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深渊 To the Abyss We Belong

Made in Abyss (Anime) Made in Abyss (Manga)
F/F
G
归于深渊 To the Abyss We Belong
Summary
莱莎向奥森伸出手,只有一次奥森回应了。Lyza reached out to Ozen, and only once did Ozen respond.

奥森朝盘子里挤了些调味酱,拌匀后将肉排叉起,放入口中。肉汁鲜美,肉质柔嫩,配合上微微泛苦、回味醇厚的调味酱,说是从深渊上浮后的一大享受也不为过。

周围人们聊天、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餐馆里飘着一股啤酒和动物油脂混合的气味,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在意。她抬眼望向对面,只见莱莎只手撑着下巴,拿着叉子不停地戳着肉。

“你再这样戳下去,肉都要被你戳成渔网了。”

“因为……我吃腻了这家的饭菜。倒是你,奥森,怎么上浮后总是喜欢在这家餐馆吃饭?还每次都要配着这种调味酱?”

奥森盯着莱莎的眼睛看了片刻,她觉得莱莎可能是因为先前发现的遗物被别国抢走而心有不甘,但又不愿意承认,于是那倒霉的肉块便成了莱莎的发泄对象。她低下头,又叉了一块肉:“这家餐馆的调味酱很特别,是采用深界一层的槌嘴鸟的肝脏,以百年香的果实腌制,发酵数周做成的。回味浓厚,有着独特的果香。”

“你的口味好奇特啊,我是尝不出那种味道啦。要不然,”她身体前倾,直直地望向奥森,“我们去你家吃饭喝酒吧!今天我下厨,你只要把厨房借给我就成!”

“麻烦死了……”

莱莎的肩膀耸了下来,叹了口气。

“等我吃完就去。”

莱莎笑了,亮出了两颗虎牙:“我就知道吧!”她张开双臂,朝奥森扑了过来,结果被奥森一指弹中脑门。她捂着脑袋,大声抱怨奥森的处事不公,而奥森笑出了声,吃完了这一餐。

她们一同登上去往奥森家的坡道,边走边谈,很快便到了。她们卸下包裹和武装,莱莎研究着奥森的厨房储备,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食材,正准备放到灶台上的菜板进行初步处理,却发现奥森家的灶台对于她的身高来说似乎过于高大了,她的操作因此变得十分笨拙。她心想,这难道就是奥森平时在奥斯的感受吗?像她那么高的人,很难适应为大多数人所设计的房屋和设施吧,所以在室内总是驼着背,蜷缩在过小的座位上。

“需要我搭把手吗?”一旁的奥森弯下腰,笑眯眯地看向她,“或者说,需要举高高吗?”

“别逗小孩儿了!我自己可以的。”莱莎咬着嘴唇,拿起刀,却感到奥森的手覆在了自己拿刀的手上。那一瞬间,她连呼吸也僵住了,皮质手套的触感有些冰凉,又很柔软。她瞥了眼那只手,按捺住躁动的心,扭过头望向奥森。

“我来切吧,你先去调佐料。”奥森把刀从莱莎的手中抽走,放在菜板上,摘下手套,拿起刀切肉。

莱莎假模假样地拎起调料瓶,实则是在仔细打量奥森暴露在外的双手。奥森的手背上钉了几颗千人楔,也许是因为千人楔的作用,她的肌肉已经变为淤青那样的灰色,一束束肌肉纤维分毫毕现,白色的肌腱也一同显露出来。她的手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之前在深渊中被别国探险队打伤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色伤痕,似乎已经痊愈了。莱莎的心猛地收紧了,可是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如何呢?她握紧手中的调料瓶,明知奥森一定不会认同她这样冲动的做法,但她还是暗下决心,那群混蛋竟然伤了奥森,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莱莎,你在发什么呆呢?调料瓶要被你捏碎了。”

莱莎回过神来,她赶紧抖出一些香料,分量倒多了点,她匆忙补救,向窗台上的调料架伸长手,去够其他的调料瓶,这才注意到调料架旁有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枝雪白的不屈之花,小巧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见到喜爱的花朵,莱莎褪去了些许躁意,绽开笑容,双手捧起花瓶,凑近鼻子,闭上眼睛,深深吸进花朵的清香,感到身心都被馨香的花儿净化了。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所以顺手把它放在窗台上了。”奥森看了莱莎一眼,像是因直视太阳被灼伤了眼睛那样,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切着刀下的肉。收到自己喜欢的花儿,莱莎应该会从遗物被别国抢走的焦躁中回复过来,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也会得以舒缓吧。

“奥森,”莱莎揪下一片花瓣,在指间揉搓几下,凑近闻了闻,“我在想要不要试试用不屈之花的花瓣来做调料。”

奥森转过头,皱起眉,盯着莱莎:“你不会打算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全部丢进锅里吧?我只知道不屈之花的根和果实可以用作香料,可从来没听过哪位大厨会把花瓣也丢进去。”

“你好不容易送我一次东西,不好好珍藏在胃里,任由它腐败,实在是可惜了嘛。而且,我觉得这个味道还不错,或许可以补救下之前被我倒多了的佐料。”莱莎将花瓣放进嘴里,然后朝奥森竖起了大拇指。

奥森别开了眼,任凭莱莎将新调料倒进锅里,她也对莱莎的尝试有些兴趣。新调料配合切薄的肉片出乎意料地上演了一出味蕾的好戏,再加上奥森家里储备的大量啤酒,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奥森趴在餐桌上,几乎要睡着了。

“你怎么几杯就喝倒啦?”莱莎醉醺醺的,单手支着脑袋,朝奥森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奥森抬眼,眼神迷离地看着她,腹诽道她怎么教出了酒量这么大的学徒。

莱莎凝视着奥森那双让她联想到深渊的漆黑眼眸。眼前这位白笛因其身上萦绕的可怕流言和斐然成就被人们所敬畏,就连深渊中凶恶的盗掘者也会因为惧怕她的威名,不敢靠近她常驻的监视基地分毫,可莱莎从小便仰慕像奥森那样勇于向深渊挑战的身姿。

然而,她的仰慕是在什么时候掺杂了别的东西?她见过不少在深渊里遇袭倒下的队员,奥森教导她不论怎样,都要保持清醒冷静的定力,她也尽量照做了。但是当她先前见到重伤的奥森,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时,她脑袋里的弦一下子绷断了。她不禁感到后怕,她如果晚来一步,奥森将会如何?她不敢细想。

而如今在奥森家中看到她手上那道淡淡的伤痕,加上酒精不断地对她的内心煽风点火,一种灼热的感情正在她的心里沸腾冒泡,全身的血流都在加速涌动。正是这种即将满溢而出的激情,驱使她向别国的探窟队计划复仇,促使她向奥森吐露自己的内心。

“奥森,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像是黑夜中的深渊,漆黑、纯粹、深邃。我每次上浮后,在奥斯望见深渊那吞没一切的巨大洞口,就会想到你。尽管处处都有危险,却又藏着许多美景宝物。”

奥森抬起头,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子。

莱莎身体前倾,凝视着奥森的眼眸,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自己也要被那双眼眸、那个漩涡卷进去了。她握紧拳头,凑得更近了,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像是要冲出了胸腔。她冲动地赌上所有,不计后果,只为得到奥森的一个答案。

“奥森,深渊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归宿,”莱莎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朝奥森伸出手,“那么对于你呢,我是什么?”

奥森直起腰,手上的小动作停住了。莱莎的手在她眼中仿佛正在不断放大,她摁住颤动的手指,差点她就要将手伸出去了。傍晚时橙黄的暮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她最终只是定定地看向莱莎,一言不语。

多年前也是这样,她们在深渊中扎营,准备歇息,莱莎躺在睡袋里,忍不住朝向靠着岩壁休息的奥森,问出了那个她好奇已久的问题:“奥森,白笛们的感情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白笛恋人的消息?”

飘摇的篝火映照在奥森脸上,明暗不定,她只是盯着莱莎,久久不发一言,最后移开眼睛,说道:“白笛是将自己的全身心都尽情投入到深渊中的人。对于所谓的‘正常人’来说,白笛甚至已经偏离了人类的道路,了解得越多,只会勾起他们更强烈的恐惧。而且,每个白笛身上都背有堪比一国财富的巨额赏金,那些赏金猎人们受到引诱,便会前来伏击,你也见识过几次。”

“如果白笛还存有爱人与被爱的能力,这位爱人就会直面敌人最为猛烈的炮火。但凡是能够去爱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保持冷静的判断。这在危险四伏的深渊中是致命的,轻则自己丧命,重则全队覆没。”

“所以,愿意与白笛谈恋爱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奥森说起这话时,语气虽然满是讽刺,但她的神情却很淡漠。她对莱莎来说宛如吞没一切的深渊,那么莱莎的憧憬、莱莎的存在,也会一并融化在这深渊中吗?莱莎朝她伸出了手……

莱莎的身体伏上餐桌,朝奥森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她眼中的深渊。那么对于奥森来说,她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呢?

还差一点,只要还差一点她就可以……

奥森沉默地坐在原地,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手指抓皱了衣袖。也许,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莱莎先前的焦躁并不是为了被抢走的遗物。她很清楚,莱莎的一大梦想就是成为超越她的白笛。她渴望莱莎将来能够成为与她同行的人,也乐于尽全力培养莱莎。

但是爱情?爱情会成为莱莎成长的阻碍。她的意志非常坚定,但是性格不够沉稳。再碰上恋情这一导火索,只会让她变得更加易燃易爆,在深渊中很可能会要了她和其他人的命。

所以,奥森本应直接拒绝莱莎,或是找个借口岔开话题,但她犹豫了。答应莱莎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抗拒,她无法忽视莱莎的问题,也无法拒绝。看着莱莎那双闪亮的蓝紫色眼睛,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感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一念之差,便是万丈深渊。

她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没有一个人发现斟满啤酒的杯子要被莱莎逐渐俯下的身子碰倒了。杯子倒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四溅的酒液在桌子上奔腾,迅速从桌子边缘淌下,打湿了奥森的衣服,她们这才如梦初醒。

“这不很明显么?你是个笨蛋。”奥森笑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永远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莱莎懊恼着自己的笨手笨脚,赶快拿起手帕补救奥森那湿漉漉的衣服。

几天后,莱莎叩响了奥森的房门,带回了之前被抢的遗物——她将那个探险队尽数歼灭了。之后,这种胜利传言共发生数十次之多,这也为莱莎赢得了她的头衔——歼灭卿。曾经扬言要超越奥森的孩子,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白笛。她们总是相伴而行,一起探窟。

后来,奥森见证了莱莎的婚姻,她不理解莱莎为什么会爱上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不过,看着莱莎幸福的笑脸,她想这也许就是对莱莎最好的选择。

可是好景不长,奥森以前对于白笛恋情那种不详的论断灵验了。在一次去往深界四层的回收行动中,几十人的探险队全军覆没,那个傻小子也死在那次行动里,只有她们两个幸存下来。祸不单行,莱莎又在四层产下了一名死婴。那蓝紫色眼睛中的光彩熄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莱莎这么颓丧的模样。她忍不住一次次地质疑自己曾经的决定,如果那天黄昏时答应了莱莎……

身处那样的绝境中,深渊向她们展示了一项奇迹,莱莎产下的死婴在消除诅咒之笼中复活,莱莎为其取名为莉可。两年后,莱莎决定向绝界行进发。

自那以后,莱莎音讯全失,在深渊中潜得越深,消息传达便越是困难。她的形象已经模糊,渐渐变为人们嘴里偶尔提起的传说,只有奥森将她那璀璨的金色长卷发、如夜空般耀眼的蓝紫色眼睛深深铭刻于心。奥森始终记得她向莱莎许下的诺言,如若一日遇见了同样向深渊进发的莉可,她会将莉可送至莱莎的身边。

自莱莎出发进行绝界行,已过了十年。一日,奥森从深渊中归来,漫无目的地漫步在奥斯的街道上。她摩挲着贴身口袋里的纸张,仿佛又嗅到了深界四层那浓重的水汽。

巨人之杯倾泻下的瀑布激起茫茫水雾,天空中下着如针的细雨。奥森再度来到深界四层的不屈花园,却没成想在这里见到了莱莎以前使用的武器——无尽锤,它正傲然屹立于花园中的一个土坡上。

奥森在原地愣了片刻,感到口舌发麻,然后向无尽锤奔去。她抚上那柄武器,感到浑身一阵剧痛,视野顿时变得猩红。她跪倒在地,看到脚下的土壤张开千万张饥渴的嘴,和着从帽檐边滚落的水珠,大口痛饮她流下的血泪。她这才发现,这里的土是新翻过的。

奥森狂乱地用双手刨土,她必须亲自确认心中不祥的预感。她的指甲和千人楔正在渗血,可她毫不在意。不知挖了多久,她的指尖才碰到棕褐色的一角。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拂去周围的泥土,露出了折叠的纸张,以及莱莎的白笛。她将白笛擦拭干净,收进包里,打开那些纸张——是莱莎的笔记。她翻阅着那些笔记,夹带在笔记中的一张纸条也因此随风而落,奥森赶忙伸手去抓。纸条上写着一行陌生的字迹:“在深渊之底等待。”

奥森捏紧纸条,想要撕掉它,但是这张纸条大概也是某种遗物,无法被破坏。她冷静了些,哪怕这张字条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反映了莱莎的意思,那么,她便和以前一样,对莱莎的请求无法忽视,无法拒绝。

“无药可救啊,奥森,无药可救……”

那张字条正和莱莎的其它笔记一起,躺在奥森的口袋里。奥森推门,坐下,点餐。肉汁鲜美,肉质柔嫩,周围人们聊天、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餐馆里飘着一股啤酒和动物油脂混合的气味,但她全然不知,只是往嘴里塞着肉。

有位店员朝奥森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瓶子:“不好意思,这是您的调味酱,是我的疏忽,忘记给您——”突然,店员的裙摆将奥森桌上的啤酒杯碰倒了,她发出一声惊呼;周围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不禁都朝奥森这桌张望。

四溅的酒液在桌子上奔腾,迅速从桌子边缘淌下,打湿了奥森的衣服,店员匆忙地四处寻找手帕。奥森向店员摆摆手,又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黄昏,那时的酒杯也是被莱莎碰倒,酒液打湿了她的衣摆,而她只能看着莱莎,看见莱莎向她伸出的手:

“那么对于你呢?我是什么?”

奥森哑然失笑,莱莎不是笨蛋,她自己才是。

是笨蛋?还是疯子?她还记起一次,那是更久远的事情了。那时莱莎躺在睡袋里,听她讲完白笛的恋爱观,夜空般璀璨的蓝紫色眼睛亮得出奇,向她伸出了手。

奥森握住了莱莎伸出的手。即使是隔着手套,那只手也十分温暖。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她在莱莎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憧憬。假以时日,这孩子必能成长为与她同行的探窟家。她将莱莎的手送回睡袋里,把睡袋拉上来了些。

“莱莎,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一起探窟呢。”

深渊哺育了一代代的奥斯人,不但活着时有种强烈的冲动驱使她们回到深渊,不断深入,就连死后,灵魂也会归于深渊之底。

奥森抬眼看向对面的空座位,将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字条。在深渊之底等待?

或许,她们终将在深渊之底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