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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雪儿这次和往常拍戏一样投入了非常多的情感,我猜她比以前更快把角色吃透的原因,是她饰演的角色与她本身在情感方面有太多共通之处,一位心思纤细的女同性恋,经常用温柔和坚强的外表来掩盖自己的脆弱。渴望被爱,也极易受到伤害。
说起来这部MV并不是常见的小清新文艺风,它更像一部浓缩的现实向电影,疯狂且沉重。喻言在MV中的形象如同一把锋利的不知如何收敛锋芒的匕首,而雪儿像柔软的海绵,承接对方并非出自本意但会造成严重后果的伤害。无情的现实把人挤压成溃败的泥浆,涂抹在灯红酒绿的窠巢。
后半段救赎的剧情也不似青春伤痛剧那般狗血,她们各自都有脆弱自私的一面也有强大包容的一面,角色立体且具备二人浓烈风格化的演绎。结尾是引发无限遐想的留白,断得恰到好处。本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仅仅是平凡中两位女生的羁绊都很能打动人心,勾起我学生时代那些辛酸与甜蜜的回忆。
雪儿在镜头前的表演让我鼻尖发酸,她精湛的演技使得整部片子完成度很高,绝对是点睛之笔,制作团队上上下下都对她赞不绝口。喻言的经纪人也直呼请对了人,满意得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喜形于色。即使还没有看到成片,我已经预感要爆火。
不过,我想我共情能力再强,当看见心爱的人对别人示好并且接受别人的爱意时,还是会有些难过。也许早已知晓孔雪儿只对女人动心,当对方没了性别作为保护色,那些剧本安排的亲密行为就变得危险十足。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令我咬牙的每一个场景:雪儿抢夺喻言喝剩的啤酒一饮而尽;喻言试探性地牵雪儿的手腕然后握紧她的手;昏暗小巷里的拥抱;还有纹身店内喻言含情脉脉地捏住雪儿衬衫领口并脱掉她的外衣。里面是低胸的白色吊带衫,我看见喻言抿了抿嘴,视线在雪儿筋骨轻微震颤的颈间凝滞,再然后雪儿把脸偏了过去。
她眼底泛着水光的波动,瞳孔和虹膜敛着光影像亮晶晶的七彩石。每一次受到接触,她表现出的都是默许,甚至迎合——从前只有我能独享的眼神。太自然了,那种娇羞感真的是演出来的吗,我无法说服我自己,眼前的两人总是给我带来错觉,一种我自以为的真情流露,促使我产生隔阂。虽然嘴上说着工作和生活分得清,也清楚地明白那是假的,但她俩之间的互动还是让我心里发酸。好在某些关键的镜头真的只是借位,不然我不只会嫉妒和难过,还会生闷气吧。
孔雪儿在突然爆发的掌声与欢呼声中结束了拍摄,那时候已经是深夜,她依旧十分精神,耳根红红的,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向我跑来,完全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张开双臂撞进我的怀里。我做不到像她一样忽略旁人的目光,当不小心瞥见站在远处的喻言好奇的看客似的眼神时,我突然感到很不自在,好像明白她的眼睛想要质询什么。
我全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雪儿温热的嘴唇贴在我露在宽松T恤外的锁骨上,我的皮肤感觉到她柔软的脸肉,还有温热的鼻息,她像寻找到了依靠似的终于放松下来。可我的神经却倏地绷紧了,想拽着她的手立刻逃离到无人的角落继续这样的温存,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我还是缺少实现脑海中这个想法的勇气,默默地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肩胛,慢慢将她拉开。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大概只想和她待在不透明的玻璃容器内吧。
我从前并未料想过有一天会为这样的事退缩。我想我变了,给自己下的定义“敢爱敢恨”事实上是过分自信罢了,我突然觉得这种在胆怯下引发的虚伪让我更加配不上她,方才的那些嫉妒转化成了愧疚。
她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和我并肩站着,用指尖悄悄勾了勾我的掌心,她不知道我刚才复杂的思绪,只傻乎乎的笑着,与我十指相扣。远离探照灯后的她依旧那么漂亮,在逆光下即使未着华丽礼服裙也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场,将眼前同样穿着日常服装的人们隔绝开来。
“老陆,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呀?”她眯着笑眼仰起脸,拽了拽经纪人的衣角。
“她公司老总请我们吃饭,吃了饭再走吧,再坚持一会。”经纪人挂了电话,对着忙碌的人群喊了声:“小杨!去外面买些奶茶过来!”
雪儿沮丧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怎么又要应酬啊……”
经纪人话不多,但雪儿知晓其中必然牵扯着诸多利益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听从安排。在这个“全民偶像”的时代,演员、歌手和偶像的分界线十分模糊,流动性也越来越强,一个综艺、一次选秀或是一部剧就能成功转型,行业内太多人争先恐后地往这个能够在短期创造巨大收益的职业靠拢,以一种近乎畸形的姿态作秀,疯狂地爆炸性地输出,借助片刻热度吸引观众眼球。谁创造的流量大,谁就是赢家,也不管是黑流量还是啥了。
公司给雪儿的定位在最近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年轻演员进军偶像行业能带来极高的话题度,首先雪儿舞蹈基础不差,如果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当红小花的唱跳能力可以和职业偶像媲美,必然拉一波好感,风格多元化绝对是不错的加分项,在叠加的重重光环下她会是天使一样完美的存在。
从人气歌手切入,公司这招倒是业内外意想不到的高明手段,所以我猜这次的合作仅仅是个起点,企图借着双赢的浪潮将孔雪儿推向高处。
但那些光环会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变成枷锁,工作与生活带来的负担很容易让她透支对未来的期盼。她厌腻无比的炒作是必不可少的,像苍蝇似的一次又一次地黏上来,没有办法把它们从一位艺人的人生中驱赶出去。有太多人际关系是强求而得的,她见惯了真诚在那些奇怪的面孔中央被堆挤着,最终也逐渐扭曲成了劣性的伪善。以银河系中的一颗行星自比,就算能量内核数据看起来再大,放在宇宙中也不是最强最大的那颗,离开温室后的她逐渐感到渺小,即使自己拥有背景也无力与呼风唤雨的资本对抗,她还是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个环境下的全部,不想随波逐流但可以学会不那么抵触,至少心里会好受一些。
在社群效应大范围影响的圈子,大多数情况都是人云亦云,盲目地跟随着创造热度者的脚步,漂亮的外表时常是一具空壳,久经封闭的自我意识也萎缩了,最后再也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她们在别人精心设计好的模式里生活和工作,认识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像被不断榨取收益的傀儡,资本家享受监视、操纵这些赚钱工具的快感。
我想,正因为如此,孔雪儿才会那么渴望在虚幻疏离的交际中寻找安定感。我不知道她曾经失望过多少次,兴许尝到的滋味多了,也就变得麻木起来。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在各种利害关系错综复杂的娱乐圈中,没人可以一直停留在孩童时期,加速成长的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保持纯洁无瑕。
不过对我来说,面具外和面具下的雪儿都是我爱的。他人利用面具掩盖陶瓷人设的缺口,以达成某些目的,那种充满真正骗术的伪装反衬出雪儿的面具对人没有任何害处,那是自我保护机制建立起来的透明屏障,巧妙地保护着自己,并非用于掩人耳目。所以外人在屏幕里也时常能够窥见她真实的一面,屏障内外或许产生了一种万分自然的、可爱的混淆,让人着迷,这种不经意释放的吸引力具体体现在粉丝对她的真实性格产生许多不同的猜想,这也是雪儿身上保持神秘感的重要原因。
我扶着她到一旁休息,她略低着头,视线在脚步凌乱的地面放空,脸侧被一层淡淡的光芒覆盖,能够清晰地看见轮廓边缘部分细短的发丝蓬松着,像闪着微光的金丝和银丝。她表情很坦然,瞳孔里的光并没有黯淡,下垂的小狗眼睛足以将我的心融解,像奶茶杯外的水珠滴在地上。混乱交错的人影与嘈杂的背景音在我身边淡化,我凝视了她很久很久。
如果此时此刻我站在厄里斯魔镜前,看到的也一定不会是别人。孔雪儿就是我的愿望本身,她身上映射着很多复杂的情感,可以说是我所有欲望的具象。可在当下环境里我的愿望并不能够实现,我为心理得不到满足而感到越来越难受。
保姆车以极其缓慢的车速笨拙地逃离弯来绕去的斜街窄巷,好不容易来到现代建筑林立的繁华之所。跟着一众人马走进一家全国连锁火锅店,喻言公司的老总、主创、导演等具备权威话语权的“领导”带着我们开了大包间。室内亮堂得很,椅子围绕接地气的大圆桌摆放着,男人们点头哈腰地谦让了一会儿,似乎在完成不可或缺的传统餐桌礼节,而这只是程序化的开端罢了。气氛中显露着客气的尴尬,也充满不确定性,就像被人从片场的幻想拉回到现实中,我陷入一段漫长等待结束之后突然开始提心吊胆的焦灼。
雪儿拉着我的手坐下来,我转头疑惑地看着她,她抿嘴对我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并且用指尖按了按我的手背,她的眼神像效用温和的镇定剂,驱散惊惶犹疑。其实只要不主动说,没有人会质疑我的身份,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坐在袒护着我的雪儿旁边了。经纪人和助理坐在她另一侧,除此之外都是别家的人。我之前也参加过很多包覆着工作外衣的饭局,从人数上看,对方像来势汹汹的甲方,而我们处在劣势的客场,他们的关系显然已经很熟络,我们总是很难接话。
我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不远处的喻言,她面不改色地将手肘撑在餐桌上托着下巴,放空的视线没有落在我们这边,自然不会发觉我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来说,我喜欢她优越的面部轮廓和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清澈却同时带着魅惑的眼,颧骨偏下方的痣又为整张脸增添了几分风韵。不得不说喻言的外形特别有女人味,性子是不受拘束的那类,浓香糅合烈酒,特殊的味道似乎能够很好地激发人们对她的好奇心。
她的老板在和别人谈论对工作不太重要的话题,他们对业内局势高谈阔论,职场中男性高权位者的自负一览无遗。喻言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如果没被特意提到的话根本不会参与聊天。她神色清冷,灯光铺满的瓷白色肌肤,是肉眼可见的光滑。只有接话的时候会回过神,将身上的温度升高20℃。她反应有些慢,吐字慢吞吞的,失去了舞台上的张扬跋扈。再次沉默时,微敛的眼眸发散着一种茫然的温柔,羽睫簇拥着眼梢,我想到她后背的青鸾尾羽,依然透着傲气。
身穿polo衫和加大码T恤的男人酒过三巡了,脸部的酡红不知是高浓度酒精引起的还是激昂的情绪所致,他们没完没了地吹嘘未来的规划,迟来的闹剧在预料之中进行。白酒的气味分子经过人体的加温,从亢奋的毛孔中蒸发出来,飘散在气味丰富的房间内,比别的味道多了几分会让人产生抵触心理的强势。
他们的平均年龄不是很大,身材也没有呈现发福的油腻感,倒是眼镜片背后浑浊的眼球和咧开得夸张的深紫色厚嘴唇一直散发令人憎厌的恶心。幸好经纪人充当起发表意见的重要角色,我们侥幸获得了避免与他们诡异目光接触的权利,埋头吃着,好像只有我们俩是全场吃得最认真的,我们的目的特别单纯,是“饭”,而不在于“局”。
这种并不严肃的场合孔雪儿只要在场就行,像是门店里举足轻重的摆件,一尊财神爷,或是能够代表品牌的标志性吉祥物,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安安静静的供人观赏。
我把剥好的麻辣小龙虾放进她碗里,又往面前红油汤汁沸腾的火锅里添上许多肉。一整天没吃主食,要不是周围有外人在,她早就快乐得扭动起来了。“虽然这种应酬没有加班费,但也不亏对不对?”雪儿捂着嘴,笑眯眯凑近我的耳朵说。
“世界上最好吃的饭,是不用自己花钱的饭呀。”
抠抠嗖嗖的金牛座大明星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脸上绽出俏皮的酒窝,没拿筷子的那只手将垂落脸侧的发丝拨到颈后,我看见她肩颈处莹白的肌肤,像雪山半露的侧角。火锅轻薄如纱的雾气拂在她脸上,我看不太清她盯着火锅的晶莹的眼珠,只觉得那泛着野樱桃色泽的双唇比往常更加鲜艳。就在这时,她伸出软软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而我能清楚地想象出它在我舌面上的触感。
察觉到一束来自另一方向别样的视线,我悻悻转过头,发觉是喻言——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快速将眼神躲向别处。我们的头颅像被牵动起来的机关,视线就是透明的丝线,移动、躲避,总也无法交接,头部的转动像滑稽而且简陋的机械反应。这种频繁的关注让我在和雪儿的互动中感受到了干扰,刚开始我想以亲密的动作向喻言宣誓对雪儿的主权,希望她能领悟然后自觉地退却。不过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同时利用着她们两人,这样刻意的行为太幼稚、无趣,像小学生式的争风吃醋。
喻言不再看我们了,垂着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已经吃好了,碟子里躺着一块光秃秃的玉米芯。眼神在餐桌上放空,像一尊精美的雕塑。她在男人堆里显得格外突兀,这点和孔雪儿有些像,过于出众的气质使她在纷乱人群中也能一秒吸引他人的注意。愈发浓烈的酒气包围着她,喻言陷在嘈杂的阴霾里,模样孤单又无助,男人的唾沫星子喷溅在她眼前,她蹙了蹙眉,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心疼,没人身处自己讨厌的环境会丝毫不在意,他们看到的“不在意”都是经过掩饰加工出来的,男人们对此并不敏感。
我不喜欢看到女性的隐忍,因为那总会让我产生在现实中生存的无力感,比童话里构造的世界痛苦太多。但我想,即使她落入急需要人拯救的泥沼,也不屑于接受我那泛滥的同理心,或许她想靠自己的能力逃脱,又或许确实需要一个人,但这个人不是我,可能是孔雪儿,就像在MV里的那样。
我渴望在喻言黛色的眼眸里看见一些应景的伤感和落寞(我认为她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刻,无论白天黑夜。但直到饭局散场,她脸上依然是平静的表情,虽然冷冷的但又泛着柔和的光泽,犹如将化未化的冰川,有一片蓝宝石似的海水举托着她。
在包间外面吃完饭的工作人员进来了五六人,搀扶着喝得烂醉的那几位男士送进车里。喻言跟在助理身后,像个被遗忘了的小孩,残缺的霓虹洒在她直挺挺的黑色夹克上,背影竟有些黯淡。在这样的午夜街头,她更适合换身叛逆的装扮,捻着香烟再握支还剩三分之一啤酒的玻璃酒瓶……
为什么喝醉的不是她?我开始幻想这个场景,心想一定比现在美丽许多倍。
喻言在打开的车门前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歉意的笑,像在为老板的失态包揽罪责一样,对我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雪儿很惊讶,又惶恐她过分的礼貌,连忙朝她招招手,回以甜美的笑。喻言弯腰进入车内,她刚刚的笑容露馅了,并不是起初那个抱歉的笑,许是也觉得雪儿可爱,我敢肯定她是被逗笑的。不平凡的一场工作结束了,在平凡的分别中,喻言再次给我留下几分醋意,与之前复杂的情感搅合在一起。
来接雪儿的车跟在后面开来了,是最名贵的那一辆,拥有惹人注目的外型和闪亮的车标。按照惯例,我们俩和公司团队的其他人是分开走的。因为她父亲的关系,雪儿的事业比那些童星出身的明星还要受到更多来自家庭的干预,出于我强烈的保护心而言,这是优大于劣的。
我用手背贴上车门顶,等她进去之后也挨着她进了车,坐在高档的皮质座椅上。定制的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在夜色中穿梭,如同一位西装革履的夜行使者,优雅高贵。可我们都没穿晚礼服,但外貌和气质一直称得上和谐,能够完美融入厢室内的背景。
之所以说成厢室,是因为前后座之间用夹竹桃制成的隔板隔开,视觉、听觉并不相通,与司机交流必须用到车内独有的通话器,后座宽敞舒适的空间完全能够让人处于私密的状态。
雪儿脱掉了外套,手臂神不知鬼不觉地贴着“沙发”柔腻的纹理滑过来,指尖顺着我的手臂内侧攀沿而下,触到我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眷恋地握紧塞满指缝的实感。她故意不看我,侧脸露出得逞的笑。
“干嘛?不冷呀你?”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按在调节气温的触摸屏上,调高了一度。
“嘻嘻,才不冷。”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吃得很饱啊,看看你的小猪肚皮!”我坏坏地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轻轻揉了揉。她的身体触电般弹了一下,脑袋离开我的肩,“咯咯”笑着躲闪,禁受不住我的逗弄,抱住我的手臂投降。我的手肘触碰到她柔软的胸部,她习以为常,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
“抱一下?”
她目光温顺,点点头。自从她吐槽我每次接收到暗示,总说“你是不是想……呀?”的问句太直男之后,我就改变了表达方式,就好像,这些想法是我主动提出的,才能很好照顾到她的自尊心。
显然她并不满足于简单的拥抱与手掌在她脊背上的爱抚,她的心总是很难填满,那大概是源于童年时期爱意缺失的空虚。雪儿的双手覆上我的膝盖,把大腿拉过来偏向自己,然后微微起身跨坐到我身上,香软的身体散发着热量,随着小动物似的震颤逐渐蔓延到我的胸口、手臂和腿部,颠覆着我的神志。
“一定要这样坐么?”
“嗯哼~”她的声音和动作变得黏黏糊糊,像冒着气泡的热蜂蜜。我将手掌贴在她腰侧,只轻轻扶着,不敢妄动。
她瘦削、细软的手腕抵在我凸起的颈线边缘,缓慢地沿着那些躁动的线条摩挲,施以神秘的法术。果不其然,我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视线聚焦在不断凑近的嘴唇上。她带着香气的发丝在脖颈间扫动给我带来瘙痒的感觉,我眯了眯失神的眼睛。
“嘿、曾可妮,从早上、那——么早,到现在那——么晚,都整整一天了,你都不想亲亲我吗?”她的眼睛已经离我特别近了,眼底是埋怨的闪光,携带难以抗拒的色泽。我犹豫了一会,决定耍些欲情故纵的把戏,微笑着摇摇头拒绝她。
“那你至少也摸一下我吧?”雪儿嘟起水润的嘴唇,将下巴埋在我的颈窝,用手指绞着我肩后的衣料开始撒娇。
“堂堂大明星,私下里竟然像只小宠物一样求摸,羞不羞呀?”
面对不怀好意的调笑,她鼓了鼓发红的腮帮,我衣服下的皮肤感受到温热的吐息,听见她轻声呢喃:“才不羞呢……”
我经不起这么可爱的蛊惑,偏过头亲吻她软软的下颌,拍了拍她的背。她像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或是巨大的人形玩偶,要我托住她不想使力的后颈才行。我含住她的唇瓣,用舌尖舔舐,饱含爱欲地拉扯,扫过贝齿去纠缠她湿花瓣一样的舌头。
心脏跳动的速度在短暂的温存中加快,身体像相吸的磁铁。我扶着她的肩拉开了一点距离。
“嗯……你干嘛呀?”半敛着迷离的双眼,表情很懵。就像没有行程的上午我叫她起床时的样子。
“好啦乖小猪,睡一会吧,估计还要好久才到。”就好像欲望积攒多时也会变得陈旧,此时的疲倦侵袭着我,激情缺少某种必要的动机,如同蜡烛的蜡芯燃烧到最后的那缕白烟,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我将车内的灯光熄灭,摸了摸她赌气歪向另一边的脸,理顺她披在肩后的头发,将怀抱收紧了些,好让她更有安全感。她没说什么,“哼”了一声表示应允,像个婴儿似的咬着指头靠在我身上休憩。她的味道很香,花香中融合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暧昧的姿势维持了很久,却因为彼此过分熟悉所以不带太多杂念,只是单纯地抱着。我听见她的心跳,贴在我的右胸口,就像我的身体同时拥有了两颗心脏。
时间太晚,司机没有把车开回家,而是将我们送到孔雪儿另一处在市区内的住所。车子一路上都开得很平稳,感受不到半点颠簸,司机像一位全程保持缄默的绅士,将车子驶入小区,安静地停在大楼下,也不催促。
我把嘴埋在她颈侧,开玩笑地说:“天亮了。”她揉揉眼睛,看着车窗外静谧的夜景,捏了捏我肩膀的肉,微张了嘴唇用慵懒的嗓音命令我抱她上去。
“这次不行哟。”
“为什么?”她干涩的双眼红红的,因为指节揉搓眼皮产生的刺激,玻璃珠似的眼球表面很快浮上水色,她慢慢抬起娇弱的脸。
“您看,这可不是家里。”我整理好她歪斜的衣领,帮她穿上外套,深秋凌晨的夜晚已经很冷了。“公主大人,小心狗仔!”
雪儿将发丝撩向耳后,没有抱怨我疑心太重。她在工作外的时间通常不会有太多顾虑,之前出去拍广告还不小心把酒店定位发到微博上了。她也知道自己时常粗心,所以每每我提醒她要注意什么,什么事情不该做,她都会很听话,因为那是属于我精密掌控的专业领域。或许从无条件的信任到产生依赖就是这样一天天过渡的。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电梯里也没有并肩,保持足以彰显主仆关系的距离,过度的谨慎让我俩都感觉很别扭,但是没办法,在装有摄像头的公众场合里我们必须这样做。雪儿没有戴口罩,面色有些苍白,显露出疲惫的平静,身上散发对待陌生人的疏离感。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我单方面将我们真实的关系公之于众,他们绝对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因为孔雪儿能够完美表演出一副根本没有爱过我的样子。然后我会被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里去。
“就算我们被人拍到,也不会有人怀疑吧?”雪儿用指纹解开门锁,摁亮灯光。
进屋后我关上了门,弯腰换鞋。“只要没有过于亲密的动作,确实不会。而且粉丝知道我送你回家还会很放心。”
她把手提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呀?”她失望地寻找着可以被吃进胃里的东西,似乎是无意识地将这句问句脱口而出,她最后只找到了矿泉水。这间屋子里的家具都很新,平时极少住,没什么烟火气。
“这意味着,不会有别的、男人之类的同居……”我抬手挠了挠头。“粉丝有时候蛮蠢的,只对异性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在没有爆点出现之前就不会想那么多。”
雪儿走进卧室翻找换洗衣物,声音距离陷进客厅沙发里的我有些遥远。冷不丁听见她问道:“3p不行吗?够不够爆炸呀?应该能上好几天热搜吧。”又听她“咯咯”地笑,跟我说你今晚穿我的睡衣。
我手里拿着她喝过的那瓶矿泉水,险些呛到,默默地把瓶盖扭紧,提高了音量,“同志,你的思想很不纯洁。”
雪儿走到我面前把一套宽松的条纹睡衣递给我,叫我早点洗澡,去用另一间浴室。她转过身去,语气蛮横又带着点俏皮,“对了,你以后只许骂我,不许骂我的粉丝哟。”
我愣了一下,望着她的背影郑重地说了声“好”。
这里的床没有家里的那张大,舒适度自然也不一样,床具质量虽是上乘,却还是比家里的低了几个档次。雪儿翻了好几次身,没有睡着。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望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囤积的暗色十分浑浊,让我想起饭局里那些男人的眼珠子。我仿佛被他们盯着,无边无际的灰暗将我笼罩其中。
放在床边的手机亮起微弱的屏幕光,雪儿转身背对着我挪过去,指尖在手机上面划动,指甲与屏幕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是喻言。”她突然说。
“谁?”刚开始我没有在意,所以并未听清,但当那个名字飘过我的耳朵时,还是被我成功地捕捉到它尾巴的残影。“喻言?”我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实在不可能有第二个喻言了,“什么时候加的?”
光线洒在她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烦躁的情绪。她说是之前商量剧本的时候沈姐拿她的手机加的。沈姐是雪儿的助理。
“她……说了什么?”我凑到她身后,试探地问,尽量表现得这只是来自一种平常的好奇,我不希望雪儿知道我在有些时候会把喻言划分到敌对面。
“她想约我出去。”
我大吃一惊,将下巴蹭到雪儿肩上,轻微的近视无法阻止我想要看清消息的欲望,“什么时候!?”
“过几天。”
“这家伙出手这么急的吗?”雪儿疑惑地斜了我一眼,我才意识到我的语言暴露了我心里对喻言的看法,支支吾吾地掩饰:“她、她都不用休息一下的?”
雪儿没有接话,自顾自地敲击输入键回复,让我突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我心里的警铃重新拉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网上的流言蜚语依然让我对喻言心存芥蒂,始终还是没有办法放松警惕。我们都不够了解她,我不希望孔雪儿和她这个“危险人物”沾上关系。娱乐圈的人都太擅长伪装,才华是才华,人品是人品,通常是两码事。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我情不自禁捏了捏拳头。
“还有别人去吗?”
“没有吧。”
“那她也没说不让我去,我是你的保镖喔!必须跟着的!她给你发这些,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此刻我就在你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呢,我才不会让她的诡计得逞!”
“切,你这就有点小人得志了吧,中二病又发作啦?”雪儿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雪儿会不会和我一样揣摩喻言的心机,我想告诉她这种行动的可疑之处,我就像个到处寻找证据的私家侦探,随时等待最后的反击,揭开喻言罪恶的面纱,好让雪儿知道,事实跟我想象的一样。
你还好吧,离开那些喝醉酒的人了吗?我瞄到雪儿发给喻言的消息。心里产生极大的不满,之前雪儿温柔地表达对他人的关心时都不会让我如此在意,也许因为她是喻言,现在我总觉得雪儿给她发这些话很容易被误解,在不经意间给对方制造了可乘之机。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很安全。
“你们……该不会还要互道晚安吧?”我鄙夷地蹙起眉毛,佯装生气,把枕头拽出来蒙住脸。雪儿注意到了我的小情绪,将手机放回原位,转过身来。
“妮妮吃醋啦?”她声音里满是宠溺的笑意,轻轻抚摸我的手臂,勾着我的手指拿开下面的枕头,昏暗中我隐约看到她睫毛下瞳孔的闪光。她亲吻我嘟起的委屈的唇作为补偿,“怎么那——么容易吃醋呀,你可是有,”她停顿了一下,微笑着用她温暖的指腹揉捏我的耳垂,接着说道,“喻言得不到的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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