承认他一直放不下带土了,显得自己很傻。
“哦。”带土沉默了一会,说,用脚踢走了一个小石子。卡卡西转过头,他这时才开始自带土回来第一次地好好观察他,硬茬茬的寸头,半张脸上的疤,眼眶比起小时候稍稍凹陷了一点。
“别看了”,带土低下头,把脸别开。状况糟糕的人是很害怕见旧人的。
卡卡西叹了口气,把头又转了回去。身后的烤肉店还是人声鼎沸的,不断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卡卡西没来由地开始想象碰杯时洒出来的啤酒,烤肉时飞溅的油。“带土”,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带土答话说,啊?干嘛?尾音散在微凉的夜色里。卡卡西说叫着试试,喊这个名字好长时间都没有回应了,我得习惯习惯。
带土有点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他,他从卡卡西的话里辨别出了点长相厮守的意思。“没必要这样”,开了口却冷冰冰地。卡卡西自嘲地笑了,问他要不要去自己家再喝点。
两人并排走回了旗木老宅,卡卡西照旧想把钥匙放上鞋柜,但是手一滑扔到了地上。“我来吧”,带土说着蹲到地上要去捡钥匙。卡卡西嗯了一声,转身想把灯打开,带土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了。卡卡西发现他们俩都长高了,但是身高差却并不明显,在影影绰绰的黑暗里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卡卡西想问你这些年在哪,干些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在问出口之前发觉火影已经回答过这些问题了,是真是假,再问也没什么必要。于是满肚子的问题又咽了回去,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里。卡卡西家的灯泡仍然是早年安装的白炽灯,年岁大了,在两人头顶过于明显地发出滋滋的声音。带土终于砸吧了一声嘴说,你请我来喝酒,没有酒,你也不说话。
卡卡西干咳一声,问带土脸上的伤疤还疼吗。
带土近似冷笑地哼了一声,说这问题好无聊。说完后悔了,自己没理由这样对卡卡西,随即他认识到这是因为自己变恶劣了。“不疼了,早就”,他过会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
卡卡西没说话,等了一会起身说,“好吧,我去买酒。”
“别去了”,卡卡西走到门口的时候带土叫住他,语气又低了下来,妥协一样的叹气,“别去了”
卡卡西又拖着脚步走回来,和带土并排坐进沙发里,眼睛看着鞋子。其实心里是想看带土的,过了一会决定还是抬起头来看看他,毕竟好久没见了,他这样说服了自己。他并不惊讶地发现带土也是在看他的,眉毛难过地下垂,表情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卡卡西向后仰倒在沙发里,轻轻问,“怎么就这样了呢”,语调向下,并不是个问句,倒像是个任命的感叹。
半晌后带土说,“我不该回来。”
卡卡西毫不犹豫地说:“还是回来好。住在村子里比外面舒服一些。”
带土扬了扬嘴角,“有很多人不想让我回来的,你知道么?”
卡卡西懒懒地把眼皮合上,带土以为他不会答话了,过了一会却听到卡卡西自言自语似的絮叨,说我想让你回来的,你知道么?
这话在卡卡西所有的伪装,周旋和笑脸之间显得坦诚得几近赤裸了,带土回过头来看卡卡西,这时候他已经重新把眼睛睁开,一只黑眼睛一只血轮眼湿润地安卧在眼眶里,清明地流露着情感。带土突然感到了一阵奇妙的连结,涌动在惨白的灯下与他们之间,“他的眼里有我”,带土想,像是年少岁月的最后一次死灰复燃。
带土凑上去和他接了一个缱绻的吻。卡卡西笑得很伤心,“带土”,他拨弄着带土的头发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年轻夫妇过早夭折的孩子”。他们俩又抱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