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英X你(枝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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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英X你(枝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

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刚上初二的枝亚听着mp3里循环播放了很久的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对这首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触,似乎唱出了她不曾有过却无比熟悉的悲伤。然而对这首歌的演唱者,她却印象模糊,毕竟初二的她还专注学业,无心顾它。

 

与此同时,这首歌的演唱者那英看上去倒没有歌里唱的那么苦,她刚刚结婚,是二婚,从各种报道中看来她应该是被幸福笼罩的。她的丈夫是食品行业的大亨,报道说他承诺给她和她刚满三岁的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九年后。

 

枝亚正敲着键盘做简历,这简历今晚就要用,所以现在必须得完工。带着这份刚出炉的简历,枝亚来到了爸爸口中说的那个川菜馆。她今晚的任务就是找到华音娱乐的人,毛遂自荐。枝亚知道这样做成功的机会不大,因为华音娱乐是国内三大唱片公司之一,大厂中的大厂。然而枝亚还是希望搏一把,因为她的梦想是当一个像霍汶希那样成功的经纪人,而第一步就是要进入大厂实习。幸运的是枝亚的爸爸所在的广告公司接了华音的一个项目,他还听说今晚自己公司老板会和华音商务部的人对接,地点就在华音总部附近的高档川菜馆。

 

枝亚捏着她的简历进了川菜馆,她环视了一楼大厅一圈后确信谈生意不会在这,于是去到了有包间的二楼,她马上锁定了其中一个最大的包间,因为她看到从这个包间里出来的服务员手上的一堆碗碟里有被揉皱的印有爸爸公司logo的纸。枝亚坐在包间门口附近的一张桌子旁等待。她边等边上网搜索华音娱乐的资料,特别是商务部的人员架构。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她看见人员架构图最上头的商务部总监王恒从包间里出来了。她看王恒往洗手间去,赶紧拿着包德宝纸巾追上去叫住他。

 

“等等,王恒!”

 

王恒被叫住后有点懵,回头见枝亚冲自己跑来,手上拿着包纸巾招手。

 

“去厕所是吗?里面没纸,我这有,给拿着。”枝亚故意假装给错了他自己的简历,又给他纸巾。王恒将简历还给她时,枝亚笑笑说:“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说不定有用呢。”她耍宝地嘻嘻一笑,“其实我是故意的,我是学文化产业管理和公共关系的,今年大四马上毕业,想到华音当实习生,不好意思这么唐突打扰你了,快去上厕所吧。” 说完枝亚招招手走开了。

 

王恒明白过来对枝亚说了声谢谢就去了洗手间。过了一会从男厕出来后,王恒主动绕到枝亚面前,将纸巾还给她。

 

“谢谢你的纸巾,可惜没用上,男厕有纸巾,不过简历我先留着。”被拆穿的枝亚做了个笑脸:“谢谢王总!”

 

两天后枝亚的邮箱里收到了华音娱乐艺人经纪部通知面试的邀请。枝亚顺利通过一面。二面时,助理部经理陈姐和枝亚大概介绍了公司发展情况,枝亚作为助理实习生的工作职责,以及后续晋升空间。二面进行的也很顺利,结束前,陈姐对枝亚说:“你以后有机会和那英工作哦。”

 

一周后枝亚进入了助理二组正式开始实习,组里有一个比自己早半个月入职的实习生柳柳,以及自己的直接上级,高级助理,赵丹。赵丹给枝亚介绍了目前助理二组正在负责的艺人,有四组,A组是选秀出身的乐队,B组和C组都是出道了三年多的三、四线小歌手,D组是那英。

 

赵丹对枝亚说:“我会带你跟两到三次活动后,你就可以自己跟了,具体的工作流程和细则在我们部门的文件夹里都有,你这两天先看一看,后天你跟着我出B组艺人的活动,日程晚点发到你的钉钉上。”

 

看着新鲜的环境和事物,枝亚兴奋不已又有点不知所措,还好柳柳主动将自己不多的经验分享给枝亚,让她很快熟悉了助理部相关工作流程。

 

坐办公室的两天,枝亚忍不住问柳柳:“那英会来公司吗?你跟过她吗?”

 

“她很少来公司的,我就跟过她两次,一次是和丹姐一起,一次是我自己跟,你知道吗?我自己跟的时候紧张死了,害怕自己哪做错了被骂。”

 

“啊?有这么恐怖吗?”

 

“她好像也没骂人,但你知道,总是被那气场吓到,感觉怕怕的,不过应该还好你也别担心哈哈哈。”

 

“本来不担心,你这么说搞的我有点担心了哈哈哈。”

 

结果第二天枝亚就在办公室见到那英了。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到是那英,只觉得一阵香味飘过,她回头看才发现是那英,还没来得及细看,那英就转身进了她经纪人亮姐的办公室。枝亚闻了闻空气中的余香,像是一种森林深处的精灵般的香味。

 

跟着赵丹的第一次活动是B组艺人的一个拼盘演出,日程短,工作内容简单,再加上枝亚做足了功课,一切都很顺利。枝亚对自己的新工作有了一点信心。

 

第二次跟A组乐队参加音乐节出了点小状况,但枝亚机智地化解了,赵丹事后对她稍加赞许后表示她下一次可以开始自己跟艺人了。

 

枝亚期待自己第一次跟艺人,但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就跟那英。

 

“你叫什么名字?”那英在机场见到枝亚。

 

“我叫孔枝亚,那姐你好,我是新来的助理实习生,第一次单独跟您,有点紧张。”

 

“你紧张吗?别紧张,我才该紧张呢,明晚活动资料我还一点没看。”

 

“哈哈谢谢那姐安慰,原来那姐也得做功课啊。”枝亚心里松了口气,心想那英还挺平易近人的。

 

“那可不,我总得知道人家品牌的风格,设计师想表达什么之类的,主要是这个牌子年轻,又是第一次合作,我不熟悉。”那英把手提包递给枝亚,自己要披围巾,“来,帮我拿着。”

 

枝亚赶紧上前接过包包,她又闻到了那阵香味,真好闻。

 

两个小时后,枝亚跟着那英以及她的经纪人、妆造团队落地上海,前往第二天秀场的彩排现场。

 

去到现场后,每个艺人会有自己专属的一套该品牌的服装,由工作人员分发给各个艺人助理。然而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给枝亚的手持包是个最近爆红的艺人的。这个艺人亲自将拿错的那英的包送来化妆间并想借机认识那英。

 

“像这个经典款又高贵的包,肯定得是那姐拿,不然谁都拿不出感觉。”他笑得很谦逊。转身对自己的助理说:“当助理也要多长点见识,不然搞出这样的事情多尴尬啊。”说着还看了一眼枝亚。

 

那英听着不对劲,怼了他一句:“你还包就还呗,怎么这么多话呢!”

 

那个艺人走后,枝亚对那英说不好意思拿错了。那英说:“你没错儿,刚刚内谁啊,说话真欠。”枝亚才知道那英并不认识那个艺人,小声和她说:“一个最近挺火的演员,正在播的剧爆了。”那英睁大眼睛:“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是工作人员呢。”她伸了伸舌头,接着说:“那嘴也挺欠的。”

 

枝亚看着她这么真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对这次活动的感觉瞬间从压力变成了期待。事实也如她所意,两天的活动,枝亚都是笑着过的。

 

回到公司后,枝亚迫不及待的和柳柳分享着自己对那英的发现和感受。当她津津乐道时,柳柳打断她问:“有你说的这么好玩吗?她不就是帮你说了句话,看你笑的。”

 

“主要是她说话特逗,人也特真实可爱。你看她怼完人才知道不该嘴快那反应,笑死我了。”

 

“你心也挺大的,要我我都害怕她说我不早提醒她。”

 

“她不会吧,我看她没这心眼。”

 

柳柳突然笑道:“那你以后愿意多接那英的活?”

 

枝亚佯装生气地拍了拍柳柳说,“你心眼可真多。”接着两人又笑哈哈了一阵。

 

中午,枝亚和柳柳一起到公司楼下的一间港式茶餐厅吃饭,遇见王恒,这还是枝亚入职后第一次在公司遇到王恒,她上前打招呼,王恒也有点惊喜地问候了两句。等王恒走后,柳柳问大口吃饭的枝亚什么情况,枝亚如实告诉了柳柳,还说自己运气真好,遇到这么多贵人。柳柳问:“这么多?还有谁?别告诉我又是那英。”

 

“你!哈哈哈哈哈。”枝亚逗笑了柳柳,两人咯咯地大笑。

 

这爽朗的笑容也被刚出门坐扶梯上楼的王恒捕捉到了。其实第一次见枝亚,王恒只觉得枝亚这个年轻女孩胆大,还挺机灵有趣的,于是顺手把她的简历递给了人力资源那边说了一嘴,后面他几乎忘记了这事,因此刚才看见枝亚出现在公司还有点惊讶。而此刻看见她天真活泼的笑容,王恒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

 

 

因为枝亚第一次跟那英得到的反馈良好,赵丹便把枝亚连着安排给了那英。

 

于是枝亚跟着那英连去了两个综艺做飞行嘉宾。由于综艺录制时间长,枝亚常是坐在边上看着那英工作,她发现那英站久了肩膀不舒服,于是她就趁吃饭的空帮她按摩。那英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架不住枝亚的热情,于是自然地接受了。

 

然而这期间的一个发现让枝亚感到不解——每天下午大概三点左右,那英就会从自己的大包包里找出一个黑色的拉链包然后去厕所待上十五分钟左右,出来时总是脸色不好,有时甚至有些苍白。但枝亚并没有多问。

 

发现这个规律后的第二天下午三点,枝亚见那英请示导演休息后走向自己这边,就知道她要拿那个黑色拉链包,于是提前拿出来递给她,那英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进了厕所。等她出来,枝亚已经准备好一杯温热的陈皮枸杞水给她。那英稍显疲惫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接过水杯喝了几口便回去录制了。

 

枝亚看着她瞬间切换成活泼积极的工作状态,再看看她刚递到自己手上的黑色拉链包,有些心疼,于是回头问经纪人亮姐。

 

“亮姐,那姐这状态ok吗?”

 

一直低头用手机处理工作的亮姐抬头看了一眼枝亚说:“她怎么啦。”然后看了看录制中的那英,“她和你说了啥吗?”

 

“没说什么,只是感觉她脸色一般。”

 

“哦她没说就是没事,脸色一般也正常,她每次到下午去完厕所都这样,况且录这么长时间,谁脸色能好,没事你甭担心。”说完亮姐扫了一眼枝亚手里的黑色拉链包,指了指问:“她让你放好的?”

 

“嗯她刚拿给我就回去录节目了。”

 

“哦,还真少见,都没让我碰过。”说完亮姐低头接着处理工作。

 

晚上录制到凌晨两点。枝亚都困了好几回了,一听到结束赶紧帮忙收拾东西又帮那英换衣服和鞋子,看着她脱下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后勒红的脚背,枝亚不自觉地蹲下帮她揉了揉脚再给她穿上拖鞋。那英本来想缩脚,但太累了就任由枝亚。

 

上车回酒店时,那英的头不小心碰到了车顶,枝亚揉揉她的头说:“小心,不疼吧。”那英闭着眼睛倒在座位上说:“没事。”枝亚看着她微皱的眉头,上手给她按摩脑袋,那英闭着眼笑了笑道:“你这双手刚给我揉完脚。”

 

“你还嫌弃自己的脚啊,我都不嫌弃。”枝亚喜欢看她闭着眼睛笑。

 

“你都帮我按摩了,我还嫌弃,那我也太不识好歹了。”

 

“你眯会儿吧。”

 

就这样,车稳稳地开在宁静的夜里,向他们下榻的酒店开去。枝亚的指肚温柔地按摩着那英的头皮,她仔细地看着那英疲惫又生动的脸,看一条条细纹,看利落的眉毛,看细密的睫毛,还有微张的双唇,她不仅看还在闻,闻那英发丝的清香,闻化妆品的浓艳,闻那一如既往森林里的精灵般的香气。枝亚突然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如此放肆地品味着那英,放肆到差点要亲吻她的额头,不过还好,她反应过来了。她希望这车能一直开不要停。

 

车当然会停,枝亚的工作倒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停歇,不过当她每次看到排班上写的【D组艺人】都欣喜若狂。

 

 

那英最近的工作量确实挺大的,主要是她唱了片尾曲的一部电影要上映了,所以很多路演和宣传活动都要站台。其中一场路演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当时那英正接受路演后的媒体采访,枝亚在一旁帮忙举话筒,团队其他人正收拾东西,亮姐则在一旁等待。一开始媒体的问题都还算正常,然而其中一个八卦周刊的记者突然问道:

 

“那姐最近在北京妇科医院被拍到,所以那姐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还在为怀孕努力吗?”

 

其他记者一听,立刻像破了口的大坝一样,问题泄洪般涌来。

“那姐是自己想生多一个,还是丈夫给的压力啊?”

“听说和现在的先生试了很多年都没有孩子,是先生原因吗?

“现在这个年纪还在尝试,会不会怕有风险啊?”

“那姐和你先生感情是不是已经像传闻中的破裂了啊?”

……

 

枝亚回头求救般地搜寻着经纪人亮姐,却发现她正在接电话。于是枝亚仿佛被一种冲动支配着,上前欲挡下拥挤而来的话筒。

 

“无可奉告!”正当枝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旁的那英已经坚决地回击了记者, 她说完转身就走。

 

一行人回到车上后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你刚才怎么不挡住那些问题?”这沉默也只能是那英才能打破。

 

“我接电话呢?贺总助理打来的。”亮姐倒也不缺底气。

 

“本来人家电影的宣传活动我不该和媒体搞得这么尴尬的,但他们问的太过分了,都什么人啊。”那英明显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直冲冲的回怼。

 

接下来的一路都是让人不敢大喘气的沉默。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枝亚将那英的大小包放到她房间正要离开时,那英和她说了句:“我知道你刚刚本来想帮我挡的,谢谢。”

 

“应该的,早点休息。”

 

 

连开两周工的枝亚这两天终于可以在办公室做些轻松的文职工作了。正巧柳柳跟B组艺人出差去了,赵丹休假,也好,枝亚可以在做些无脑的文职工作的同时,有点自己独处的时间,这对最近的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需要弄清楚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那英了?

 

她认真回忆,记得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给天后当助理,格外小心。后来一起相处了几次后也还好,就是更了解那英,发现她真实可爱之处。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喜欢上她的呢?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想亲她?说起来自己好像越来越情不自禁想和她有肢体接触了呢!

 

“孔枝亚,你在那发什么呆?”一声呵斥打断了枝亚的思绪,她立马意识到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们组的人什么情况,去哪了,你在办公室干嘛?不用跟艺人吗?”助理部经理陈姐一脸怒气地问道。

 

“柳柳去跟B组艺人了,丹姐在休假,我刚跟完那姐回来。”枝亚赶紧回答。

 

“跟完那姐就不用理其他艺人了吗?还是你觉得只需要服务好咖位最大的就行了?”

 

“丹姐没给我排其他艺人所以我就回办公室了…”枝亚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现在C组艺人的经纪人投诉我们,人家在品牌活动没有人跟,要人要不到,我以为你们人不够,一来看倒好,一个在办公室发呆,一个休假,这活等着谁干啊,等着我给你们干?”

 

枝亚知道此刻做什么辩解都无济于事,所以只好站着等她数落完再说。

 

“别觉得只需要把那英服务好了就行了,别的艺人一样该跟就得跟,不然为什么助理二组要三个人?跟一组艺人一个就够了啊!C组艺人因为前天直播走红了,走红之后的第一个活动没人跟,这像话吗?人家可不得投诉我们助理部,不直接说我们见人下饭就已经够好的了…”

 

”陈姐,忙吗?有个会等着你呢。”王恒突然出现。

 

“诶,王总,来了来了,谢谢提醒。”陈姐回头又对枝亚说:“让赵丹这周开始把每次的排班先发给我看。”说完走了。

 

枝亚松了口气,拿起水杯去茶水间接水,打算缓缓神。茶水间里发现王恒也进来打水。

 

“没事儿吧?”

 

“没事,哦,王总啊,刚刚谢谢你。”

 

”你别往心里去,刚刚陈姐被她上级问话了,所以总要追责的,你正好在所以就是你了。也是撞巧你们的那个艺人前两天突然火了,所以硬气起来,可能投诉了你们吧。”

 

“也是我们组内部没有沟通好,谢谢王总帮我解围。”

 

“也不算了,她确实有个会要开。”王恒接完水,要离开茶水间,”对了,你还是叫我王恒吧,王总怪生疏的,走了拜拜。”

 

 

王恒的出现确实是偶然,他是经过助理部到策划部时正好碰到的。他听了几句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至于为什么突然要顺水人情地帮枝亚解围,可以说一半是巧合,一半是别有用心。巧在他正巧知道有个跨部门会议马上要开,而陈姐是要参加的。别有用心在于从上次在茶餐厅里和枝亚的再次偶遇开始,他就记住了枝亚,这样的记住是会萌芽和发展的,他想发展自己和枝亚的关系,并且他觉得这是可行的。王恒在华音是商务部总监,职位上的优势让这种发展变得轻而易举,再者枝亚顺利入职也可以说得益于他的帮忙。与此同时王恒过往的风流史让他对自己的外形和情商都自信有加,一切只等一个机会,而今天他路过枝亚被训话时,他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王恒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希望这是一个突破口,于是他后来委婉地让陈姐知道她骂错人了,错不在枝亚而在排工作的赵丹,同时暗示陈姐对枝亚的批评是不利于事情的解决的,做完这些,他不忘暗示让陈姐流露出是自己帮枝亚解释了这一切的信息。

 

一切的发展如王恒所愿,陈姐委婉地对枝亚的呵斥表示了抱歉,枝亚也知道了是王恒帮她解释的。这让枝亚觉得自己又欠了他的人情。和柳柳闲聊时,她也提出过这个感受:“你说我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感谢啊,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多。”

 

“当然,他都内推你了,这次又帮你解围,请吃个饭什么的总要有吧。“柳柳表示。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

 

就这样,枝亚为了表示感谢邀请王恒吃个便饭。然而王恒却表示这些小事枝亚不用放在心上,并说:“饭当然要吃,但我最近比较忙,等忙完现在的项目咱们再约吧。”其实他并没有忙到没时间吃饭,只是他不希望将这段关系止于一餐简单的便饭。

 

枝亚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王恒真是个乐于扶携后辈的高层。

 

 

“那个五六周刊的访谈和拍摄不是推了吗?怎么还要去?”那英看到给自己的日程上还有五六周刊的安排,于是问经纪人亮姐。

 

“他们约了很多次了,这次是封面,而且这次直接约的贺总,推不了。”

 

”早和你说过了不接五六周刊的任何活儿,他们老乱写。”那英有点生气。

 

“以前写你和你前夫的事都八百年前了,现在他们老板都换了,你就别记恨那点事儿了,更何况,五六周刊的影响力大,可以扭转一下你目前的舆论导向。”亮姐尽可能不显得不耐烦。

 

”什么叫记恨那点事儿,那叫一点事儿吗?他们当时怎么写的你不记得了吗?写我就算了还写我女儿。小孩都写的人还指望他们能写出点好东西来?更何况我不需要这些来扭转舆论导向,有什么可扭转的。”

 

“那姐,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们不能不在乎啊,人家唱片公司在意啊,甲方在意啊,你看那天路演完的采访,记者都问到面前来了,更不要说网上怎么说你了,好听一点说你直率独立大姐大人设崩塌,不好听的都不堪入耳了。”

 

”这些私事你拿出来越说越乱,网上怎么说又不会因为我解释了就理解,更何况这是个人隐私,我不需要和谁交代。”

 

”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私事,我们也没有干涉,但是你对一个团队的人都不知会一下,出了事我们很难做的,就好像你去医院的事被拍,我们毫不知情还是从网上看到的,被拍到后你也还是不说什么事,我们怎么去处理呢?”亮姐显然早就对那英的一些不坦言有所怨言,只是利用这个契机表达出来了。

 

那英明白自己的私事确实让团队难做了,有些理亏但又无法解释的她沉默一会后,软下一点语气说:“我的私事以后会尽力避免让大家难做的,但是五六周刊的访谈我还是不会接的,你帮我退掉吧。”

 

亮姐闷闷地说了句好吧,转身离开了。

 

经过这段争论后,亮姐提了年假的申请,于是最近的两个活动亮姐都没有跟着那英。第一个还好,也是站台电影路演的活动,枝条与由于上次路演采访的插曲,这一次电影方便不给那英安排采访了,所以总体算是轻松的站台,因此有团队里的几个人在基本能应付。然而紧接着微博之夜盛典的工作却是比较盛大和重要的,同时团队里又有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请了假,所以那英彩排时就发现团队现有的这点人手第二天直播肯定不够的,本来就容易紧张的她开始有点慌了,她突然想起枝亚,突然希望枝亚现在能在自己身边。

 

“小桃,这次助理部那边怎么没送人来啊?”那英问团队里的化妆师。

 

“之前都是亮姐对接助理部的,她这几天休假,可能没提需求吧,那姐你要不直接找助理二组的赵丹问一下。”

 

于是那英打了个电话给赵丹:“你好,赵丹是吗,不好意思现在打扰吗?”

 

“那姐啊,不打扰不打扰,什么事吗?”

 

“助理二组还有人吗?我现在在长沙彩排明天的微博之夜,可能需要个人来帮忙,不好意思没提前和你说。”

 

“有的有的,没事儿,那今晚我就给您安排人过去行吗?”枝亚

 

那英犹豫了一下,问:“安排的谁来啊?”

 

”之前跟过您的孔枝亚,那姐ok吗?”

 

”ok,ok,对了,今晚太赶了,让她明早来就行了。”

 

挂了电话的那英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正在学校图书馆苦做毕业论文的枝亚收到赵丹的通知后兴奋地申请了当天晚上的差旅飞长沙,她兴冲冲地回宿舍收拾东西然后打车去公司拿证件,到公司发现那英常用的麦克风小白还在亮姐办公室里,于是她就带上了。

 

她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去机场,她很高兴紧急工作让她理所当然地暂时逃避毕业论文的折磨,更高兴的是她又能和那英一起相处,虽然上一次见面也只是几天前,但这次是在自己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那英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带着模糊的又强烈的欣喜去见她。

 

落地已经11点多了,枝亚打车去到那英所在的酒店,到前台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房间号,也没有那英的联系方式,找了化妆师小桃才问到他们住的楼层,正办理入住时那英从电梯出来找枝亚。枝亚向她招手:“那姐,你怎么下来了。”

 

那英披着围巾戴着帽子走过来:“不是让你明天到吗,怎么现在就来了?”看见枝亚一手拿袋子一手掏证件的忙活样儿,就顺手帮她拿过袋子。

 

“我想早点来,不来也是被论文折磨,还不如来呢,对着你可比对着论文开心多了。”枝亚将身份证给前台办理入住,随后指了指那英提着的袋子说:“你的麦是不是忘带了。”

 

那英打开袋子发现真是自己的小白麦克风:“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到你没有亮姐,没有助理跟着,就容易忘事儿。”枝亚的肚子突然咕咕叫,她没吃晚饭。

 

“走,我们去吃宵夜。”那英拉着刚拿到房卡的枝亚往外走。

 

将行李寄存后,两人去了一家长沙有名的湘菜馆,枝亚点完菜后有点不自在,小包间里只有他们俩,这还是第一次呢。

 

“你说你在写论文是吗,你是学什么的?”那英先找到了话题。

 

“我学文化产业管理和公共关系的,也就是文艺行业相关的。”

 

“所以你以后会一直做这个行业的工作?”

 

“对,我的理想就是当个经纪人。”枝亚有点害羞地微微一笑。

 

“当经纪人很辛苦,但我觉得你肯定能成功。”那英真诚地说。

 

“谢谢那姐,你怎么知道我能成功?”枝亚被她真诚的大眼睛吸引住了。

 

“因为你第一次当助理就给我这么麻烦的艺人当,但做的很好,也不怕辛苦。”

 

“你哪里麻烦了?”枝亚皱皱眉。

 

那英笑笑:“大晚上的突然让你飞过来上班还不麻烦啊。”

 

“要是上班能吃这么丰盛。”枝亚指着刚上的菜,“还能对着你,谁不愿意天天上班啊。”

 

“哈哈哈哈嘴这么甜。”那英微微仰头笑,手指了指菜示意枝亚吃,“你给我说说你平时都干啥,为什么想当经纪人,我特好奇。”她闪着大眼睛盯着枝亚看的样子让枝亚有点心跳加速,于是借着扒饭的当儿低头定了定心。

 

“我很无聊的,就是上课,写作业,和朋友出去玩,唱唱k什么的。”枝亚有点不自信地说,伸手夹放在那英面前的一道菜。

 

“你这个年纪不谈恋爱?”那英将菜推到她面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难遇到喜欢的人,所以没有谈。”枝亚夹过菜对她微笑以示谢意。

 

“那你为什么想当经纪人,我看别的小女孩,特别是像你一样长得漂亮的都想当女团idol,你怎么会想当经纪人呢?”她将其它两道菜都推到枝亚面前,看着她吃。

 

“我初中的时候看过霍汶希的一个访谈,里面说她自己本来要出道的但是发现自己更喜欢当幕后,看自己的艺人成功的样子,那个时候我突然强烈地体会到那种成就感,我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可能是自己不够自信,但依然强烈地想要证明自己,所以希望通过看到别人经过自己的帮助和努力后成功的方式来获得这种成就感。这样自我价值才被满足。”枝亚觉得自己有点啰嗦,于是停了停问:“那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你吃。”那英正听得入神,恍惚一下接着说:“你的感觉说的很特别,又准确,我能理解你说的意思。这么看来你很早熟啊。”

 

“我妈也这么说我。”枝亚嘻嘻一笑。

 

“要我女儿以后也像你一样成熟淡定就好了。”

 

枝亚听了,低头扒了两大口饭费劲地嚼。

 

两个人断断续续聊了近一个小时,大多都是在聊枝亚的事,没怎么聊那英,只有稍提到一下那英刚读初一的女儿,有点叛逆,学习令人担忧。枝亚隐约感觉到她不太愿意谈及她的另一伴。

 

吃完饭,两人散着步回了酒店,快到时,那英突然让枝亚拿出手机要加微信:“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直接和我说。”枝亚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拿出手机,但又突然大胆:“那姐你不怕我提出一些无理的请求吗?”说完对那英俏皮地眨了眨左眼。

 

“我看你能无理到哪去。”那英笑着拍她的胳膊。

 

这晚枝亚的心思可真像窗外被微风吹拂了一整夜的枝桠一样,被荷尔蒙吹拂得起伏跌宕,难以平静。

 

 

第二天还真忙起来了,一行人高度投入到工作之中,那英也明显呈现出一定程度的紧张,她专注每一个细节,从连声到试服装再到化妆,都严肃又紧张地进行中。同时枝亚也呈现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专业度以及灵活的调动能力。到了换装环节,最后决定的服装是一套极其修身的Georges Chakra的西装式露背长裙,收紧在后腰处,需要有人帮忙才能穿好。枝亚深呼吸一口气后强作淡定地进了换衣间。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轻轻的呼吸声起起伏伏。那英快速将裙子套到腰处卡住的位置,枝亚没敢直接站在她面前而是从后面迅速上手帮她收紧后腰处内嵌的束腰,但是两人尝试了一会,裙子始终卡在腰部,那英逐渐有点急躁,微微喘气低声说:“你帮我拉前面,我拉后面试试,于是枝亚换到那英面前,帮她扯住前面的部分,那英自己反手扣后面的束腰。那英低着头努力尝试,每呼吸一下枝亚就被沉浸在森林里精灵般的香气中,枝亚的眼光小心翼翼又情不自禁地游走在那英裸露出的肩膀和锁骨之间,淡麦色的细腻的肌肤泛着一丝丝散粉的光泽让她心跳即刻加速。反手扣了几下的那英有点累了于是松了手,衣服前面的部分也顺势滑落了一边,露出来只贴有胸贴的半边前身,枝亚立刻捕捉到她平坦腹部有一块青紫的瘀痕,枝亚一只手马上帮她提起滑落的衣服,另外一只竟手不由自主地隔着衣服轻轻地用大拇指抚摸着那块瘀青所在的位置,“疼吗?”轻声说完,枝亚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英也吃了一惊,赶紧自己扶住前面的衣服,让枝亚不得不松开了手。“你还是帮我扣后面吧,扣外圈就行了。”枝亚照做了。

 

 

作为重磅献唱嘉宾之一,那英被排在压轴,于是她就得穿着一身拘谨的服装坐上一晚上,这就十分为难她的腰了。好在她不需要一直坐在镜头底下,可以时而坐回后台,然而麻烦的服装即使是在没观众的后台也不让人舒服。枝亚见那英时不时撑着右半边的后腰,于是坐到她左边,用右手环抱式地抵住她的右腰,同时用暗力帮她适度按压。感受到腰部的托力和按压的那英,迅速扭头看向枝亚,眼睛里似乎在问:“你想干嘛?”

 

“好点吗?”枝亚没有回应她的眼神,手还在她的腰上。然而还没等那英说什么就被叫去候场了。

 

活动最终顺利结束,大家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北京,在首都机场分别时,枝亚和那英说完再见又补了句:“我平时很闲的,随叫随到。”

 

其实她这段时间在过论文初稿,和老师视频通话都不止一次被那英撞见了。

 

 

枝亚结束活动后回到公司坐了几天班,柳柳正好也在,然而两人聊天八卦的时间明显少了,柳柳还注意到枝亚和自己闲聊时总回头看亮姐办公室的动静。

 

“你什么情况,等人吗?”柳柳忍不住问。

 

“啊没有啊。”枝亚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了。

 

还好下一次见面并没有让枝亚望眼欲穿多久。几天后枝亚又能跟D组艺人那英录制中央三套的一个主旋律晚会了。中央广播电台后台的化妆间里,那英一如既往地开嗓准备着一会儿的歌曲录制,团队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各有各干,而枝亚则被跟拍pd助理叫去对接走台流程了。

 

对接完流程的枝亚回到那英所在化妆间,一推门就听到那英慌张地说:“谁啊,出去。”枝亚看到那英一个人坐在化妆间角落的椅子上给自己肚皮上打针。枝亚一瞬间愣住了,那英也慌张地看着她,同时胳膊不小心碰倒了那个黑色拉链包,里面滚落出几管针来,眼看就要滚到桌子边缘,枝亚立即随手关上门,上前接住即将掉落的针管。

 

她将针管放回黑色拉链包,看着那英手上还拿着推到一半的一支针管,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秒钟。随后身后传来门把手被扭动的声响,枝亚立刻转身压住差点被推开的门,“等等再进来,换衣服呢。”枝亚对开门的人说,然后回头对那英点头示意让她放心打。

 

于是那英快速的将剩下三支针打完了,由于着急而快速推动的针管,那英几度疼得皱起眉头紧闭双眼,从镜子里看到这样的她的枝亚,也微微皱眉。

 

打完后,那英将衣服放下,整理好桌面,将黑色拉链包放回包里,“不好意思,门锁应该坏了,我都锁了门还能打开。”

 

“是我不好意思,没敲门就闯进来。”

 

“谢谢你刚刚帮我挡门。”那英看向她,“开门吧,我好了。”

 

接下来的工作都在若无其事中一帆风顺地度过,只是枝亚时不时望着录制中的那英惶然走神。

 

录制结束后的两天里枝亚经历了一系列的纠结和挣扎。起初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往不堪的方向联想,但她又不相信那英会这么做,于是开始自我说服,她上网搜索什么情况会在肚皮上扎针,然后固执地认为一定是那英生病了,扎的是处方针,要不然就是什么减肥针,毕竟艺人对身材要求很高。最后,她内心坚定地认定不管这针是什么都不会是不好的那种,因为只有这样认为,她才能被内心的道德原则允许自己继续喜欢那英,而她已经无法不喜欢她了。

 

回到公司,枝亚变得有些心事重重,和柳柳说话变少了,柳柳倒也没特意问什么,只是照常一起吃饭下班。

 

这天枝亚在钉钉上突然收到王恒的消息,点开看,是让她看一眼微信的。微信上王恒发来:“我的项目忙完了,正好看你这几天也没出差,中午在楼下茶餐厅吃个便饭吗,正好也有个事儿和你说。”

 

“好啊好啊,那中午楼下见。”枝亚回复。

 

中午枝亚和柳柳说要请王恒吃饭,柳柳表示自己带了饭,就各吃各的。枝亚到茶餐厅时王恒已经坐在一张二人桌处等她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没事我刚坐下,你快点吧,我点好了。”

 

枝亚接过菜单:“这餐我请哦,你可劲点,别的请不起,茶餐厅还是可以的哈哈哈。”

 

王恒也挺配合的:“好,我现在好饿啊。”

 

上完菜后,枝亚和王恒寒暄了一下他最近在忙的项目之后,王恒便进入了正题。

 

“你实习还顺利吗?听说你是为数不多的我们那英老师还算满意的助理哦。”

 

“还算顺利,那是因为那英老师对新人很包容。”

 

“那也得你能干啊。对了你实习期到什么时候?”

 

“目前签的是半年,到今年年底。”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一直当实习助理?”

 

“暂时先把这份实习做好,能多学点就多学点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开始的职业规划是希望做经纪人的对吧,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对,现在也这么想,只是还得一步步来,先把眼前做好再看有没有什么契机。”

 

“助理转经纪人其实听起来容易,实际上也不容易,特别是助理做久了思维模式就很难转变了。”

 

“嗯,两个职位之间确实有一定壁垒,不过相比之下已经算近水楼台了。”

 

“是的,当然如果在实习期间有经纪人相关的经验对之后转型就不一样了,比如说能跟着我们公司的华姐做《极速出发》。”王恒装作不经意地提出他今天主要的来意。

 

枝亚一听眼里闪光:“那是当然,要是能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得冲。”

 

王恒看出来她听出其意了,笑出声来:“你呀,这么聪明,这不机会就来了,我前几天和华姐沟通一个艺人的事她和我提起《极速出发》最近缺人手,外招实习找不到,我就想到你了。”

 

“那这么说真的有机会跟着华姐学习?”

 

“当然啊,只要你想,他们那缺人,和华姐的助理说一声就行,我已经和她提过你了。”

 

枝亚兴奋不已,但突然想到去跟华姐学习就很难兼顾助理这边的工作了:“你知道极速出发拍摄周期多久吗,我得和助理部这边沟通一下,怕耽误这边太久。”

 

“其实他们已经拍的差不多了,应该还剩两期,所以你要是去应该也就两个礼拜左右就结束了。”

 

“好,我回去找华姐助理聊一下,谢谢王总帮忙牵线,真的太感谢你又一次给我这么好的机会,下次咱必须去个好的餐厅,今天先凑合一顿。”

 

“又叫我什么?”王恒洋装严肃。

 

“哦对,王恒哈哈哈。”

 

 

饭后王恒心满意足地回到办公室,这件事算是他有所预谋的,从上次枝亚提出邀请他吃饭以示感谢时,他便想好不能让枝亚那么轻易地还完人情,听说过枝亚的目标是做经纪人,又正巧知道《极速出发》那边需要廉价劳动力,所以只需要他和华姐多一句嘴就将又一次的顺水人情铺排好了。

 

对枝亚来说,虽然她也疑虑过王恒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帮自己,担心过这人情之后要怎么还,但是这确实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更何况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是她的做事风格,所以她决定,机会难得,能冲就冲。她回去后找到华姐的助理聊妥了之后,开心地和柳柳分享了这事,柳柳也眉开眼笑地替她开心:“你走的什么狗屎运啊,王恒人也太好了,没想到啊。”

 

“对了你想去吗?刚刚听华姐助理说还可以拉人去,他们缺人,咱们可以一块去。”

 

柳柳连连摆手:“我可不去,去了助理二组就没人了,你去吧,我帮你照顾好你的那英哈哈哈哈。”

 

见柳柳故意逗她,枝亚挠她痒痒:“那我先谢谢你哦,小坏蛋哈哈哈哈。”两人笑嘻嘻一会儿后,“不过我还得去和丹姐还有陈姐请假呢。”

 

“那可不,丹姐还好说,陈姐就…”

 

“没事,大不了算我请事假。”

 

枝亚最后确实是利用自己三天调休假和7天事假才被陈姐允许腾出来两个礼拜的。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算是万事俱备,只需等华姐那边通知什么时候上岗了。

 

不过,要告诉那英吗?枝亚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那英接下来两个礼拜的缺席,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的工作小变动没必要和那英说,说了万一被人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故意套近乎怎么办。于是枝亚打算等行程确定后再找机会“随意地”说一句好了。

 

然而这么想对那英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枝亚正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生活。初次见枝亚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又一个实习生罢了,也许做不了几个月,甚至几周就离职换人了。刚开始的接触,那英只是以前辈和工作伙伴的态度去相处,接触下来,她发现枝亚的工作能力和态度算是她经历过的众多实习助理中十分优秀的了。逐渐的,在相处中那英开始习惯于枝亚的分外体贴和照顾,特别是当她第一次被她,一个还不算十分熟悉的女孩,徒手按摩自己那疲惫、甚至不太干净的双脚时,那英在心里吃了一惊,她清楚没有人愿意徒手触碰别人的双脚更何况是在没有任何要求和回馈的情况下。此后她开始留意她了。

 

不过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枝亚都还只是工作团队中的一员而已,所以当她不自觉在微博之夜那天希望是枝亚而不是别人来帮自己时,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她能干,帮得上忙。”

 

然而她俩在那天的换衣间里,她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眼神,自己裸露的瘀痕,她温柔的抚摸,还有那句“疼吗”,都让那英恍然意识到自己和枝亚之间模糊的边界线早已被拉扯变形了。那英知道自己该收紧这条界线了,可没想到的是,那天,枝亚不小心撞开坏了锁的门时,也撞断了她本想收紧的界线,瞬间被她直视了真正赤裸的自己,不由分说的赤裸。

 

不过奇怪的是,那英对这意外冲破界线的反应,却是不该有的、放肆的欣然接受。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主动选择和枝亚拉开距离——这对她来说已经开始变得难了。而现在反而好了,枝亚撞进了她的见不得人,那就只好一起见不得人了。

 

也是这次活动结束之后,那英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第一次时不时地想起枝亚,她似乎期待着下一次见面,但又有些害怕,不知为什么。

 

就这样,时隔几天再次见面的两个人,心境却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枝亚是认定了就不轻易改变的,所以她一如既往地对那英体贴入微,而那英实际上比大家以为的要擅长和惯于隐藏情感,在枝亚面前是往常的潇洒自如,心里却悄悄地有些涟漪翩翩。

 

 

“那姐,外面催了,你好了吗?有要我帮忙的吗?”那英在厕所里打完针后发了会儿呆,被外面传来的的枝亚的声音拉回神。

 

“来了。”走出厕所的那英忍不住瞄了瞄枝亚的表情,枝亚眼里是克制又炙热的关心,她顺手拿过黑色拉链包后给那英手里塞了杯温水。

 

“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快去吧。”那英听到她低声说。

 

在这句话几乎就要让那英推开心门的时候,枝亚接到了去《极速出发》的通知,过三天就飞上海录制,于是在当天活动结束后,枝亚对那英说了她要请假两周去跟华姐的事。

 

“这是好事儿,特别好,跟着华姐好好学,我为你感到高兴。”那英听了当即作出开心的样子。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失落笼罩着她,回程的路上都是空寂寂的沉默。枝亚感受到了这种有些异样的沉默,但是她不清楚原因,以为那英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没有多想。

 

 

在枝亚收拾行李准备去上海时,她收到了一个包裹,问快递是谁寄的,快递员说姓那,枝亚一看快递单上的手机号,就是那英的。打开包裹后发现是一台苹果最新款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看到你有时用手机上网课和写论文,所以送你台电脑,方便学习,祝你成功!

 

枝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兴奋地立即打电话给那英想说谢谢,可是怎么打都不通,她只好给那英微信留言表示感谢,她觉得文字无法表达自己激动和高兴的心情。

 

激动和高兴的心情,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此刻情感的描述不是感谢或感动,而是充满荷尔蒙的激动和兴奋,因为她下意识觉得那英这样的举动似乎从侧面告诉自己她对自己是很有好感的,具体什么性质的好感目前不那么重要,因为她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和信心要让这好感持续下去,要让它浓烈开来,她这么幻想且渴望着。

 

 

枝亚打电话给那英时,她正躺在手术室里。

 

“那姐,你的破卵针是在37小时内打的吧?”

 

那英点点头。

 

“好,你先做一下术前准备,换上衣服,和上次一样,有什么叫护士就行。”医生正准备出去,犹豫了一下又问:“和你再确认一下,如果你丈夫不同时来排精子,那么我们取完卵就只能冻卵不能像第一次那样直接人工授精然后冻胚胎,你是知道的,冻卵比冻胚胎存活率低百分之五左右。”

 

“嗯知道,他没来,就冻卵,谢谢邱医生。”

 

取卵手术不到十五分钟便结束了,那英被推入单人病房休息。醒过来的她一睁眼就是熟悉又冰冷的天花板,她感到下体微微发胀,疲劳的身体死气沉沉在病床上。她又深深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后医院里冰冷的气味让她皱眉。

 

“我真是在作贱自己。这个年纪何必这么执着呢,难怪网上的人这么难听地说我,我自己都恶心自己。”她陷入回忆和反省之中。确实没人逼她非要生,至少明面上没有,她丈夫没有,她丈夫的家人也没有。可是自从几年前她在朋友聚会上听到一个熟人随口说的一句:“那姐你再不给姐夫生一个他都要孤独终老了。”虽是一句玩笑话,可她自此以后便有了执念,想和丈夫要一个孩子。起初她丈夫也挺高兴配合的,可近两年来明显越来越不愿意,甚至在一次吵架中脱口而出;”你别魔怔了,我又没逼你生,非得搞得我不想碰你吗?”这话让平时算得上啰嗦的那英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丈夫知道自己过分了之后又是哄又是道歉的,却都没能缓和,直到她丈夫提出可以尝试试管婴儿,他们才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两人再无性生活。

 

这么看似乎真的是那英的执念了,可她慢慢睁开眼睛,突然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其实答案早已清清楚楚,只是一直被内心逃避。是因为内疚,她觉得丈夫不嫌弃自己比他大,也不嫌弃自己和前夫有个女儿,这么多年对自己总的来说算很好了,甚至从来不传达他家人对他生儿育女的压力给自己。就是这内疚让她一直不死心,让她执着地想要给他一个孩子,哪怕要她几乎每天都要往自己肚皮上扎上几针,哪怕肚皮已经又青又紫,哪怕隔三差五跑医院,哪怕因为卵子质量和数量的问题要再次重新开始长达半个多月的打针周期,哪怕这已经是第三次做完取卵手术躺在这间房间里了……

 

“第三次!”她心里的声音突然大声喊道。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经历了三个这样痛苦、折磨又孤独的取卵周期了。她突然厌恶这数字,于是拉起被子盖过脑袋,想要逃避些什么,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可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么些年她都没想过放弃,今天怎么回事。

 

可当护士敲她的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时,她又变回了那个要强的那英了。她渐渐平静后,找回了平常的自己,打开手机,在几十条未读微信消息中一眼就看到了枝亚的留言,点开读了她收到电脑的喜悦后,疲惫的嘴角才微微上扬。

 

 

枝亚进《极速出发》跟组后的第三天,那英便飞往长沙录制一档高强度的音乐真人秀节目,尽管身体还处于恢复期,但由于节目很早就签了,她必须要去。

 

这个音乐真人秀的特点是相对封闭式的录制模式,艺人几乎二十四小时被摄像机包围。出发那天经纪人亮姐便问要不要助理,那英说不要,然而第一天才录一半,亮姐就把柳柳从助理部要去了,因为团队已经忙的应付不过来了。

 

“累死我了,昨天搞到半夜三点,今天早上又是零六,命都要没,还好今天节目组做个人分组拍摄。”柳柳在视频里和枝亚抱怨。

 

“这么夸张,我这边都只是零一转零六,那那英还好吗?”

 

”你这样我要挂了嗷,我说我累死了你还关心别人,还有你怎么改口直呼其名了。”柳柳佯装生气。

 

枝亚赶紧做出笑脸哄她:“我当然知道你累,这不是打电话来慰问你了吗?一会记得接外卖小哥的电话,给你点了两份糖水。”

 

”呵,两份,我可不敢吃,怕得糖尿病。”

 

”嘿嘿,你吃一份就不会得了,另外那份热的桃胶木瓜帮我拿去给那姐呗。”枝亚讨好地笑着。

 

”好了好了一会拿去,我可说是我点给她的哦哈哈哈哈。”

 

”可以,怎么说都行,给她拿去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姐最近状态很不好啊,你也知道她很挂脸的,有什么情绪都在脸上,我感觉她有点emo啊。”

 

“具体怎么了?”

 

“反正就是话说的不多,特别是她昨天去棚外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感觉明显不在状态,搞得我都不敢随便出声。”

 

”你有听到电话里说什么吗?”

 

“我怎么敢!”

 

枝亚想了想,问:”你有没有留意她下午三点左右有没有拿一个有点像保温箱的黑色拉链包去上厕所?”

 

”好像没有诶。”柳柳想了一下,”我确定没有,昨天三点还在录,没有人叫停。”

 

 

枝亚当晚和华姐请了第二天的假,说是家里有点急事后天就回来,然后买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去长沙。

 

到了长沙枝亚直奔录制现场,出示了华音工牌后被带到了那英的化妆间,枝亚推开门见到了柳柳,她先是一惊然后才想起来要笑似的,说:“你吓到我了,没想到你会来,你不是也在跟组吗?”

 

“我来探你的班啊!怎么样都还好吗?”枝亚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眼睛快速扫视了一圈化妆间。

 

“还行,昨天休息了一下,不然够呛。”柳柳注意到枝亚搜寻的眼神了。

 

枝亚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特意给柳柳带的抹茶芝士蛋糕,柳柳一看到眼睛都发光了:“枝亚!我爱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他们家的抹茶蛋糕很久了,只有上海才有。”枝亚微笑地帮她打开,看着她高兴地拍照,品尝,露出满意的赞叹。

 

柳柳享受着蛋糕对枝亚说:“看在抹茶蛋糕的份上,快去看你的那姐吧,她在二号棚准备录和另外一个歌手的对唱舞台。”

 

二号棚里,枝亚悄悄钻进后台侧面搜寻着那英的身影,后台密集的工作人员团簇着几个候场艺人,那英是其中一个。一切都忙碌着,那英严肃地开着嗓,旁边的人有的给她别麦,有的给她整理衣服,有的在梳理她的发型,还有个在给她补妆。看样子那英马上要上台了,枝亚不便打扰于是绕到了没什么人又暗的观众席坐着等。

 

“灯光就位,camera就位,乐队就位,全世界就位,三二一开始。”随着现场执行导演的指挥,舞台的灯光暗下来,聚集在出场的地方,那英出现在光环里,枝亚瞬间被吸引。她似乎还没有从这个角度认真看过那英,枝亚印象中舞台上的那英还停留在几年前好声音的形象,由于当时她还是学生,只模糊地觉得那英是个潇洒大气的天后,今天再看,她依然是印象中那么美,可在枝亚眼中,她却清晰立体起来。

 

录制的《春暖花开》正好是枝亚高中时期的下课铃,现在听起来她的声音真的如春天大地般温柔,醇厚有力的声音润物细无声地包裹着整个录影棚,然而枝亚却隐约感觉到这抚慰人心的声音中有不为人知的伤感,仿佛大地之母无私又默默地承受着自己爱护的万物有意无意中带给自己的伤痕。

 

对唱舞台顺利录制完成,那英到备采间录制后采环节,枝亚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她莫名有些焦急且心跳加速。那英推门出来时,她一眼捕捉到了她疲惫的样子,她上前直接越过那英身边节目组配置的工作人员,扶过那英,弯腰将从化妆间带来的拖鞋为她换上。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上海吗?”那英发现是枝亚吃了一惊。

 

枝亚提起她的高跟鞋对她单眼微笑地说:“来探班啊,走,回化妆间给你带了你爱吃的。”那英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化妆间走。

 

化妆间里枝亚给那英准备了无糖豆沙喜团,提前叫的外卖也到了。“每次你要唱歌前都不吃东西,今天又没怎么吃吧,现在快吃吧。”枝亚忙活着张罗开一桌的菜,同时也招呼团队的人一起吃。那英看着枝亚又看一桌子的菜,还有刚回化妆间的亮姐,她带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微笑吃了起来。匆匆吃完饭后那英又回去棚里录剩下的内容了。

 

那英录制完她的部分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枝亚也一直等到结束,一行人回到酒店时,枝亚说自己明天早上就得回去报道了,所以打算在大堂坐一下买了票就直接去高铁站了。于是大家说完再见后各自回房间去了,可十分钟后,那英又下楼来找枝亚。

 

“你愿意陪我走走吗?”那英说完,枝亚抬起头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衣。

 

俩人沿着坐落在长沙郊外的录影场地边上的水库散步,全程那英都沉默着,并没有讲自己怎么了,枝亚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夜里的水库静谧无人,水面平静的波光粼粼偶尔印在那英忧郁的脸上。不久,两人散步到录影场地对面的岸边,那英停下看着水里的月光,枝亚也在她的侧后方站住。那英突然转身对她说:“我能抱你一会吗?”枝亚毫不犹豫地上前抱她,那英将脸埋进她的肩膀里开始无声地流泪,枝亚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两分钟,渐渐那英不再哭了,只是安静地抱着,过一会那英松开了枝亚,枝亚满眼关心地看着那英,那英却回避对视。

 

“走吧,回去。”

 

回到酒店之后,枝亚叫住她嘱咐她回去早点休息,自己要去赶高铁了。

 

“孔枝亚,你今天为什么会来?”

 

“因为我怕你需要我。”

 

某种程度上还真被枝亚说中了,那英需要这个拥抱,因为她昨天接到邱医生的电话,说是这次取出的卵的质量来看只有三个算是能用的,加上之前的两次手术取出的,一共7个,情况不是很乐观,因为至少要15到20个质量较好的卵才能相对保证人工受孕的成功率。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乎那英的意料,但是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当邱医生问她是否要继续ivf,开始新的一个周期时,她脱口而出肯定的回答。说完之后便是长久的内耗和挣扎,似乎以她自己的力量无法说出不字。

 

 

两周很快就过去了,那英结束了前三期高强度音乐真人秀的录制后终于能回北京休息几天了,枝亚也结束了《极速出发》的跟组学习。虽说跟组全程几乎都在做一些打杂的事,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细心且善于观察的枝亚学到了很多内部运作和作为经纪人的思维方式,从这点上枝亚很感谢王恒的牵线。而她知道自己之前提过再次约饭的事也不可能不了了之,只是她有些顾虑,暗暗担心这人情不是一餐饭能还的了的。就在枝亚犹豫如何主动开口约王恒时,她收到了王恒的微信。

 

王恒终于出手了。他们约见在一家意大利式bistro。见面后,枝亚有些局促地和王恒寒暄着近况。

 

几句之后王恒对服务员招手要了一瓶红酒,之后说:“听得出你很喜欢学习做经纪人,那如果我说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你敢上吗?”服务员开了红酒为王恒和枝亚倒酒。

 

枝亚心里有些慌,但还是积极地说:“当然,我一直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

 

“好,我就喜欢你的冲劲,下个月秋招前我们公司内部会有晋升机会,到时你只需要转正之后提交异动申请,就可以去经纪部跟华姐了,直接就是正式经纪人。”

 

“转部门没有面试?没有试用期?”这样的offer确实让枝亚有些动心,她不由地打听起细节来。

 

王恒拿起酒杯示意枝亚碰杯:“你不用,直接提交申请走流程就行。”干了杯里的红酒后,接着说:“到时可能就是你带我们刚拿了新人奖大满贯的惠柯哦,挑战可不小。”

 

惠柯是最近势头很足的新生代歌手,“我都没经验,怎么还能运气这么好有这样的机会。”枝亚半喃喃道,并喝下杯里剩余的酒。

 

“这可不是运气,是靠你的努力得来的。”王恒给枝亚倒完酒,突然前倾身体,对她勾勾手,让她凑近听话:“今晚香格里拉酒店,我传授经验给你。”枝亚听后心里一怔,但她马上镇定住自己。

 

“王总不会这么快就醉了吧,什么工作经验一晚上就能学会啊,我学东西可慢了,还是自己回去慢慢学,不麻烦你了。”枝亚尽量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王恒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我故意试试你有没有喝醉,看来酒量很好。”他又将杯里的酒干了。

 

“王总,我突然想起学校今晚有个事需要回去一下,很不好意思这餐饭今天不能一块吃了,我得先走了。”枝亚欲起身就走,她一秒都不敢多待。

 

“转经济部的事还是好好考虑,机会难得,我等你回复。”

 

枝亚明白他的意思:“谢谢王总提携但是我的资质不够,所以我还是做好现在的助理多锻炼锻炼,日后有能力了自己再发展。”她拿起包包走了。

 

王恒用表面的风轻云淡压住了自己的尴尬和愤怒:“太可惜了,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能力的,回去再好好想想。”

 

 

事发之后的第二天,枝亚的工作安排是跟那英前往长沙录制音乐真人秀第四、五期内容。然而在机场汇合时,枝亚罕见的迟到了,那英等到她后问她没事吧,枝亚回答:“没事,起晚了对不起。”

 

当天录制结束,枝亚送那英回房后本来要走,那英对她说:“枝亚,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的。”枝亚转过身看着那英注视自己的眼神,委屈突然奔涌而出:“那姐,我害怕。”一见枝亚像是要哭的样子,那英赶紧上去握住她的双手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深呼吸之后,枝亚努力地,却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和那英说了,那英对王恒的行为感到愤怒和厌恶,她对枝亚说别怕他,她会保护她的。说着自己也红了双眼。

 

“可是我害怕的不只是他,我最害怕的是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早就感觉到他一次次帮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我都不顾后果地一股脑接受了,我在侥幸。当他让我靠近点,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我还是侥幸地靠过去听他说。我简直在赌!在没听到他说出那句话之前的每一秒都在赌,赌自己真的优秀得配得起他的offer。”她激动得挣脱那英的双手,掩着自己的脸。那英拍拍她说:“你别这么想,你没有错,不能被他影响你。”

 

但枝亚打断她接着说:“不,我觉得我真的有可能答应他的,我最终拒绝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如果不是这么脏的形式我也许就答应了,比如陪他应酬,去唱k什么的,反正只要听起来不那么脏,我可能就接受了,对,我懂了,我拒绝也只是因为我的虚伪,不是别的什么高尚的原因。”她越说越激动,眼泪直流,那英握着她冰凉的双臂,一会又去擦掉她的眼泪:“你不会接受他的,你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你已经拒绝了,这是事实。”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这么离谱的事情你也只是听我一股脑地说了一堆就完全相信我吗?”枝亚看着她,逐渐平静了些。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你能和我说这样的事,说明你信任我,我当然也信任你。”那英真诚又肯定地看着她。

 

枝亚没再说话,望着她注视自己的眼睛。枝亚突然情不自禁地靠过去要亲她,但是那英意识到后瞬间避开了,“你干嘛。”那英一瞬间被惊到了,不过马上又觉得自己不该用这么硬的语气,于是转身拿纸巾给枝亚擦眼泪,枝亚拿过纸巾自己擦:“对不起。”

 

那英立马对刚才的过激反应感到内疚:“没事,你今晚要人陪的话就待在我这儿,或者我陪你出去走走。”说完就又后悔了,感觉自己像是欲拒还迎。

 

“没事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不打扰你休息。”

 

 

“快看你家那英来了,几百年没见她来过办公室了耶。”柳柳激动地拍拍坐在旁边的枝亚说。

 

枝亚抬头果然看见那英出现在亮姐的办公室里,不一会出来了就往外走,枝亚跟上去。

 

“那姐,你怎么来办公室了。”枝亚追上正在等电梯的那英。

 

“来找人,有点事。”电梯到了,是上行的电梯,那英走进去,匆匆地对枝亚摆摆手:“你忙去吧,甭管我。”

 

电梯关上了门,枝亚回到了座位上,柳柳问她:“怎么样,她来干嘛来了?”

 

“我也不知道。”枝亚略疑惑地思考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王恒的办公室在楼上对吧?我找他问个事。”过了一会儿柳柳拿着一份文件起身要走。

 

“对,只有商务部的人在楼上。”枝亚回答她,然后突然睁大眼睛意识到那英有可能去找王恒了,于是叫住柳柳:“柳柳,你现在上去找王恒对吗?你快去,如果那英也在他办公室你就说亮姐找她有急事让她赶紧下来。好吗,快去,谢谢你。”

 

柳柳见她着急的样子没有多问便赶忙去了。

 

枝亚猜对了,那英就是去找王恒了。她受不了这样恶劣的行为,更受不了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她压抑着怒气快步走进王恒的办公室,王恒还有点莫名其妙:“那姐,那姐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他立马挂上奉承的笑脸。

 

“收起你那嘴脸,找你不是什么好事。”那英看着他的笑脸就厌恶。

 

王恒被呵的始料不及,于是换上一副困惑又殷勤的面孔问:“什么事情让您来一趟,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王恒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那英不屑地将头一甩:“不坐,我说完就走。你自己应该知道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也许你认为欺负一个刚入社会的小女孩不会遭到报应,那你太自信了,至少在我知道的情况下不会坐视不理。你一个总监,我想不需要谁来教你怎么做事做人吧,我今天能来找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你的行为还不算什么,而是我选择先礼后兵!”话一说完,那英转身就走,柳柳正好进来。

 

那英进电梯后想了想直接按了负一层去停车场。她不愿承认也好,她没和枝亚打招呼就去找王恒是因为她心乱——被那晚枝亚没得逞的吻弄得。她不是没有和女性朋友亲过,阿妹,tanya,王菲等等,都是再自然不过,但是枝亚的这个吻却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确定是因为当时枝亚那脆弱易碎的氛围,还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吻背后的原因有所猜测,总之她躲开了,现在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必须躲开。

 

那英不能多想,只能权当枝亚是年轻人,爱玩儿。

 

王恒倒从没想过那英会找上门,他着实被这超出自己控制的发展吓到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类勾当,但是他自认为是一个看人很准且能够拿捏好分寸的人,一开始他确实算是小心翼翼谨慎行事,每一次和枝亚的接触和试探都有分寸,而每次枝亚按照他设想的走多一步都让他觉得自己看准了枝亚是个很好得手的猎物,然而没想到临门一脚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不过王恒慌张之余,脑袋里也闪现了一个疑问:那英的出现多少有些特殊意味。

 

不过王恒很快调整过来,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全收不住,至少他知道私下找上来放狠话只能说明自己没有做什么且他们没有证据。所以当柳柳进他办公室时,他可以很快切换成平常那个做事面面俱到游刃有余的总监样。他对柳柳摆出没有任何不妥的样子,招招手:“进来吧,你是助理部的吧,有什么事找我吗?”

 

“你怎么这么久,她人呢?”枝亚焦急地问刚刚回来的柳柳。

 

“我上去时她就走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咋啦你,突然这么激动。”

 

“她走了吗?”枝亚同时感到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对啊。”

 

枝亚一方面担心那英直接去找王恒会把她也牵扯进来,另一方面只要一回忆起那天晚上自己对那英的赤裸的倾诉和放肆的冲动,自己就像浑身被一股热流袭击般瘫软又心悸。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荷尔蒙的力量。

 

 

6月底7月初是枝亚和毕业论文战斗的时刻,她请了半个月的假,泡在学校各个图书馆和阅览室里,穿梭于老师的办公室和宿舍之间,与此同时那英也推掉大部分不太重要的工作在家陪初二的女儿迎接期末考试。

 

在家的这段时间,她郁郁寡欢,因为她发现女儿越来越叛逆,每句话都在顶嘴。

 

“你都不在乎我,何必专门请假在家天天管我呢,演好妈妈给谁看,这儿又没有摄像头。”当她女儿在争吵中说出这话时,那英气急败坏地举起手要掌掴她,结果被她女儿先发制人的一句“打吧,我早说你不在乎我的。”停住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的疼。

 

更糟糕的是,她还发现自己已经和丈夫疏离得比原以为的还要遥远。在家的半个月,因为没有提前和他说,她竟只在家里遇上过他三四次,还大多只是匆忙的招呼,仅有的一次一家人一起吃饭,饭桌上都是寡言少语的冷淡,冷淡到女儿没吃完饭就提前离桌。那英很想找时间和丈夫谈谈,但回应她的总是听起来无法推脱的忙碌工作。

 

她感受到自己努力爱护的家庭落得如今这无力挽回的疏离和冷漠,她被无力感包裹着,而最讽刺的是在经过半个多月的取卵手术修复期后,她已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促排针。

 

心跌入深井一般。

 

当她回到工作中去时,她竟觉得逃避家里的气氛,虽无耻,但有用。

 

 

当枝亚回到办公室时,她似乎感觉到办公室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但不确定是为什么,渐渐的,她注意到每次和柳柳一起出入公司或吃饭时,这种微妙的气氛就会达到峰值。直到赵丹找到自己谈话,她才明白。

 

“枝亚,我看你和柳柳关系还挺好的对吧?”

 

“嗯,怎么了丹姐。”

 

“也许你已经听到最近有些声音,是有关柳柳和商务部总监王恒的,这本是员工私人生活,我们也不会过多干涉,但因为按照公司制度来说同部门恋爱关系需要报备,跨部门有上下职级区别的也需要报备,所以想和你沟通一下,看你能不能从侧面了解一下柳柳的想法,我们也好和人力那边报备一下,毕竟这段时间这些声音对公司内部也有一定影响的,作为同一个部门的我们还是要提前了解情况,提供需要的支持和帮助。”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也多留意一下,有什么情况和你反馈。”

 

枝亚想起几天前还没回公司时,看到柳柳发朋友圈的一张自拍里用的手机的手机壳和王恒的一模一样。枝亚瞬间明白了,但不敢相信这两个人是怎么突然就走的这么近了,她觉得肯定是王恒用对自己的那招对付柳柳了。她十分担心柳柳。

 

虽然急于确定柳柳和王恒的关系,但枝亚也明白不能莽撞地就去问其中任何一方,所以她经常间接地问柳柳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告诉她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说,但是每次柳柳都变得异常冷漠,觉得枝亚不信任她。因此枝亚不好再多说什么。

 

“柳柳和王恒怎么回事啊?”流言已经传到那英都在问的程度了。

 

“我问过她,她不愿意说,我觉得应该是王恒又利用他的职位便利了。”枝亚担忧地和那英说,“我怕柳柳真的被他伤害,我想去找王恒问清楚。”

 

那英也皱眉思考着:“柳柳对这事什么态度?”

 

“就不愿和我多说,我问多了她还会生气,觉得我不相信她说自己没事,而且她也不在乎流言似的,发朋友圈总带一点王恒的蛛丝马迹。”

 

“你不能去找王恒,她自己没有寻求帮助,我们不能确定具体咋回事。”

 

“好吧……”

 

 

尽管那英是这么劝枝亚的,可当枝亚听到流言说柳柳因为王恒不答应她转正升职的要求就要离职时,她实在坐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不成去害柳柳?你对她做了什么?”

 

王恒反问她:“害?自己不接受的东西就觉得是害,是不好的?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觉得是垃圾堆的地方正是人家天天赖以生存的地方。”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枝亚被气得发抖。

 

“你现在跑上来质问我是觉得我让你的好朋友步入歧途了?”

 

“这不是我觉得,现在你搞得柳柳要离职了,这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是我搞的?就算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或者能像你一样对抗你所谓的不公。不过我还是祝愿你一直有能力站在你不接受的事物的对立面,站在你认为的白里,不过我提醒你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人能站在绝对的白里。更何况,是你一厢情愿地觉得我和柳柳关系多不纯洁,我们交换了什么,现在即使我告诉你我和她两情相悦,你也不会相信。反而是你,进公司不也靠了我的关系吗?而且现在这么顺利不也是有人撑腰吗?”

 

毫无疑问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这场对峙几乎是自取其辱的,只不过让枝亚没想到的更打击的是柳柳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擅自去找王恒?”很快柳柳就找到枝亚,愤怒和激动都已全然写在脸上。

 

“柳柳,我担心他伤害你,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威胁你,要你走。”枝亚的担忧和不安夺目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侮辱我,本来只是些流言蜚语罢了,并没什么,可是当你自作主张去找王恒时,你的行为就让流言得到了印证。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没事,你就是不信,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我傻得是非不分保护不了自己。我们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可是你的质问让我好像变成了受害者,可事实上你们才是真正的施害者,还总是热衷于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拯救者,虚伪!我想辞职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和他没关系,现在你这样一来,我不得不走了,因为现在在公司我不仅要面对那些人的嘴,还有你强行为我打开的门。”柳柳激动地哭了,气愤地看着枝亚,枝亚也流下心疼又内疚的眼泪无声地看着她,柳柳喘过气来在转身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都从没过问你和那英的事,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呢!”

 

柳柳在一周后离职了,枝亚不知道的是,她确实是因为家里人逼她在相亲结婚和回家乡住中二选一,她只好回江苏了。柳柳的离开对枝亚打击很大,因为她内心深处知道柳柳和王恒说的有些地方没错,然而她难以面对,她不想开始怀疑自己,因为一旦开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应激性地想要肯定,哪方面都好,这也让她鬼使神差地偷偷打开了那个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出现的黑色拉链包,她极想确定自己对那英莫名其妙的相信,她害怕这又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她趁着那英在录制音乐真人秀最后一期的其他歌手reaction环节时,偷偷打开了那个黑色拉链包,果然还是那几管针,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都是医学名词,枝亚看不懂,于是她拿出手机搜索。

 

“是促进排卵的针。”还没等她输入完那串英文单词,化妆间门口就响起那英些微沙哑的声音。“你是不是早就想知道了。”

 

“是。”枝亚放下手中的手机,竟坚定又心慌地直接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因为我怕失望,我不想你让我失望,我受不了。”

 

“那姐,不好意思还有个广告要你去补录一下。”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突然出现将枝亚拉回理智,那英匆匆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开了。

 

两人都再没提过这段对话,这样的默契与两人在这趟行程剩下时间里的沉默相得益彰。枝亚从没试过这样无理,在荷尔蒙和年轻气盛的自尊心受损的双层驱使下,她怕自己哪天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英受品牌邀请前往米兰时装周,枝亚跟随。紧凑的行程似乎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层窗户纸,还未被捅破。跟着那英在米兰秀场走平鞋底的两天里,枝亚发现那英打针的周期变成了每天晚上,她上网了解过ivf之后回忆起那英肚子上的淤青,加上改变打针时间,猜测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个周期了,这意味着她已经不止一次做过取卵手术了。她看着光鲜亮丽的她,却有种想要将她拉出镁光灯的深渊的冲动。

 

在米兰期间,国内的一则新闻打得那英措手不及:那英的丈夫被拍到与一名年轻女子前后脚进入他自己旗下的酒店,第二天两人才陆续出来。那英几乎是最后一个看到新闻的,并且在知道后立马要赶往下一个活动,让她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工作完回到酒店,那英将房门砰的一声将所有人关在了外面,但关不住悲哀的袭击。经过几番纠结后她还是叫了room service要来酒,刹不住车地喝了起来。枝亚回到房间后心神不宁地不停看手机,她怕那英随时需要自己,然而并没有,于是枝亚不放心地来到那英的房门口,用备用钥匙卡打开了她的门。

 

“你来了,来吧,一起喝。”穿着轻纱吊带睡衣的那英已经有些微醺地瘫在沙发上,房间里只开了沙发上方的一盏黄色暖光灯,暗淡的灯光打在那英通红的脸上,她那本就大又闪烁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迷离。枝亚心疼地走过去,收拾好桌上散乱的物品。

 

“那姐你不能喝酒。”枝亚盖上酒瓶推到一边,她刚刚在自己房间里就猜到那英会喝酒,上网搜索到ivf备孕期最好不要喝酒。

 

“我为什么不能喝,你怎么这么多事。”那英眯着眼任性地大声说。

 

此时那英手机的闹钟响了,她皱了皱眉头,然后似乎想起什么,猛地起身,胡乱地在桌上的包包里摸出那个黑色拉链包,枝亚明白过来,帮她拿出包包,那英似乎有些抗拒:“你让开,我自己来,自己来。”

 

枝亚看着她混乱地拿出针管,转过身去撩起衣摆,拿出一次性碘伏消毒棉签在自己肚皮上擦拭,然后手忙脚乱地拔掉针管的盖子,对着肚皮戳下去。大概是因为她有些醉了,手没有握稳,针头在皮肤里拉扯了一下:“啊嘶——”疼得她小声地叫出来。枝亚赶紧帮她拔出她松开的针管:“怎么样,还疼吗?”那英抬眼看了她一眼:“没事,习惯了。”她伸手想从枝亚手中拿回针管继续打,但是肚皮上那个被拉扯的针孔流出血来,枝亚躲过她伸来的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沙发上:“我来吧,流血了,你靠着。”

 

枝亚从黑色拉链包里拿出消毒棉花,蹲在那英的身前,按压流血的地方,她抬眼看那英,她似乎被醉意和疲惫催眠了,闭着眼睛仰着头躺靠在沙发靠背上,眉头微微皱起。“是三管全部打完吗?”枝亚轻轻问。

 

“对。”

 

枝亚学那英的样子用碘伏擦完一块皮肤后,将针孔迅速扎入皮下脂肪,慢慢推动助推器:“疼就和我说。”枝亚从没自己打过针,但此时的她却镇定地让事后的自己都惊呼。她只想让那英快点结束疼痛。

 

三针打完后,枝亚用棉花按压止血,然后起身坐在那英身边。她看着身旁疲惫不堪又不省人事那英,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那阵熟悉的香味混杂着酒味。枝亚看着她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的拉得直直的头发,染成紫色的发尾显得格外忧郁,枝亚不由自主用手梳理她的头发。当他们越来越靠近时,不知是荷尔蒙诱导,还是昏黄灯光下的化学反应,亦或是枝亚潜意识里早有打算,她竟慢慢地亲上她。

 

她没有躲开。

 

理智逐渐失守,枝亚大胆起来,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摸索着,将她那轻纱吊带从肩膀上褪去。枝亚的吻由轻缓变得放肆,上身几乎压在那英的身上,侵占性的冲动在这一刻接管了她的理智,她一边去拉扯那柔软的衣服,一边搂过那英的后腰,让俩人的上身瞬间贴合。

 

那英突然拉住她的手,推开了她,然后睁开眼,拿过沙发上的一包烟,又去够桌上的打火机,隔着散乱的直发开始抽,似乎枝亚并不存在。

 

“你抽烟?”

 

“一直都抽。”

 

薄荷味的烟散开在空气中。“只是为了取卵要戒烟,但是也断断续续。”她深吸一口,脸被吐出的烟气浸没。

 

枝亚看着她腹部的针孔,大概是因为刚才突然的起身,又有点出血,她伸手帮她抹掉那颗血珠。那英激灵了一下,有些拒绝,将衣服下摆拉好,盖住腹部,接着说:“你知道吗?每天打针的时候我都好难受,不是因为这个针打的我多疼,而是觉得厌恶和恐惧。”说着她紧闭的双眼流出来泪来,她用夹着烟的手胡乱擦眼泪,烟头差点烫到头发,枝亚赶紧握住她的手,帮她轻轻将头发别在耳后,然后抚去她的眼泪:“哭吧没事儿。”那英没看她,接着说:“我每天早上要五点多爬起来打针,晚上也要打,不管是在家还是外面,每次都在厕所打,我总想着快点打完,害怕被人看见我干这事儿,特羞耻。”

 

她顿了顿,低头掩面哽咽:“有时我看见我女儿就觉得自己背叛了她,欺骗了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枝亚将她整个揽过来,让她头靠在自己的胸前,摸着她的头发让她哭,她无声地流泪。

 

“促排针、破卵针已经打了几回了,每次取卵都没几个能用的,我真的觉得很无力,很厌恶一直循环打针吃药做手术的过程。还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肚皮打得都麻木结硬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又不敢停下来。”枝亚一直安抚地抚摸着她,她抹了抹眼泪,慢慢地从枝亚怀里坐起来,好像在告诉自己不该再说了,不能再放肆抱怨了,于是换成克制的语气说:“其实也是自己的问题,总是坚持没多久又喝酒抽烟。”那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烟头,又送进嘴里大吸一口,扔掉烟蒂。她喃喃地说了句没事,然后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试图站起来,但在酒精的作用下没站稳,枝亚扶住她,她对她笑了笑,枝亚再也忍不住了:“那英,你有事,你为什么要怪自己,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却只有你在承受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还怪自己没做好!”

 

那英仿佛一下清醒过来,她松开枝亚扶她的手:“我真没事了,刚刚喝多了乱说话,都是瞎说的,这么晚了回房间睡觉吧,去吧。”她往门口推了推枝亚。

 

可她没有动:“乱不乱说都好,你可以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我知道你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我知道你很好,所以你不要把我推开好吗?”

 

“谢谢你枝亚。”

 

 

那英酒醒之后,懊悔又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从上次录最后一期真人秀音综撞见枝亚翻看那个黑色拉链包开始,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她是知道做ivf的事情瞒不过枝亚的,所以当下就直接告诉她了,但是她没料到枝亚的反应竟如此激动,似乎自己不该瞒着她。

 

“我不想你让我失望,我受不了。”那英回想起枝亚这样说,思考着:这是啥意思,不想我让她失望,受不了我让她失望?意思是对我有所期望?期望我什么?受不了意思是我在她心里很重要?那英打住自己的想法,她不许自己在这个方向再想下去。

 

而来米兰之后的一切都变得离谱,从得知自己丈夫疑似出轨后,自己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理应生气的她当时竟没有发怒,她甚至暗暗庆幸当时看到新闻之后要赶往下一个活动而没有反应时间,因为她怕别人看出来自己过于平静的反应。她没想到自己对丈夫这样的行为竟然毫无波澜,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很爱丈夫,至少是亲人那样的爱,可是面对内心如此真实的反应,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麻木,当爱已成习惯,这还是爱吗?她再次打住内心的疑问。

 

而昨天晚上的事情让整个米兰之旅都陷入梦境似的,让那英弄不懂这一切,特别是自己。枝亚进她房间时,她已经醉得有点晕乎了,但她是可以让她离开的,她没有,她故意没有。一直以来她打针时的样子都是最不愿让人看见的,甚至连自己都不想面对,但当昨晚的闹钟响起,她鬼使神差地在枝亚面前打针,甚至带有一丝故意,想要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堪,这让她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这不明缘由的心思。

 

关于那个吻,虽说她当时确实被一阵酒意和困意侵袭,但当枝亚的唇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她几乎颅内地震般,瞬间清醒,可身体却被抽空了一样,动弹不得。闭着眼睛的那英在黑暗中骗自己说:“我喝醉了,随便吧,一切都不算数。”然后她就抱着这样的心态任由枝亚亲自己,一旦内心骗过了自己,她竟享受起枝亚的吻来,柔软,温柔,甚至似乎充满了浓烈的爱意,放肆又克制。她甚至轻轻地回应着那个吻。后来当枝亚的手快要脱掉她的吊带时,两人的前胸因枝亚用力的一抱而贴合在一起时,她感到自己的情欲被瞬间点燃,与此同时她的脑子也报警一般勒令她停止这一切,于是她推开了枝亚,尽管推开前的最后一秒,自己几乎要沸腾。

 

之后就是自己从没有过的诉说。

 

那英不是酒后爱诉苦的人,但她昨天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或许是因为长期以来的压力和情绪的压抑,经过近段时间来自家庭和外界的刺激,再通过昨天情绪和身心的跌宕起伏后,她需要一吐为快。

 

又或许是因为枝亚让她感到安全和信任,总之她将自己的心一览无余地展示给了枝亚。

 

所以今天早上彻底酒醒之后,那英慌张地后悔着,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枝亚,更不知道怎么向自己解释昨晚的一切。不过后悔也于事无补,一切照常进行,多得工作,让那英得以用认真工作的专业面具掩盖自己的慌乱。

 

相反,枝亚倒不慌乱,她只是有些吃惊,吃惊于那英昨晚对自己的吻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悄悄回应,尽管如此细微,却让她肯定自己昨晚没有过于越界。她的欣喜几乎溢于言表,看到今天若无其事的那英,枝亚更是笃定地笑了,自信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当晚一个高奢品牌的秀是米兰时装周的临末重头戏之一,一直持续到半夜2点,那英作为内地天后,受邀在第一排的重要位置就坐。枝亚和团队则在秀场最外围的角落位置。大概11点左右,闹钟在枝亚抱着的包里震动,她知道是那英的打针时间到了,不一会,她就看到那英低调地从她的座位离开绕到自己身后。

 

“枝亚,包给我。”她低声说。

 

枝亚起身跟着她一起离开了秀场。到了场外,那英着急地奔向洗手间,然而有几个人在排队。

 

“你拿着,我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厕所。”枝亚将包递给她,然后转身离开去寻找其他洗手间。不一会儿她就跑回来拉着那英去到了一个单人无性别洗手间。

 

“快锁上。”那英急忙打开黑色拉链包,掏出一管针。“我只能离开秀场几分,得快。”然而因为秀场里的强冷空调,再加上急,她手直抖,第一针扎了几下都拿不稳不敢推。

 

“我来吧。”枝亚上前拿过针,单膝下跪帮她打。没五分钟就打完了,枝亚起身帮她按压止血,然后看着她焦急的样子说:“你可以选择不打,你知道的。”

 

“……”

 

 

从米兰回来之后,一切似乎回归了正常,除了办公室里新的流言:王恒和枝亚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枝亚是无意间在茶水间听到不熟识的两个同事小声的对话才知道的。

 

“天啊,怪不得孔当时反应那么大跑到王的办公室去,原来是因为他们俩也有一腿,我说她那么大反应干嘛,谁不是吃吃瓜就算了。” 

 

“对啊,这里面水太深了,关系乱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柳柳是好朋友呢,结果你看。”

 

“真的没想到,她当初进公司就靠王,怪不得能在那英身边待这么久,原来是有靠山,我以为天后脾气改了呢,诶所以王和她怎么认识的啊?”

 

枝亚拿着空水杯离开了茶水间。虽说突然,但她并没有那么激动或生气,只觉得清者自清。

 

王恒对这些流言当然也有所耳闻了,他起初不在意,可后来他发现,原来不需要真的发生过什么,仅靠流言也可能拿捏或影响一个人。他想要让枝亚从自视清高变得一文不值。于是王恒有意无意和枝亚同时下班,时不时绕到助理部高调地去找主管谈事,而按理说王恒的业务和助理部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枝亚明显察觉到王恒的故意为之,但是经过柳柳的教训,她明白自己不能正面冲突。

 

枝亚决定不再多想,而是趁着这几天不需要出差,专心忙毕业答辩以及申请内转经纪部的事,她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试一试。

 

 

“那姐,过两天的新浪专访不用助理了吧?”电话里亮姐问。

 

“要。”

 

“采访要助理干嘛。”

 

“不是还要扫楼吗,就要。”

 

“那行,我和赵丹说让她来。”

 

“为啥是赵丹?”那英音量一下子提高。

 

“孔枝亚最近和王恒有事在传,和之前走的那个柳柳一样,不知道助理二组的人怎么搞的。”

 

“传什么?”

 

“还能什么,和王恒放一起来来回回不都是那些事,应该是之前和王恒上过所以把她弄进公司,我看她平时还挺能干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你想什么呢,人家说你就信啊,你怎么那么能呢,亏了你还是经纪人,说风就是雨,别瞎搁那乱说话。”没等那边说完那英就怼了一通然后挂掉电话。

 

那英本想立马打电话给枝亚,但想到她这时候应该正在学校忙答辩,所以不打扰,打算等下次见面再问。她一方面担心枝亚被流言伤害,另一方面对于枝亚没有主动将这件事和自己说,有些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小失落。

 

 

“那姐!!我毕业啦!”前往新浪专访活动当天,枝亚在机场冲向那英,还张开双臂索要拥抱。

 

那英双手接住枝亚:“你太棒了,毕业快乐。”松开后笑眼盈盈地看着枝亚高兴的样子。

 

“那姐,该过安检了。”亮姐冷冷地说。

 

“拍毕业照了吗?”那英故意没有理会亮姐。

 

枝亚看了一眼亮姐,拉着那英边走边说:“没拍,我们班统一明天拍。”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不让你来了。”

 

“班级的集体照有啥可拍的,改天我们宿舍自己约着拍我们自己的就好了,对了我最近在申请公司经纪部内转,下周五一面,所以如果有活动我得缺席了,提前和你说一下,丹姐那边我也报备了。”

 

“好,没问题,祝你成功!”

 

 

上午新浪专访结束后是扫楼活动,开始前那英在休息室里趁团队的人都在外面忙活,又支开了亮姐后,她对枝亚说:“你怎么不和我说公司里传你和王恒的事儿。”

 

“流言八卦而已,我都懒得理。”

 

“谁传的,嘴怎么这么贱呢。”那英皱着眉头眼神气愤地盯着地上思考。

 

枝亚看着她这样觉得可爱极了,于是歪着头笑着看她。

 

“你还笑?有啥可笑?”

 

“笑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那英翻了个白眼:“一点儿不可笑。”接着认真地说:“我去找王恒,让他把自己恶心人的事处理好,上次已经警告过他了,这次不能轻易放过他,岂有此理。”

 

“你别去,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别忘了柳柳的事你怎么劝我的,现在你不能犯和我一样的错,更何况流言冷处理更好。”枝亚上前拉拉那英的手,对她眨眨眼睛示软:“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次你真的不许去,好吗?”

 

“好吧……”此时亮姐回到休息室,那英下意识脱开了枝亚的手。枝亚看到后也拉开了距离。亮姐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让枝亚去确认等一下的流程。

 

 

周五的面试进行得挺顺利的,面试官之一就是枝亚跟过两周的华姐,所以枝亚比较自在和自信。但令枝亚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二面的通知,而二面全程更是顺利得让人出乎意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沟通转岗后的试用期,薪资待遇,以及到岗时间。枝亚心想:这次应该能成,原来内转这么容易啊。

 

“这个薪资待遇我是ok,不过转岗时间可以推后一点吗?”

 

“期望推后到什么时候呢?”

 

“一个月后。”

 

“好的这边帮你沟通一下,方便说一下具体原因吗?”

 

“主要是交接一下目前的工作,那麻烦帮忙沟通一下,如果不行也没事,提前和我说就好,谢谢。”

 

“好的,那你大概下午就会收到hr的offer,邮件回复确认之后就会有hr联系你了,注意查收邮件。”

 

枝亚果然在下午收到了,并且转岗时间也是如她所愿的一个月后,她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挨个儿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们,第一个告诉的就是那英。

 

“恭喜🎉,周末我有空,和你庆祝庆祝。”那英回复,过了一会又补了一句:“叫上你的朋友一起。”

 

那英发出庆祝邀请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的主动之后依然不想撤回,于是找补地加了那么一句。那英看着微信对话框出神地思考自己这奇妙的欲望,又联想到枝亚那天在新浪专访后台对自己撒娇的样子,直到手机黑屏后看着屏幕反光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她不想撤回,因为她想和她庆祝,想和她花时间呆在一起,不管做什么。

 

收到庆祝邀请的枝亚简直欣喜若狂,让她喜上加喜,不仅接收到期望已久的offer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那英的主动,如果说内转offer是对她把握不大又十分期待的事一种慷慨的机会赠予,那么那英的主动邀请则是对她不敢奢求的梦想从天而降的实现,是想都不敢想。

 

“她送我电脑可以是因为nice和大方,她去找王恒替我出头也许是因为正义感,她那天默许的亲吻也许是因为喝醉酒,但今天的主动一定是因为有点儿喜欢我吧,对肯定是这样的!”

 

枝亚自言自语道,她的心几乎要向全世界呐喊出来。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逻辑和证据可言,完全出于她的第六感,准得可怕的第六感。

 

 

周末枝亚叫来了自己三个好朋友,都是早已知道自己喜欢那英的好朋友,其中两个男生是情侣,外向的叫阿南,内向的叫一城,另外一个女生笑笑是枝亚高中以来的好朋友,他们约在了离华音靠近的一家KTV见面,几个人兴奋不已地等待那英的到来。

 

“夹,你等着吧,我今晚准包你得到她。”阿南得意洋洋又贱兮兮地对枝亚说。

 

“你最好是!别把她吓坏了。”枝亚不掩笑意地瞪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就是个古灵精怪又可爱的人,有他自己的分寸。

 

“看你开心的样儿,还没等我们干什么你自己都要把她吃了吧哈哈哈哈。”笑笑大笑着说。

 

“从你和我们说进华音开始,你也偷摸喜欢我们的天后这么久了啊。”一城也搭上一句。

 

那英这时推开包厢门探头进来自言自语道:“是这儿吗?”

 

枝亚赶紧起身迎接:“你怎么不叫我出去接你。”其他人纷纷起身欢迎那英,其中阿南还故意叫到:“欢迎天后大驾光临。”

 

本就有点社恐的那英懵懵地被这一句那一句凌乱地介绍入席了。天后的社交总是被奉承着开始的,不过还好枝亚的朋友都不是些假惺惺的做作人儿,又多得阿南大大方方又搞笑的性格,所以那英适应得还算快。一围人在吃过喝过后,便开始高歌起来,阿南还故意点了几首那英早期的老歌,沉浸式的大银幕播放着古早mv画面,那英又笑又气地说:“你们净挖我些没意思的。”

 

“那那姐你来,我就不点这些没意思的了哈哈哈。”阿南逗乐道。

 

“我来!”那英头一摆爽朗地起身接过麦。她唱了首阿妹的三天三夜,技巧全然不顾但唱得倒很尽兴。

 

“一会儿玩真心话大冒险,都要玩哦,夹,听到没!”给那英助兴的时候,阿南悄悄对他们说。

 

于是阿南在接过麦高歌一曲后丝滑地将大家带入到游戏中去,此时的那英丝毫没意识到这游戏的刺激。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大家齐声问被酒瓶子转到的一城。

 

“大冒险。”

 

枝亚抽出一张卡片念道:“请选择现场一位同性,亲五秒你觉得ta最性感的地方。”枝亚越念调越高,然后和笑笑一起起哄:“亲他,亲他,亲他……”

 

那英本就爱凑热闹的性格让她立马加入起哄,阿南见那姐也起哄,一把揽过一城的脑袋嘴对嘴亲了起来,大家瞬间高呼大笑着。

 

“那姐,我们这就是给你打个样儿,一会儿到你可别想轻易躲过去,我们都是玩儿真的。”阿南松开一城对那英坏笑着说。

 

“你们都玩真的我肯定不怂啊。”那英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你们玩玩就得了,那姐能来陪我们,别蹬鼻子上脸了。”枝亚立马维护起那英,转身对那英小声说:“别理他们这些玩疯了的,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天天亲。”那英瞪大眼睛然后笑着吼阿南:“好啊,唬我!”随后一起大笑。

 

“哈哈哈就是想大家放开了玩。”阿南说完转动酒瓶。

 

“枝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转到枝亚,大家一起大喊,那英也起哄,玩的很投入。

 

“不行你思考太久了,真心话吧。”还没等枝亚回答阿南就帮她做了决定,“说出你暗恋的人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阿南念完全场沸腾,那英也跟着叫唤,枝亚被吵得拿起酒瓶敲了敲桌子说:“好好好我说,你们安静点儿。”大家都安静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枝亚,这时那英的闹钟响了,她瞬间收起了笑容。

 

“你们接着玩,我马上回来,十五分钟,不用等我。”说着她拿起包往外走。枝亚起身跟上她,低声说:“我帮你。”

 

“不用,我很快,你留这陪你朋友一起玩,别让人觉得我还要你伺候,今天主角可是你。”说完她摸摸她的头示意她自己一个人没事,然后推开枝亚,对她身后的朋友们说:“你们接着玩,不许等我,我回来至少得轮到笑笑转了噢。”

 

那英在厕所里打完促排针后回到包厢,已经是新一轮了,大家看她回来连忙说:“该你了该你了那姐,别想再躲了。”

 

“来吧。我选大冒险。”那英爽快地说。

 

“请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第三个人打电话过去对ta说:妈的,我其实不爽你很久了。”

 

那英掏出手机看了看,有点犹豫。

 

“那姐不敢玩吗,要换一个吗?”阿南故意激她。

 

那英二话不说拨通了电话,接通后:“他妈的,我早看你不爽了,你算什么玩意儿。”然后迅速挂掉电话,大家愣住一秒后都大笑起来。

 

只有枝亚看到她挂掉电话的瞬间屏幕闪过一个熟悉的备注名——那英老公的名字。

 

酒瓶再次转到枝亚,她又选择了真心话。

 

“请问你近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我爱的人在难过和需要帮助时不再推开我。”她分明对着那英讲,眼里满是认真和渴望。

 

那英起哄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大家纷纷看向他俩。

 

“夹,你是希望人家推倒你吧。”阿南急中生智调侃道,幸好气氛又活过来了。

 

酒瓶转到阿南后,他选择了大冒险,抽到的题目是:坐在你右手边的人身上直到下一轮。结果阿南拿出一张转移卡转移给了枝亚,全程沸腾:“大冒险哦,大冒险,大冒险…”

 

枝亚看了看自己右手边的那英,那英也看了看她但很快回头对大家说“上来呗,你又不重。”

 

于是枝亚就坐在那英的腿上,瞬间两人近得气息交融,隔着薄薄两层衣服的肌肤之亲让两人回想起在米兰酒店里的那个晚上相似的身体记忆,两人的肢体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变得不太自然。不过很快,枝亚主动调整,为了让那英省力,她一手搭过她的肩膀借力,那英也为了平衡,上手环抱过她的腰。

 

在这样的姿势下,酒瓶子又转到了那英,她再次选择大冒险:请喝掉面前的一瓶酒。她大概是玩上头了,在大家都说算了的情况下边说喝就喝,没事儿,边伸手去拿酒。坐在她身上的枝亚拽回她的手,脸贴脸严肃地看着她说:“你不能喝酒,刚刚才去完厕所你忘了,要喝也是我帮你喝。”

 

“你俩也别争了,”阿南拿着一张新卡念,“下一张大冒险是那姐要含一口酒然后喂给旁边的人喝,哈哈哈哈这不正好即满足了那姐不喝酒又满足了你要替她喝。”

 

“来给他们满上。”一城也起劲儿了。

 

枝亚征求意见地看向那英,低声说:“你要为难就选真心话吧。”阿南听到立马说:“那姐要耍赖!”

 

“喂就喂,我玩儿的起,枝亚你不嫌弃,我就上。但是下一轮你们玩,我年纪大玩不动了,行吗?”大家表示同意。

 

她接过酒杯喝一大口,然后搂着枝亚的腰的手紧了紧,示意她低头,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脖子按到自己面前,枝亚配合地低头,两人的嘴碰在一起,在全场激动的欢呼声中,那英看着枝亚暧昧又心动的眼睛盯着自己,脸瞬间红了,她不敢动。

 

那英一口咽下了酒,和枝亚拉开距离:“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痛快地玩吧,饶了我吧。”她推开枝亚要起身。枝亚被推开起身后也打圆场说:“我们玩吧,那姐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她还有工作。”

 

“好吧,谢谢那姐陪我们疯,很高兴认识这么接地气又豪爽的那姐。”大家也知趣地回应。

 

这一晚疯得让人不敢回忆,真心话,大冒险,对枝亚来说真心话就是她的大冒险,对那英来说大冒险也是她的真心话。

 

 

可生活不是游戏,不可能用真心话对着每一个人,也难有大冒险的勇气去面对一切。那英没有用真心话面对丈夫,只为这个家能维持看上去的和睦相处。而枝亚则面临着生活上真正的大冒险——当她以毕业生的身份手捏内转offer回到办公室时,流言再次给了她猛烈的一击。

 

枝亚发现靠自己努力得到的经纪部offer竟被曲解成是靠和王恒不明不白的关系才得来的。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这无疑是重伤。

 

枝亚决定和王恒对峙。

 

她知道王恒不是好对付的,但同时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直面,这流言发展下去只会让自己的所有努力都被践踏和侮辱,而自己刚开始为之努力的事业也有可能还未真正起步便毁于此。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加上和王恒的几次正面交手,她知道自己处于被动地位,因此这次对峙她料到自己必定会失去一些才有可能换来本就属于自己的平静和公正。

 

然而接下来所失去的是枝亚毫无准备的。

 

当她质问王恒为什么要让这种流言流传时,王恒一如既往地声称自己的无辜。

 

“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暗示过任何,我一向对这些都不作回应的。”

 

”那你怎么解释三番五次故意出现在助理部,和我前后脚下班跟在我身后,制造误会。”

 

“你今天来如果是想知道谁散播的流言,我已经告诉你和我没关系了,流言这种东西,你太年轻了,从来都不是你堵得住的,只会越堵越多。”王恒强势地看着逐渐被她制压住的枝亚,接着说:“再说要真是我想散播什么,那就不会是现在这些了,要传也传点真实的,比如你和那英不一般的关系。”他说完若无其事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这话几乎如同向枝亚投放了一个炸弹一般,炸得她眼神都失焦了几秒:“我和你之间的事别扯开话题。”她无疑慌了。

 

但王恒准确地说出了枝亚和那英在长沙初次相拥的那个晚上。“如果拥抱不能证明什么,那前几天晚上你们在公司对面的KTV里嘴对嘴亲吻应该足够撑得起流言了吧,毕竟我们俩啥也没做都已经被传成这样了。”

 

枝亚一时间哑口无言,她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王恒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的原因,但很快她明白自己只能及时止损:“你想怎样。”她愤怒又无力的声音颤抖着。

 

”我从来不强迫人,我只是建议。我知道你已经拿到了经纪部的offer,但你想想就算以后在这个公司的经纪部做出了成绩也永远会有人说你不是靠自己,这还是在我不说你和那英的关系的情况下,如果我说了什么,你只会更难混,而且你有想过吗?这里面影响的可不止你。”王恒停顿一下,观察枝亚,发现她似乎已经陷入自己为她设计的逻辑之中。于是接着说:“只有换一个地方继续追你的梦才有可能完全摆脱这些不必要的东西,而你、我和本不需要受到牵连的那英,大家都相安无事。而你需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确保我不说任何话,你知道怎么做的,我要的东西一直都没变过。”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枝亚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直被记忆埋葬的那句让她颤栗的“今晚香格里拉酒店见…”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也说到做到,你做到我要的,我自然会把嘴闭紧,同时我也不会亏待你,环亚公司你知道多难进吧,到时我会帮你铺好路进去的,就像你当时进这家公司一样,不过你放心,这次不会有流言而且职位也比在这儿的好,算是公平交易。你可以回去想想再给我答复。”

 

“不用,我答应你,但你给我把嘴巴闭紧了,不然我也有我的方法让你付出代价。”枝亚用尽全身的力量坚决地说完,转身就走。

 

“那当然,不过提醒你一句,这些对话就让它留在我们俩之间,让那英知道了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自己说到做到了。”

 

 

最近还因为那英的主动和工作的顺利沉浸在欢呼雀跃中的枝亚此刻已全然像是只被折断翅膀的雀儿,逃离了和王恒的对峙,她满身是伤,却无从下嘴舔舐它们。枝亚本想去找王恒让他不要再明里暗里地制造舆论和自己纠缠不清,然而当她听到王恒如此准确地说出自己和那英暧昧不清的行径时,她的心像是突然被扔进一个无底深井般极速下坠,只想着这事绝不能被传出去,特别是从王恒的嘴里。所以当王恒提出交易时,她的脑子瞬间闪过各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我不能告诉那英,她一定会去找王恒的,这样就间接帮助了王恒散播我和她的流言,而且王恒一定会让我们的关系以最难听的样子传出去的。我还能否认吗?可是他知道的这么细节,否认也无济于事,而且即使否认,流言该传还是传,本来如果只是我就算了,大不了就辞职不干,但是现在那英也被牵扯进来,不行!我不能让这事发生,我不能让她被伤害,绝对不能……那怎么办,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即使那英不被牵扯,我在这个公司也已经被现有的流言限制了,不然就按他说的吧,反正我没和他做大家也已经认定我们有一腿,也就是说做不做都改变不了这些人的嘴,做了还有可能保护那英,而且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一走了之?可是那英怎么办,我不想离开她,也不能把这烂摊子丢给她。举报王恒?举报他什么?他确实没做过什么,也没证据说他威胁我或骚扰我,而且举报后我的名声只会更加不保,同时王恒这贱人被举报一定不会让我和那英好过的……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反正就一晚上,往好了想,往好了想吧,也许他真会帮我去到环亚,有更好的发展,对对,只能这样了,只要他不得寸进尺,做就做吧。”

 

在王恒的话语将她置于无底的深井里时,本能地想要快速逃离困境的枝亚就是这样做出那可怕的决定,她不知道这样想是把肉体的自己物化成逃离困境的工具了。她一心只想抓住一把梯子就爬出深井,并且封死井口,不能让那英也掉进去,最好别让那英知道有这口井,但她不知道,她抓住的这把梯子就是自己,她要踩着自己的肉体爬,不惜踩得血肉模糊也要爬出去的结果就是一部分的自己被永远封死在这口深井里。

 

 

如果说这两天的枝亚是从天堂到炼狱的直落,那么那英则是依然迷茫地徘徊在两者之间的人间举棋不定。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跌入久违的荷尔蒙里,当她得知枝亚要申请内转到经纪部时,尽管有着一丝不舍,但那英为她感到高兴,她喜欢且希望枝亚能放肆成长,成长为更有魅力的人,所以她毫不吝啬地帮助她,这才有了枝亚以为的非常容易的内转面试。

 

在这个早已经熬不动的年纪,年轻时的冲动却莫名重回那英心中,让她冲动又放肆地和枝亚他们度过了那个夜晚。她不断回想当枝亚被问暗恋的人的名字首字母时,自己复杂的内心。尽管极力地表现出起哄和看热闹的样子,可那英的心在那一刻心跳加速到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既期待听到的是自己,又害怕听到的是自己。到头来救自己于这样的挣扎的竟然是一直以来最痛恨的打针闹钟。当她特意嘱咐大家不用等她回来接着玩时,也是因为她有意要逃过枝亚的答案,她真想再骗骗自己,让这样不用面对真相的暧昧不清,持续得再久一点。

 

“希望我爱的人在难过和需要帮助时不再推开我。”

 

当枝亚分明对自己说出这话时,那英明白她在表白,也在控诉,控诉自己三番几次地将她推开。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磁吸般的对视,让万物仿佛都不再重要,时间停滞。她当下唯一的冲动就是一把抱住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儿。

 

而后面的大冒险,明明没怎么喝酒,现在回想起来,记忆却那样的模糊,只给她留下淡淡肌肤上痴缠的肌肉记忆。那英开始审视自己对枝亚这不明不白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久违的荷尔蒙的驱使?是对她体贴照顾的依赖?还是真的坠入爱河?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再次爱上一个人,自从组建了现在的这个家庭之后,那英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放到女儿和丈夫身上,把自己温柔的,严厉的,深沉的,啰里八嗦的,各种各样的爱都给了这个她融到骨子里的家里,她觉得这辈子有了家还有自己热爱的歌唱事业,就足矣,她从没再奢望过其他,更不要说这般禁忌又越轨的情感会在自己几乎可以退休的年纪不合时宜地出现。

 

她本是爽朗又敢爱敢恨的人,但这次她真的害怕了,手足无措了。这样危险又诱惑的暧昧让她每天像是坐过山车般,触不到地也看不清周遭,她不仅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对枝亚的心也不敢肯定,唯一让她确定的是每一次对视时枝亚那溢出眼神的爱都会把那英吸引进去。

 

“不行。”理智和多年的保守经验告诉那英过山车是行不通的,它只会将你带回起点,然后让你难受上好一阵。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承受的,她决定在一切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控制之前按下停止键。

 

 

答应了王恒的交易后,枝亚变得极度焦虑和害怕,这让她疯了似的想要见到那英。她像是快要被黑暗吞没的人本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光,贪婪地不能放手,而那英就是那束光。

 

而不巧的是暗下决心的那英却有意要推开这双手。

 

当枝亚看到那英接下来的一个卫视访谈节目录制行程上没有要助理时,她控制不住地冲去去问她:“为什么不要我跟着?”

 

“这只是访谈节目,去一天就回,你不用跟着折腾,有亮姐就够了。”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我跟着你,又要推开我?”

 

“你想什么呢,你不是马上要去经纪部了吗?让你少接点助理的活儿。”

 

“可我想去!”

 

那英看着异常具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枝亚,有点招架不住:“我不需要助理。”顿了顿又补上:“这次。”

 

“好。”枝亚赌气地说完转身就走。

 

飞往录制访谈节目的飞机上,那英和亮姐坐在头等舱,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那英的头,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枝亚,亮姐也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在这。

 

“那天那姐在公司和我说让我也跟着来,我就和丹姐说了,申请差旅来了。那姐你忘了和亮姐说吗?”枝亚故意睁大眼睛看着那英一脸无措。

 

亮姐说:“哦,这样啊,那你坐哪啊?”

 

“我坐后面经济舱36e,下飞机我再来找你们,一会儿见那姐,亮姐。”说完她对那英得意地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不是和我说这次不要助理吗,怎么又叫她来。”

 

“我那天以为访谈完要直接飞去中歌榜彩排,后来发现是过两天,又忘了跟她说不用来了。”

 

“来了也好,那让她这趟全包了,我就当放个假出去转悠,她不是马上去经纪部了嘛,多用用,之后也没得用了。”

 

下飞机后他们仨一同坐包车去酒店,那英一路上都没说话。到酒店放下东西后,亮姐交代了枝亚晚上录制的时间地点流程和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那英敲开枝亚的房门问她怎么回事,枝亚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来提前学习学习怎么当经纪人啊,亮姐刚刚也说让我提前上阵练练,还说你这次得听我摆布。”

 

那英有点生气:“问你正经话呢,你怎么擅作主张,还说是我让你来的。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你这么生气刚刚在飞机上怎么不揭穿我?”

 

“你,你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怎么这么不像话呢。”那英气得语塞。

 

枝亚笑出声,上前抱她:“承认吧,我来了你更高兴。”那英被抱得愣一愣,然后避嫌地推开了她。

 

枝亚松开她说:“还有三个小时,那英听从亚姐的安排,我们出去玩!”说完就拽着那英的手往外走。

 

“啥玩意,玩啥?”等反应过来那英已经被枝亚拉进了电梯。

 

“你没做过的事。”枝亚神秘地说:“你肯定喜欢。”

 

“现在这个点出去会被人认出来的。”

 

“放心,肯定不会,只要你不唱歌。”

 

枝亚带那英来到当地的一个密室逃脱。那英一看转头就想走。枝亚把她拽回来:“都是假的,你别怕。”

 

“我不是怕,我是疯了才会跑来和你玩这个!”

 

枝亚见拉不回了,于是使出杀手锏,对她撒娇地说:“我都要转岗了,你都不陪我玩一次吗?以后都没机会了,就当送我的转岗礼物。”

 

果然有用,那英心软地同意了。

 

然而灯一黑,npc一出来,声音一阴森起来,那英就吓得乱抓枝亚的手,甚至怕得整个人贴着枝亚走,枝亚偷笑道:“刚刚有人说不怕呢。”那英扯扯她的手说:“你快别废话了,赶紧走。”枝亚故意不动,任由几个npc吓她,趁机说:“之后不能躲着我,不能不让我跟着你,答不答应?”那英开始有点不耐烦但又被吓的一阵儿一阵儿的,只好认低微:“你真是无理取闹,好吧快走。”

 

“我当初在长沙就警告过你我会提出无理的要求了。”

 

那英想起了两人在长沙第一次拥抱后,她将自己的微信给了枝亚,枝亚确实这么说过。

 

“好好好快走,啊啊啊快走。”被npc又吓一跳的她只得先答应着。枝亚这才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前走。

 

他们来到了下一关,所有玩家需要躲避一帮隔十五分钟就被放出来活动的丧尸,趁着丧尸还没出来,枝亚带着那英找到了一个狭窄的玄关躲了进去,刚进去就赶上一波丧尸活动,于是两人挤在狭小的玄关之间,面对面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枝亚突然贴在她耳边耳语道:“你好香啊。”

 

那英推开她:“你别出声。”黑暗中却红了脸。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出声,不然我把你推出去。”

 

那英正要说你敢,枝亚就亲上了她的嘴,她极具攻击性地放肆地吸吮着她的嘴唇,舌头也灵活地想要撬开那英的齿,那英招架不住地想用手抵住枝亚压上来的力量却被枝亚有力地按住了双手,就在此刻玄关外经过一个丧尸敲打着门,枝亚才不舍地放开那英,然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气声说:“别动,他们过来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痴缠交汇的喘息中等待丧尸的离开。

 

接下来的游戏过程,那英都没再说话。逃出密室后,那英立刻松开枝亚的手说:“你故意的吧,这样好玩吗?”

 

枝亚见她生气了,撒娇地去牵她的手:“你别生气,那里面没人能看见。”

 

那英一听更来火,甩开她的手:“你这意思是已经替我考虑了?”

 

“别生气了我们去吃东西吧。”枝亚笑着拉拉她。那英本想接着说什么,奈何密室里的玩家陆陆续续出来,怕有人认出自己只好先跟着枝亚走。

 

枝亚领着她去了一条小河边的集市,有许多当地的风味小吃,枝亚让那英先待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后一个人少又隐秘的角落,自己跑去买吃的给她。那英本想拽住她,可枝亚分明躲开她的手,她只好老实呆着等她回来,等着等着才发现自己大半天没吃东西也确实饿了。

 

枝亚端着两份小吃回来,让那英坐在树边的木板凳上,摊开吃的,一样咸的一样甜的,都是那英爱吃的。

 

“快吃,你饿了吧。”枝亚小心翼翼地问她,怕她还在气头上,不过那英没说什么就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后,枝亚喃喃道:“对不起,我过分了。”

 

“是的,你过分了。”那英平淡地回复她,她极力想要尽可能平静地处理这件事。

 

枝亚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你记得那天晚上在KTV,我抽到的第一个真心话是什么吗?”

 

“记得。”那英感觉到真相扑面而来的笼罩感,她无处可逃,只能面对,灵魂的自我已经抽离出来随时等待观看自己肉体的爆炸。

 

“我的回答是你,我喜欢你。”枝亚抬头,眼里噙满了泪水。

 

“……”那英看着她,不自觉也眼红鼻酸了,她赶紧低下头去,她不能哭。

 

“你不能喜欢我,我结婚了,而且我喜欢男的。”那英睁大眼睛空空地看着她,一股脑地说,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那极力聚集的力量就泄掉。

 

枝亚心痛又气愤:“你找这么多借口干嘛,我不过是亲了你两下,你就又是结婚又是喜欢男的,拒我于千里之外。”她的泪涌泉而出,“你说你结婚了,可你婚后不也亲过别人吗。”

 

“那不一样!我和孙楠只是好朋友开玩笑。”

 

“那你也可以当我是开玩笑啊!除非你心里觉得我和你那些好朋友们不一样。”

 

那英被怼得不知怎么回应,只好说:“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女人,我接受不了,我们不可能的。”

 

“以前没喜欢过不代表以后不可能,如果真的接受不了,你为什么在米兰的时候会回应我的吻。”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喝醉了。”那英慌乱地躲开她的眼神。

 

枝亚继续咄咄逼问:“那KTV那晚是你主动的怎么解释,你可没喝酒。”

 

“我,我,那只是玩游戏,你别问了,问也没用,我不可能喜欢你。”那英低下头去,已经到了她防线崩塌的边缘了。

 

沉默的榕树下,几片枯叶被吹到两人的脚边,响起沙沙的声音。

 

“你别强词夺理了,反正我们以后不能再这样了。”那英平静一点后说。

 

“不用以后,我们本来也没有以后。”枝亚的语气像是突然进了冰窖般冷漠。

 

这之后,枝亚似乎一切如故,工作时的专业,平时的开朗活泼,甚至单独和那英相处时也看似自然轻松。然而那英却受不了这表象的正常,因为只要她不小心和枝亚有任何肢体接触,枝亚就避嫌地让开,眼神一对视就避开,与此同时工作上却是愈加的体贴和细心,她甚至也有帮那英再打过几次针,可她全程总是一声不吭,眼神里也是读不懂的复杂。那英对这别扭的感觉感到内疚又失落。

 

 

枝亚的防御机制在这期间达到了峰值,她每天都需要艰难的自我建设才能像样地出现在那英面前,而维持表面的正常已是她最后的保护色。

 

当她听到那英明确的拒绝时,枝亚的心确实凉了,可她不怪那英,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她知道要求那英接受自己不仅对那英来说不可能,就是自己也清楚两人已经来到了分叉路口,毕竟她和那英都不是可以完全不顾这个世界的看法的人。自己的冲动只是对与王恒的交易过于害怕而做出的过激反应,而那英的拒绝正如一盆冷水浇醒了自己。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能再逃避了,用点脑子处理好吧,和她冷淡点也好,早点适应不能再见面的生活。”

 

 

接下来的时间里,枝亚以奔赴战场的心安排好了工作的最后交接,与王恒确定了交易的时间地点等细节,最后只差对那英交代,和离开了。她选择在正式离开那英,离开华音之后再和王恒交易,因为她知道交易完,自己将会破碎得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去面对那英,更不要说万一在那种情况下见到那英,自己很可能会脆弱地碎在她的怀里抱着她哭,她不想让分别变得更艰难。

 

在她离开前最后一个跟那英的活动是中秋晚会的录制,“是时候说再见了。”

 

整个晚上的录制那英和枝亚之间都维持着这段时间以来默契的陌生和沉默,那英似乎已经被迫适应了这样的表面平静。直到那英的打针闹钟响起时,枝亚主动拿起她的包包要和她去洗手间。

 

“我自己来就好。”那英低声说。

 

“今天让我帮你吧。”

 

那英不知为何感受到枝亚的语气里有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洗手间里,枝亚熟练地将那英的上衣撩起拿出碘伏给她擦拭消毒。

 

“我下周就离职了。”枝亚打破沉默,声音异常冰冷。

 

“什么,你不是只是转岗去经纪部吗?怎么是离职。”那英不敢乱动,任她摆动自己。

 

“临时决定的,有更好的选择,去环亚,已经面试了。”枝亚说谎了,去环亚的事根本八字没一撇,但为了让自己的决定更顺理成章不让那英起疑,她说了谎。

 

“….嗯,环亚挺好的,有啥我能帮得上忙的吗?”那英极力整理好自己的语气。

 

枝亚慢慢推着针管,没有马上回答她。

 

“有。”

 

“什么?”

 

三管针打完,枝亚用棉花按住针口止血。

 

随后她抬头看了那英一眼,这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第一次对视,转瞬即逝。

 

“你帮我照顾好自已。”

 

那英的泪瞬间涌出,没有眼红也没有鼻酸,毫无征兆地淌下。

 

枝亚用拇指帮她抹去眼泪:“针打完了,以后还是你自己打吧。”她起身收拾黑色拉链包,“但如果不需要再打就更好了,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

 

枝亚收拾完提起包包往外走,那英拉住她的手:“枝亚,谢谢你。”

 

分别比相遇来得总是更加悄无声息。

 

接下来就是踏回各自原本的轨道,独自面对那些新的或旧的坎坷。枝亚将独自面对前所未有的恐惧,那英则跌回熟悉的牢笼,周旋于世俗的家庭和事业中无力挣扎。

 

当你全副武装为一场仗准备俱全时,事情往往发生得比想象的快又无从招架。和王恒的交易如期进行,枝亚将麻木的身体在那一晚出让,一切都进行得粗俗且令人厌恶,唯一还算安慰的就是迅速,比枝亚想象的快多了,甚至没几分钟事情就结束了,之后王恒便疲惫地熟睡过去。枝亚躺在床边脑袋空白地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地听着身边传来让人厌恶的呼噜声,就这样让厌恶传遍身上的每个神经,枝亚没有动,直到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爬起来,缓缓地收拾好自己离开了这个将她的恐惧,耻辱和绝望具像化的房间。

 

之后便是长久地破碎和自我拼凑,一切都在沉寂中进行。

 

 

“老婆你在干嘛?”那英的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着那英将刚收进来的内衣裤又扔进脏衣篓里,走神的那英迟缓地看着她丈夫一脸疑惑,他指了指脏衣篓,说:“这不是干净的吗?”

 

“哎呀妈呀,我在干嘛。”那英这才反应过来,“算了再洗一遍吧。”然后眼神涣散地在地上游离。

 

“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有点累了,见你不怎么说话,平时天天啰哩啰嗦的。“

 

”你不就是烦我啰嗦吗?现在不说话你又不愿意了。“

 

“我是关心你,你怎么找不着重点呢。”

 

“你关心我是吗?那你下周四有空吗?“

 

”下周四要干嘛?啥日子?“

 

”就这还说关心我。“那英翻了个白眼:”下周四我去取卵,你没事就一起去,我不想冻卵,本来质量就不好,直接做试管吧。”

 

她丈夫下意识地将身体向阳台侧过去,拿起手机眼神逃避:“我下周四要开董事会,公司最近事挺多的,能冻就冻吧。“

 

洗着水果的那英皱起眉头:”早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的事就是事,我的事就不是事,更何况这还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真可笑。“

 

”上一次不也冻了,医生也说了影响不大,而且公司最近运转出问题了,真走不开。我不想和你吵。“

 

”合着是我要找架吵?不想和我吵,我看其实是不想和我过吧。“那英将手里的水果刀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对面的男人瞬间散发出的低气压肉眼可见地在沉默中膨胀开来。

 

”没人逼你做ivf,你可以不做。“

 

那英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厌恶和厌倦从头贯入,使她用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喘气,她从没试过像此刻一样如此不想再睁眼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和这个家里的一切。她没再说什么,走进书房锁上了门。

 

坐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满月,她双手抱着双膝,眼泪滴答滴答地淌下,她并不感到愤怒,只觉得可悲。刚刚和丈夫吵架时其实女儿就在家,她自己的房间里,可女儿似乎早已习惯,甚至蔑视,而自己也开始肆无忌惮不顾女儿在家就和丈夫吵架。诺大的家,连自己这么爱说话的人最终都选择了沉默,那英终于不得不承认极力维持貌合神离的家庭是个错误。

 

”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尝试,失败就结束这一切。“她用指尖抹掉泪水,对自己说。说完似乎卸下心中重担般,她才明白在错误的路上后退才是前进,而自己这么多年在错误的路上已经负重前行太久了,都快忘记一身轻松是什么感觉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整理好自己,然后坐起身拿过手机,解锁后就是微信聊天页面,看着早已设置成置顶的枝亚的对话框,她点进去,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天前最后一次一起录制节目期间的对话,甚至没有正经地说声再见。在此刻她多想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唯一能懂她,支持她,给她力量的枝亚,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再触碰到她,她亲手推开的她。

 

 

“你怎么来了。“亮姐见很久没出现在公司的那英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有点惊讶。

 

”我来找你啊,聊聊下一张专辑的想法。“语气随意得像是突然起意。

 

”啥!你想发专辑了,怎么突然就想发了,没听你提过啊,好,发!“亮姐兴奋起来,毕竟这些年几次起意做专辑都因为那英对收歌的高要求而告终。

 

那英却有些走神,没有接茬儿,看起了手机,过了一会起身说是去上厕所就出了亮姐办公室。

 

她绕到枝亚原来的工位那边,远远就看见空空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个显示屏。她其实早就知道枝亚已经正式离职了,但她忍不住想来,想让分别的真实模样浇灭自己对枝亚不该有的想念。然而她没想到这只会适得其反。

 

“那姐,怎么来办公室了。”王恒突然出现。那英一见是他,没好脸色地打算离开。然而王恒却有意要挡住她的去路:“那姐,正好有事找你,有空吗?请您上我办公室坐一下,十分钟。”那英不耐烦地瞪着他,眼神在问他搞什么鬼。王恒却丝毫不胆怯,似乎很随意地说:“诶,枝亚的座位就空了吗?这么快。”那英隐约感觉到王恒说的事和枝亚有关,于是低声说:“别废话了,上去吧。”

 

“坐,那姐。”王恒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俨然一副把握十足又掌控一切的样子。那英坐在接待位上。

 

“那姐,我也长话短说,我早就知道枝亚要离职了,她为这事来找过我。“王恒停顿一下,观察那英的反应,而那英被他拉动的紧张情绪确实已经一览无遗了。

 

“她找你干嘛?”

 

“她说她要去环亚。“

 

”那关你什么事。“

 

”她觉得我有什么资源吧,拿着我之前对她稍有不敬的话还有我和柳柳的关系作为筹码,想让我帮她进环亚,但是我确实没有资源,不过我还是很欣赏她的工作能力的,也想帮她,也算是弥补我之前的一点过失,所以才找您,我知道您以前是环亚的。”

 

“你放什么屁,她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威胁你。”

 

“我没说她威胁,她只是野心比较大,太想要上进了,我今天能和您说,也纯粹是因为确实想帮她。”

 

“行了别说了,这事你别理了,还有以后别和她见面,我警告你。”

 

“明白,谢谢那姐,那我就不多事了。”

 

从一开始王恒承诺枝亚可以帮她去环亚的时候压根就是随口一说,然而当他享受完年轻可口又稚嫩的肉体后,他便贪欲大开,想方设法要有更多筹码威胁枝亚。当他看到那英特意绕道来看枝亚的工位时,王恒断定枝亚已经一步步掉入自己设计的逻辑陷阱里去,同时也更确定那英和枝亚之间不凡的关系。王恒确定枝亚为了那英已经决定独自面对困境,如果他再次威胁,她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

 

 

那英知道王恒的话信个百分之十都算多,但是她觉得这次别的不说,枝亚想去环亚应该是真的。她回想起枝亚之前和自己说已经去环亚面试了,猜测枝亚应该是因为自己拒绝她而彻底凉了心,所以不再想看见自己,转而去追逐梦想了。

 

虽然王恒的话不可信,但那英还是打算帮枝亚搭桥进环亚。只要有一丝机会可能帮到枝亚,她都不会放过。于是那英刷人情卡,用自己和环亚的老交情为枝亚搭好了去环亚的路。

 

当然这一切都在枝亚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王恒自然成为了最坐享其成的那个,他将那英在环亚的资源顺水推舟介绍给了枝亚,枝亚也顺利地入职了环亚,作为见习经纪人可以跟着手握内地顶流男团的经纪人宽姐学习。

 

 

然而在枝亚好不容易拼凑好自己准备忘掉过去,踏上全新的生活时,王恒又找到了她。

 

“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再做一次吧,看在我信守承诺给你这么好的资源的份上。”王恒赶在枝亚搬去上海正式入职前找到她家楼下。

 

生理上无比恶心这个男人的枝亚努力表现得正常:”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联系了吧,没必要再见了。“

 

”如果你还想顺利搬去上海入职的话,就不应该这么说。“

 

“你不用拿这个威胁我,你可以收回我也可以不去,更何况这是我应得的。”枝亚怒目圆瞪着王恒胜券在握的样子。

 

“应得的?也算是,那和女助理搞暧昧这种丑闻也是那英应得的?还有要是这种事传出去,别说是环亚,就是小公司也不敢要你吧。”王恒自信地看向一旁,”听说她最近总来办公室,有事没事就晃到你之前的工位上。“

 

枝亚眼神瞬间转愤怒为无助又变淡漠,她终究还是跟着王恒再一次踏入那个冰冷又残酷的酒店了。她心里狠狠决定,这次一定要拍照留下罪证,以防王恒以后再威胁自己,不惜将自己的名声葬送也要让这成为最后一次。

 

 

就在同一天,那英在医院做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取卵手术。

 

”那姐,你醒了,我是来和你聊一下这次手术的情况的,这次取卵的数量比上次少很多,你有按时打针吗这个周期?“邱医生在那英的病床前担忧地问她。

 

”Emm,上周有两天忘记了。“那英虚弱地回答,她回想起,一次是和丈夫吵架的那天,一次是为了帮枝亚牵线进环亚应酬饭局而忘记的。

 

”这样的话,那姐,恕我直说,这次的卵以我的经验质量也不是很好,如果想要保证最后试管婴儿的成功,恐怕还需要再打一个周期,取多一次卵。另外,由于您的年纪,我们也不敢保证….“

 

”邱医生,我不做了。“那英打断他,并且对他露出疲倦但宽心的微笑。

 

邱医生有些惊讶:“哦,也行,那我们就用现有的卵子进行....“

 

”不用了,不做了。“

 

 

邱医生走后,那英眼含泪水仰头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房间可以是温暖的,有人气的。她不是一个容易改变想法和放弃坚持的人,长达近两年的ivf的尝试,直到上周和丈夫的正面争吵,那英才真正决心放下执念,而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执拗地希望自己能尽人事听天命地给这些年的努力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于是当她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听到邱医生对她说的话,她听到的似乎是对她多年来无形的判刑宣告假释。

 

她深知这悔改的力量不仅来源于对牢笼般家庭的认清,还有自己在这个年纪做出改变的勇气,让她勇敢地在这个年纪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而不是任何其他。

 

而这勇气,由枝亚出现而开始积攒,在枝亚离开后越发清晰和浓烈分明,也是枝亚留给那英最宝贵的分别礼物。那英再也忍不住,看着已经死去两周多的微信对话框,她不顾一切地拨通了语音电话。

 

“嗡,嗡,嗡….”

 

枝亚被手机震动惊到了,她扯着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自己赤条条又颤巍巍的身体,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是那英,她那几乎灰死过去的心霎那间颤栗起来,随后听到床另一旁的人呼吸声起伏变化后,她慌忙挂掉了那英的来电,生怕惊动身边的恶魔,也怕惊醒自己心底的希望。

 

挂掉后,她将手机拿进被子里,紧贴胸口,双手紧紧攥着手机,屏住呼吸用力地沉默,强忍住的鼻酸和抽泣让她喘不上气,窒息地捏着手机,她告诉自己必须马上拍照留下证据,即使是自己千疮百孔。她从没想过拍照会如此艰难,让此后的自己多年无法再直视自拍摄像头角度里的自己。

 

“嘟嘟,嘟嘟,嘟——”

 

那英拿开放在耳边的手机,看见“对方已拒绝”几个字样,她的心停摆了半拍,心里迟钝地问自己:“她挂了电话,她不想再理我?还是正在忙?”躺在床上的那英刚才解放般的欣然瞬间消失了一半,她像是踩下了没有防抱死装置的刹车一样,在自己对枝亚还有着惯性般的依恋时,被她生冷的拒绝扯疼了心。

 

当自己终于战胜了心魔后却发现鼓励和陪伴自己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心里总会怅然若失。那英耳边突然响起枝亚对自己的告白,如此清晰,比当时慌张的自己听到的还要清晰,这下她的心像是才反应过来,被枝亚盛满爱意的告白紧实包裹着,于是心跳加速,连同着这告白共振,她舍不得,她渴望被这般爱着,赤诚地爱着。

 

“难道我可以喜欢她?要是我离婚了我就能喜欢她吗?”那英脑子里闪现这个想法,她瞬间惊了惊:“我在想什么,离婚了也不能….吧。”

 

这是她第一次想过离婚,此刻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又怎样,她已经亲手剥离了本来包裹着自己的爱。

 

枝亚几乎是连夜逃着去上海的,在北京的每一秒都受着双重煎熬,一方面是对那英无法割舍的眷恋,另一方面是身体和心灵都无法处理的创伤。此刻的她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牵引着自己前往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因为那里即没有得不到的爱人,也没有痛苦的记忆。

 

“会过去的,我会喜欢上别人的,那件事也一样,没人知道,没人会知道。”

 

 

那英没想到刚在心里冒芽的念头会如此迅速地蔓延成灾。她频繁地想象没有丈夫自己会如何生活,如何思考,如何微笑,以及如何去爱,然后就像潜了很久的水刚刚浮出水面,对透亮灿烂的阳光有了无限的渴望。

 

有些想法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再压抑,可改变对那英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她还带着层层面具纠结在这个日渐膨胀的想法之中。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反而先一步实现她自己都不敢想的梦。

 

那英是从新闻里得知自己丈夫公司出现巨额亏损的,她第一时间找到了律师咨询相关情况的解决办法,然而律师给出的结论是消极的,并且劝那英趁事件还没发酵,尽早将自己抽身出去。那英突然想起自己的其中一个银行卡账号一个多月前有过一笔资金异动,当时问丈夫,他的回答是新办的厂需要一个有一定量流水的账号,所以就动了那英卡里的钱,等办好了就会给她转回过去。那英这才感觉不对劲,于是在手机银行上一查,发现里面的钱早已被转空了,幸亏那张卡是唯一一张他知道密码的。

 

 

“你公司出现问题了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我说过,你没当回事。你什么时候理过我的公司,你只觉得自己的事业才是事业。”

 

“….我承认我不太过问你的公事,但是那也是因为我不懂那些东西,但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能帮肯定会帮。”

 

“帮?你现在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我看不像是会帮我,直接和你说?说的真是好听。还不是觉得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动了你的钱。”

 

“我没兴师问罪,你说话别太难听了。我不是非得帮你。”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就差说离婚了吧,我知道你碍面子难开口,我帮你说。”

 

“张志兆,你别恶心人。”那英气得直抖。

 

“我会让我律师联系你的。嘟嘟嘟嘟….”

 

于是那英开始了和自己丈夫长达半年的离婚官司,结果不敬人意———那英的一部分不容小觑的财产被分给了张志兆,不过还好的是,这部分的财产也算是赎回了那英的一部分自由。

 

这场离婚官司自然备受媒体关注,半年来,那英每次公开露面都会被记者围堵追问离婚的内情,而每一次那英都以无可奉告而礼貌拒之。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法庭做出最后判决后,那英带着周身疲惫一出法庭还要面对早已堵在门口的记者。

 

回到家后,那英看着一屋子的空旷,心里五味杂陈,神经紧绷了大半年的她突然松懈下来,这一刻才真实感受到被自己热闹了十年的家里,过去自以为会永驻的欢声笑语和悲欢嬉戏原来可以如此淡然收场,她恍然,原来亲手结束这一切后心里就只剩下空落落和失望了。她不在意被分走的财产,也不在意过去的年华,只是在令人释然回顾的美好时光到来之前,空虚和无助总是先黯然潜入心底。

 

“妈。”

 

女儿从房间里出来,看着长久沉默的那英。那英听到女儿的声音才缓过神来,对女儿疲惫地微微一笑。

 

“没有去找同学玩吗?”

 

“没有,我知道你今天从法庭回来所以在家等你。”

 

那英望着女儿,眼里瞬间充满泪水,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女儿如此平和地和自己说话了。

 

女儿走到那英身边坐下,给她递过纸巾。

 

“谢谢你。”

 

“….妈妈,你是不是很难过,你哭吧。”

 

那英看着女儿,发现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看正在一天一变样地迅速成长的女儿了。

 

“你好像长大了很多,妈妈却还以为你是小孩。”

 

“我一直都在长大,你有时候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有时候也会忘记你在慢慢变老,还对你耍脾气。”

 

那英又可笑又可气:“你还知道啊。”但过了一会,她又说:“妞妞,你有没有怪我,一直没有好好陪你,你应该怪我的,我没有做好。”

 

“妈,我没有怪你,之前我老是说气你的话不是怪你,是因为我不喜欢那样的你。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可是我感觉你不爱你自己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可好了,我最崇拜那个时候的你,又自信又美。”

 

“我不爱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感觉,我感觉到以前你既爱自己又爱我,可这几年你都只为了我,为了爸爸…还有唱歌,忘记你自己了。”妞妞声音说着说着变小了。

 

那英似乎明白妞妞想说什么了:“妞妞,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志兆爸爸?”

 

妞妞低下头:“我没有不喜欢爸爸….但是我不愿意爸爸让你难受。”

 

那英的泪水再次留下,她抱过妞妞,亲了亲她的头,在妈妈怀里的妞妞突然说:“妈,你是不是以后不用再打针了。”那英吃了一惊,松开妞妞看着她:“你早就知道了!”

 

“对啊,我都说了我长大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生宝宝。”

 

“那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啊,所以我天天顶嘴。”

 

那英破涕为笑:“你气妈妈想生宝宝所以才故意顶嘴气我对吗?”

 

“不对,生宝宝我不气,因为我也想要弟弟妹妹,但是我气你为了生宝宝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之前你可喜欢运动了,可是自从你要打针生宝宝你都不去运动了,然后就没办法发泄,所以老是找我发泄。”妞妞带着点怨气瘪了瘪嘴。

 

那英看着心疼自己的女儿,原本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女儿的爱填满了:“妞妞,妈妈好爱你啊。我答应你,以后我都不用打针了,不生宝宝了,我们又可以一起运动了,咱俩一起。以后妈妈要像你说的,好好爱自己,好好爱你。”

 

妞妞开心地笑了,不过又犹豫起来:“好啊,但是不和爸爸一起了,你会孤单吗?”

 

那英又抱过妞妞,幸福地笑着说:“怎么会孤单,我们爱自己,爱彼此就不会孤单啊。”

 

妞妞也回抱那英:“太好了,而且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喜欢的人呢,那样我们就有更多的爱了。”

 

“喜欢的人,妞妞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说你!妈妈!又没说我自己。”

 

那英虚惊一场:“我还以为你早恋呢。”

 

“我没有!我可听话了,有同学喜欢我,虽然我也喜欢他但我都不答应和他谈恋爱。”妞妞一本正经地说。

 

“有同学喜欢我们妞妞啊,那他很有品味啊。”那英看着得意的妞妞。

 

“那可不,他确实有品味。喜欢那英的人更有品味,妈妈有人喜欢你吗?”

 

那英被妞妞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有啊,可多人爱听妈妈唱歌了。”

 

“不许装傻,我问的是有没有人喜欢你,你也喜欢ta,谈恋爱的那种。”

 

那英想起枝亚,一个似乎消失了大半年的名字,却从不陌生于那英的内心,因为她时常在自己千疮百孔的心里的各个角落呼唤这个名字。

 

“有,但是妈妈好像错过了。”

 

妞妞扭头认真地看着那英:“什么叫错过,难道是因为爸爸吗?可是现在你已经和爸爸离婚了,就可以在一起了啊,难道ta不喜欢你了吗,还是你不喜欢ta了?”

 

那英温柔地摸摸妞妞的头发:“你不介意妈妈喜欢别人吗?”

 

“为什么要介意,那英这么美好这么棒,当然会有人喜欢,而且你在爱和被爱的时候我才是最幸福的,就像小时候你和爸爸相爱时,我就很幸福,虽然你们现在不在一起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直被爱。”妞妞也摸摸那英的头发,接着说:“更何况我说我喜欢我的同学妈妈也不介意对吧。”

 

那英欣慰又感动地看着女儿,她从来不知道正在长大的女儿的思想早已超出自己想象的样子,她的想法如此纯粹又真诚,直击所有事情的繁杂琐碎,说出了最明白的本真。

 

“妞妞说的对,我们要勇敢地去爱。”

 

 

接下来的一年,妞妞开启了初三备战中考的紧张又充实的日子,而那英则把许多不必要的工作都推掉了,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只是偶尔接一些公益相关的活动,以及纯粹帮朋友的活儿,她认真地和女儿过着踏踏实实的生活,一起感受着过去生活中的被忽略的点点滴滴。

 

在妞妞的努力下,她成功考进北京重点高中之一,步入高中的妞妞出落成伶俐又大方的女生,她同时也大方地和那英坦白了自己刚开始的初恋,虽然妞妞一再强调除了亲亲抱抱,暂时不会和对方有进一步的性行为,那英还是不停地嘱咐了一些必要的性知识,但除此之外那英也坦然接受了妞妞在谈恋爱的事情。

 

“妈妈,你为什么那么好,竟然给我早恋,别的家长可不可能。”妞妞满眼闪着对那英的喜爱和骄傲。

 

“那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不支持,那才不像话。”

 

“真不愧是那英,放心吧那英的女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妞妞骄傲地说,“你必须相信我能把握好自己,妈妈,彼此信任真好。”

 

“嗯我相信我女儿。”

 

“那我都谈恋爱了,你呢?怎么还没动静,你之前说的那个错过的人呢?”

 

妞妞的问题让那英像是一朵开得美丽的花却被人扒开发现中间的花蕊空掉了大半似的,近两年来努力治愈、包裹好的内心又赤裸裸地露了出来,吹进了冷冽的风。

 

“不知道啊,她也许都忘记我了吧。”她眼神有些躲避。

 

“什么叫也许,那你还喜欢ta吗?要是喜欢你就别管ta有没有忘记,你自己总得有所行动啊,不是你说的我们两母女要勇敢地去爱,你可不能想着有我就够了,我妈妈可不能只知道围着女儿转,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妞妞认真又严肃地说。

 

“你说的对,我有时候不够勇敢。”

 

“那是以前,以后变勇敢就好了。”

 

“好!”

 

 

虽然这么答应的女儿,可是现实生活确实不是一句变勇敢就能冲撞出一片天的。只是那英藏在心里打算埋藏好的思念在此刻被波涛汹涌地翻出来了,再次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才发现尽管努力好好生活,将一切安排地踏踏实实,虽然生活似乎也颇有成效地有了平稳充实样子,可事实就是心里缺了一块。她不得不承认尽管意识上已经减少想起枝亚的次数了,可潜意识里却从没遗忘她,证据就是她在自己睡梦中的频繁出现,有时频繁到一周三四次。

 

虽然已经不再置顶枝亚的微信,可那英总是点开去看,期望着聊天记录有一天不再停留在两年前。

 

然而却没有变化,那英确实不像妞妞那样勇敢,连主动发微信的勇气都没有,她生怕自己藏好的思念被扒开一点就无法控制地涌泄出来。

 

她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是会遗忘枝亚还是继续思念枝亚,她既怕遗忘又怕思念却得不到的难熬。这样的纠结甚至让那英两年来都不曾再去过上海———枝亚所在的城市。

 

 

恰巧的是,在女儿无意翻出自己的心底的汹涌思念的一周后,那英的好朋友阿妹在内地开巡演,并且邀请那英作为自己上海站的嘉宾。

 

“妹,你北京不开?北京站我再去。”

 

“北京站早开了,那个时候你在家陪你女儿考试所以没打扰你,所以上海站你必须来,收官之战啊,听到没!”

 

“….好吧。”

 

两年内,那英只是从社交媒体和网上知道枝亚的近况,她甚至不敢从环亚的旧同事兼好朋友那打听什么,爱让平时豪爽直接的那英变了个人似的。她刻意不去搜寻枝亚的消息,只知道她已经做上了小有势头的新声代女团的经纪人了,不知为何这让她心里有些隐隐不舒服。

 

妹的演唱会如期而至,老友相见总是伴随着欢声笑语,舞台上的两大天后强强联手,给现场观众带来了震撼的听觉盛宴,那英和阿妹合唱的<掉了>和<默>都引发了全场大合唱,随后的talk time更是让观众感受到两大diva的幽默和魅力。

 

“那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家里休息这么久,有多少人想看你,一听说你来当我的嘉宾,我的微博底下全是说想念你的。”阿妹佯装吃醋地对着底下的观众说:“诶,你们这样我很难过诶。”样子可爱极了。

 

“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大家都是来看你的了啦。”

 

“那姐又开始模仿我了!”全场大笑。

 

“好啦好啦,但是今天确实要感谢很多朋友特意来看我们,青峰在哪里!hello青峰。”阿妹指着靠近舞台的VIP A区,那英果然看到小小只的青峰跳起来和她俩招手。

 

“还有Tanya!Tanya专程从新加坡飞来诶,你看她多爱你。”

 

坐在青峰旁边的Tanya使劲和那英招手飞吻,那英也回应着飞吻。

 

接连和几个圈内相熟识的朋友打过招呼后,阿妹也提到了几个不那么熟悉但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后生代艺人。

 

“也很感谢维维,Tia,琪琪,还有我干女儿超喜欢的ChillSun小姐姐们,你们好啊。”

 

跟着阿妹招手的方向,那英也一个个打着招呼,当听到枝亚的女团ChillSun组合也在现场时,那英有一秒是愣住的,她快速地扫视着阿妹招手的方向,果然看见了几张年轻靓丽的面孔,然而却没见到自己心念已久的脸,她再次搜寻,结果依旧,枝亚并不在女团所坐的那一片区域。

 

接下来是那英solo两首歌的时间,她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搜寻着VIP A和B区,直到下台,将舞台交还给阿妹,依然没有发现枝亚的身影。

 

演唱会后,庆功会前,一些来看演唱会的艺人朋友来到后台和阿妹及那英打招呼,其中ChillSun也来了,四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特别有礼貌地和阿妹还有那英介绍着自己并提出合照请求,那英看着她们,完全没有听进去她们的自我介绍,自顾自地想:“她们每天都和枝亚一起工作吗?看起来都被照顾的很好。”

 

“你们的经纪人来了吗?”那英不由自主地问。

 

“没来,我们自己来的。”

 

“哦——好。”

 

 

来看演唱会的艺人朋友自然也被邀请到了庆功宴上,那英兴致不高,但仍将笑容挂在脸上活泼地和每个人攀谈,持续着大家眼中那个大大咧咧又可爱的形象。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了枝亚出现在远处门外没什么人的走廊转角处。

 

那英像是被击中一样,人前的面具刹那间破裂,身体里的力量被抽空,她向她走去。可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转身离开,那英追到门口,看见她已经走到走廊尽头转角处,那英想要叫住她,可是枝亚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发出不出声,哽在喉咙里。那英只得焦急地跟上去,步子越来越快,心里却奇怪地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跟上。

 

追到转角,那英看到枝亚正撞见从洗手间里出来的ChillSun成员之一。她惊讶地望着枝亚,枝亚却拉过她来,说:“为什么一直不听我电话。”语气有些喘得发抖。

 

对方一脸疑惑地掏出手机看,枝亚却上前打断她的动作,忽然突兀地抱着她,似有似无地说:“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对方困惑却有些欣喜地回抱着枝亚,不过在看见不远处愣住的那英后立马松开了枝亚,并示意枝亚转身。

 

枝亚转过身来,似乎才发现那英在,她惊喜地看着那英,笑容灿烂地上前打招呼:“那姐!好久不见啊。”

 

一旁的ChillSun成员有些尴尬地站着:“那姐你好,我是ChillSun的Vivi。”

 

枝亚将她拉过来介绍道:“对,她是我的艺人,来认识一下那姐。”

 

那英将理智艰难地一点点抽回,眼神却无法控制地盯着眼前这个变化极大却分外熟悉的人:“枝亚….”

 

“原来那姐认识你啊。”Vivi有些惊讶地问。

 

“对啊,我们之前一起工作过。”枝亚回答着,眼睛却看着那英,除了久别重逢的惊喜,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英看着枝亚这样的眼神,她简直想要转身就逃离,消失在这片空间,但她挪不开腿。“好久不见,你好Vivi。”她费力地搬开了砸在枝亚身上的眼神,这才看向一旁的Vivi:“你叫Vivi对吧。”

 

“对的那姐,今晚你唱的太太好听了,我第一次听你的现场,就被感动到一塌糊涂。”

 

与Vivi激动的反应相比,那英显得有些冷漠:“谢谢你。”

 

“我们要走了,不打扰那姐了,晚点还要赶飞机呢。”枝亚一边拉起Vivi的手要走一边礼貌地跟那英挥手道别。

 

根本没有给那英反应的时间,她们就这样擦肩而过,留下她一个在原地。

 

 

这一切像是梦一场,第二天醒来除了臃肿眼睛,一切都照常进行,就算是落在身后的心也只得被永动的身躯拖着前行。

 

无论如何,新的事情会发生,旧的伤口或是愈合或是变成疤痕,总之不会为它停留过久。

 

“您好,请问是妞妞的家长吗?妞妞没有请假擅自离校了,您这边清楚吗?”

 

“什么!我不知道啊,她去哪了,不见多久了。”

 

“您别着急,我们也在找孩子,请问您最近联系她是什么时候?”

 

“大前天晚上打电话来了,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她,看能不能打得通。”

 

“好的妞妞妈妈,您先打电话给孩子,我们也问一下她的同学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再和您联系沟通。”

 

拨出妞妞的电话后,那英焦急地等待着,然而没人接听。那英立刻拿起车钥匙就往学校赶,到了学校,和班主任沟通过确定妞妞是昨天晚上就离校的,但是同学都不清楚她去了哪里。那英猜测有可能妞妞的男朋友会知道,于是她转而安抚好老师,而后避开其他人找到了妞妞的男朋友。

 

“你是妞妞的男朋友吗?我是那英,妞妞的妈妈。”

 

“你好阿姨,我是她男朋友,对不起,妞妞不见了,我和她吵架了。”男孩明显愧疚又害怕地说。

 

那英对他温柔地笑笑:“别害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能帮我一起找妞妞吗?”

 

男孩被安抚后才敢抬头看那英:“怎么才能找到她?”

 

“你想想,你们去过哪里玩,哪个地方对妞妞有特别的意义?”

 

男孩努力回忆:“后海的那个溜冰场?还有世界之窗?我也不知道。”他有些自责地低下头去。

 

“没关系,你已经帮忙了,谢谢你,我现在去看看这些地方,你在学校里待着,别担心,不用想太多哦。”那英起身要离开。

 

“阿姨….”男孩犹豫了一下,叫住那英,“妞妞她,我觉得妞妞她最近很不开心,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我试过了但是都没办法令她开心。”

 

那英看着男孩内疚的样子,鼻子一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英和老师协商后独自前往妞妞男朋友所说的两个地方去找妞妞,但是并没有找到,在那英就快要崩不住时,她和自己说:“我是妞妞的妈妈,我应该知道妞妞去哪里的。”然后她努力镇定住自己的情绪,想起妞妞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旧家附近的花园,想到的一瞬间,似乎是心灵感应,那英一下子就笃定妞妞在那里,于是立马动身前往。

 

果然,妞妞一个人坐在旧家小区花园的一个长椅上,盯着几个在沙池里玩沙子的光脚小孩玩耍,看得出神。

 

“妞妞。”看着这样的妞妞,那英崩了一整天的情绪像崩塌的大坝一样,内疚,庆幸,自责,焦急,爱怜….一下全部由决堤的眼泪释放出来。妞妞转头看着那英,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那英揪心地抱着妞妞,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事后,妞妞断断续续地和那英表达着自己生了病的内心,她说她有时很难过,很想哭,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来,她害怕别人说她娇气,所以要表现得没事儿一样,可是有时她莫名其妙特别难过就会对男朋友发脾气,一直问他爱不爱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讨厌,可每次男朋友给了积极的回应,自己却不相信,而还因此更焦虑,更讨厌自己的行为了。

 

“我不会开心了,我不喜欢自己了,妈妈,怎么办?”妞妞表情木然语气平淡地对那英说。那英看着妞妞,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割,她万分自责,竟然没有发现女儿每天的痛苦,让她受到这样的心理折磨,如果可以她宁可用一切去换女儿的快乐,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愚蠢,无济于事。

 

那英知道妞妞生病了,要看医生。

 

经过心理咨询后,那英明白了妞妞正在经历青春期常见的抑郁情绪,但是由于妞妞心思细腻,她的抑郁情绪比同龄人更加明显和需要疏导,否则会发展成相对严重的抑郁症。

 

“经过几次咨询,因为妞妞很小就在重组家庭,再加上她心思细腻,很早就会察言观色了,她从小就很懂事吧,那英女士?”

 

“对,她小时候我和前夫刚结婚时,她好像完全不需要时间适应,很快就接受了,而且一直都很开心。”

 

“那就是她察言观色的表现,她从小就知道怎么让大家开心,让大人放心,但是这些是基于对自己各种情绪的压抑达成的,所以慢慢形成了对自己情绪的低价值感和不配得感,对自己欲望的打压让她一方面很渴望被关注被呵护,另外一方面又谴责自己的渴望,因为她觉得她理应懂事让大家都开心都轻松自在。”

 

那英听了,脑子里闪出一幕幕妞妞从小到大的画面,发现妞妞一直都是表现得那么懂事,甚至在初中同龄人都是叛逆期的时候最多也只是和自己顶顶嘴,从不会干什么让自己头疼的事。可这些画面如今却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她知道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你能带她来看心理咨询已经比很多家长好了。其实很多孩子在这个年龄都会出现各种心理问题,像妞妞,因为她所处的社交环境发生了变化,加上荷尔蒙的分泌,以及生活上的变化,比方说搬家了,父母离异,又比方说她自己也提到了上高中后成绩突然跟不上,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感觉,还有和同学朋友的相处,甚至读的书看的电影等等,种种因素,大的小的,综合在一起就容易让她出现这样的抑郁情绪。家长要做的其实也很简单,给孩子一定的空间,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在她需要你的爱的时候给她爱和支持而不是压力和谴责,在她需要独立成长的时候也要放心放手让她独自面对,相信自己的孩子。”

 

那英点点头,凝视着乖乖坐在门口等自己的妞妞。

 

 

回来之后那英去学校给妞妞办理了一年的gap,她知道妞妞需要休息,她的心需要被治愈。

 

在家的日子一开始格外的沉默和难熬,妞妞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出来吃个饭胃口也不好,还总是装没事地安慰那英,几次那英都快要忍不住焦急地想要闯入妞妞沉默的房间一问究竟,可是她记得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她知道一定要给妞妞时间,相信妞妞,在她需要的时候再上前帮助。

 

 

“妈妈,我们可以去旅游吗?”终于有一天,妞妞主动提出,虽然语气平静,但分明听得出这话里充满着妞妞久违的生机和欲望。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

 

“我想去很多地方,想去美国,澳洲,英国….会不会很花钱啊。”妞妞有些激动地列举了几个国家,但随后担心地问道。

 

那英心疼地摸摸妞妞,她知道她是又陷入了自己的低配得感中,开始谴责自己是愿望:“不会,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穷游啊,这样就不会花很多钱了。”尽管舒舒服服去各个地方旅游对那英来说并不困难,但是她知道女儿需要的不是一句“妈妈有钱,不用担心钱的事”而是陪她一起克服心里的障碍和压力。

 

妞妞笑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准备好就出发。”

 

就这样那英和妞妞踏上了真正属于她们俩母女的旅程,一场了解彼此,治愈彼此,共同成长的旅程。

 

她们从美国纽约开始,妞妞走在旅客成群,都市丽人穿行,又垃圾成堆的纽约街头,四处观望,那英跟在她身后,也看着自己来过几次却不曾认真观察的城市。妞妞并不怎么说话,但是眼睛里却渐渐有了点光。

 

接下来的半年里,她们去了更多的城市,波士顿,宾夕法尼亚,佛罗里达,达拉斯,丹佛,芝加哥,西雅图,洛杉矶,三藩市….

 

随着去的地方越多,妞妞说的话也越来越多,路上也结识了一些背包客,这一切都让她开始放轻松,主动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不管是开心还是悲伤亦或是小别扭,那英总是全身心地倾听着女儿吐露的一切,她很欣慰妞妞在慢慢痊愈,好好成长,更加高兴自己能够真正参与其中,一起成长。

 

后来,她们又去了其它国家的更多城市,英国的伦敦,曼城,利兹,澳洲的悉尼,墨尔本,布里斯班….

 

在墨尔本的一天,妞妞突发奇想要半夜去墨尔本附近的一个山上看星星和日出,那英虽然一把年纪熬不得夜,却也想要看星星,于是两人便兴冲冲地去了。凌晨三点,两人打车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山上,一路上多次穿过团团雾气,不过还好来到山顶是万里晴空点满星光。

 

两人躺在带来的露营垫上,仰头看着包裹万物的星空。

 

“妈妈你看过这样的星空吗?”

 

“没有,诶,或许有,很小时候在农村山上可能有,但是不记得了。”

 

“你觉不觉得很神奇,看着这么浩瀚的星空,甚至能看到银河的痕迹,显得我们好渺小。”

 

“对啊,看到这样的星空就会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你害怕吗?我们这么渺小,宇宙这么大。”

 

“不害怕。”

 

“我害怕,我觉得生命也太轻了。”

 

那英揽过躺在一旁的妞妞,拉紧她的羽绒服:“其实我也怕,但轻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拥有彼此的爱,还能看见这样美丽的世界,这样想我就不怕了。”

 

妞妞抱紧那英,有些哽咽地说:“妈妈,我好爱你,所以我也不怕了。”然后她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滑过了那英正在抚摸着她的脸蛋的手。

 

与此同时,一颗流星也从空中划过,妞妞激动地叫着:“妈妈流星!”

 

“我看到了,是流星,妞妞你流眼泪了吗?”

 

“嗯。”妞妞爬起来许愿。

 

“你终于又会哭了。”那英看着天上又一颗流星划过。

 

许完愿的妞妞转过身对那英说:“你说什么,为什么说我终于哭了。”

 

“你很久没哭了你忘了吗?你说你不会哭,哭不出来,可是你刚刚可以哭了,我的宝贝,你在变好。”

 

妞妞明白了那英的意思,又重新躺下看星星:“妈妈谢谢你,因为你一直陪着我,就算我任性,不开心你也陪着我。”

 

“我才要谢谢你,因为你才是一直照顾我的那个小天使,妈妈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要比别的小朋友承受更多。”

 

妞妞又一次紧紧地抱着那英以示回应。

 

过了一会妞妞说:“原来流星也不是那么难见到嘛,今天晚上就已经有好几个了。”

 

“对啊,只是我们抬头的时间太少了,城市的天空也将流星的光芒掩盖了。

 

就这样两人安静地躺到了日出时分,岁月静好,太阳的余晖将黎明的黑暗一点点冲破,如脱胎换骨般赋予了万物新的生命力,太阳总是慷慨地将光芒照射在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上。

 

“妈妈,我们出来旅游多久了?”妞妞看着云海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

 

“一年多了吧。”

 

“你该回去唱歌了,我会好好的。”

 

“嗯,我们都会好好的。”

 

 

妞妞办理了墨尔本当地一所高中的入学申请,重新回到了校园,那英也回到国内,慢慢开始熟悉久违的工作。虽然那英和妞妞现在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可是她们却比以前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更为真正意义上地一起陪伴和成长,妞妞时常会打电话给那英聊自己遇到的事情,而那英也时不时和妞妞分享自己工作和生活。

 

那英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到各种露脸的工作中去,而选择从录制新专辑开始,时隔多年后的新专辑。

 

经历过去近四年的时间,她回顾起来,从枝亚的出现,反复做ivf,爱上枝亚,放弃ivf,离婚,退隐歌坛,重遇枝亚,再到和女儿旅行成长,如今自己似乎变了很多,变得不再耿耿于怀许多执念,不再害怕许多的不可控,专注眼前的,当下的人和生活。也许前夫让自己受的伤还会时不时地疼一下,但她接受并理解过去的经历留下的伤痕和意义。也许她还总是想起藏在心底的枝亚,但她不再纠结于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回应,甚至能否再见到她。

 

她在学会接受一切发生了和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因此有了做新专辑的念头和心境。

 

华音对这次那英的回归也极为重视,花费了大价钱给那英打造回归专辑,历经接近半年时间的打磨,新专辑在年底制作好,经过商榷,公司一致决定那英的首次回归演出和专辑主打歌首唱将会在春晚舞台上同时实现,这也是那英时隔多年再次登上春晚舞台。

 

春晚前两次联排都进行的很顺利,在第三次联排时,那英发现名单上多了一个唱跳节目,表演者是ChillSun。

 

其实过去的一年里ChillSun已经极速成长为国内顶流女团了,她们拥有了庞大的海内外粉丝群体,也因此登上世界各大音乐节舞台,而且同时手持多个头部时尚品牌资源,可谓是风头无两。

 

这次受邀上春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方面主流媒体能利用她们的影响力吸引年轻观众,另一方面ChillSun可以用主流传媒的认可来回击所谓抄袭韩流成功之路的闲言闲语,以及拓宽多年龄段的知名度用以稳固市场和地位。

 

但这些都只是对于市场和喜欢她们的粉丝的意义,对那英来说,这只意味着她和枝亚将会时隔四年在春晚联排后台相见,尽管这样一想有些莫名不安和紧张,但那英告诉自己,让一切任其发生,而自己只需要接受和专注自己就好。

 

 

太久没有登台唱歌,再加上回归舞台就是春晚压轴让本就容易紧张的那英更显紧张和青涩了,因此她很认真地练歌,甚至在后台不小心被撞到了都没反应过来。

 

撞到那英的人正是枝亚的助理小廖,她帮枝亚拿ChillSun的走台台本和彩排试衣时,由于东西太多不小心撞到了那英,而枝亚正好路过,顺手一扶才发现是那英,那英发现是她后立刻起身站好。

 

“好久不见是你啊。”这回是那英主动说。

 

枝亚眼神里闪过一丝毫无准备的闪躲,但瞬间消失后又是礼貌大方地回应:“好久不见那姐。”

 

“枝亚姐,这边准备第一次走台了。”ChillSun的跟拍pd上前催枝亚。

 

“那姐你先忙,一会再聊。”枝亚突然有些刻意地握了握那英的右臂以示亲切,而后匆匆走了。

 

虽然只是匆匆的招呼,但那英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枝亚相比一年多前的变化,这变化之大甚至大过一年前的她相较于最初见面时的样子。

 

那英本以为这短暂相见后便各自忙于工作了,于是回到化妆间继续练歌和化妆。然而没想到的是,在那英准备换衣服去走台彩排时,枝亚却推门进来了。这一推门而入,简直带着肉眼可见的攻击性。

 

“hello,你们好,我来探那姐的班。”尽管听起来十分礼貌,但那英却感到有些不舒服,是那种边界被打破的不舒服。

 

“枝亚,你来了,我还在换衣服,你先坐一下。”那英有些拘谨地说,然而枝亚却自顾自地和其余工作人员热络地聊了起来,似乎不需要那英的招呼。

 

那英只好接着换衣服准备候场。然而由于长时间没有工作,那英的经纪人亮姐已经带了几组新艺人了,其中一个也是正当红的男歌手,所以此次春晚联排亮姐都没有跟着,只在最后一次联排和正式演出才会跟来。她给那英安排的团队也是一批那英不认识的新人,因此那英都是自己换衣服。

 

但每次联排的服装不一定一样,有时需要换着看舞台效果,今天就换成了一件设计感很强的搭扣叠穿式服装,由于修身和设计的原因,几乎不可能自己独自穿好。

 

“那姐我帮你吧,这个你自己穿不进去的。”团队里的一个实习助理小女生见那英自己拿着衣服进换衣间,说道。

 

那英摇摇手:“没事,我自己换。”

 

小女生刚要说什么,枝亚突然中断了和别人的搭话,上前拿过那英手中的衣服,对那个实习助理说:“没事,我来帮她就好了。”整个过程自然得那英都没反应过来,衣服就被她拿了过去,人还被她推进了换衣间了。

 

“啊你来?”被推进来的那英转头问道。

 

“我以前没少帮你换衣服吧。”枝亚利索地将门反锁上,毫不在意那英的惊讶。

 

狭小的空间让那英不得不闭嘴,她只求赶紧穿完衣服出去,于是迅速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枝亚熟练地帮那英撑开服装,眼睛并不看那英,等她脱到只剩下打底衣后,枝亚帮她套上服装,然后开始扣繁杂的搭扣,枝亚蹲下,从衣服的下摆开始扣,一个一个扣上来,熟悉又局促的空间很难不让双方回忆起多年前也是相似的场景,枝亚帮那英换衣服时亲密的肢体接触。

 

正当那英想到这里时,可怕的是枝亚竟然故技重施般地抚摸着她那因没扣扣子而敞开的腰腹,正是同一片肌肤,多年前她摸是因为上面布满了淤青和针孔,如今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赤裸裸的肌肤。

 

她显然发现了她小腹上已经没有针孔了,那英敏感地回避着,枝亚这才停手:“不好意思。”扬眼看着避嫌的那英,她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你看上去更美了。”过了一会快穿好衣服后,枝亚低声说道。

 

“谢谢。”

 

帮她穿完衣服后,枝亚问:“还住北京吗?”

 

“嗯。”

 

“我住上海,下次去上海,你来找我。”

 

那英没说什么,枝亚打开换衣间的门,让这段几乎是耳语的对话消失在照进来的刺眼灯光里。

 

 

联排结束后,枝亚带着她的女团挨个到每个艺人的化妆间打招呼和送专辑。最后来到了那英的化妆间。

 

每个成员都很有礼貌地打过招呼后,枝亚挨个给那英介绍了一遍:“这个是Renei,这是Ivy,这是Ceci,这是Vivi。”当她介绍到Vivi的时候,那英发现枝亚似乎完全不记得一年前在阿妹演唱会庆功宴后台她已经将Vivi介绍过给自己认识了。

 

“那姐,你还记得我吗?”Vivi活泼地向那英招招手,那英知道她意指那次的偶遇。

 

可没等那英说什么,枝亚就打断Vivi说:“快给那姐送专辑,这是我们新专辑,送给那姐,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喜欢能和那姐合作,向前辈多学习学习。”

 

很显然,枝亚不给那英和Vivi一点提及那天庆功会后台的机会。

 

 

春晚联排的重逢是那英没有想象过的,并不是形式上,而是感觉上。她清晰地察觉出枝亚的变化,尽管已经多年没见,但是过去对她的记忆和感觉由于长期出现在那英的脑海中而从不曾褪色,而这也让那英更加分明地感觉到她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枝亚是一只温柔驯服的小猫,那如今的她已全然出落成一只原野上几乎可以称霸的猎豹了,也许不是最凶恶的,但却有着快又狠的攻击力。曾经的她单纯透亮得像一眼看得见底的清泉,现在虽不至于混沌却也让人不敢探其深。大概是因为事业的风生水起,又或者是经历的沉淀,如今的她散发着一种自信又危险的气息,可这自信里却隐约着澎湃的欲念,让人不安,危险里也暗藏着脆弱和易碎,相互矛盾。

 

这样的重逢将那英心里一遍遍用回忆和思念加重又重新描绘过的枝亚的画像打破了,呈现出真实又出乎意料的样子。对于这样的枝亚,她既熟悉又陌生。通常对于摸不透的东西,人们本能地保持距离,那英的理智也是如此,她告诉自己保持距离是目前最安全的方法。

 

春晚的回归演出反响热烈,那英天后回归登上热搜,新歌首唱后也成为大热单曲,在各大平台均收获不俗的点击量,那英也因此无缝衔接上了忙碌的工作量。虽然突如其来激增的工作量让已经长时间没有工作的那英多少有点应接不暇,但是好处就是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尽可能少想点枝亚。

 

自从春晚见面后,这个有些陌生的,充满危险的枝亚无疑撩动了那英平静已久的心。枝亚分明的进攻姿态让那英不明就里却频繁想起。

 

“她让我去上海时找她,听起来简直像是命令,她想干什么…之前怎么从来不让我去找她呢…我也没资格这么问,毕竟我也没主动找过她了。可是我完全不了解她,现在的她到底什么情况…还有那个Vivi,她们俩什么关系,一年前那次,明显不是普通工作关系啊…诶我在干嘛,我管她和别人什么关系呢,管她呢…那下周去上海的新专辑宣传活动要去找她吗?”

 

当一个决定开始让你纠结时其实你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了。那英去上海宣传新专辑活动后还是主动联系了枝亚,她和自己说:朋友出来见面很正常。

 

可是枝亚并没有回复那英。活动结束后一直到当天晚上很晚那英都在等枝亚的信息,可是并没有等到,她失落地看着自己主动打破的本来停留在四年前的聊天记录,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如此,不该那么快就失了方寸。

 

这之后枝亚并没有主动联系那英,而那英在后来几次出差上海时还是会主动告诉枝亚,但要么就是没有回复要么就是枝亚正好不在上海,总之两人都没有约上。

 

这样来回几次后,那英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主动了,便开始有意在自己去上海时,不再告诉枝亚,或是在知道枝亚出差北京时也没有主动联系枝亚。

 

但枝亚却找上门了。

 

当那英打开家门看见枝亚赫然出现在自家门口时,她瞬间有些慌了神。直觉告诉她,今天很容易失控。

 

“为什么知道我来北京也不找我?”那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并不浓烈但足够危险。

 

“你自己不也找上门了吗?”既然对方如此进攻,那那英也不甘示弱,直接怼回去。

 

枝亚意味含糊地低头一笑,自顾自地走进屋里,然后随意地环视了一圈:“第一次来你家,好熟悉的味道。”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是那款森林里的精灵的香水味。

 

那英没有回答她,见她在脱鞋,给了她一双拖鞋。枝亚穿上拖鞋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四处参观,说是参观,但她似乎根本不在意屋子里的陈设,反而在每一处有照片和画像的跟前逗留很久。

 

“你离婚之后过得开心吗?”枝亚边四周看,边问道,语气随意。

 

“还好,没我想象的难。”那英的眼光不敢松懈地跟着她,好像枝亚是只易怒的斗牛,随时朝自己进攻。

 

“是吧,事情总是比你想象的容易,人就容易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不敢去做。就像你以前做试管婴儿一样,自己停了才知道做那事简直是遭罪。”她正捣鼓着开放式书房里的一些陈列,没有回头看那英。

 

“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停的?”那英奇怪她笃定的语气。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你自己想通了,谁能拗得过你的脾气。”她放下一个木雕接着说:“我还知道你变了很多,你知道要好好休息了。”她转过身来走向那英,语气里的随意荡然无存。

 

那英听到她对自己的事情,甚至自己的状态,如此了如指掌,心里一怔,同时看到她向自己走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才能自然地站着。

 

枝亚盯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此时那英倘若一只跌入虎口的羔羊,站在客厅的一个立式音箱边上不敢动弹。

 

“你很紧张吗?”没想到枝亚在快要靠近她时,只是擦肩去看音箱上摆放的一些相框,她仔细地低头看着照片,话里带着故意的挑逗。

 

音箱上放了那英和她女儿的合照。“她现在多大了?”

 

“17岁,刚上高二。”那英也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妞妞。

 

“她在澳洲还好吗?”枝亚转身看向一旁的那英。

 

“挺好的,她现在比我都高了。”那英没想到枝亚知道妞妞在澳洲读书,强装镇定地回答。

 

枝亚放下相框,突然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长得还挺像你的,可你更美。”

 

那英被吓到结巴:“我,啊?”她赶紧捋顺了嘴说:“你啥意思!”

 

“意思是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那英语塞,枝亚垂下头,一会儿后,泪眼汪汪地抬眼看她,那英有些心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擦她落下的一滴眼泪。枝亚趁机凑上前轻轻道:“我能亲你一下吗?”依然泪眼汪汪。

 

“亲,亲哪儿。”那英立刻收回了手,又有点结巴了。

 

枝亚没等她说完就亲上了她的嘴,然后松开,用额头抵着额头的距离耳语道:“这里可以吗?”

 

那英无法说话,枝亚试探性地慢慢再次亲上去,那英没有拒绝,于是枝亚越吻越深。两人越来越贴近,痴缠,喘息声逐渐蔓延开来,枝亚的手从抱着那英的后腰到渐渐伸入她的T恤,摸索游走在她的后背,而那英也手捧着枝亚的脸,沉醉地吻着。枝亚迅速地抓住机会褪去那英的T恤,只剩下贴身吊带,同时亲她的脸颊,耳朵,脖子,和锁骨,那英一手抱着她一手抵着她的肩膀。当枝亚要去脱她的吊带背心时,旁边音箱上的相框被碰掉,砸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让人惊醒梦中的闹钟一样。

 

那英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是自己和女儿的合照,然后松开双手,任由枝亚接着亲自己的脖颈,几秒钟后推开了她。枝亚被推开后看着她,她知道那英开始拒绝了,她示弱地拉拉她的手,企图能让她再次心软,但那英脱开了她的手。

 

“我们在干嘛。”

 

枝亚试图安抚她:“怎么了?”

 

“我们不能这样。”

 

“怎么了,没事的,你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可是我有小孩,她和你差不了几岁。”

 

“我比她大差不多10岁。”

 

“可我比你大30岁。”

 

“那又怎么样?”

 

那英扭过头去,捡起地上的T恤穿上,“我都能当你妈有余了。”

 

枝亚上前握着她的双肩:“你不是我妈。”

 

“可我能当你妈。”那英再次看向她,此时眼里只剩下冷静。

 

“但你不是!”枝亚激动地说,双手使劲地握着那英的双肩。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不能这样。”那英这么说着,但并没有推开她。

 

“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害怕。”

 

“我没有。”

 

这时枝亚的电话响了起来,枝亚本不想理,继续占有性地盯着那英,可那英冷静地看着她,又看看正在响的手机,枝亚只得松开她去关掉手机。可刚关它又响了。

 

那英拉好衣服对她说:“你先去忙吧。”

 

枝亚接了电话,走了。

 

 

刚才的电话是Vivi打来的,枝亚此次来北京出差是因为ChillSun在北京有一个代言品牌的商演活动,枝亚交代好助理小廖就出来找那英了。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挂我电话。你回来,别躲我,如果不出现我一会就不唱了。”电话那边传来。

 

枝亚赶回现场的后台将Vivi拉到隐蔽处:“你想干嘛,说好了不影响工作的。”

 

Vivi挣脱她的手说:“你别想躲着我,分手的事我早说过了我不接受,你连个理由都没有。”

 

“我已经和你谈过很多次了 ,我们结束了,这段关系早就该结束了,以后就回到正常同事和朋友关系。”

 

Vivi红了双眼:“为什么!为什么春节一过你就莫名其妙说分手,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啊,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照做。”

 

枝亚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没有错,我们先回去好吗,一会就要上台了。”

 

还算顾大局的Vivi最终擦干眼泪回到工作中去了。

 

枝亚承认对于Vivi,她处理的很不好。从刚刚接手ChillSun开始,公司对这个女团的定位其中之一就是有个中性化的成员,也就是Vivi。而Vivi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枝亚,这个大自己四岁,工作起来雷厉风行的姐姐,年轻外放的Vivi对枝亚展开攻势,然而枝亚一直都不接受她的追求甚至不和她熟稔,直到追求了半年后的一天晚上Vivi回公司发现枝亚在公司停车场被一个男的纠缠,Vivi帮她解了围,枝亚才和Vivi熟悉了些。

 

但枝亚还是没有答应Vivi的追求,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意外让她们俩开始了这段混乱又见不得人的关系。

 

 

“V,我们好好谈谈吧。”结束活动后,回到酒店的枝亚清楚她和Vivi必须要好好谈谈,她需要干脆地结束这段关系。

 

“好,那就从下午突然失踪不听我电话开始谈吧。”Vivi显然还一肚子情绪。

 

“我下午有事情出去了。”

 

“但愿你不是躲我。”

 

“我不会躲你的,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地,不管之后是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枝亚有些理亏地垂下了眼,然后又抬眼看着Vivi说:“我不想骗你,但我们一直都是p友,不是情侣。”她停顿了一下:“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这样的。”

 

“一开始,又是一开始,我承认第一次我有点乘人之危了,可是那次你也主动了我才继续的。”

 

Vivi说的就是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枝亚因为ChillSun得了东方风云榜的新人奖——她们的第一个国内重量级音乐颁奖礼的新人奖,而开心得喝醉了,Vivi一直照顾她到回酒店,当帮她换完衣服之后,Vivi没忍住亲了枝亚,枝亚并没有反抗,而且她不但只没有反抗,还在Vivi打算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离开时主动拉她,这一拉,拉开了她们的第一次,也拉开了此后的沉沦和纠缠。

 

“我知道,你没有错,我确实主动了。”枝亚平静地看着Vivi说。

 

那晚之后,枝亚很长一段时间都当作无事发生,Vivi则依然穷追不舍。

 

“从你答应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Vivi走到枝亚跟前,蹲在她膝前,抬头渴望着她的动容,但枝亚无动于衷。

 

“一年半前,我答应你的是我们只做性伴侣,这一点一直没变。”

 

Vivi闭上眼睛,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就算只是p友,我接受,可为什么要分手呢?你连理由都不给一个。”

 

“我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了,这对我们都没好处。你的一举一动被无数人盯着,不能拿这个来冒险,你现在应该专注你的事业。我们这段关系本就不对,现在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会小心的,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你要我续约十年我也愿意,我不想和你分手。”Vivi恳求地望着枝亚,然而枝亚显然决心不改,只是摸摸她的头发,微笑地摇摇头。

 

Vivi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站起身,用哭腔对枝亚大声说:“你口口声声让我专注事业,其实到底是你怕了,还是喜欢上别人了。”

 

枝亚没有抬头和她直视:“不管是哪个原因,我们都不可能了。”

 

“好,不过在你给我一个充分且真实的理由之前我还是不会放弃的。”Vivi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枝亚的房间。

 

Vivi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对枝亚的怀疑。她感觉到枝亚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在之前她一直不确定,直到最近才变得清晰起来。她发现枝亚两次对自己的态度转变都恰好发生在那英出现之后——第一次是一年半前在阿妹演唱会的庆功宴后台与那英的偶遇,第二次是春晚枝亚与那英的重逢。Vivi回忆起来,在一年半以前虽然她们有过意外的第一次,但枝亚始终没有松口,更不要说和自己确定的关系,但那次庆功宴后台的偶遇令人意外的是枝亚竟对自己莫名其妙地半撒娇半责备:“为什么一直不听我电话?”可Vivi记得当天枝亚并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而且她明明说过自己没空来看阿妹的演唱会,晚上却突然出现,这也是疑点之一。而正是这天之后,枝亚突然松口愿意和Vivi以性伴侣的关系在一起。

 

第二次态度转变正是今年春晚枝亚与那英在联排重逢后,没过几天就和Vivi提出来正式结束p友的关系。同时Vivi也察觉到春晚联排那天,相比对别的前辈艺人,枝亚对那英有些微妙的不一样,似乎暗含着一丝隐秘的占有欲。

 

对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Vivi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和枝亚发生第一次时,自己正好用了一款枝亚一直很喜欢的香水。Vivi很早便注意到枝亚每次购物总是在试闻各种香水,直到试到了那一款,她便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最爱,买了下来,而之后她也总是隔段时间就托出国的成员帮她买这款香水,只是从来没在她身上闻到过。在她们意外的第一次那一天,Vivi恰好贪新奇用了这款香水,而第二天枝亚除了假装一切正常无事发生之外,只对她说了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用这个香水吗。”

 

更重要的是,Vivi在春晚联排那天见到那英时,闻到了和那款香水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一切让Vivi不得不怀疑,那英就是那个让枝亚一直念念不忘,且不答应和自己真正交往的人。但这目前还只是猜测,因此Vivi没有正面和枝亚说过这些,而是决定再暗中观察确定自己的猜想。

 

 

蒙在鼓里的那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这样的三角恋里,她还苦恼于枝亚的不请自来。

 

上次枝亚闯入自己家像是不速之客打破了那英努力维系多年的内心平静,枝亚散发出来赤裸裸的引诱和进攻让埋藏于那英内心多年的欲念迸发出来。

 

那英深陷于纠结之中,她没想到自己对枝亚的感情时隔多年依然如此浓烈,甚至可以说更加无法抗拒,大概是随岁月增长的性感和神秘感让枝亚对那英的吸引力只增不减。然而强烈的道德感让那英还是没法坦然接受他们之间这非同寻常的情感。

 

细心敏感的妞妞很快察觉到了那英的反常,她隐约感觉到,是关于妈妈提起过的“错过的人”,于是妞妞鼓励那英:“妈妈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说的吗?我们要一起勇敢地去爱,去珍惜我们眼前的人。我明白,也许你的身份会让你去爱的过程中遇到很多阻碍,也许是他人的眼光,甚至是我的关系,但我真的很希望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能给你一点力量,至少让你知道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任何压力,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能不受束缚地去爱,和过你想要的生活。”

 

妞妞的支持一定程度上削减了那英在道德上的一些负罪感,但仍旧如妞妞所说的,她还担心众人的眼光,与此同时还深受自我审视的捆绑,因为这是一段本就难被世人理解的情感。因此那英竭尽全力地试图在自己和枝亚之间划出分界线。

 

聪明又狡猾如枝亚,上次找上门后她没有选择微信或电话主动联系那英,她似乎早已摸透了那英的脾性和心理,她知道她定会拒绝。她选择在再次出差北京时又一次找上门,不给任何前兆。

 

当枝亚再次不请自来地出现在那英家门口时,那英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势:她拉了拉自己的居家外套,站在半掩着的门口,俨然没有要让枝亚进屋的打算。

 

“你来干什么?”

 

枝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防御,只是用宠溺又温柔的微笑对她说:“不打算让我进去吗?”同时发现她被门挡住的那只手正拿着烟。

 

“这要看你来的目的了。”

 

“那这样的话,我的目的就是找老朋友聊聊天,你会让我进去吗?”枝亚故意逗她。

 

“如果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儿,我以后都不给你开门了。”烟从门后弥漫出来,枝亚皱了皱眉,那英似乎察觉到了。

 

“可惜就算你不给我开门恐怕也无法避开我,因为我们明天就要一起录节目了噢,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进去的话,那就明天见吧。”枝亚故意装作遗憾的模样。

 

“孔枝亚,你别得寸进尺。”那英把门敞开,无奈地让她进来。

 

“谢谢那英。”枝亚顽皮地说,快速地溜进屋里。

 

枝亚熟练地找到拖鞋换上,那英则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对着窗外大口抽了两口烟,正打算将剩下还没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时,枝亚一闪而过将烟夺过,然后在她面前抽了起来,没有抽过烟的枝亚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不会抽别抽,别学这些坏毛病。”那英拿过烟扔掉,然后拍拍她的背说。

 

“知道是坏毛病你还抽,我以为你都戒了。”

 

“其实是戒了,但最近又偶尔抽上了….”那英低头,有些心虚。

 

枝亚猜到是因为自己,转身坐到沙发上:“因为我吗?”

 

那英抬头直视她:“枝亚,我不想我们两这样,你知道我们不能这样。”

 

枝亚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我们怎么了吗?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枝亚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无奈地闭眼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到那英跟前拉起她的手对她说:“你放心,我们这样没人知道的,况且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等我们真的做了什么再担心还来得及呢。”枝亚摇晃着她的手,对她甜甜地说道。

 

可那英松开她的手,有些着急地说:“你别闹了,枝亚,你到底要玩火玩到什么时候,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笑容从枝亚脸上消失:“是你不想懂我。”

 

那英被她瞬间冷掉的语气惊到了,不敢吭声。

 

“我一直都说的很明白,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喜欢你,爱你,想你,非常想你,我想要你,可是我每次说你都装不懂。”枝亚克制住自己满溢出来的激动,不去看她。

 

那英眼眶湿润,喉咙像是被烧红了一般,滚烫得她无法呼吸:“枝亚….”

 

枝亚回头看见她掉落的眼泪,冷漠的表情又被化开,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擦掉她的泪,然后慢慢地抱着她:“对不起,我知道我一直在逼你,我知道我的爱对你来说太沉重了,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好爱你。”

 

那英回应着她的拥抱:“是我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在努力…”

 

 

如枝亚所说,第二天她们就要一起录制节目,是湖南卫视的一个打歌节目,那英和ChillSun同时被邀请作为头一期的飞行嘉宾。而对枝亚来说,除了录节目之外,最近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事情就是谈妥ChillSun接下来续约的事情。环亚一早就开始给枝亚压力要让她保住ChillSun下一个周期的合约,并且还要求枝亚将合约谈到十年,这样环亚就可以绑住这个目前国内最赚钱的摇钱树女团了。然而让枝亚头疼的是目前除了Vivi明确答应了续约之外,其余三个成员都有不同程度的摇摆,其中Renee和Ceci表现出明显的不想续约的倾向。其实枝亚带她们这么多年,她了解Renee和Ceci是比较有野心的,早就有了单飞的念头。

 

枝亚是理解成员希望单飞的,毕竟单飞发展才是爱豆的长远之计,同时她也深谙要公司放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顶流女团也是不可能的,夹在中间的枝亚艰难地试图平衡两边的得失,她一方面与公司沟通希望为ChillSun争取尽可能多的资源和发展空间,另一方面也努力说服成员与公司续约。而这次的打歌节目录制已经是当前合约内最后一个签约的卫视综艺节目了,留给枝亚权衡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不说服成员们签约,环亚将会采取强硬手段让ChillSun签约——要知道每个经纪公司为了续约总会在前一份合同上留下一些无法避免的高价赔偿条约。

 

节目一期要分两天录,所有艺人都住在一个酒店。录制期间,那英和枝亚自然都很避嫌,避免有任何交集。但此节目组导演每次录制结束后都习惯邀请当期艺人聚餐,这次也是。按理说经纪人一般不参与,但Vivi却故意要枝亚一起,而枝亚为了不和Vivi拉扯扫兴,只好答应了。

 

聚餐时喝酒是必不可少,那英今晚似乎也颇有喝上一点的兴致,任人举杯敬酒就喝,后来分组酒桌游戏,那英所在的组输了一轮又一轮,喝个不停。一直低调地坐在角落的枝亚本不想和那英有过多交集,但是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终于有点按耐不住起身走到她身边正要劝她时,Vivi却抢先一步帮那英喝了。枝亚有点惊讶,然后瞬间意识到Vivi可能察觉出自己和那英的关系。而此时的那英已经有些微醺了。

 

Vivi后来喝的很醉,那英后面倒还好,渐渐清醒过来,聚会结束后,众人分成两辆面包车回酒店,那英,枝亚,和ChillSun坐一辆车,大概是大家都累了,又有点醉,车上是沉默的。

 

”不要,不要分手,枝…“睡着的Vivi突然迷糊地喃喃道,坐在她旁边的枝亚赶紧拍了拍她让她接着睡,然后心虚地看向那英,两人目光对上,复杂地纠缠了几秒后,枝亚收回目光,将身旁的Vivi扶好。

 

 

当枝亚担心那英有所误会时,却遗漏了更重要的一部分——ChillSun的其他成员也在车内。

 

一直以来作为团内发展最好,唯粉最多的成员Renee早就想要solo单飞了,但环亚始终不放手,不给她发solo单曲的机会。由于环亚的意思都是通过枝亚传达的,Renee一直觉得是枝亚不肯放手。而她很早就察觉到了枝亚和Vivi之间的微妙关系,但一直不敢确定,这下算是实锤了。

 

在环亚步步逼迫地想要她们签十年长约的情况下,Renee做出了一个决定,只是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决定将会引发轰动一时的连锁反应。

 

‘著名经纪人和旗下顶流爱豆关系暧昧。’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当这样的消息出现在社交媒体上,经过舆论发酵,网友猜测,枝亚和Vivi的名字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环亚第一时间问枝亚怎么回事,枝亚没有松口说自己会解决,可随着网络上的声音迅速发酵和扩散,环亚的公关立即介入,暂停了枝亚的工作,直接接管ChillSun并启动紧急公关团队为其进行危机公关。

 

与此同时媒体对枝亚和ChillSun的成员穷追不舍,枝亚和成员们都闭口不答。

 

舆论发展的速度和趋势不容小觑,ChillSun庞大的粉丝群体开始声讨枝亚,并出现各种控诉枝亚压榨ChillSun的声音。偶像经济通常伴随着粉丝对艺人团队和经纪公司的控诉的传统,而这一次突然曝出的丑闻更是让粉丝借题发挥,将事件扭曲为ChillSun深受其经纪人的性骚扰和威胁。同时ChillSun粉丝对经纪团队的声讨逐渐扩大为全网范围内的偶像粉丝对其偶像的经纪团体的示威行动。

 

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了,环亚要求枝亚引咎辞职,公开承认和Vivi的不正当关系并道歉,同时承诺退出娱乐圈幕前幕后任何相关工作,以此牺牲枝亚一人以息事宁人。

 

“我不会发这样的声明的,这只会让人认为谣言是真的,其它起不到任何作用,一旦承认之后ChillSun的每一个都会成为受害者。”枝亚与环亚高层据理力争,她不介意牺牲自己,只是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让如此流言蜚语得逞的同时还让成员们从此被以异样的眼光对待。

 

“这是唯一能保住ChillSun的方法,而且受害者的身份在圈子里不一定是坏事,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

 

“利用承认这种虚假的流言去骗来的流量,你觉得ChillSun会走得长远吗?”

 

“孔枝亚,你不用再拿ChillSun说事了,影响他们发展的是你搞出来的这些事,现在不是让你选择,是你必须这么做,要知道你已经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算起来可不是你能赔偿得起的,更何况公司让你承认有’不正当关系’已经非常仁慈了,说难听点,你性骚扰公司职员,负法律责任也是应该的。现在公司已经没有和你追究法律责任了,你还想怎么样。”

 

枝亚怒目圆睁:“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性骚扰任何人。”

 

“你怎么说都好,如果你不按照公司给的方案做的话,那只好走法律途径了,到时只会更难看。”

 

“你放心,走法律途径我也不会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枝亚扭头就走。

 

“呵,嘴真硬。当年那英介绍进来的时候我还奇怪为啥这么尽心尽力帮她,怕不是也有点什么关系吧,老惯犯了,专对和自己工作的艺人下手,还真是不挑啊。”背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枝亚的脚步没有停下,却被听到的内容震惊了,她才知道自己当年进环亚是那英帮的忙。

 

 

枝亚不肯屈服,她知道公司真的会用龌龊的手段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保全利益,所以她需要立刻先发制人采取行动,她找到律师出了声明表明谣言是假,绝无此事!然而一纸声明又如何奈何得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呢。流言依然传的沸沸扬扬,而环亚也采取行动,出了一封声明,主要内容是单方面辞退枝亚,并保留其追究枝亚法律责任的权利。

 

事件发生后ChillSun成员仿佛失语一般再没人为枝亚说什么,Vivi再没有对枝亚提过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话,像是听从了公司安排那样,遇到有关枝亚的问题便保持沉默。而Renee眼看着自己的一个决定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般,尽管内疚让她后悔,但怯懦让她无法做出任何挽回的举动。更讽刺的是,本来为了单飞而散出的流言却没能得逞,反而更捆绑了ChillSun:一方面环亚换人接管她们,让她们半点谈判单飞的余地都没有,另一方面如果此时单飞发展,Renee就有可能被指没有团魂,背弃有困难的队友。于是ChillSun还是和环亚续约了充满剥削的十年合约。

 

 

从流言出现在网络上的那一天,那英就试图联系枝亚,可枝亚似乎有意断联,一直没有回音。从一开始传出枝亚和Vivi有暧昧关系时,那英虽然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关系,可当看到切实的文字指出这样的关系时,有种刚才慢慢被填满的心又漏了个洞的感觉。

 

隐隐作痛的同时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占有欲竟可以如此强烈,有种冲动让她想不顾一切跑回过去,跑向枝亚过去的四年里自己缺席的时时刻刻。她不在乎自己的出席是否可能改变枝亚与Vivi的关系,她可以枯萎在枝亚的年轻盛夏。她宁愿枯萎也不要维持表象的盛开而中空着。

 

在环亚发出辞退枝亚声明时,深知娱乐圈危机公关手段的那英立刻明白环亚是打算牺牲掉枝亚力保ChillSun,她马上联系到了环亚股东之一老马,直接地表示希望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上,不要用资本手段对付枝亚。她知道娱乐圈里真相的力量在资本运作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老马答应了,念在那英早年在环亚唱红了好几首金曲也是老马的“养老保险”。

 

“老那,你为什么这么帮她?”

 

“你我都知道她只是牺牲品。”

 

“我可听说她确实和Vivi有暧昧,虽然我承认有牺牲她的成分。”

 

“她不是艺人,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曲解,我不想她被毁掉。”

 

老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说:“几年前也是你帮她进这一行的对吧,我没记错的话。”

 

那英点点头,凝重地皱着眉头。

 

“作为老朋友,容我多一句嘴,现在和她走太近很敏感啊。”

 

 

那英当然明白老马的言外之意,然而如今的她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时候,她反而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欲言又止,真到了如今这般常人看来都得对枝亚避而远之,撇清关系,甚至踩上一脚时,那英却突然认清自己的内心,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之所向。于是她不再畏怯,不再顾此失彼,而是奋不顾身,纵身地拥入爱的深渊里,不去想自己的渺小。

 

那英直奔上海,去到枝亚家,她怕万一枝亚需要自己,她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

 

枝亚却不给她开门。

 

“你来干嘛,快走,别被人拍到。”枝亚开门一见是那英便砰地关上了门,然后隔着门打电话和她说。

 

“你开门,让我进去。”那英着急地拍着门。

 

“你快走,现在我家周围每天都蹲了一堆狗仔,你别来惹一身麻烦。”

 

“孔枝亚,你给我开门,我要见你。”那英不再拍门,厉声对着电话说,带着点颤抖。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哽咽。

 

“枝亚,我知道你不想我被牵连,但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推开你离去。”那英声音又温柔下来,只是依然颤抖着,“过去我推开你太多次了,如果这次我再推开你,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电话那边依然沉默着,哽咽得更加明显。

 

“所以你开开门好么,我需要你。”很奇怪,但却是实话,那英需要枝亚。“就算你不给我开门,狗仔要拍也已经拍到我来找你了,他们要做文章的话,我进不进去都没什么区别,对么。”她慢慢地说服她。

 

那栋红木的门缓缓打开,那英看到枝亚疲惫又破碎的样子,立刻红了眼,她去抱她,当枝亚靠入那英怀抱的瞬间,她就哭了,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哭,哭了好久。那英轻轻地拍着她,静静地陪着她。

 

这一晚那英找上枝亚家门终究还是成为了这一舆论风波中的又一爆点。两人门口相拥的画面被狗仔发到网上,又掀起了新一批的舆论走向。然而很快,网友就挖出枝亚曾是那英的助理,于是开始有了各种猜测,但由于那英多年来没有绯闻,且结过婚又有孩子,再加上年龄差大,所以舆论暂时没有一边倒地认为他们俩有特殊的关系。

 

可就在各种猜测从此起彼伏到不了了之时,网上突然出现一段匿名的录音踢爆了枝亚和那英的暧昧关系。更让人惊诧不已的是录音中的爆料人还指出枝亚在华音当助理时和公司高层王恒也有一腿,以此来换上位机会。

 

事件极速发酵,随着录音的爆料,网友迅速挖到各种细节证据基本可以实锤枝亚和王恒所谓的“交易关系”,其中不乏几个宣称自己当年在华音上班的“知情人士”也纷纷在网上匿名实锤这段关系,而网友的深扒甚至将录音中的爆料人也扒了出来——就是当时和枝亚还是同事兼好友的柳柳,更甚之,柳柳和王恒的关系也一同被挖出。

 

一波接一波,枝亚当年为了保护自己而拍照留底的照片被深圳华强北的一个二手机回收店流出,因而引起轩然大波,受害者的墓碑最终竟被扭曲成卑劣者的贞节牌坊。

 

人们对枝亚的谩骂,斥责,和侮辱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又似乎理所当然。

 

到了如此地步,尽管枝亚和那英之间所谓的暧昧关系并没有被挖到具体实锤的证据,却也被众人视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百口莫辩。

 

枝亚的电话和那英及其团队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枝亚好不容易联系上已经回到北京的那英,让她一定要坚定否认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如果逼问你,你就说当初是我为了上位故意引诱你,但你拒绝了。”枝亚急切地要那英答应自己。

 

“枝亚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说的,不可能。”

 

然而与此同时,华音在没通知那英的情况下就已经这么和媒体说了,为的是撇清那英和枝亚的关系。那英知道以后,十分愤怒,大骂公关部的总监和经纪人亮姐,助纣为虐扭曲事实。

 

然而亮姐却冷静地反问她:“你现在想怎么办?承认你们不干不净是关系吗?然后毁掉你三十年的职业生涯?”

 

“什么叫不干不净的关系!我们没有网上说的那些脏事!我们什么都没做!。”

 

“那我们现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急什么,只不过我们的说词不太一样。”

 

“你简直就是可笑,那声明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引诱我,我是受害者,这就是扭曲事实!”

 

亮姐悠然转过身去:“那你要怎么说?说你俩只是亲了抱了没有做爱?”她停顿一下,眼见那英转愤怒为吃惊,接着说:“你觉得网友会理性地分辨这两者的区别吗?更何况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干嘛。”

 

“别说得跟为了我好似的,不需要,你们这些做派令人恶心,我会和华音解约的,不劳你们操心。”

 

随后那英再次跑去上海找枝亚,阴差阳错,枝亚却落地北京紧急召开了媒体发布会——她决定澄清这一切,做个了断。

 

而那英找上枝亚家门口的时间正好赶上枝亚开始直播媒体发布会。蹲在枝亚家门口的狗仔立刻围堵住了那英,追问她各种问题。追问之下,那英才知道枝亚在北京召开发布会,其中一个狗仔还将开着直播的手机怼到了那英面前。

 

此刻直播中,枝亚正拿着手稿读道:

1.我和Vivi之间不存在任何不正当关系

2.我自接手ChillSun以来,没有任何不尊重她们或危害其利益的行为

3.对于本人性取向的猜疑,无可奉告

4.本人与前公司高层王恒之间不存在不平等或非法行为,全部基于双方自愿

5.对于自己的个人是非牵扯到其他无辜艺人,我在此表示万分抱歉,也请媒体朋友不要去打扰其他无关艺人

6.感谢媒体的到来和大众的关注,我为自己个人事件占用公共资源感到十分抱歉,今天特别召开此次发布会向大众做出解释并希望这次事件就此打住不再占用公共资源。谢谢。

 

枝亚讲完,留下一片群起而攻之的记者在身后,离开了会场。

 

那英在一群狗仔的围堵和逼问下看完了直播,晃过神来时双眼已满是泪水。

 

“孔枝亚说的无辜艺人是你吗?”

 

“真的是她性骚扰你,诱惑你吗?”

 

“你离婚和她有关系吗?”

 

……

 

那英抬起头,对着团团逼问的记者颤抖地说:“我不无辜,她才是最无辜的,你们这些媒体丧尽天良。”然后一把推开挡住她去路的记者,冲出了人群。而这次围攻那英也被围堵的狗仔实时直播在了网上,于是网友几乎是刚看完枝亚的发布会便立马看到了那英的反应。

 

开完发布会的枝亚回到酒店后才看到那英回怼记者的视频,她立即联系到那英:“你是疯了吗?以后不想唱歌了吗?”

 

“你才疯了,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你别来,现在全世界都盯着我们。”

 

“现在不见,他们只会一直盯着我们等到我们再次见面,不管多久之后都会被拿出来说的,除非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枝亚沉默了。

 

“你还在北京吗?”

 

“嗯,晚上十点的飞机回上海”

 

“那我在上海等你,去你家等你。”

 

“….好吧,我把门锁密码发给你。”

 

挂掉电话后那英收到了枝亚的微信,枝亚家门密码正是自己的生日。

 

 

那英折回枝亚家。虽然前两天她也进来过这里,可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屋子。如今再踏入这个空间,她直觉得冷清和孤凉,环顾四周,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因为一切都很新,很整洁,没什么生活的气息。那英放下随身物品后,走进枝亚的卧室,里面简单得只有一张床和衣柜,衣柜里清一色的都是黑白灰,她回忆几年前刚认识枝亚的时候,印象中她分明总穿着彩色的衣服。

 

从卧室里出来后,那英推门进了书房,上次她就发现这个房间是全屋唯一一个总是紧闭的房间。里面是个普通书房的模样,其中一面墙的内嵌式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架前是桌椅,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画。那英还注意到这个书房有一套齐全的家庭影院式音响设备。她沿着书架一侧边走边扫视上面摆放的书,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书都有,但她发现其中一排放满了心理创伤和心理治疗的书。

 

书架的下半部分是两层抽屉柜,她随手拉开第一层的一个抽屉,映入眼帘的竟是自己今年发的专辑,塞满了整个抽屉,目测有四五十张。她拉个旁边的一个抽屉,也是一样,再拉开最边上抽屉,终于不是今年的专辑了,而是自己过往发表过的所有专辑。

 

拉开第二层最右侧的抽屉,是些杂物,而中间的抽屉又是让那英没想到的——满是自己一直用的那款贵妇肖像香水。她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确实散发着很淡的贵妇肖像的味道。其中将近十瓶是用空的,从上面铺着的一层灰可以看出已经用完有些日子了。

 

那英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如此默默地爱着。

 

 

当枝亚凌晨回到家时,那英已经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了。枝亚正要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床上时,那英就醒了。

 

她坐起来眯着眼对枝亚温柔地笑着说:“回来了。”

 

枝亚拉开距离站好点头道:“嗯,你怎么不到床上睡,阳台门还开着,会着凉的。”她转身去关阳台门,四月夜晚的上海还刮着阴冷的寒风。

 

那英起身,走到枝亚身后,看着她有些憔悴的样子,伸手拉她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枝亚这才正视那英,两人眼神相交的那一刻,似乎什么话语都失去了力量,那英用溢满心疼和心爱的眼神看着她,枝亚则回以思念成灾和脆弱委屈。那英的眼泪不知觉地流下,枝亚轻轻拂去她的泪,那英拉过她深深地抱着,将脸深埋在她的脖颈之间,一只手不断地抚着她的头发。可枝亚似乎有些木然,十分缓慢地将手搭在那英的腰后。

 

过了一会,那英才慢慢松开枝亚,她看着枝亚依然有些恍惚的样子,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睡去吧,好好睡一觉。”

 

“嗯。”枝亚听话地转身去了洗手间,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问:“你今晚不走了对吗?”

 

那英点点头。

 

 

枝亚洗完澡后给那英拿了一套新的睡衣,毛巾和洗漱用品,让她去洗漱,自己去客房铺床。

 

那英洗完澡后见枝亚站在客房看着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一动不动:“怎么还不睡。”

 

枝亚转过身,走出客房,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那英觉得枝亚的状态有些奇怪,这让她很担心,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的状态让她想起来一年前的妞妞。

 

想到妞妞,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回妞妞信息了,因为这两天的信息大爆炸,她只记得妞妞给自己发过微信,但是没有点进去看,于是打开手机。

 

“妈妈,你怎么样了,我看到微博了,你还好吗?”这是两天前发来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有空视频,我担心你。”这是昨天,打了几个未接通的视频后发来的。

 

本想打视频的那英看看时间,已经是墨尔本的凌晨三点多,于是打字道:“妞妞,妈妈没事,这两天微信太多信息没看到你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挺好的。”

 

刚发出去,妞妞一个视频就打过来了。

 

“妈妈,让我看看你,你几天不回我吓死我了。”

 

那英笑着看躺在床上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妞妞:“傻妞,接着睡吧,我好着呢。”

 

“我瞧瞧,嗯看起来还算好,你不在家吗?”妞妞发现那英的背景不是家里。

 

“在朋友家。”

 

“是枝亚姐姐家吗?”

 

“你怎么知道?”那英有些脸红,她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女儿解释和枝亚有关的一切。

 

“我猜的,而且她就是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个错过的人对吧?她现在还好吗?”妞妞关心地问。

 

那英有些惊讶妞妞如此自然地似乎就接受了:“她,她还好,emm,好像也有点不好。”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肯定很大压力,妈妈你可别有压力哦,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的,永远支持你。”妞妞元气满满地说。

 

“嗯,我有你的支持就什么都不怕了,谢谢妞妞。”

 

“你要告诉枝亚姐姐,我也支持她,不要被网络上的键盘侠打倒,要坚持做自己。”

 

“好,我会告诉她的,快睡吧大半夜的。”

 

“晚安妈咪,你也快睡吧。”

 

挂掉视频后,那英欣慰又感恩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妞妞的话着实让她一直担心无法和女儿交代的心踏实下来,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支持,她更是不再害怕任何流言蜚语,坚定了自己对枝亚的爱和去爱她的勇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枝亚的房门,从门缝里发现灯还是亮着的,于是起身走到枝亚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只见枝亚坐起身来,看着走进来的那英。

 

“怎么还不关灯睡觉。”那英坐在她床边。

 

枝亚垂下眼,散落的头发遮住两边脸颊:“睡不着,关了灯更睡不着。”

 

“要我陪着你吗?”

 

“可以吗?”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她,声音很轻,却满是渴望。

 

“当然可以。”那英靠着她身边坐进被窝里。“快睡吧,要关灯还是开着灯?”

 

“关灯吧。”枝亚躺下,那英关上床头灯后,也躺进被窝。

 

掉入黑暗的房间瞬间也被沉默包裹。

 

过了一会,那英感觉到枝亚向自己这边侧过身来。

 

“我能抱着你睡吗?”身边传来细细的声音。

 

那英也侧过去,伸手搂她:“好啊。”

 

枝亚挪到那英怀里,伸手抱住她的腰,那英也抱过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睡吧。”

 

枝亚又往那英怀里钻了钻,紧紧地贴着她,将脸埋入她的臂弯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似乎此刻上海的夜才进入深眠,一切安静下来,那英听到自己怀里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于是也安心地沉入睡眠。

 

 

当那英醒来时,枝亚早已起床,在厨房里烤面包。

 

洗漱完的那英看着桌上准备好的两份早餐,对枝亚说:“怎么起这么早,睡得好么?”

 

相比昨晚那个脆弱又有些木然的枝亚,此时的她似乎回过神来:“睡的很好,你呢?”她摆好筷子,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还行,你的床太软了,睡得我有点腰疼。”那英入座后吃起了早餐:“牛油果蘸酱油好好吃!”

 

枝亚看着眼睛泛光的那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然而有些事情似乎在吃完早餐后就不得不面对了,枝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开始凝重起来,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她就不停地拿起了,或是查看消息,或是挂掉电话。她六神无主地坐在书房里,打开电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那英的手机也不停进来各种电话和信息,但她一早就开了勿扰模式。她看着枝亚坐立不安,却不知如何安慰。

 

当枝亚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并条件反射地起身去拿时,那英再也看不过眼,抢先拿过手机,挂掉电话,打开勿扰模模式,对她说:“别再看手机了,你已经很焦虑了。”

 

枝亚有些错愕地看着那英:“我可以不看,我可以关机,可是那些声音不会消失,外面全都是,这样只是自欺欺人。”她焦虑地用手撑着桌子,然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后低下头来,茫然的盯着桌上的摆件。

 

“可是你这样逼自己去看那些消息,只会让你越来越难受,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英走到她身边试图让她放轻松,“你可以不去看的,不去理他们。”她伸手去摸她的手,竟是冰冷的。

 

枝亚松开她的手,绕开走到客厅,背对着那英。那英看着她的背影,意识到枝亚的状态已经到了很糟糕的程度,她微微皱眉,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要陪着枝亚,不管她推开自己多少次。

 

她走到她身边,本想牵她的手却打住,缓缓放下,她就近坐在沙发上,温柔地说:“你今天想做点什么,我陪着你。”

 

枝亚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不去看那英:“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没有,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么。”那英知道她在推开自己。

 

“我听说你要和华音解约?为什么?你的合约不是还有三年吗?”

 

“因为他们没问我就发那胡说八道的狗屁声明。”那英直白地说,她只想快点结束这样的对话,让枝亚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

 

“你不能解约,亮姐最了解你,华音会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你,你解约了怎么办,舆论已经对你很不利了。”

 

“枝亚,你看着我,别再想那些了,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你要一直待在我这吗?你其实不用浪费时间陪我,我没事,已经开完新闻发布会了,没事了。”她对那英说,似乎也在说服自己。

 

看着试图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枝亚,那英想起之前妞妞的心理咨询师说过的话,知道自己要给此刻的枝亚一些时间和空间:“好,我会回去的,但现在就让我陪陪你。”她拿起手机,打算转移视线。

 

枝亚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走进书房关上门。那英听着关门声,心里不禁有些沮丧。

 

“我看到你去找孔枝亚的新闻了,既然你选择如此不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再给你做任何有效公关了。”那英收到亮姐发来的信息。

 

“不用公关了,我这几天会让律师向公司提出解约的。”那英回复。

 

“希望你考虑清楚,作为你多年的经纪人和朋友,我是希望你好的。”过了几分钟,亮姐发来。

 

那英不再回复,而是联系了自己熟识的律师提出了解约需求,没过多久,律师便打来电话和那英沟通相关事情。

 

“那姐,刚收到你的需求,和你沟通一下细节。”

 

“好。”那英走到阳台接听电话。

 

经过一些细节上的确认后,律师表示最佳方案还是需要那英坐下来和对方调解沟通。那英表示越快越好,于是约了第二天在华音总部见面进行调解。

 

通话结束后,那英要买回北京的机票,她本想买当晚的,但是想到枝亚。

 

“我明天要回北京一趟,但今晚还会在这陪你,明早飞。”她推门进书房。

 

“你今晚就回去吧,别弄的这么赶,我没事的,不用你陪。”

 

“你确定吗?我不赶时间。”

 

“嗯,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英订了当晚的机票回北京,她尊重枝亚,也相信枝亚的话,给她空间,可她不知道,枝亚自己早已不尊重和不相信自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心口不一,当那英要来找她时,她明明渴望得要死,到嘴边的话却是反着来的,嘴上说着为了不让那英受牵连,甚至心里也让自己这么想,可内心深处却犯贱地渴望拉着她一起跳入背弃世界的悬崖,管它什么眼光和道德,她巴不得抱着心爱的人一起享受世界的唾弃。当她抱着那英入睡时,这么多年的失眠瞬间烟消云散,熟悉的味道,温暖又踏实的气息,她多少次梦都不敢梦的感觉,如今就在自己的臂弯,可她又犯贱得不肯坦然接受,觉得这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是这该死的境遇让那英怜悯自己,廉价却上瘾,她不喜欢不受控的上瘾感觉,所以当那英说晚上要留下来陪自己时,她断然拒绝,纵使心里早就喊着想要她每分每秒都紧紧拥着自己。

 

可真当那英听她的话,给她空间自己待着时,她又咒骂自己的拧巴,想要拽回那英对她说对不起,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仅渴望她留下来陪自己,还渴望她的爱,出于怜悯也好,廉价也好。

 

她痛恨这样拧巴,犯贱,又多虑的自己,可似乎偏偏自己变成这样才得到那英的爱,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可深知自己不堪的枝亚又害怕那英一天天发觉自己丑陋的真面目,然后真正残忍地离开自己,所以她一边依恋一边回避。

 

 

那英刚落地北京就被记者团团包围,这是她预料到的,却也无力招架,她不断回避,却奈何不了自己孤立无援得连个助理都没有。回到家后她收拾好行李,准备明天一调解完就直接飞上海回到枝亚身边。

 

第二天的调解几乎是走个流程,最终该赔的钱那英都已经预着了。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华音为了利益最大化,早就留了一手——那英的好几张专辑的版权所有都归属华音。这意味着今后如果没有华音的授权,那英将无法唱自己的歌,唱了就属于侵权。这一卑鄙手段激怒了那英,她据理力争,可她的律师却遗憾地告诉她:从法律上角度来看,公司前期做的手脚确实让他们合法拥有这些歌的版权,而要想拿回,只能打官司,但赢的几率不高的同时,这种官司即耗时又费钱,因此劝告那英想清楚再打官司。

 

那英听了律师的建议,打算考虑妥当再决定是否要真的打官司。

 

她带着有些疲惫的身心回到上海,在进枝亚家门前,她驻足整理自己的情绪,她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枝亚,让她的状况雪上加霜。

 

可当踏入枝亚家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驾驭情绪的能力高明不到哪里去,当看到枝亚一整天颓废在家里的样子,她又气又心疼,她不想看着她自暴自弃。

 

“你今天有没有出去转转啊?”

 

“没有。”

 

“那一会你带我去外滩走走好么,我都没怎么逛过。”

 

“晚上会下雨,又冷,别去了。”枝亚的语气比天气还冷。

 

“那就不逛了,我们去吃饭,去吃法餐。”

 

“我不想出去。”枝亚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她知道自己的每个字都在伤害那英,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那好吧,我做饭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你为什么带这么多行李来?你打算多久不回北京?不用工作吗?”枝亚看着她拉着两个箱子进屋,才发觉那英好像打算长住在这,焦虑立马膨胀。

 

本来就舟车劳顿了一天一夜又忙得没怎么吃东西的那英早已有些体力不支,她费力地将两个行李箱拖到客房门口,然后坐在沙发上脱掉外套,这才缓过劲来说:“我休长假,陪你。”

 

枝亚一听到那英要抛下一切,拧巴的内心又开始发酵:“我说了不用特意陪我 ,你有和亮姐再好好说吗,没有解约吧。”

 

那英感受到枝亚焦虑的情绪逐渐上升,闭上眼睛:“枝亚,你知道吗,原来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好想你,好想好想和你一起做好多事,现在还来得及吗?”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枝亚有些措手不及,愣住在那,她知道那英很疲惫,可是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吃。”枝亚艰难又缓慢地说,她竭力不让自己再说出一个伤人的字。

 

 

就这样,傍晚在那英疲惫地挤出的微笑和枝亚竭力地克制自己发作的心魔的双重努力下,看似平静地度过。

 

晚上枝亚长久地待在书房里,那英就在客厅里守着。她越坐越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当看不见枝亚的时候,她就会看见生活本来的样子——一切在瞬间天翻地覆,本来重返事业巅峰的她突然之间坠入谷底,自己又如何会坐在这间陌生又冷清的屋子里。可她深知这一切不需要理由,只为了爱。

 

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她要打破这样的恶性循环,于是那英径直走进书房,走到抱着双膝蜷缩在椅子上的枝亚跟前,一把把她拉起来:“走,我带你出去,不能再这么闷在家了。”

 

枝亚被拽起来后不吭声地被她拖着走,出门,坐电梯下楼,到了地下车库,那英把枝亚推上车后,一脚油门开着枝亚的车来到了上海郊区的一个海边公路上。

 

全程那英近乎在飙车,枝亚则沉默地坐在副驾驶。

 

在深蓝笼罩下的无人海边公路旁,那英停下车来,然后下车绕到副驾驶将车门打开,把枝亚拽了出来。

 

“出来,你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什么都没变。”

 

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人身上不一会就沾满了毛茸茸的雨丝,那英穿得很单薄,枝亚也只是穿了件居家毛衣和外套。

 

“……”枝亚没有说话,任凭雨点落在自己脸上。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不能放弃自己,不能让自己越来越消沉,不然他们就得逞了 。”

 

海浪不急不缓地一阵阵拍打着沙滩,忽远忽近地传来空远又寂寥的声音。

 

枝亚盯着有些激动的那英,瞩目着,痴沉的眼神似乎是这深谙的黑夜的延续,笼罩吞噬着那英的热烈。

 

逐渐地她的眼里流出泪来,大滴大滴地涌出,雨也大滴大滴地下起来,打在定住的两人身上,不一会就湿了肩膀。

 

“枝亚….”那英看着她无声又孤僻的泪,竟不敢帮她擦掉,只是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枝亚无动于衷,眼泪无情地流下,眼神里的侵略与爱恨同时向那英袭来。

 

“我对你这么坏,你为什么还要待在我身边。”她的声音几乎像是从空心的树洞里传出来一般,毫无温度。

 

那英摇头:“你没有,你对我很好。”

 

“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我对你好吗?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一直对你好。”

 

那英抓住她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你不用一直对我好我也会在你身边的。”

 

她甩开她的手,狠狠地将眼神投向远处漆黑的海里,海风刮起来了,海浪急又响。

 

 

“你为什么要等到我变成这样才来施舍你的爱。”

 

那英愕然地看着她,眼睛瞬间憋红了泪:“孔枝亚,你在侮辱我,也在侮辱你自己!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气。

 

她仍然没有看她,眼神空放在远处海天一色的漆黑里,停留在眼眶里很久的泪蓄成了很大的一滴落下来:“对,我在侮辱你,也在侮辱我自己,所以为什么你还不离开我,我受不了自己,你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更讨厌自己。”

 

“枝亚…你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么。”

 

“没用的,我看过了。”

 

她回过眼神来看她,才发现那英已经湿透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贴在身上,身体不自觉因为冷而打颤,嘴唇和鼻头冻得通红。

 

“走吧,天太冷了。”枝亚转身要上车。

 

“这天是很冷,可我更怕你的心也变冷。”

 

枝亚没有回答,上了驾驶位。随后那英也上了车。

 

一路上的雨越下越大,枝亚开得慢,那英有些着凉了,发抖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回到枝亚家后,两个人在各自的洗手间洗完澡后,枝亚叫住正要回客房的那英。

 

“那英,过来我给你吹头发。”枝亚将吹风机插好在自己房间的抽屉柜边。

 

那英有些讶异,但听话地按照枝亚的指示坐在床沿,枝亚温柔地给她吹头发。过了一会,枝亚用吹风机对准那英的后脖颈吹:“吹到打冷颤明天就不会感冒了。”果然吹了不一会那英就打了个冷颤。她接着给她吹头发,一只手帮她理头发。

 

熄掉吹风机后,房间变得异常安静,那英站起身,面对着枝亚,因为过度劳累眼睛还有些红,枝亚捋了捋她的头发,将它们别到耳后,不由自主地,捋头发的手顺其自然地抚摸着那英的脸颊。枝亚那一整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渐渐散开,她慢慢靠近她,那英也情不自禁地靠近她。

 

两人的唇是同时迎上彼此的,于是便像窗外静谧又肆意的雨一般,此起彼伏地深吻着。身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贴近,枝亚的双手捧着那英的脸,小心又侵占地吻着,眉头却有些微皱。那英的双手圈在枝亚的肩膀上,毫无防备全盘托出地受着枝亚的每一寸进攻。

 

那英似乎感受到她的痛苦,睁开眼轻轻推开她,然后用指尖舒展开她的眉头,枝亚低垂的睫毛扫过那英的手,抬眼看着她,她便温柔地笑。枝亚看着眼前的人,想要将自己那颗已经石化又破裂的心放进冰沙机里打得绵密,再奉上给她。她再次吻上去,紧紧地抱着那英,眉头却无法舒展,她痛恨自己这样的阴晴不定。

 

枝亚突然松开那英,手上有些粗暴地扯着那英的睡衣,那英吃惊地推开她:“别这样。”脱口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

 

被推开的枝亚坐在床边,双手掩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不希望是这样充满痛苦的。”那英有些内疚地说。

 

“没事,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但我还是不该推开你,对不起。”那英指不只是这一次。

 

“我习惯了,没关系。”分明带着委屈和怨气,尽管试图说服自己。

 

那英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她上前蹲下,双膝触地,半跪在枝亚面前,将她掩面的手拉开,枝亚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用大拇指帮她抹掉掉下来的泪滴,但接连不断的泪水落下,那英探身去亲吻滴落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她亲吻着她的眼睛,她闭着眼睛任由她亲。

 

“对不起。”两人缓缓松开后,枝亚柔软且恳求着。

 

“我们出国吧。”那英裹着光的眼睛像银河一样包裹着枝亚。

 

“可是你要工作….”枝亚明显动摇了,但依然被各种世俗牵绊,“我知道你想我出国好好治愈自己,可我试过,很难….而且….我不想你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你会被说….”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枝亚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我陪你,再难我都和你一起面对。”那英透着爱意的眼神散落在枝亚受伤的心上。“我们已经浪费了四年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枝亚凝望着那英,并仰头亲吻她。

 

“好,我们出国。”

 

 

他们去的第一站是曼彻斯特,一个对lgbt+群体接受度较高的地方,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就是充满彩虹的气息。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枝亚在这座小又安静的城市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那英的陪伴,又或许是因为不再执着于网上的信息。

 

两人入住在一家舒适的希尔顿高级酒店,渐渐愿意出门的枝亚偶尔也会跟着那英在下午出门散步,但她还是拒绝出现在中国人较多的中国城附近。这天英国难得有个阳光灿烂气温舒适的下午,两人散步在悠闲又安静的街头,枝亚很喜欢曼城各种陈皮色砖头建成的百年古建筑,这样肉眼可见的历史让这座城市不再冷漠。

 

路过一家清吧,里面的live house演出者正唱着悠扬自由的曲子,枝亚拽住走在前面的那英:“进去吗?”

 

那英很是高兴枝亚愿意主动提出要求,于是两人便进去了。

 

清吧里多数是外国人,这让枝亚安心,因为毕竟那英的知名度是只要有华人的地方都有可能被认出。

 

“Hello,你一个人吗,我可以给你买杯喝的吗?”那英去洗手间的空档枝亚被一个陌生人搭讪了,对方是个偏中性化打扮的英国女子,用浓重的伦敦腔问枝亚。

 

“Hi,我不是一个人来,我们已经点好了喝的,所以不用了,谢谢你。”枝亚礼貌回答。

 

这时那英从洗手间回到枝亚身旁,有些不知情况地入座。

 

“欧,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吗?”

 

那英的英语不是很好,但当她捕捉到’家人’的单词时,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了。

 

然而枝亚却没等那英反应过来就一把拉过她,亲上她的嘴,然后回头表现出骄傲的样子对着搭讪的女子说:“She is my girlfriend.”那英有些尴尬地对着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的,我为我的失礼道歉,看到你们这样我十分高兴,且为你们感到自豪。”对方明显感到不好意思,不住地表示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上前来和我打招呼。”

 

“为了表示抱歉,让我为你们俩买杯喝的吧。”

 

枝亚和那英解释后,那英表示ok,于是对方便给她们各点了杯鸡尾酒,都是彩虹色的。

 

“对了,你们知道曼城下周是彩虹节吗?会有街头游行,希望你们一起来哦。”

 

“是吗,好啊,谢谢告知。”

 

“那先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享受你们的下午。”

 

“好的拜拜。”

 

 

对方走后枝亚怕那英介意被人误以为是母女,所以语气讨好地问她:“咱们走吗?”

 

“为什么走,才刚来。”那英知道她怕自己介意,想让她宽心:“她刚刚是不是说了彩虹游行,你想去吗?”

 

“不想去,我们走吧。”枝亚突然有些消沉,她起身买单。

 

那英知道她心绪有些变化所以没说什么就跟着出来了。

 

“咱们去前面的广场走走吧。”那英打破沉默。

 

“我想回去了。”

 

这句话让那英顿时感受到来曼城的这段时间里慢慢变好的只是表象,有些情绪该爆发的还是会爆发。

 

回到酒店后,两人在酒店自带的高级餐厅里吃晚饭,那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挂掉了,可过了一会又响了,她又打算挂掉。

 

“你接电话吧,这个顾律师这几天已经找你好几次了,你都不接。”

 

那英愣了愣,于是拿着电话走出餐厅接通了。

 

顾律师果然是来问那英有关解约官司的。

 

“那姐,我主要还是想告诉你解约与不解约的利弊,这两天华音都有找我表示依然有续约意向,只要那姐肯,可以不计前嫌,履行现有合约的同时还可以给你华音百分之三的股份…”

 

“顾律师,你开什么玩笑,我找你是来帮我解约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还劝上我了,说了解约就解约,至于歌的版权的事,还有别的办法吗?”

 

“明白那姐,歌的版权,如果解约,那四张专辑的歌都归华音所有,你可以打官司,但是赢面低,耗时长,并且在打官司期间你也不能唱这些歌。”

 

“那今年发的那张专辑呢?”

 

“也一样,归华音。”

 

“….”

 

“那姐你早年帮过我,所以我真心建议你,能不解约就不解约。”

 

“老顾,我明白你的心意,谢谢你。我也知道这两天你找我都是为了这个事,老实说我也纠结,但是约是一定要解的,那如果我要打官司,能不能拖一段时间再打啊。”

 

“这个有点困难,具体要多久之后呢,因为如果拖的话,解约的事也要一同推后。”

 

“半年…或者一年吧。”

 

“我尽量帮你协调,但是这期间你还是华音的艺人,他们有权利要求你履行合同内的义务。”

 

“如果无法履行合同内义务呢?”

 

“就按合同上的条款赔钱。”

 

“就赔钱是吧,那先帮我想办法拖一段时间吧。”

 

挂掉电话的那英回头就撞上站在门口的枝亚犀利的眼神,事情一下无处可藏。

 

枝亚冷脸转身回到餐桌上,那英也坐回桌上。

 

“你都听见了,我也没有要瞒你,希望你支持我。”长久的沉默用餐后,那英说道。

 

“先吃饭吧。”

 

 

用完餐,当那英要买单时,枝亚将自己的银行卡先一步递给服务员,并对服务员说刷她的就好。那英将卡放回包包,并没说什么,毕竟大部分旅程的账单都是两人默契轮流付钱。

 

“走吧,回去休息吧。”付完钱后枝亚对那英说。

 

经过酒店前台时,枝亚突然折去前台。

 

“你好,1806的房间帮我退掉,嗯,后面几晚的费用从我这张卡上扣。”

 

那英上前拉住枝亚:“枝亚,你干嘛退房?”

 

“我没退房啊,只是用我的卡付后面的房费而已。”枝亚满不在乎地看着那英说。

 

“为啥突然你付房钱?”

 

“因为你后面准备赔一堆钱给华音,又是合同内违约金,又是解约赔偿,我现在给你省钱呢。”枝亚的阴阳怪气明显已经压抑不住了,她接过前台给回她的卡,挂脸地径直走向电梯。

 

那英见前台工作人员已经察觉两人不愉快的氛围于是闭嘴跟上枝亚进电梯。电梯里有两个欧美面孔和一个亚裔面孔。枝亚警惕起来,她特意和那英保持距离。

 

“诶,是那姐吗?”果不其然还是被电梯里的中国游客认出来了。

 

那英尴尬地和游客打招呼,而枝亚则迅速地按了最近一层电梯,一开门,她就闪了出去,那英差点没反应过来,勉强跟出来。枝亚并没有等她,而是快步走到货梯前。

 

“你在干嘛。”那英有些生气了。

 

“躲你。”她连头都没回。

 

“你到底在干嘛,从下午在清吧开始,不能好好说话吗。”那英实在受不了阴阳怪气不有话直说。

 

货梯里只有她们两。

 

“我没干嘛,你气什么。”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解约,可是我必须解约,我不可能再和他们合作下去,你也不是没看见他们做的那些事,为了利益扭曲事实诬陷你。”

 

电梯到了,两人前后脚回到房间。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问题啊,为了艺人的利益这样避嫌才是对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当年不是故意勾引你?你这么有名有钱,勾引你才正常。”枝亚给那英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水。

 

“你不是这样的人!”那英放下手中的水杯,严肃地盯着枝亚说。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我比你年轻这么多,什么让你觉得我非得喜欢你?”枝亚望着窗外不断喝水。“你不会以为我和Vivi只是媒体捕风捉影吧,我在发布会上说的也不是句句属实。”

 

“你和Vivi怎么样我不在乎,谁都有过去,但你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话,你存心气我吧。”那英受不了枝亚这样糟践两个人的感情。

 

“可不只是我这么说,今天清吧里人家自然就以为我们是母女,还有网上你也看过吧,再难听的都有。”

 

“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绕来绕去。”那英还是被激怒了。

 

枝亚面对着她说:“你不用自作多情在这陪我疗伤,其实我好得很,你也不用自我感动,觉得在我低谷期陪我我肯定就爱死你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以前是我年轻,第一次和明星工作,还是天后,所以可能有点喜欢你,后来见多了,你也不过如此,所以你不用觉得耽误了我很多年,我这些年玩得也不少。”说完她抓起桌上那英好久没碰过的一包烟,走到阳台抽了起来。

 

那英惊讶地看着枝亚的背影,但她很快找到反驳的理由,追到阳台:“孔枝亚,你不喜欢我,那你家书房抽屉里那些专辑和香水,是在干嘛?那些香水都用完多久了还没扔是为什么!”

 

枝亚无动于衷只是眨了一下眼,又抽了口烟:“那款香水写了你的名字?别人不能用吗?”

 

“那专辑呢,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我的专辑?”

 

“合作过的艺人发了专辑支持一下很正常。”

 

那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烟丢在地上踩灭:“你非得说话这么难听吗?”她转身冲出房间。在酒店走廊里,房间门刚关上那英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知道枝亚是故意的,故意气她,就是为了赶走她,因为她不想让那英解约,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那英的事业,可就算知道如此,当听见自己爱的人字字带刺,还是会受伤。

 

那英平息好自己后又慢慢推门进房间,眼眶还没干地望着冷冷地坐在窗边的枝亚:“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吧,我离不开你。”

 

枝亚空洞的双眼盯着那英,黑洞般,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已经说的这么难听了。”

 

黑洞般的眼睛转而变得通红,眼见着枝亚的情绪像是长眠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话语如爆裂的鼓点般:“那英,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我配不起你一丁点的爱,我要被折磨死了,你明白吗?”

 

那英看着她的爆发,身体开始颤抖,她试图让她冷静,可靠近火山的只会一同被吞噬融化。

 

“你不会明白的。我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就算当别人以为我们是母女时我表现得再自然,再自豪,都掩盖不了我的自卑,多可笑,你都没觉得怎么样我就已经开始替你感到自卑和尴尬了,你说好不好笑。”枝亚激动的对那英说,语气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和嘲讽,面部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不过你可能一直都不太了解我,才会愿意来怜悯我,我一直都这么不堪,我告诉你 ,我可以为了进环亚当经纪人而去和王恒发生关系,对!这就是我,而且你以为我和Vivi就很干净吗?我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我,尽管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却一直利用她的喜欢去满足自己的欲望,然后还要冠冕堂皇地强迫她接受我和她之间只是p友的关系,所以现在全世界都在骂我其实是我应得的,他们骂的一点错都没有,再脏的话都没有我脏,你根本不懂。”

 

“枝亚,枝亚,你别再说了,不是这样的,别说了….”

 

枝亚激动得眼泪直流她不停地推开那英想要安抚她的双手,眼神里充满了慌乱、愤怒、悲痛和憎恨,嘴上也没有停止对自己的控诉。

 

“可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是很爱你,那英,我就是很爱你。可是我对你的爱就像诅咒,求求你不要再留在我身边了,我本就不该得到你的爱,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我早该知道,你放过我吧,你对我越好,我就越贪恋,我就越痛苦,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显然枝亚已经有点走火入魔,开始自相矛盾语无伦次了,那英只能用力地抱着她,尽管她不停地挣脱,她都再一次抱住她,哪怕这座火山在自己怀里喷发,哪怕溅得自己满身熔岩。

 

“不!不!不对,我不该这么说,我凭什么责怪你,折磨人的分明是我,是我让你婚姻破裂,是我故意劝你不要再生小孩,让你没有儿子。是我在四年后自以为是地再次闯入并毁掉你的世界,现在又让你被全世界骂,还要让你没了你最爱的事业,让你不能再唱你的歌,不可以,我绝不能让这发生,那英求求你,不要不唱歌,求求你,如果你不唱歌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本来还竭力挣脱那英的枝亚转身握着她的双臂用力地摇着,红着眼恳求她。

 

“好,好,我不会不唱歌的,我会一直唱下去,枝亚你放开我,你冷静点,听我说好么?”被她捏得有点疼的那英看着她熔岩般滚烫的眼睛说。

 

似乎是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又或者是意识到自己吓到那英了,枝亚渐渐松开那英,眼里的熔岩慢慢黯淡下来。她松手后,身体好些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瘫坐在床上。

 

见枝亚慢慢平静下来,那英揉了揉被枝亚捏得有点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

 

“枝亚,我爱你,没有怜悯,没有配不配得起,你值得被任何人爱。”

 

枝亚低着头垂着眼,盯着地毯,不再反驳,但似乎也魂魄尽失。

 

“是你让我找回婚姻里丢失的自己,是你让我明白爱自己比渴望别人来爱自己更重要,你不要说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已经无法不爱你了。”

 

那英缓缓地将失了神的枝亚搂入自己的怀里,枝亚像是个木偶一样毫无生机地靠在那英的肩膀上。

 

“我不会放弃唱歌的,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么。”

 

枝亚没有回应。

 

 

火山爆发后,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夺走了生机,这天晚上枝亚再没说过一句话,也拒绝那英的靠近。自从那英住进枝亚家以来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那英才能安心入睡,可今晚她将自己孤立。

 

那英明白此刻她能在不远的地方守着她已经很好了。她在另外一张床上睡下,望着枝亚留给她的背影,近在咫尺的心爱的人却变得难以触及。

 

 

漆黑的房间里,枝亚窝在被子里,她麻木地等待着血液回流到自己的四肢和大脑,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陌生的灵魂征用了自己的躯体所做的,此刻的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刚刚说过什么,只有身体残留的疲惫和哭肿的双眼证明着刚刚的一切不是幻像。

 

当四周的黑暗慢慢渗透,意识慢慢清晰,枝亚才吃力地、支离破碎地回忆起刚刚说过的话以及一些片段——对那英的阴阳怪气,嘶吼,责备,对自己的厌恶,自卑,抵抗。

 

她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陌生的灵魂征用了自己的身体,而是最真实最赤裸最黑暗的那一部分自己活过来了,或者说一直活跃着,只是在意识深处。

 

枝亚背对着那英睡,不敢动,因为她不想让那英发现自己的意识清醒正常了,她一动不动地装死,因为她无法用清醒的意识面对那英,面对自己刚刚的所说所做。

 

这么多年以来,枝亚确实一直尝试治愈自己,试图从各种创伤里走出来,可是每次都像鬼打墙一样,总会在一段时间表面上的治愈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就像总泡在水里的溃烂的伤口,留给它修复的时间总是只够在表面结一层薄薄的痂,一旦被触碰,内里的溃烂就再次裸露出来。

 

现如今再让枝亚细数过去四年里她心里的每一条伤疤,她已经无法回忆,这也是创伤带给她后遗症之一,让她对许多事情,特别是痛苦的事情,都只有失去细节的模糊印象。

 

她记不清自己如何被王恒威胁着最终逼上了床,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和他上过几次,因为当她去到上海后,也曾有段时间无法摆脱王恒。她记不清在华音时和王恒的纠缠被捕风捉影地传到了环亚后她是如何在所有同事的异样眼光下一步步将事业做起来。她也记不清自己在两年前阿妹演唱会后见到那英是如何咬牙克制住自己奔向她的冲动而转身残忍地利用Vivi伤害那英,而这也导致了她两段关系的悲剧。她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思念那英成疾后只能买醉,醉了就纵容自己找Vivi逃避孤独。她记不清自己如何一次次在悔恨中反复利用Vivi发泄欲望,然后心虚地享受着她对自己的爱又从不承诺。她什么都记不清,只剩下模糊的印象,烙在心上就是模样相似又深浅不一的疤。

 

也有些是她还记得的,她记得自己花了多久去习惯看不见那英的脸,因为她根本从没习惯过。她记得自己如何在各种渠道打听半退隐期间那英过得好不好,因为这已成习惯。

 

可今晚,她不敢相信丑恶的自己竟然跳出来把一切都毁了。本就悲观的枝亚已经觉得见过自己的黑暗面后的那英,无论如何都很难再爱自己了,她不敢相信刚刚才得到自己日夜渴望的人的爱第二天就随梦消散殆尽。她失眠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枝亚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起身她就看到窗外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晕染得天空成三色渐变,这样的早上她见过无数次,因为失眠过无数次。

 

她轻声洗漱好,换好衣服,往外走。

 

走在早晚温差极大的曼城,她拖着沉重的大脑,放空地看着刚刚苏醒的世界,路边的海鸥成群地落在一个古老的雕像上,街头无家可归的人蜷缩在古老建筑的角落里昏睡。她摇摇晃晃走到中国城附近,天已经大亮,有些商铺刚刚开始营业,这时传来一股熟悉又香甜的味道,是那英爱吃的蒸米糕,多年前的那棵榕树下,她对那英正式表白然后被拒绝时,吃的就是这个。

 

她买了两份然后慢慢地走回酒店,当她回到酒店大门附近时,眼前的一幕让久久昏沉的大脑一瞬间清醒,冷了一整夜的心再次被融化。

 

她看见那英穿着睡衣和拖鞋在前台焦急地和工作人员比手画脚。她用仅有的词汇拼凑出简短的问句,她在询问有没有人看见她的枝亚。

 

“请问,1806房的,女生,这么高,头发这么长,你见过吗?”

 

蹩脚的英文让那英更加着急,她问完一个又问下一个,所有工作人员都疑惑地摇头,着急又无助的她站在大厅里四处搜寻,此时的枝亚已经躲到酒店外的转角处,她没想到那英会如此紧张自己,一会没见到自己就到处找,她更没想到自己以为会随黑夜消失的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在眼前。她因低估了那英对自己的爱而感到内疚,所以她躲了起来,同时缺乏安全感也让她不禁想要看看那英会有多紧张自己,而这一想法只会让她更自责自己的自私。

 

那英穿着拖鞋走到酒店大门口,慌张地四处寻视,此时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带着一个会说中文的英籍华人来询问那英是否需要帮助。

 

“你快帮我翻译,1806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叫孔枝亚,她不见了,我早上一醒来她就不见了。昨天晚上她情绪很不好,我怕她有麻烦,你问问他们酒店有没有监控,或者怎么办?”

 

“你别着急,孔女士不见多久了?你有没有打过电话给她?”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没看见她,她的手机没带,还在房间里。”

 

“那她有没有给你留纸条或者别的什么告诉你她去干嘛了?”

 

“没有,所以我才急啊,你快问问能不能看监控。”

 

“我明白你着急,但是因为监控是不能随便给客人看的,当地警察才有资格,刚刚他们也和我说你说的这个女士不是未成年人对吧,这样的话我看你也不必太担心,或者你再等等看?”

 

“可是她状态很不好,不一样,我怕她出事。都怪我,我不该逼她,不该激怒她,这怎么办,监控也不给看,那我报警吧。”

 

“那英。”枝亚从转角处走出来,那英转过身来。

 

“我在这。”枝亚提着两盒蒸米糕柔声对那英说,那英的眼泪应声落下,找不到的时候多急都可以忍住不哭,直到看到完好的枝亚才流下委屈又后怕的眼泪。

 

枝亚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示弱地将蒸米糕塞到她手里:“我给你买了蒸米糕。”她低着头,眼睛偷瞄那英的神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还知道啊!我英文这么差你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那英接过蒸米糕,见枝亚还知道道歉,情绪也正常,于是舒了口气,这才佯装生气地说道。

 

枝亚闭起眼睛装作老实挨骂的样子配合着:“以后再也不会了,英英。”

 

“你说啥!”那英被她突如其来的昵称吓一跳:“你叫那英还不够!还敢叫英英。”说英英两个字的时候她自己都受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抓到撒娇的枝亚害羞地拽着那英的手说快走,可那英偏不动:“想这样就糊弄过去?”

 

“那你想怎么样。”枝亚拿她没办法。

 

“除非你亲我一下。”那英调皮地闭上眼睛装作气鼓鼓地等枝亚亲自己的脸。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明明才被自己深深伤害过,却还为自己的任性担惊受怕,现在只要自己完好地出现在她眼前,低头说句对不起就什么都不计较了。枝亚被一种久违的暖流沁入心中,温暖的眼泪湿润了眼眶,这久违的暖流就是她多年来没再体会过的被毫无保留地爱着的感觉。

 

闭着眼的那英发现等了这么会儿都没动静,以为枝亚又有什么反常,于是睁开眼睛。一睁眼,枝亚就亲上她的唇。两双眼睛就这样近距离对视,近得双方都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彼此,且只有彼此。

 

 

两人一起回到房间,她们默契地不再提昨晚今早,而是趁热吃早餐。枝亚掰了一小块蒸米糕伸到那英嘴边:“张嘴。”那英听话地张嘴吃下,笑盈盈地。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吃这个是什么时候吗?”

 

那英真的不记得了,摇摇头 。

 

“录制央视访谈节目那天,我带你去玩了密室逃脱,在一棵树下,我和你表白。”

 

“然后我拒绝了你。”那英抢答。

 

枝亚看着依然这么直接可爱的那英,笑着说:“对,你就只记得拒绝了我,这都够让你记的了,你都拒绝我多少次了。”

 

“我之前胆儿小,你这么直接我肯定得拒绝,再喜欢都不敢。”

 

“那英胆儿小?”枝亚突然坏笑起来,起身绕过桌子到她身边,凑到她耳边吹着气说:“你胆儿小那刚刚是谁在酒店大门口要我亲来着。”说着用手去撩拨那英垂在肩上的头发。枝亚又将目光转移到她近在咫尺的面前,坏坏地对着她笑。

 

“我说的是以前,现在胆儿大了。”说完那英一把拽过眼前故意撩人的枝亚,亲了上去,枝亚差点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享受起来了,两人唇齿间还留有淡淡的米香味,枝亚沉醉又肆意地亲吻着,那英则一反常态,侵略性极强地把枝亚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她挺直腰窝,双手伸进枝亚散落的秀发中,抬头主动地引导着微微低头亲吻的枝亚。一对双唇若即若离,缠绵又甜蜜地亲吻着。两人喘息的间隙,枝亚双手环抱着她的腰窝,往自己身上一用力,上身几乎贴合在一起,枝亚用鼻尖触碰着她的鼻尖,垂散的头发将两人的侧脸都遮掩起来。

 

“你好美啊。”枝亚低声说,并将那英的头发梳到耳后,那英再次亲上去,一边脱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枝亚配合地将自己赤裸呈现,那英带动她站起身来,她们唇舌依然缠绵着,且尽兴又沉醉,枝亚将那英的睡衣的肩带一推,绸缎的睡衣便一滑坠地。两人像是跳华尔滋的搭档,默契地将对方紧紧抱入怀里。

 

靠到床边时,两人侧身倒入柔软的床上,枝亚的手开始游走在那英胸前,她力度适中地爱抚着她,那英则反应强烈地停止了亲吻,双手用力地握着枝亚的双臂。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枝亚温柔地问她。

 

那英扑扇着小扇般地眼睫毛睁开眼,微微一笑:“没有,很舒服。”

 

枝亚回以欣然一笑,然后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撑起身,跨在她身上,纤细的手指将那英枕下的头发梳到一边,露出脖子,然后俯身亲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那你学好了哦。”

 

那英听话地躺着:“什么?”

 

“下回就换你了啊。”说完枝亚便亲上她的耳垂,她的脖子,锁骨…胸前,肋骨…小腹,髋骨……一寸寸地亲吻着,爱惜又痴缠……

 

 

过后两人惬意地抱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宁静致远,曼城的高楼很少,从18楼看出去一片平铺开来的树木,街道和小屋,远处的阳光灿烂恰如其分地洒在平坦开阔大地上。

 

“枝亚。”

 

“昂。”窝在那英怀里的枝亚懒懒地应着。

 

“以后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那英用手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嗯。”

 

“我知道有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很难,没事儿,我等你,陪你。”那英的声音如大地般踏实又温暖,看着窗外的风景,让枝亚想起多年前看她彩排春暖花开的情景。

 

“嗯,谢谢你。”枝亚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我现在有句心里话一直想和你说。”她回头俏皮地看了一眼那英:“你的手真好看,以后只许给我亲!”枝亚说完调皮地牵过她的手亲了又亲。

 

那英笑着看她闹,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枝亚需要时间,而她只需要让她知道自己会一直陪着她就够了。

 

 

“你唱春暖花开给我听好吗?”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后,枝亚突然开口。

 

“好啊。”没有多余的问话,那英欣然答应。

 

“如果你渴求一滴水

我愿意倾其一片海

如果你要摘一片枫叶

我给你整个枫林和云彩

如果你要一个微笑

我敞开火热的胸怀

如果你需要有人同行

我陪你走到未来

……”

 

她们看着窗外的春暖花开,感受着属于此时此刻的美好。

 

“你知道吗?我初三的下课铃就是这首歌,那个时候住校天天就是考试复习,可是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觉得特别温暖,心里舒服地想看天空。”

 

“是吗?你可别说什么从小就喜欢我,太土了。”那英逗她。

 

“你可别自恋了,觉得心情好是因为这首歌是下课铃,要是上课铃,谁唱都不管用,都讨厌。”枝亚得意地反攻,那英被逗得推了她一把。

 

“为什么你这么有耐心,不会嫌我烦吗?”枝亚突然又认真起来,声音有些不确定,“我的情绪总是那么差,还总对你发火,说些伤害你的话…”她越说越小声。

 

“我可没耐心,对付你的坏情绪我也没什么办法,最多就是有一点经验吧。我女儿妞妞之前也抑郁了一段时间。”说起妞妞那英才想起自己最近都忘记给女儿打视频电话了。

 

“妞妞最近在澳洲好么?”

 

“挺好,诶呀我得记得和她微信视频,好久没找她怕她担心。”

 

“诶对了!我们可以去澳洲找她啊!你多久没见她了。”

 

“好啊,我们去澳洲玩!”那英也兴奋起来。

 

可枝亚突然想起什么又担忧起来:“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知道,她说她支持我们。”那英看出了她的担忧。

 

“真的吗?妞妞不怪我吗?”枝亚转身对着那英睁大眼睛,眼里泛着期待和激动。

 

那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她不怪你。”

 

 

两人最后买了两天后去澳洲的机票,第一站便是去墨尔本看望妞妞。在曼城的最后两天里一切都平静又美好,就连天气都给足面子,净是晴空万里。

 

在曼城的最后一晚,枝亚主动拉着那英出门散步,手牵着手,走在吹着淡淡海风的街头,她们突然发现街头多了许多穿彩虹颜色衣服的人,虽然曼城的彩虹元素一直都很多,但今天集中出现格外多人穿着彩虹衣服在街上欢声笑语。两人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街上的气氛上扬起来。她们漫无目的地逛着,随着人流来到了一条挤满人的巷子里。

 

“快看,是gay village。”枝亚兴奋地指着巷子口的彩虹立牌上的大字说道,眼里是孩子般的兴奋。

 

“走咱也进去看看。”那英也被里面的party声和音乐声吸引了,两人跟随着陆续的人流进了巷子,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彩虹旗的街道和自由舞动的人们。街道的一侧每十步的距离就有一个摊位,或是DJ在打碟或是驻唱歌手在唱live,每个摊位前都拥着一些随音乐起舞的人。酒和饮料也是随处可购,街道的另一侧则是室内酒吧,也轰轰隆隆地挤满了人。刚进来的两人立即被现场自由随性的氛围感染了,枝亚在就近的摊位买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那英,两人边喝边走边看,还边随着不同的音乐扭动着身体。路过一个个舞动的人们,仿佛他们的灵魂都自由舞动着,时不时还有素不相识的人举杯和她们碰杯欢呼。

 

一路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身材各式,穿着多样,性别不一,人种不同,年龄有别,可一样的是他们发自内心自由又快乐的笑容,而这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了枝亚的脸上。其实那英并不是很懂彩虹文化,听不懂大家一起呼喊的口号,不清楚各种字母代表的意义,甚至欣赏不来一些夸张的服饰,可她依然感受着这份真切的热情和自由,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因为音乐和爱无分贵贱,还因为她在自己心爱的人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在各种不熟悉的歌曲和DJ音乐里,那英终于听到前面转角处的一堆人围着的小舞台传来一首自己熟悉的英文歌,于是拉着枝亚的手穿过人流挤到小舞台前面。枝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无所畏惧地拉着自己向前跑的样子,她感受到幸福的具像化,奢侈又让人着迷。

 

她还是那么爱音乐!挤进到舞台边,和众人一起挥手跟着节奏摇摆,每个人都放声歌唱着,舞台上的驻唱歌手也挥手应和着大家,时不时将麦克风递给台边的观众。来到那英这边,麦克风递给那英时正是整首歌的副歌高音部分,那英握着麦唱出了厚实又高质量的高音,在场的观众包括拿着麦的驻唱歌手都被惊艳到了,现场此起彼伏着惊叹声。

 

此曲一结束,驻唱歌手讲串场词时特别走到那英面前表示了对她的歌声的赞叹:“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实在有一把好声音。”只听明白了个大概的那英睁着可爱又一知半解的大眼睛对着他微笑点头,一只手悄悄地拽着一旁的枝亚求助他说了些什么。

 

看着被夸得害羞了的那英因为听不懂而求助自己的可爱的样子,枝亚宠溺地揽过她对着台上的驻唱歌手说:”My girlfriend said thank you.“ 那英依然懵懵地对着大家笑。

 

”哇哦,你也太幸福了,女朋友人美唱歌还这么好听。“台上的驻唱歌手对着那英弯腰做邀请状:”愿意上来给大家唱首歌吗?“说完,大家都欢呼鼓励,那英转头眨眨眼求助枝亚:”他说啥?“

 

”说你唱歌好听,要不要上去唱一首?“枝亚自豪地回答她,那英一听,瞪大眼睛:”这么突然!那你想我上去唱吗?“她第一反应是确定枝亚的感受。

 

”当然,我最爱你在台上唱歌的样子了。“

 

那英爽快地上台唱了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当音乐响起,她一开嗓,台下的人们再次发出赞叹,随后便是全场大合唱,那英仿佛在主场一般自如,随众人一起挥手摇摆着。枝亚看着台上的那英,再看看台下为她应声合唱的人们,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心里被音乐和爱填满,她知道音乐不会骗人,永远真诚,爱不会抛弃任何人,永远平等。

 

这天晚上的律动,音符,欢呼,酒杯碰撞的庆祝,每个人脸上自由的笑容…都如此梦幻又真切,让人难以忘怀,无限憧憬。

 

 

可惜上帝不允许完美。这样完美的一夜因为那英上台唱歌的视频片段被无意传上外网后很快传回了国内社交媒体而变得不完美。那英和枝亚再次被推到舆论风口。

 

”那英携小女友参加曼彻斯特当地txl游行活动,献唱一曲以示立场。“这算是报道的好听的版本了,网上更难听的言论数不胜数,而此时的当事人正在飞往墨尔本的飞机上。

 

一下飞机,那英就接到了顾律师的留言:”那姐,你在曼城的视频被传开了,现在华音态度有变,他们答应立即解约。这样的好处是不需要和他们拖时间,同时因为双方都提出解约,就不存在单方违约,你也不需要出解约费,不过他们抓住你现在的舆论风评说你的行为有损公司形象,造成他们损失,所以要求赔偿合同内的一笔违约金,还有就是解约之后,歌的版权的事他们肯定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你看华音,我就知道他们多势利眼儿,之前还有公关余地的时候就摆出一副既往不咎的样子来和我谈续约,现在看到没法骗大家了又马上答应解约想划清关系,这样也好,省了一笔解约费。“那英将留言给枝亚看完说道,听起来她并不在意视频传开后国内网友对自己的看法。

 

枝亚就没能这么坦然地接受了。她很快就看到了网上的各种言论,那些诋毁那英的评论格外刺痛了她,让刚刚愈合了一点的心又有了一丝丝隐约的裂痕,不过好在那英的情绪稳定以及这段时间给她的安全感让她暂时还算坚定地相信自己。

 

 

那英的好心情倒是不受影响,一心就想着见妞妞,出了机场就往酒店赶,打算放了行李就去学校找妞妞。

 

“妞妞几点下课啊?”uber上,枝亚看了看时间又看那英兴奋又激动的样子。

 

“下午四点放学。”那英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冲去学校时间太早了还在上课。

 

“瞧你那着急样儿,现在还早呢。”枝亚看着那英有点沮丧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我给激动忘了。”

 

“妞妞真的不介意我吗?”过了一会儿,枝亚还是忍不住问。

 

“她说她无条件支持我们。”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你有和她说清楚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吗?她懂吗?”枝亚焦虑起来,不相信那英的回答。

 

那英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担忧和焦虑,于是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手里:“宝贝儿,你别担心,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的。”她先是安抚她的情绪,“我还没和她摊开来说过我们的事,但是她猜到了。”

 

“你没讲清楚,那她要是没往这方面想怎么办?她万一接受不了怎么办。”枝亚收回手,肢体语言透露出她想要退缩了。

 

“不会的,我们是一家人,我相信她。”那英又安抚着她的肩膀:“你相信我吗?”

 

那英的回答让焦虑的枝亚似乎回过神来:“我相信。”

 

“那我们就要相信妞妞,她是我女儿,以后也是你的家人。”那英温柔又坚定地笑着,“除非你不愿意。”

 

“我愿意。”枝亚盯着她那双有魔法般的眼睛,无法不说出这三个字。

 

那英满意地揽过枝亚,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是你的宝贝儿,那妞妞是你的什么?”过了一会枝亚又开始抖机灵。

 

“孔枝亚你怎么这么好奇呢,少问我这些没意思的。”那英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枝亚的手臂。

 

“你答不上来就说没意思,那我告诉妞妞。”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嘴上嫌弃着的那英却依然揽着枝亚。

 

“我早提醒过你,我会对你有很多无理的要求。”

 

“什么时候?”

 

“在长沙你突然大半夜叫我飞去给你当助理啊,还叫了一桌子菜让我吃,吃完饭就要加我微信。”枝亚故意假装嫌弃地说。

 

“我什么时候大半夜让你飞了!明明是你自己要半夜飞来,我当时特意和你的头儿说让你第二天来。”

 

“好啊你!记得这么清楚,还问什么时候!那英,快说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了!”枝亚弹起来瞪圆眼睛盯着那英。

 

那英被盯得心虚:“你诈我!我哪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谁天天记这些。”她将枝亚拉回椅背,让她坐好。

 

“我就记着,我记得你每次对我好,坏的就不记得了,好奇怪,不好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那英心疼地看着她:“没事儿,以后都会是好的。”

 

 

到酒店办理完入住后,两人大字躺在床上,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加上时差可把她们累坏了,不一会就眯着了。

 

直到下午五点左右两人才睡醒,一醒来就直赶去妞妞学校。在快到学校附近时那英给妞妞打了个视频,妞妞才知道那英和枝亚飞来澳洲找她,于是兴奋地直奔学校门口。

 

在等待妞妞出来的时候,那英一直十指紧扣着枝亚,她希望给此时紧张又不安的枝亚一点安全感,同时更是鼓励自己。虽然对妞妞的充分信任让她相信妞妞是可以接受自己和枝亚的关系的,然而要说一点担心和紧张都没有是假,毕竟她清楚自己和枝亚的感情有多离经叛道。

 

虽然一直自诩是个我行我素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性格,但她清楚自己实际上也免不了俗地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也曾是那个在台上没唱好歌就难过好几天的小女孩,也曾因为媒体对自己的误解而当面反击,虽然岁月的沉淀让她可以不再为许多无谓的言论做辩解,不再为自己的不完美而纠结苦恼,也勉强做到当自己和枝亚的事情在网上引起暴风般的言语攻击时,刻意不去看它们,但当面对的是妞妞,自己最爱最在乎的女儿时,她无法不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格外希望得到她的祝福和支持。

 

不一会儿就看见妞妞一路蹦哒小跑着从学生公寓楼里跑出来跑向那英她们。一见到如此欢快的妞妞,那英立刻烟消云散,高兴地边朝妞妞招手别喊她。

 

可枝亚却在此时松开了她的手,那英回头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好,枝亚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

 

“妈——”妞妞一把扑到那英怀里,那英笑得眼睛都成桃花了。“你想我了没!”妞妞撒娇道。那英温柔地抱着妞妞,亲了亲她额头:“想死你了。”

 

撒了会儿娇的妞妞很快就松开那英:“你是枝亚姐姐吗?你好啊你可以叫我妞妞。”她甜甜地对枝亚笑着说。

 

“你好妞妞,很高兴认识你。”枝亚有些不自然。

 

“妞妞,这就是枝亚姐姐,妈妈的好朋友。”那英鼓足勇气拉起枝亚的手对妞妞说。枝亚被这牵手弄得更紧张和不知所措了,可又不能当着妞妞的面甩开那英的手,只好尴尬地笑笑。

 

“我知道啦妈妈,你的好——朋友。”妞妞知趣又调皮地眨眼说道,故意拖长“好”字。“那枝亚姐姐以后也是我的朋友可以吗?”妞妞眨着和那英一样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枝亚,纯真又善良。

 

“当然。”感受到妞妞对自己的接纳后枝亚总算松了口气。

 

“等等,不行!”妞妞突然严肃道,那英有些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我得叫枝亚阿姨,不能叫姐姐。”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地笑起来。

 

“叫枝亚就好了。”

 

墨尔本初冬的斜阳下悠闲的路边倒映着三个幸福的身影,妞妞挽着那英的胳膊一路说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那英的另一只手十指紧扣着枝亚的手,虽然枝亚没怎么插话,却感觉到幸福如同此刻温暖又柔和的夕阳照进了她的枯冷已久的心。

 

 

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里也因为可爱热情的妞妞充满了 欢声笑语,枝亚渐渐被妞妞感染了,也能自然地融入交谈。

 

当妞妞聊到自己大半夜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的趣事儿时,那英又开始唠叨她的作息和安全问题。妞妞一脸无奈又苦恼,但她立刻发现以后都可以把枝亚当作她的挡箭牌,于是藏不住小心机地对枝亚说:“枝亚,我好佩服你。”

 

枝亚知道她要揶揄那英,配合地问:“怎么说?”然后默契地和妞妞对视一笑又看向那英。

 

“佩服你天天对着这么啰嗦的人都不烦,爱也太伟大了,我可做不到。”看着那英被揶揄的样子,妞妞憋不住地笑出来。

 

“她可只对你这么啰嗦。”枝亚也被那英脸红的样子可爱到了。

 

“说话才费劲呢,唠叨你还不是怕你听不进去。”

 

“对啊,她唠叨你说明她多爱你啊。”枝亚话锋一转又站到那英这头。

 

“好啊,这就开始一起对付我了,以后我的苦日子可怎么办啊。”妞妞故作委屈地嘟嘟嘴。

 

这时妞妞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便挂掉了:“妈,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很多国内记者打来的电话,上来就打听你的事儿,都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我的电话号码。”

 

那英和枝亚一听,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她们意识到那些人已经过分了。

 

 

结束了总算愉快的晚饭后,妞妞要回宿舍了。分开时,那英一再叮嘱她要早点睡觉,并约好周末一起去墨尔本附近游玩。

 

“好啦知道啦那英!你别唠叨,快回去,让我和枝亚说句话。”妞妞打断那英,对枝亚神秘地招招手:“你不许听。”还不忘警告那英。

 

“还有我不能听的,那你们说吧。”那英瘪瘪嘴。

 

“枝亚,伸出你的手。”妞妞在她耳边说,枝亚不明所以但听话地伸出手来,妞妞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要一起好好爱这个女人。”她扑闪着真挚的大眼睛,枝亚用力地点点头。

 

 

走回酒店的路上,枝亚主动牵着那英的手,没有过多的对话,只让安静的爱微风般伴随一路。

 

“那英,我们回国吧,一起去面对那些事儿。”

 

“你心里准备好了吗?我不想你逼自己。”

 

“和你一起做什么都不会是逼自己。”

 

“好,我们一起。”

 

枝亚先开口说出回去面对一切,是因为她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特别是连妞妞都被影响到了。那英是个可以忍下很多对自己的曲解却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害家人的人,当得知妞妞被狗仔电话骚扰时,她就无法坐视不理了,到此刻都没主动说出口完全是为了枝亚考虑,而枝亚深知这一点。

 

于是她们说好了陪完妞妞这几天就回去。

 

 

一旦做了决定后,那英就不会再纠结了,她反而轻松愉快,再加上今天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女儿,而且女儿还完全接受自己和枝亚的关系,这让那英心情舒畅。

 

枝亚却被莫名的压力袭来,她说了大话,她并没有完全准备好回去面对一切,她的心里建设还摇摇欲坠,却要面对飓风席卷,这必将让她刚刚重建的部分变得根本不堪一击,可她不愿让这件事情仅仅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而拖延下去并随时变得更糟糕,特别是连妞妞都被牵扯进来了,她实在在逼自己。

 

 

还没有发现枝亚摇摇欲坠的那英却先遇到了她另外的不妥。

 

晚上洗完澡后的那英打算和枝亚cuddle入睡,枝亚却显示出强烈地欲望,她不由分说地索取热吻,带着点霸道和占有欲。那英没有多想,亲热地回应着。可枝亚逐渐显示出更强烈的侵占感,她将那英一举压在身下,边吸吮着她的脖颈,边用力地揉抱着她,像是害怕沙子从指尖流走似的要把她抓紧。

 

但那英不想一直处于被动,而且她们在曼城的第一次也是枝亚为她做,她也想为枝亚做。于是那英试图一转攻势,推开枝亚,从她身下到她身上。

 

出乎那英意料的是枝亚突然像受到惊吓般撑起上半身往后挪了挪,神情有些防备地看着那英。

 

“怎么了?”

 

像是才反应过来是那英的枝亚这才慢慢放松:“没事儿….我们开灯好不好。”

 

虽然不解,但她马上为她打开了床头灯,然后慢慢靠近她摸着捋着她的头发问:“你还好吗?”

 

枝亚拉动嘴角对那英笑了笑,“没事儿,我们继续。”说着她又亲上去。

 

那英没有立即推开她,而是吻了一会后才微微拉开距离再次和她确认:“你要是不想继续也没事儿。”她希望她是自在的。

 

回答那英的是更深切更强烈的吻,于是那英便不再多想,继续嘴上,身上,手上的动作。枝亚似乎有意将自己放在下位,她主动躺下,让那英做主动姿势,那英也顺其自然地一步步进行。

 

可是当进行到关键之时,枝亚却突然抽身而出,她将被子拉过盖在自己身上,蜷缩在一旁。

 

“对不起,我们睡觉好不好。”

 

“好啊,我们睡觉吧。”虽然很突如其来,但那英依然给出积极的反应。她爬回枕边,然后温柔地对枝亚张开双臂说:“还要抱着睡吗?”枝亚顿时像受委屈的孩子似的扑进她怀里蜷缩起来。那英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安抚,她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她,她只是轻轻地抚摸她的背。

 

“还开着灯睡吗?”

 

“关灯吧。”在那英怀里她终于放松下来。

 

 

关掉灯后,那英抱着枝亚,亲亲她的脸,虽然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失落感还是潜入心底,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的原因,让枝亚接受不了本该自然的亲热。

 

“宝宝。”似乎是感觉到那英的失落,枝亚轻声道:“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给我点时间好么。”说完她又亲了亲那英的唇。

 

“你得记得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那英这才有些委屈地嘟囔道:“不然我会很不知所措的。”

 

枝亚知道自己让她受委屈了,于是展开怀抱反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嗯,我知道了宝贝。”

 

 

枝亚努力了,她以为她已经克服了王恒给她的阴影,可是今天她发现她并没有摆脱这枷锁。那段创伤让她过去这么多年受尽折磨,起初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到后来只有开着灯才能勉强入睡,因为漆黑的空间让她陷入恐惧和无法疏解的焦躁,让她时常觉得自己会被拖入肮脏和阴暗的泥潭。失眠的夜里她一次又一次地用站在道德高地的自我指责甚至咒骂那个被玷污的自己,以求坚守住被分离出来的可以被接纳的干净的自己。可是这样只让她陷入恶性循环,因为自我无法被分割,她认为的“脏”终究会蔓延到自我的方方面面,最终陷入无限的自我憎恨和怀疑。

 

对自我的排斥不只局限在心理层面,还在肉体层面,她无法接受自己被王恒染指过的身体,不自残仅仅是因为她的求生本能。她曾以为时间可以帮上忙,可是这么久了,并没有好转。后来她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经历,就会成长和接纳自己,所以她允许了自己和Vivi之间的纠缠。可她的创伤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继续侵蚀自己——报复发泄式的爱,不,那不是爱,只是做。和Vivi的每一次几乎都基于两种情况:忍受不了深渊般的自卑时,和思念那英到极致时,于是有了一次次的宣泄式的做。她每次都在上位,用娴熟的技巧让对方享受并臣服,可每当对方试图转变攻势,枝亚就无限抗拒,因为每当她躺在那样的位置,用那样的视角,就会唤起她被王恒所伤时的种种观感印象,如幽灵般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积冤,就会密密麻麻地袭来。

 

后来她半自暴自弃半理所当然地只在上位,放肆地进攻和侵占,这样虽然不能治愈伤口却能给她自负和快感,麻痹自己的痛感。

 

最后她认定是因为对方不是自己真正爱的人,所以自己才无法接受,只能做上位。可今晚,她终究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创伤和缺陷,就连那英都没能让她摆脱阴影。她很努力地尝试了,中断开灯后还特意躺在那英身下就是她最大限度的努力,可当那英触碰她的身下,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这个空间,她不想她碰自己,脏得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自己。

 

尽管抱着怀里的那英,不配得感和自我厌恶却在此刻让枝亚将自己的心和那英的隔开千万里。

 

祸不单行,最终让枝亚心里那隐约的裂痕彻底崩裂的是第二天早上的一条短信,来自上海公安局,大致内容是希望枝亚能配合调查有关王恒的一起商业刑事案件。

 

这个她拼命埋葬的名字终究被翻出来了,她几乎听到这个名字都有ptsd,她害怕再回忆起这个人,唤起自己那坏死的部分。她删掉短信,似乎看不见就不存在。

 

 

“宝贝,你今天去大洋路找一颗爱心形状的贝壳给我好吗?”枝亚突然央求道。

 

“啊?怎么突然想要那玩意?”

 

“听说要是能找到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你去帮我找嘛。”

 

“你还信这?”

 

“不管,你就当送我生日礼物。”

 

“你生日还早呢。”

 

“过去四年的生日礼物你都欠着我呢。”

 

“行吧,我们一会儿就去。”

 

“不,你一个人去,是你送我礼物,我可不去。”

 

“…好吧,那你等着我回来。”

 

那英知道她故意支开自己,昨晚在她怀里那英就感觉到了,她那断崖式冷掉的心。她隐约觉得和昨晚莫名其妙中断的性行为有关系。

 

她答应她,给她空间。

 

去大洋路当日来回旅行团有很多,那英在墨尔本中国城附近一家旅行社报了名,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周末,一个团加上那英也就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印度旅客。上了一辆面包车后,那英戴上耳机落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眺望窗外。

 

突然,坐在斜前座的男子一个闪身坐到了那英旁边:“那姐是你吗?”

 

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英转头一看,只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谁啊?”

 

“真是那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南,枝亚的大学同学,我们还一起唱过K呢!”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这么巧,你也来旅游吗?”

 

“我们是来打工度假的,和我男朋友一起。”说着他看向前座的男生,点头示意。“我们来注册结婚,顺便旅游赚钱。”

 

“是吗,真好,恭喜你们!”那英礼貌地对前座的男生微笑点头,发现他并不是当年的一城。

 

“那姐,就你一个人吗?枝亚呢?”

 

“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了新闻啊,说实话,我最近一直都挺想问候一下枝亚的,最近你俩的事儿,我看着都揪心,但是很久没联系,也不好意思突然打扰。”

 

那英才想起来现在大概全世界都会觉得她和枝亚私奔天涯了:“今天她不舒服在酒店休息,我一个人出来转转。”

 

“她还好吗?有没有比以前开心一点啊?我记得她以前有段时间挺抑郁的。”

 

“她还好,你说她以前抑郁?什么时候?”那英担忧地问。

 

“当年毕业后,她就很少和我们联系了,后来不就去了上海了嘛,就再也没联系了,但我有加她的微博小号,所以知道她去上海之后那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后来她就没有用那个号了 。”

 

“现在还能看到那些微博吗?”

 

“我翻翻。”

 

阿南在手机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当时枝亚微博小号的主页,给那英发去链接后,阿南便表示不打扰那英,坐回到他男朋友身旁。

 

 

点进链接后提醒跳转app,那英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卸载微博多年了,这个曾经追捧和贬低齐飞的是非之地,让无力招架的她最终决定卸载它,回归平静的生活。她点击跳转应用市场,来到下载界面,没想到当年让她离开微博的是千万人的滔天舆论,而如今回来只因为想看一个人说的话。

 

下载的空儿,车到了目的地,导游简单说明了集合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后便让大家自由行动了。那英和阿南他们一起下了车,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大洋路著名的十二门徒海滩边上,扑面而来的是震撼人心的大自然的美和淡然,给阿南和他伴侣拍了几张照后,那英便独自一人蹚着冰冷的海水向有暗礁的一边走去。

 

她在沙滩上坐下,闭上双眼感受着沉浸式的海浪声,近得像是直接拍在了耳膜上。

 

鼓足勇气,她终于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进入枝亚的首页。

 

‘生日快乐。‘最近一条微博停留在两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七日,那英看到日期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回想起来,两年前的那个时候自己正和妞妞过着一段相互取暖的日子,虽然有着艰辛但却因为彼此的陪伴而知足且珍惜。可是枝亚呢,她有谁?

 

‘接受她吧,就当放过自己,重新开始,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我能慢慢好起来,也许我能忘记她。’两年前的八月底,那英想起来,是去做阿妹演唱会嘉宾之后不久,她不确定她说的接受的人是谁,但要忘记的人肯定是自己。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又一晚上没睡,还是好想她,好想她。’再往前两个月,那英回忆不起有什么具体事件了。

 

‘好累啊,最近忙死了,感觉自己都还是没长大怎么就要带这四个小屁孩了呢,好想休息。’

 

‘失眠是不是会让人发疯啊…’

 

‘恶心,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了,绝不可能再让他碰一下!‘两年半之前的一条微博,那英看到这里有些紧张起来,她努力回想却想不出答案。

 

‘妈的,这破公司一天都不想待了,自己的艺人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找事做。’

 

‘又要失眠了怎么办,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发布会啊啊啊啊,求求快睡啦,听春暖花开都没有用了嘛…’

 

’好开心!今天正式交接,终于是个正儿八经的经纪人了,但是好焦虑啊,把她们四个接过来,好怕搞砸了,耽误了她们前途咋办,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努力就好。‘发这条微博的时候正是三年前,枝亚正式成为ChillSun的经纪人。

 

‘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这里发就好,不能在微信发!’又是一个十一月二十七。

 

‘谁有褪黑素靠谱的代购啊!人要没了!救救孩子啊啊啊。‘那英不知道枝亚的失眠已经这么久而且曾经这么严重过。她只是知道枝亚如果独自睡觉就要开着灯才能入睡,和自己睡就可以关灯睡,但总是要抱着才能睡得踏实。

 

‘你真的离婚了,会不会很难过,好怕你上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好想抱抱你,好想在你身边,不过你应该不需要我吧,应该都忘记我了吧。’看到这儿的那英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怎么可能忘记你。”她鼻头一酸,心里涩涩地难受着,将手机贴近胸口,抬头隔着眼眶里的泪水望着无边的海和孤落在海里的十二使徒岩,它们岿然不动,似乎诉说着千万年的风霜和化境于天地间的荒凉,不需要观众,因为时间就是最好的倾听者。

 

‘上海够远了吧,离那个恶心的男人,还有你… ’那英接着读下去,看日期已经回到了四年前枝亚刚去上海的时候了,她看到“恶心的男人”的字眼时,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和前面提到过的“绝不能再被他碰”的那个他是同一个人,而此时王恒两个字出现在那英脑海中,她紧皱眉头。

 

‘每天都好颓啊,不能这样啊,怎么办。’

 

‘还好路过药店看见避孕药想起来,不然我真的要脏死了。‘那英开始颤抖起来,她不敢把这些和王恒联想起来,一想到他碰过枝亚她就心疼得受不了。

 

’笑死,室友说你他妈长虱子了啊,一天洗三回澡,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今日最佳。‘那英一瞬间便残忍地猜到了这是枝亚对自己的挖苦,她不敢想象枝亚用怎样的心态一次次洗澡,试图洗掉些什么,她不敢想象枝亚经历了什么。

 

’好想删掉她,虽然知道是自欺欺人。‘那英知道这是在指自己。

 

’最后一次,再也不见,两个都是。‘看了眼日期,那英突然想起来这是她最后一次取卵手术那天,手术结束后她曾试图打电话给枝亚,可是没接通,现在的她毫无怨言,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在枝亚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在她身边。可枝亚说的“最后一次”,什么的最后一次,还有“两个都是”,一个是自己,还有一个呢?

 

’来吧,快点来吧,要死就死得痛快点。‘

 

‘她拒绝了我,不过也好,我难道还指望她接受我吗,发什么癫,要她抛弃一切乃至家庭和我一起吗,挺好的,挺好的,我本来就是说出来让自己死心的,死心了我才能去完成那该死的交易。’这很显然是在说枝亚在密室之后对自己表白遭到拒绝的事,但是那英有点不明白所谓的交易指的是什么,她往回划了划屏幕,试图将这几条微博连续起来看。突然一个可怕的思路浮现在她脑海中:交易指的是和王恒发生性关系,而且回想起来自从自己拒绝了枝亚后她便一直是一种死心又冷漠的状态,似乎在等待死刑一般,而等待的就是和王恒兑现交易的那天。

 

最后一次!难道不止一次!那英几乎在心中惊呼起来,她心里对王恒的怒火和厌恶直冲云霄,她捏紧手机,简直像是要把王恒掐死的力度。她呼吸急促神经紧张地接着往下看。

 

‘啊啊啊啊她陪我唱k!她还抱我亲我了!!虽然只是玩游戏,但是她没有拒绝!我的天啊,老天不要太宠我了吧。‘这是在说那次庆祝枝亚转正和毕业的KTV。

 

’每次看她打针都好心疼啊,但我又不能帮她什么。‘

 

‘今天看她彩排唱了我不是天使,天啊,明明就是天使,在台上发光,真想一辈子都能这样看着她在台上唱歌。’

 

……

 

那英关掉手机,她泪如泉涌,越往下划,她就越心痛,因为越往前,就越能看到以前的枝亚有多开心,多天真单纯地爱自己。看到最初那些快乐的文字,似乎都在指责自己,是认识了自己而让枝亚走上了这条痛苦不堪的路,让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可枝亚却从没责怪过那英,甚至到今天都觉得是自己的爱诅咒了那英。

 

她不敢想象枝亚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也不明白为什么经历过这些她依然爱自己。

 

“那姐,该上车回去了。”阿南朝那英招招手。

 

那英这才缓过神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起身打算离开,却突然发现跟前的海浪冲来的一些石子和贝壳里面巧好有两个形状酷似爱心的。

 

回程的路上,那英手里紧紧地握着贝壳。当她再次打开手机时,无意发现实时热搜上竟然有王恒的名字,点进去看,是有关王恒被通报涉嫌一起商业犯罪案的新闻。刺眼的是枝亚的名字也频频出现在词条里的热门微博:“据知情人士,目前警方已经在联系案件涉及的包括孔女士在内多名相关人员,可是目前暂无回音,由于近期孔女士的丑闻与王恒有牵连,网友对此也十分关注…”

 

 

“喂枝亚,你在酒店吗?我现在去找你。”时间回到当天中午,心情低落又六神无主的枝亚在酒店接到了妞妞的电话。早上支开那英独自一人待着的枝亚本想出门走走,把心头积压的情绪趁那英不在时释放出来,因为她不想让那英担心自己。然而有心无力,焦虑和抑郁的情绪像是难缠的魔障一般附在她身上,让她没法提起精气神来积极疏解,反而迷糊地只想用睡觉来逃避。

 

多亏了接到妞妞的电话,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我在酒店,你现在来吗,我去接你。”

 

“不用,我都快到了,你换好衣服下来大堂,五分钟后我就到,咱们一块去吃饭。”轮不到枝亚拒绝,妞妞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五分钟后妞妞果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枝亚面前,她拉着枝亚就往外走。

 

“你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枝亚被拽着往外走,“你妈妈今天去大洋路了,要不要等她回来再一起吃饭啊。”她担心妞妞是来找那英的。

 

“不用等她,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下午的课都翘掉了,专门来找你。”

 

“翘课,什么情况!”

 

“你可别学我妈!都是不重要的课,不许唠叨我。”妞妞对枝亚做了个鬼脸。“走我们去吃日料。”

 

妞妞带着枝亚去了一家她平时最爱的日料店,点了一堆刺身和寿司卷,不停给枝亚推荐店里的美食。

 

“你怎么突然拉着我来吃饭,想打探啥,快说。”枝亚感觉到妞妞是特意约自己出来的。

 

“我可不干背地里打探军情的事儿,我就是来和你吃饭聊天,和你混熟一点,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了,但平时又没什么机会一起相处,趁着你们在这边我不得多陪陪你们。”

 

枝亚有点没预料到妞妞会这么说,愣了愣:“你妈妈让你这么做的?”

 

“我可不是那英的乖乖女,看来你还不了解我,她可管不住我。”妞妞坏笑道,然后给枝亚倒酱油和芥末。“怎么?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自然就接受你了?”

 

枝亚被说中了,坦诚地对妞妞笑了笑:“实话实说,是的,毕竟大多数人都不太理解我们俩。”

 

“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了解,人云亦云,我如果和他们一样就太不应该了,毕竟我也算是看着你们一路过来有多不容易。”

 

“看着我们一路过来?怎么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妈妈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是谁。初中的时候我妈和我爸,就是我之前的后爸你知道吧,吵架闹离婚时,我就感觉她好像没那么爱我爸了,特别是我后爸出轨上新闻,我当时知道了都又气又难过,可她却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我们没在一起,我们其实一直都没在一起,直到最近。”枝亚担心妞妞误会,解释道,同时顺手给妞妞碗里夹了很多蔬菜。

 

“我知道,但是那时候我妈就喜欢你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Emmm,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喜欢我的。”枝亚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

 

“天啊,你们在搞什么纯爱吗?怎么会这都不知道,那英怎么回事,说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妞妞夸张地惊呼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喜欢你的吗?她那个时候不是一直在打针想再要一个宝宝吗,你应该也知道吧,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她竟然一直瞒着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气就气在她瞒着我不顾自己的身体,anyway,她最后一次做取卵手术那天我是知道的,我偷偷问了当时家里的阿姨,然后那天看她回来的样子好憔悴,但是感觉心情和以往不太一样,后来我看她再也没打针了我就知道她是打算再也不做试管了。”妞妞说得声情并茂,还不忘往嘴里塞下一大块夏威夷卷。

 

“然后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喜欢你的吗?我有次拿她手机做一个作业,看到她的微信置顶多了一个人,叫枝亚,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枝亚,然后我就点进去看,看到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她给你打语音电话,但是你没接对吧,你记得吗?”

 

枝亚当然记得那个未接通的语音电话,因为正是那一晚,她躺在让她往后的日子里都无从逃离的恐惧的黑暗房间里,身边是那个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的人,也正是那一晚她失去了和自己最爱的人对话的勇气,决定仓皇逃离。

 

“记得。”

 

“你知道吗,那天就是她最后一次做取卵手术,我当时看了一下时间,大概就是做完手术后不久。天啊,你都不知道这个发现给当时我那小小的心灵多大的震惊,我妈在这么重要这么需要家人的时刻,竟然第一个给你打电话,我当时就意识到你在她心里不简单。”妞妞看了看枝亚的反应,发现她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些恍然。

 

“不过我那时候还不确定你在她心中是哪种地位,直到后来,有次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说有但是可能已经错过了,再加上她这么多年都一直置顶你,而且经常点开来像是在等你消息,我就知道你就是她心里那个人。”

 

枝亚知道那英置顶自己的微信,但是她不知道从这么多年前她就一直置顶自己,她更不知道当年错过的那通电话,是在那英如此需要自己也是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打来的。

 

这么多年的爱以为是丢进湖里的石头激起层层淡开的涟漪般落空且没有回应的爱,殊不知这湖水本身便是那英对自己的爱,无形却无处不在地容纳包围着自己。枝亚心里的创伤在这一刻,被这拥有治愈力量的湖水暖暖流淌过,悄无声息地慢慢愈合。

 

“枝亚,吃啊,这个超好吃。”枝亚被妞妞的声音拉了回来,她点点头这才吃了起来。

 

“妞妞,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嘿嘿,我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啥都不说,我可真是操碎了心。所以后来曝出你和我妈的事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早就知道了,而且还等着你们俩啥时候和好呢。”

 

“你不介意网上说的那些有关我的事吗,我让她被好多人骂了。”枝亚坦诚地问。

 

“说实话我不怎么关注八卦新闻,你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我的感觉和我妈的眼光,我感觉到你是真诚的人,也感觉到你很爱我妈,这就够了,至于我妈被骂,你不用自责,毕竟我妈这么多年被骂的也不少,网络上那些人就是这样的,啥都要骂,不用理就好。”妞妞爽朗大方地说。

 

“你不介意我爱她?”

 

“我超级吃醋!本来她每周肯定都会和我视频至少三次,可和你一起的这段时间,她都快把我忘了。”妞妞撅起嘴巴,特意气鼓鼓地,一脸像是要声讨枝亚的样子,枝亚不好意思地低头缩了缩脖子。

 

“但是没办法,看在你们那么相爱,我就委屈一点吧。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虽然吃醋但是我很高兴妈妈能找到爱的人,而且我更爱这样去勇敢爱的妈妈,她越是这样越迷人不是吗?”

 

“是的她很迷人。”枝亚不由自主地笑着。

 

“那可不,那英做她自己时最迷人了,反倒是你,爱她需要很大的勇气吧。”妞妞突然投来真诚又关切的眼神,似乎能看透枝亚心里的压力。

 

“能被她爱已经是奢望了,什么勇气都是应该的。”

 

“你是不是很大压力啊,而且最近也不开心吧。”

 

枝亚有些内疚:“不好意思也影响了她的心情。”

 

“你别这么说,我虽然比你小,但是我是过来人,这个时候你别想那么多,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把自己放心地交给身边爱你的人,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好的。我也抑郁过一段时间,妈妈一直陪着我,她真的很好很好,所以我们要相信她,不辜负她的爱。”

 

枝亚对妞妞点点头:“谢谢你妞妞。”

 

 

吃完饭后枝亚跟着妞妞逛了墨尔本市中心,路过一家手工艺品店,枝亚看到橱柜里展示着一个彩虹色的编织手绳,花纹简单而舒服。

 

“你不会在看这个手绳吧?”妞妞提高音调地问。

 

“对啊,还挺好看的。”

 

“受不了你俩了,连品味都这么像。”

 

枝亚疑惑地回头看妞妞:“啊?”

 

“去年她在墨尔本陪我时,路过这儿也在看这个手绳,我让她买,她不买,还说什么好看是好看但没想好怎么搭配衣服。看来不是不会怎么搭配衣服,是想一起戴的人不在身边吧。”

 

枝亚吃惊地睁大眼睛,于是推门进店就问老板要了两条。

 

 

又逛了会儿街后,妞妞就说要回学校了,要枝亚送自己走回去。“你不是说翘了课来找我玩吗?怎么又要回去了。”枝亚逗妞妞。

 

“翘一节就算了,连翘两节课就太过分了,给你女朋友知道了我们俩都得挨骂。”

 

“哈哈哈你妈没那么凶,走吧送你回去。”

 

 

送妞妞回学校之后,心情好转的枝亚路过烤串店,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那英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于是打包了一些烤串又买了几瓶啤酒打道回府。刚回到酒店门口,双手提着袋子的枝亚突然被冲上来的那英拥入怀抱,一个毫不犹豫又迫不及待的拥抱。

 

“怎么了,宝贝。”被牢牢抱住的枝亚仰着头问她。

 

那英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抱着,过了一会才松开她:“想你了,走我们回去。”她拿过枝亚手上的袋子,牵着她的手坐电梯上楼,一路上她都神情凝重,牵着的手握得很紧。

 

“你怎么不说话,大洋路好玩吗?有没有拍照?”枝亚歪着头看她,却发现她眼睛明显哭过的痕迹。“怎么了宝贝,你哭了吗?”她紧张地摸摸她的脸。

 

那英扯出微笑:“我没事儿,你今天去哪儿了,买这么多好吃的。”笑容也掩盖不住的悲伤。

 

“今天妞妞来找我了,我们去吃饭逛街,对了,给你带了个小礼物,你肯定很喜欢。”两人进房间放下东西,枝亚洗完手出来将手绳神秘地藏在身后:“猜猜是什么?提示,你见过哦。”

 

那英看着枝亚活泼可爱,眼里闪着笑意的样子,仿佛还是最初那个刚认识自己时无忧无虑的模样,可一联想到她所经历的种种过往,眼前枝亚纯真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心,她无法控制地眼红起来,泪就无声地滑落,但她努力微笑着:“我猜不着,你送的我都喜欢。”然后擦掉眼泪。

 

枝亚见她突然又哭了,赶紧上前用指肚抚摸着她眼泪划过的脸颊:“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了。”眼里全是心疼。

 

“我是感动的流泪,没发生什么,我看到大洋路的风景特别美,回来你还送我礼物,我太开心了所以哭了,快给我看看你的礼物。”那英握着枝亚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在嘴边亲了亲。

 

枝亚甜甜地笑着,另一只手从身后掏出那两根手绳,惊喜地在那英眼前展示着:“登登登登~是这个彩虹手绳,你还记得吗?今天我路过看到就觉得很漂亮,妞妞说你去年路过也停下来看了,但是没买,我们居然为同一个东西停留诶!”她兴奋地说道,期待地看着那英的反应。

 

那英一看到手绳就想起来了,去年她看到时就想到了枝亚,那个时候她刚了解彩虹的含义,想起枝亚从前总爱各种彩虹色的玩意儿,于是驻足停留。

 

“傻瓜,我那是为你停留。”那英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宠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枝亚眨了眨眼害羞地笑道:“你那时候很想我吗?”

 

“对啊,我一直都很想你。”那英的眼神认真起来,深邃又清澈的眼眸像是一汪泉水,闪着爱意。

 

“我也是。”枝亚轻轻在那英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英突然想起了贝壳,于是边掏边说:“对了我也给你带了礼物。”掏出来的贝壳放在手心,“你看!你要的贝壳儿,真的有爱心形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了!”说着也兴奋地像个孩子。

 

枝亚看到贝壳惊喜地瞪大眼睛:“哇真的有诶!我随便说的竟然真给你找到了。”

 

“孔枝亚!什么叫随便说的,难道是你瞎编的?”那英提高音调,握住了手,挡住刚要伸手去拿贝壳的枝亚。

 

枝亚认怂地眨了眨眼吐了下舌头,说:“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又这么认真,快让我看看嘛。”她撒娇央求道。

 

“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说出来的话就要做到。”那英张开手掌,枝亚拿起贝壳仔细端详,是两个很小的贝壳,因为什么原因在圆弧处天然地形成了一个豁口,意外的像是爱心的形状。枝亚突然灵机一动:“噢我想到了,我们把它捆在手绳上,正好一人一个。”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搜索什么结绳法能捆牢。

 

那英看着认真的她,由她去研究,自己将吃的摆好,拿起一根烤串喂到枝亚嘴边,她张嘴接过。

 

不一会儿,枝亚就将两个小贝壳巧妙地绑在了彩虹手绳上。

 

“那英,伸手。”枝亚笑眯眯地对着那英说:“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那英也笑起来,乖乖地伸出右手:“我愿意。”

 

枝亚将其中一根手绳给那英戴上,那英看着她温柔又认真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又鼻酸起来。戴好之后,那英拿过另外一根:“枝亚,你愿意陪我到老吗?很老很老。”一滴眼泪划过脸颊,就再也收不住了。

 

“我愿意。”枝亚眼里也噙满了泪水,伸手让那英为自己戴上。

 

随后便是深长的拥抱。

 

 

“妞妞说,你几年前微信上最后一次找我是刚做完手术对吗?”枝亚将那英抱得紧了些。

 

“嗯。”那英亲了亲枝亚的头发。

 

“对不起,我没接。”枝亚有些哽咽。

 

那英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我知道你当时接不了,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没有勇气站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受苦。”

 

枝亚多年的不安全感和委屈像盖不住的蒸汽,从已经翻滚的内心里扑腾出来,她开始哭。

 

那英感觉到她的颤抖,再次抱紧她,亲了亲她的耳朵:“我今天遇到阿南了,他给我看了你以前的微博,宝贝,你的生日快乐我收到了。”

 

枝亚松开那英,用红红的眼睛懵懂地看着那英。那英帮她擦去脸颊的眼泪,自己的眼睛反而红了起来,鼻头一酸,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从别人嘴里听到彼此的心了好吗?”

 

“好。”

 

 

两人将烤串加热,配着啤酒吃了起来。

 

“枝亚,我爱你。”那英边吃边说,认真又可爱。

 

枝亚看着她嘴边蹭到签子上的孜然粉噗嗤一笑:“你为什么这么突然,舔一下嘴角。”

 

那英擦了擦嘴角,接着认真地说:“就是很想告诉你,怕你不知道。”

 

“我知道,虽然也是才知道的。”

 

“妞妞告诉你的吗?”

 

“对,她说你一直都很想我,可我不知道,因为你从不找我,我以为你忘了我呢。”枝亚低着头说,有些委屈而不由自主地撒娇。

 

“对不起,你怪我吗?”

 

枝亚听不得那英道歉:“你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不怪你,故意逗你呢,其实妞妞告诉我你一直想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怎么会怪你。”

 

“可我都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甚至没有在你身边。”那英语气里对自己的责备有些不容置喙。

 

枝亚摇摇头,伸手拉过她的手:“你有一直陪着我,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光。”

 

那英没再说什么,拉起她的手亲了亲。

 

 

这天晚上,那英显露出少有的控制欲,在枝亚几次惯性地试图占据主动时都没给机会。枝亚明白她的用意,也试着接受。

 

到了关键时刻,枝亚努力克服心理创伤,紧闭着眼睛,然而那英却停住了,她爬上前,抚平枝亚的眉头:“是我,不是他。”然后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枝亚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眼里是疑问:“他…”随后她隐约回忆在以前的微博里自己应该没有直白地提到和王恒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那英一听到枝亚这么说,立即红了眼:“我只是猜测,他对你…”她不知如何适当地表达。

 

“是的,我和他做了,而且不止一次,对不起,我一直没办法告诉你。”枝亚反而坦然地说出口,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当初那英躺在手术室里那般麻木。

 

那英看着这样的她,不敢开口,甚至想拥抱的手都不知是否会触碰到她那浑身的伤。

 

“那时候他发现我们俩的事了,威胁我和他做,不然就散播谣言,我知道他做得出,我不能让他乱说,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英的眼泪喷涌而出,她将脆弱又麻木的枝亚揽在怀里,才发现枝亚的体温几乎和她诉说的语气那样冰冷,她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长久地吻着她的额头,泪不住地流。

 

“我以为一次就好了,可是他又来了,我去上海了都没用…”枝亚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英双臂紧抱着她,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后来我都不记得了,到底几次,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睡不着觉,不敢关灯。”她的身体也跟着声音一起颤抖起来。

 

“我不记得了,只觉得很脏。”然后一直注视着天花的枝亚突然回过头来失焦地看着那英:“可是我洗澡了,没停洗,也去医院看了,没得病。”她的瞳孔像是要掉进深渊里,发出绝望又无助的呼救。

 

“可是还是很脏对不对。”最后那双绝望的瞳孔里终于出现了一滴眼泪。

 

那英看着那双眼睛,心颤得厉害,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亲吻枝亚的眼睛和额头。“不,不脏,我的宝贝,你很好,我的宝贝…”

 

“我害怕,你抱紧我好不好。”

 

那英立刻将她再次抱紧:“不怕,我就在这。”此刻的她心里生出对王恒无法斗量的愤怒来。

 

“对不起,我很努力了,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每次那样躺着我就没法控制地颤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不是他,对不起宝贝。”枝亚在那英怀里闭着眼说。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好了,我们可以慢慢来,这次不行就下次,我们可以试千万遍。”

 

枝亚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用终于回温的眼神看着那英,委屈和爱意同样浓烈,她亲她的唇。

 

此刻一切对错失过去的内疚,对王恒的仇恨,对自我的憎恨,对爱的渴望,对彼此的信任等等,都在唇齿相依间晕开,温暖了枝亚的身心。两个人彼此相对侧躺着,伴着复杂爱意的情欲再次升温,两人顺其自然地互相爱抚着,相拥着,舔舐着。

 

那英邀请枝亚坐起身来,接着又是缠绵的拥抱和亲吻,在情欲正浓时,两人半跪着,那英稍稍放低身子,边吻她的胸部,边指匠情挑,枝亚欣然享受着,低头吻着那英的发丝。

 

一切都终于自然地像雨滴落入大海,相生相依,本该如此。

 

 

周末,在妞妞的极力要求之下,她们再次去到了那个当年那英和妞妞看星空和日出的山头,因为妞妞说想要“创造一家人独有的记忆”。

 

去程是大半夜的三点钟,一路上黑漆漆的,枝亚开车小心翼翼地生怕撞到什么窜出来野生动物。坐在后座的妞妞倒是舒舒服服得睡大觉,那英回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妞妞,又看了看专心开车的枝亚,幸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你笑什么?”枝亚看着反光镜里的那英。

 

“我觉得好不真实啊。”那英看着窗外被车灯照亮的森林。“我有你们,真是幸福得刚刚好。”

 

“你过来,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根头发,好痒啊。”枝亚眨了眨右边的眼睛,示意她脸颊很痒。那英凑过去看,结果枝亚迅速地亲了她一口。那英对她的小把戏宠溺地笑了笑。

 

“你们俩好过分啊,我睡着了都被你们闪醒了。”后座突然传来“阴阳怪气”。

 

两个人瞬间拉开距离,那英红了脸。

 

“怎么,逗你们一下就害羞了,那英,你都多大了,还害羞呢。”妞妞调侃道。

 

“少嘚瑟,睡你的。”

 

“枝亚,你可别学她这么怂。”妞妞接住那英从前座扔来的靠枕,故意补上一句。

 

 

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她们终于到了,铺开野炊毯子后三个人并排躺下,感受着笼罩而来的星河灿烂。

 

宇宙瞬息万变,又似乎从未改变,眼前清晰可见的银河似乎和当年看到的没有变化,但斗转星移之间每个人身上不知不觉也划过了岁月的印记。

 

那英躺在中间,左手牵着枝亚,右手枕着妞妞。湿冷的空气从她们的呼气中蒸腾弥漫,又消散,尽管凌晨的温度低至零下二十度,却冷却不了她们奔向幸福的热烈。

 

“今晚会有流星吗?”妞妞盯着天空说。

 

“不知道,你要许愿吗?”那英回应道。

 

“要啊,我可多愿望了,所以流星快点出现吧。”

 

“有什么愿望,干脆说出来,等流星帮你实现,等到啥时候,不如自己努力实现。”

 

妞妞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一如既往洒脱又干脆的妈妈,笑道:“我的愿望是考上USC的电影与媒体专业,然后拍自己写的剧本!”

 

“你这么棒,肯定能成。”是那英一如既往对女儿的肯定和支持。

 

“你们有什么愿望?都说出来,我们自己实现。”

 

“我想想。”那英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什么愿望,她都是想了就去做的。

 

“我想带出一个真正厉害的艺人,而不只是偶像团体,我还想学当制作人。”一旁沉默的枝亚突然说。

 

“带出偶像团体已经很厉害了,你一定能做到的只要你想。”那英又做上捧哏了。

 

“请说出你的梦想!”妞妞和枝亚打断她,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还想不到啊,我就希望你们的愿望都实现,每个人都身体健康快快乐乐的。”

 

“Awww妈妈我爱你。”妞妞在那英身旁蹭了蹭,撒娇道。

 

那英侧头亲了亲妞妞的额头,然后又转头和枝亚对视,两人不由自主地亲了亲嘴。

 

 

“妞妞,明天把手机号码换了,如果还有人打电话骚扰你就和妈妈说。”

 

“好的妈妈!”

 

“妞妞,如果网上有人骚扰你就和我说,我们来处理。”枝亚的声音有了久违的坚定。

 

“好的枝亚!”

 

“我们要回国去处理一些事情,这期间也许会有很多人在网上骂妈妈和枝亚,也许还会骂你,你不用理那些声音,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的不用担心。”

 

“好,我不理他们,我永远支持你们。”

 

 

也许是因为彼此终于打破隔阂赤忱相对,也许是因为再无退路,只有面对,两人在墨尔本度过了安稳又平静的周末,最终踏上了回国的征程。

 

 

两人一起回到北京那英的家里,由于行程突然,没有媒体在路上拦截和围攻。

 

一回国那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顾律师。

 

“顾律师,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这类型案子的专家吧,感谢你…嗯,我想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告到他坐牢…可是他们发生关系是很多年前,提供不了体液取样,没有别的办法吗…她的证词…有没有可能不让她参与,我不想让她回忆起这些痛苦的事…请代理人代理原告啊…好吧明白,那你先帮我留意一下好么,好的谢谢你,改天来北京再好好感谢你。拜拜…嗯还有事?哦那个版权的事吗?先放一放吧,那没那么重要…”

 

枝亚洗完澡后听到那英在阳台和顾律师的通话,她挂掉电话后回头便撞上了枝亚炽烈的注视,她有些慌张,不知如何解释。

 

“谢谢你这么爱我。”

 

 

晚上,照例是在拥抱中入睡,倒不是枝亚主动要求,是那英默认她需要抱着才能睡着。而枝亚渐渐发现黑夜不再那样令人恐惧和焦虑,因为黑暗中弥漫着那英的气息,让她安稳又舒心。她在她的怀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耳边渐渐传来安稳的呼吸声,那英累得睡着了。

 

枝亚在微弱的月光下隐约看见那英沉睡的脸庞,平日的洒脱,果断,直率褪去,此刻只是略带疲惫的温柔,只有枝亚能看见的一面。

 

尽管如此,她依然一手枕着枝亚一手垂在枝亚的腰后,手上拍抚的动作刚才停下来。枝亚微微撑起身,将她的手从身下拿开,却不小心弄醒了她。

 

“你还没睡啊,快睡。”她迷糊地说道,刚被挪开一点的手又枕回枝亚的脖子下,另一只手又继续拍抚着枝亚的背。

 

“手麻了吧,不用枕着我。”枝亚轻声说。

 

“不麻,睡吧。”那英半梦半醒地答道,手上的拍抚依然没停,转眼就又睡着了。

 

枝亚借着黑暗里一层薄薄的月光看着那英,突然感到心里满满实实的,一瞬间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而在这一刻之前她的心早已空落了多年,是被孤独和恐惧掏空的。

 

她弯过手臂抱着那英,扎扎实实地投入她的怀抱中。这一晚枝亚决定面对过去,面对自己,接受王恒案件的配合调查。

 

 

“那英儿,今天陪我去做一件事儿好么?”枝亚入神地看着正准备早餐的那英,终于说出了她的决定,她抱着那英的腰,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好啊,什么事你说。”那英手里忙活着翻煎饼。

 

“等做好饭,我们坐下来再说。”枝亚上手帮忙端碗筷。

 

“好了说吧,你今儿个要去干嘛?“早餐已经摆好在桌上,两人面对面地坐下。

 

”我今天要去一趟派出所,配合王恒的案件做笔录,上海公安局已经联系我了。“

 

“是他投资失败卷款逃跑的事吗?”那英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是的。”

 

“这会让你难受吗?我不愿意你逼自己。”那英握着她的手紧张又担心地注视着她。

 

“不会,我不会见到他人,只是去配合调查做笔录。“枝亚反握她的手, 拍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心。 

 

”好,几点去啊?“

 

”下午三点。“

 

 

下午的笔录进行的很顺利,不到半个小时便完成了。一出来,那英就问枝亚:“他们没问你别的问题吧。”

 

“你放心,他们只问了案件相关的事情,没问别的,我进去前你已经问过警察小姐姐几遍了,还担心呢。我没那么脆弱。”枝亚微笑地看着她担心的模样。

 

“我怕你难受,他们有没有说之后还要不要再来?”

 

“他们说如果有进一步需要再通知我,暂时应该没有需要了。毕竟我和他这案件其实没什么直接联系,只是普通的配合调查。”

 

“好。”那英嘴上说着好,可眉间的担忧却没有减少。

 

 

当那英得知王恒对枝亚的种种恶行后,她的心便在每次看见枝亚的笑容时都会刺痛一下,她无法忍受枝亚被王恒如此对待,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她开始有些偏执地想要让王恒在枝亚这件事上受到惩罚,于是极力要求顾律师帮她想各种办法告王恒,只要能绕开枝亚就好。然而事实是,这样成功的机率小之又小,甚至由于时隔多年,再加上枝亚的口头答应又确实存在,上诉能否成立都不一定,最多也只能是告他职场性骚扰,更不要说这一切都要求绕开当事人。可每当顾律师解释给那英听的时候,她都陷入偏执地一心只想达到目的。 

 

这样的偏执让那英偏离了最初回国的计划———两人携手一起直面舆论,公然表态,不让妞妞再受到影响。

 

两人一同出现在派出所门口的照片马上登上了各大社交媒体和新闻头条,墙倒众人推,华音通过律师向那英提出立即解约的要求,并且索要巨额赔偿。

 

手机再次被迫打开了勿扰模式,家门也不再能够随意出入,而烟,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英的指尖。

 

对王恒的恨打乱了那英的节奏,她本该要和华音打仗,要拿回她的歌曲版权,要直面舆论,可她乱了,只是一门心思想要让王恒受到报应。她忘了她唯一最重要的是振作,为了枝亚,也为了自己。 

 

枝亚夺过桌上她正要去拿的打火机,那英这才从无意识的焦虑中缓过神来,看着枝亚:”怎么了,是不是味儿到你了,我出去抽。“她转身要出门。

 

”打火机还没拿呢。“枝亚叫住她,她心神不宁地转身回来拿,枝亚却拿过她手里的烟,咬在自己的齿间,点着,然后将着了的烟递回给她:”没有味儿到我,我只是不想你抽那么多烟,你要非得要抽,就在家抽吧,你忘了外面随时有人蹲着呢吧。“

 

那英明白枝亚在提醒自己的状态不对,她接过烟还是抽了一口:”对不起,我最近又抽的厉害了。“说完,走到阳台去:”等忙完这阵我再戒。”

 

枝亚跟着走到阳台,在她身边站着,脑袋靠在她肩上:”你知道我不只是在说烟,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是别忘了我们回来是为了什么。”

 

”嗯,我没忘,等忙完,就开记者发布会。“那英将烟换到离枝亚远的那只手朝外拿着,另一只手抱过枝亚的肩膀。

 

“华音是不是找你谈解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枝亚抬起头看着她。

 

那英明显没有把这件事排上日程,一直拖着没上心:“过几天吧,我找顾律师约一下他们。”

 

“然后呢?“

 

”然后就赔钱解约。“

 

”你的歌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拿回你的那些歌。“枝亚再也忍不住了。

 

那英有些逃避地松开抱着枝亚的手,转身吸了口烟,然后坐在阳台的靠椅上,抿了抿嘴说:”每一件事都很紧急,都很重要,但是我得一件一件来,歌儿我肯定得要回来,可是别的事也不能不做。“她有意避开直接提到王恒有关的话。

 

枝亚站着看她低头抽烟的样子,心疼又难受:”你可以直接说是王恒的事,不用避讳。“

 

那英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想把王恒告上法庭,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可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回来, 为了面对媒体,为了拿回本该是你的东西。更何况王恒已经在被警方调查中了,没必要再去纠结了。”

“不一样!“那英坚持道:”他现在只是因为他投资的事儿被调查,他做过的那些天打雷劈的事儿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这不应该。“

 

”可是顾律师也告诉过你,那件事是很难告他的,因为确实是我主动答应的,每一次都是,他在法律上就是没有错的,你明白吗?“枝亚激动地说。

 

不知是因为被枝亚激动的语气,还是因为巨大的压力被戳破,那英两眼一红,眼泪就有些止不住:”可是他不可以就这样伤害了你,什么报应都没有。“

 

枝亚心疼地弯下腰蹲在她面前,擦去她的眼泪:“他会有报应的,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再为他而纠结,我们要向前看。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也不用再去纠结了,不然的话那就是给他机会继续影响我们的生活,这是对我们的惩罚,不是对他的惩罚,对么?”

 

“可是我没办法就这么向前看,你是因为我而被他威胁的,是我让你受苦了。“她几乎泣不成声。

 

“不,我不是因为你而被他威胁的,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事实就是你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选择让他伤害你,你明白吗?我受不了,我接受不了,我没法就这么让他过去。“

 

“但即使我都已经释怀了,你还是不能释怀吗?“枝亚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也不明白,按道理你都已经释怀了,我也该放下,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纠结呢。“

 

“是因为内疚吗?“

 

“我不知道,就好像在这段感情中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在付出,这不公平,你为我做了太多了,而我呢,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已经为我放弃了全世界了,这难道还不够吗?“枝亚用指肚不停地抹去她流下的泪水,不忍心看到她泪流不止的模样。

 

“不,我没有放弃全世界,我的世界里本就应该有你,我只是选择了我的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对啊,所以我也不是因为你而被他威胁的,是我选择的路,也许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只会那样选择,再回去多少遍,我都只会那样选择,所以你不要觉得有负罪感。“

 

那英动容地看着枝亚。

 

”所以呀,为了我们自己的幸福和以后的生活,要心无旁骛地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急于向别人证明什么,向彼此证明什么,或者向自己证明什么,因为爱不是证明题。“

 

”你说得对,我们不必向彼此证明什么,我们的爱只需要彼此感受得到就行了,对吗?“那英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是的,就是这样的,我的宝贝。其实这些都是你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用你的强大,自信和爱,让我明白的道理,现在你偶尔迷失了或害怕了,我就把这些你告诉过我的东西再告诉你,给你力量。“

 

那英擦掉眼泪点点头,枝亚微笑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接过她手上的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这番富有魔力的对话让那英很快找回那个自信又果断的自己,回到了正轨上。她积极地和顾律师沟通解约的细节,同时为和华音打歌曲版权官司做着准备工作,而枝亚则负责筹划媒体发布会。一旦当我们正面生活中的恐惧和苦难时,它便不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和困难了。

 

 

”宝贝,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我们就去加拿大结婚吧。“发布会前一天,枝亚突然对那英说。

 

“好啊。”

 

 

发布会当天一切都如枝亚安排的那样进行着,请来的媒体都是相对中立和客观的。出场前,那英紧张得要去厕所。

 

“我陪你去,知道你上不出来也得去闻闻味儿。”

 

时间一到,两个人牵着手一同出现在早已准备好的几十个摄像头前,闪光灯和快门声让那英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可当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和力度时,她很快便找回理智。

 

“感谢各位媒体的到来,大家好,我是那英。”

 

“大家好,我是孔枝亚,谢谢各位的到来。”

 

“我们举行这次媒体发布会主要是为了澄清近段时间关于我和孔枝亚的一些舆论。”那英停顿了一下,枝亚看了她一眼,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那英深呼吸后接着说:“首先孔枝亚之前已经澄清过的事就不在这里重复了,我们今天主要是为了和各位媒体朋友们明确以下三点,第一,我和孔枝亚确实在一起了,是情侣关系,就像所有其他普通情侣那样的正常关系,也请各位媒体朋友,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私人生活。第二,对于我们俩的情侣关系对社会有什么影响这个问题,我们不做回答,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我们不希望将这份私人感情上升到任何政治或社会层面。第三,请各位在座的和没有到场的媒体朋友,不要再用任何方式打扰我们的家人和朋友。”

 

“对骚扰到我们的家人和朋友的人,我们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力。“枝亚补充道。

 

此时有媒体记者跃跃欲试举手发问,枝亚接过麦来:”本次发布会没有设置问答环节,因为我们认为所有需要表达的东西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感谢各位媒体的到来,请工作人员协助各位媒体朋友离场。“

 

发布会结束后,热搜不出意外地挂了好几天。但这已经不在两人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因为她们要面对的是棘手的歌曲版权问题。基于华音和那英双方意愿的一致,解约的事情推进得很快,于是接下来就是赔偿金和歌曲版权的官司了,顾律师坦诚地表示难度很大,好在这并不影响那英和枝亚对未来坚定不移的期望和憧憬。

 

经过各种努力之后,虽然赔偿金被减到了相对合理的范围内,但遗憾的是歌曲的版权最终还是没能拿回。幸运的是顾律师发现了合同中的一个bug———华音拥有的四张专辑的歌曲版权仅限于在中国大陆商业演出范围,也就是说非商业性质的演出,或者不在中国大陆的演出,是不受限制的。

 

而恰巧的是,那英和枝亚的媒体发布会结束之后,台湾的一家实力雄厚又支持彩虹的集团找到了那英并提出了合作意向,具体形式就是在台北小巨蛋举办一场公益性的演唱会。不用说那英和枝亚都欣然接受了。

 

 

”你来当这次演唱会的总制作人吧。“那英对枝亚说,“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我相信你可以的。“

 

就这样,两个人便无缝衔接、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演唱会的筹备中去。前期的筹备确实遇到了很多阻碍,例如由于近期的事变,那英多年的工作室和音乐班底解散了,导致没有一个完整的团队和班底去撑起整个演唱会,好在那英在台湾的人脉帮上了忙,不少老熟人都主动提供了帮助,最终得以促成演唱会的班底。

 

在那英连轴转地筹备和彩排过程中,作为总制作人的枝亚,更是为了音乐、灯光、舞台、镭射、道具等各种设计忙得团团转。不过两人经历过风雨后,这样的忙碌对她们来说就是幸福。

 

终于,在两个多月之后,“那就爱吧公益演唱会“在小巨蛋如期举行。

 

甚至有不少那英多年的老粉不远万里从内地前往台湾赴约。

 

当那英在专为她设计的舞台和灯光下唱起首首那式金曲时,台上和台下都已泣不成声。这些原来耳熟能详、被那英唱过上千遍的歌曲,如今变得珍贵无比。她从没想过自己生来就被赋予的歌唱的能力,有一天会因世间的种种不公而让她几乎失去歌唱的权力,她更没想到每个人生来去爱的能力,因种种世俗而被限制,甚至被剥夺。

 

幸好那英依然热爱歌唱,没有放弃歌唱,也幸好她和枝亚没有放弃去爱,坚定地爱着彼此,这也才有了这一刻的感动。

 

 

“为啥要把这首作为结束曲啊?我的演唱会的结束曲通常都是我的心中星,要不然就是征服,不管有多苦通常都放在前半部分唱,因为这歌太苦了。”彩排期间那英就问枝亚为什么这样安排歌单。

 

“你就听我的吧,别忘了我可是你钦点的总制作人,这点权利都不给我吗?“枝亚靠撒娇蒙混过关,那英只好答应了。

 

在这首歌的前奏部分,安排了感谢的环节,那英感谢了许多人和事。她忍着眼泪说:”我一向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所有的感情和想要表达的都在歌里唱出来给大家听,我也相信懂我的人和爱我的人能在歌里感受到我想对大家说的话。“话音刚落,台下哭成一片的粉丝便疯狂地嘶吼着对那英的爱意。

 

在众人浓烈的爱意之下,配合着简单的钢琴伴奏,那英清唱起这首她亲自作词的歌。

 

“站在属于我的角落

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我的心在人群中闪躲

不懂我们之间这份真情

犯了什么错

若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

那又多快乐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

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

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

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

 

第二遍主歌开始时,枝亚的声音出现在音响里,那英惊讶地四处张望,看到枝亚从台侧走出来唱着:

 

“这独属我们的角落

你不会只是我的过客

你的心在人群中闪烁

相信我们之间这份真情

没有什么错

好在你没放弃我没放弃

才有了快乐。”

 

枝亚边唱边来到她面前,那英又惊讶又感动,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枝亚向她伸出手,她牵过她的手,枝亚示意她合唱: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

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

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

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

 

最后一遍副歌时,枝亚示意那英听她唱:

 

“我们以后的路不会苦

哪怕有泪也有欢笑和幸福

我和你共同走完这条路

只要你我相爱每个日出。

 

这首歌也许曾经承载着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是我们可以用今天这美好的时刻将它们代替,让这首歌在你的记忆里不再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