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和尸体
我约他出来喝酒，现在我们都喝不起什么昂贵的了。朋友每次都提前到，为了他的礼仪秩序。远远看到他守在小板凳上，冲动下铰短的头发已经长长的耳垂。朋友坐姿端正古板到令人发笑的程度。我走过去，洗白的T恤下摆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钱像以前那样挥霍。本就是个私生子，还杀了医生。产屋敷耀哉笑吟吟地把我扔了出去，一分钱也没多给——那张腐烂的脸真的丑陋。我这样认为的一大原因是他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不是双胞胎。这反而让我更恶心了。
不过说恶心，还是朋友有发言权。他这辈子唯一的高光时刻是在他妈肚子里动作快了几步，然后就一直走下坡路。他的天才弟弟直接或间接毁掉了他的全部生活。虽然不清楚朋友高中时被赶出家门，连心心念念的大学都没上和这位弟弟君有无联系。至少难以根治的抑郁症拜他所赐。
“我去拿烤茄子。”我说，然后没有任何额外意义的顺带结账，我过的再烂也比朋友强太多，大概为了活着，我不管脸面。但朋友矫揉造作要维持表面关系，逢年过节给他形同陌生人的父母寄贺卡和绝对超过他承受范围的伴手礼。我气笑了：大哥，贱不贱，给你那人渣爹妈，还不如给我送。
——啊，他当然给我送。有钱的时候送些吃的喝的，没钱时候就买套送自己，我都喜欢。
朋友闷闷的吃一串蘑菇，眉头微微蹙着，很漂亮。我一直喜欢朋友的脸。如果是他弟弟的话，看着就很心烦。但朋友苍白瘦削，本来他是剑道部的主力，曾经。但长期服用药物毁了一切。我还知道更多，他眉刀自残，手腕上常常腐烂下去模糊的血肉，有一次他割断了筋腱，我陪他缝了针。朋友觉得这种事很丢脸。
我说这有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割。刀片卡在紧贴的手掌里，然后我们浑身是血的看一会儿电影。
好吧，我骗你的。你知道我怕死。
朋友把裹着纱布的手藏进袖子里，说来我家吧。奇怪是朋友个子比我要高很多，可当他弓着腰，眯着眼睛闷哼时候，我会觉得他和枚鸟卵一样小。比如现在，他用塑料杯子喝啤酒，聊起他的弟弟。神的宠儿，他这样称呼对方——前天出现在他公寓门口，极其强硬的闯进去。他愣在狭小逼仄的房间里，不论是桌上摆着的铝箔片胶囊，还是自己结满血痂的腿根，都令他难以自容。他没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但他搬到我们共同的朋友童磨家住了。
我们一直沉默，两瓶啤酒喝了一个冰河世纪那么长。朋友去结账，不出所料的抿着嘴回来，我笑一下。朋友和我并排走着，我一直偷看他从下巴延伸到锁骨的胎记，然后等红灯变绿时，我问：“他强迫你了？”
朋友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真是一条可怜的小狗。他摇摇头，没有耻辱只有悲凉。我说实话想笑几声，但也没有。
“严胜，你要有勇气就把他弄死。”我捏着他的手腕，“没有就跟他哭一场，说你真的恨他，如果在见他一次就得跳楼了。”
他沉默着，最后难堪扶着电线杆呕吐出来，酸苦的秽物里我看到未融化完全的白色药片，朋友跪着用纸擦那些东西。我似乎又救了他一命，却完全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