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也在这啊？”Glory的露台吸烟区，王杰希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半长头发用抓夹随意地固定在脑后，指尖夹着支燃到一半的细烟。
“人总要放松一下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拿奖。”叶修转过头，她最近琐事缠身，更有全系人都在讨论的大事压在头顶，但还是很随意地披着件短风衣靠在栏杆上，对王杰希笑了笑。
王杰希直博第二年，顺利通过博资考，又确定评上了国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黄少天在学校官网查到公示，打了五个电话要求王杰希请客庆祝，被她拉黑之后又找喻文州来说情，王杰希从实验室出来，发现这两人已经找上门来，坐在她办公室工位里讨论着最近她们系的新闻。
“所以叶神应该是确定要延毕了？”喻文州向她求证。
“我不知道。”王杰希把实验记录本放下，看到自己桌上的巧克力被黄少天拆开，掰走了两块。
“反正下个月就能知道到底有没有见刊了啊，不过这也是真点背，这么好的项目被抢发了。”黄少天抓抓头发，新染的浅棕色卷发并不安分地堆在背上，看她小红书上阴阳怪气了理发师好几篇，王杰希还是感觉有点好笑。
“其实本来叶修那几篇小论文也够毕业了吧，要不是她们那组的那谁要毕业，让一作了，根本不会到现在这个局面。而且人家还水灵灵地去那边读博了，谁知道抢发跟那谁有没有关系啊。明明大眼都说她看着就……”办公室其她人都不在，黄少天肆无忌惮地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抱怨道。
“别在这里聊太多。”王杰希随手指指头顶的监控，“走吧，晚上请你们吃饭？”
“就吃饭呀，Glory最近新来了很帅的调酒师，我们去坐坐嘛。”黄少天挽住喻文州手臂，得寸进尺地说道。
喻文州笑眯眯地看着王杰希，王杰希叹了口气，认命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就不该抽到这张会员卡。”
学校门外的Glory开业的时候举办过储值抽奖活动，储值两百就能参加，王杰希抽到了永久六折的会员卡，让只能凭本校学生证打八八折的黄少天一旦想去坐坐就来抓她作陪。
三个人吃了校门口颇受欢迎的小餐馆。说是王杰希请客，喻文州和黄少天也没有真要吃什么大餐，纯粹的沾沾喜气。两个人是隔壁专业的学生，比王杰希低一级，但同为本校升学的土著，早在本科时期就在社团和学生会工作里不打不相识，托黄少天一张嘴的福，关系一直处在不错和很错之间徘徊。
餐后三个人溜达到商业街第二排的Glory酒吧，点了三杯低酒精度的莫吉托，才发现有张长桌边坐着一些熟悉的人。
“咦，那不是云秀和沐橙？”黄少天眼尖，发现了同级的熟人，赶紧拉着喻文州过去凑热闹，王杰希坐在吧台边没有跟过去，说是很帅的调酒师并没有出现，吧台里还是来兼职的熟人。
“之前去参加过公开答辩，恭喜你拿奖。”戴着眼镜的林敬言笑了笑，递来一小杯甜酒，“送你的。”
王杰希道过谢，把送的酒一饮而尽，从高脚凳上下来，“我上楼抽根烟，喻文州和黄少天点的刷我的卡结算。”
烈酒下肚，有点热，王杰希解开风衣外套的扣子，沿着旋转楼梯上二楼。Glory用了很多植物装饰，旋转楼梯更是被热带植物的巨大叶片环绕，王杰希从散尾葵的叶子缝隙里往下看，喻文州在跟楚云秀聊天，黄少天趴在她背上玩她的头发，苏沐橙在旁边微笑，却皱着眉。
她走上二楼，穿过桌椅到达露台，发现一个靠着栏杆抽烟的叶修。
叶修比她大三岁，王杰希本科入学的时候就听说了此人本科发了两篇SCI一区的光鲜事迹，还去听了叶修国奖公开答辩，比起人文学院打扮精致的候选人，叶修像是刚在实验室通宵过，没有化妆，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答辩通知的衬衫长裤，但说起自己的研究时又非常自信。
大约就是这种自信给王杰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选导师时也选择了和叶修相似的方向。
当年叶修保研的时候放弃了直博机会，选择了交叉学科的专硕，两年之后顺利留组读博，做的是时下最热的前沿方向，现在正读博士三年级，以她的科研水平，按理说应该是发了大文章，正悠闲地准备毕论的时候。结果某顶刊审稿人递消息过来，欧洲一个PI做了和她几乎一样的方向，且已经走完了审稿流程即将见刊。
这个课题已经花费了叶修四年的时间，进行了长久的奋斗和努力、甚至度过了不少不眠之夜，却没料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发表了相似性极高的研究。原创性“噗”地一声烟消云散，叶修的老板走关系要来了即将发表的文章信息，眼熟的二作让叶修忍不住在老板面前笑出了声。
半年前，正是叶修的老板让叶修把一篇一作让给同组师弟，才让他顺利硕士毕业。师弟拉着叶修的手感谢了她一番，随后又去欧洲继续读博。
02
“谢谢，请你喝酒？”在这时出这种事，她居然还有心情在Glory抽烟，王杰希确实很意外。
“拿了国奖这么大方啊。”叶修把烟灭在烟灰缸里，一绺头发从头上的抓夹里垂下来，她把那绺头发别到耳后，眼睛里含着笑意。
“反正已经请了黄少天和喻文州了，多请你一杯曼哈顿也没什么，反正我有六折卡。”王杰希没有笑，“你准备怎么办？”
“都出来喝酒了就不要聊学术了吧。”叶修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手指轻巧地动了动，两支烟跃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喝曼哈顿？很关心我嘛，礼尚往来，请你一支烟吧。”
王杰希接过那支细长的烟，含进嘴里，自己拿了烟灰缸旁边的打火机点着，一缕烟雾飘起。随后是另一缕。
两人靠在栏杆上静静地吸烟，她打量叶修，虽然之前就知道此人烟瘾很重，但没想到她抽烟动作很轻微，吞云吐雾之间，不肯多费一丝力气。
“您的两杯曼哈顿，请慢用。”背后的声音响起，一个小托盘被放下来。
“还以为Glory有钱招更多学生兼职了呢，都能送酒了。”叶修转过头来笑道，“文州什么时候干这行了？”
“现学现卖一下。”喻文州笑笑，“我这有蓝莓爆珠，要抽吗？”
“别给她抽了，都抽小半包了。”王杰希摇摇头，把自己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托盘里的一杯曼哈顿，浅浅喝了一口。
简单朴素的威士忌、味美思、苦精混合物，叶修在Glory唯一会点的酒，王杰希感受了一下舌尖上残留的酒精：“原来不甜。”
“不好喝？”叶修顺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杯曼哈顿，“这酒挺粗糙的，酒精度也高。”
“没有考虑过写邮件argue一下吗？”喻文州问道。
喻文州和黄少天帮叶修做过一些数据分析，很清楚她的课题的工作量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追上，而叶修的师弟能在那篇文章里挂二作，这里面的门道明眼人一看就懂。
“考虑过了，没必要。”叶修笑道，“等那边见刊再说，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工作量毕竟不一样。”
“你怎么把黄少天扔在楼下自己上来了？”王杰希皱眉问道。
“少天想跳舞，云秀在给她编头发，我来找你借个皮筋，我手上就一个。”喻文州伸出手，腕上只留下一道皮筋的勒痕。
王杰希从兜里翻出一根黑色皮筋给她。喻文州道过谢下楼去了。
“诶，你居然会随身带皮筋。”叶修在藤椅上坐下来，就着王杰希喝过一口的曼哈顿又喝了一口。王杰希指指桌上另一杯，叶修摇摇头。
“我是一杯倒啊，看来你的研究还是略有不足。”叶修今天晚上一直在笑，她晃晃酒杯，抬头把抓夹摘下来夹在衣摆，看向王杰希，“我定了房间，还是那家酒店，没问题吧。”
王杰希把桌上另一杯曼哈顿端起来两口喝完，去拉叶修的手：“都出来喝酒了就不要聊研究了吧。”
“呵呵呵，我以为是你想聊呢。”叶修捏了捏她的手，“怎么办，我感觉半杯已经有点多了。”
王杰希和叶修回到一楼，喻文州和黄少天不知道去了哪里，楚云秀和苏沐橙还坐在长桌一头玩着骰子，注意到叶修披着头发被王杰希拉着，苏沐橙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诶，姐怎么喝多了？”
“还行，还行。”叶修摆摆手，从王杰希风衣兜里摸出黑色的Glory会员卡丢给她，“帮忙结个账，你们也可以刷她卡，她有会员。”
“好呀，谢谢杰希了。”苏沐橙接住卡，挥挥手。
王杰希摆摆手，叶修简直快挂在她身上，她拖着叶修走出Glory，招手拦了出租车。
03
恋姐是一种宿命。
王杰希躺在干净的那张床上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想起一些小地瓜名言。
浴室里传来水声，王杰希伸手在地上打捞起叶修的短风衣外套，从兜里摸出剩的半包烟，叼了一根在嘴边。
薄荷爆珠，在没有咬破爆珠的时候只有烟草的苦涩。王杰希没有烟瘾，但总是会抽叶修的烟，叶修给她的，她自己从叶修的烟盒里拿的。
第一次和叶修约的时候，此人还在抽便宜利群，坐在床边徐徐吐出一个烟圈。
“给我一根。”王杰希踢踢她。
“你也会抽吗？抽烟的女生可不多见。”叶修挑挑眉，给了她一根。
“在这个房间里会抽烟的女生比例是100%。”王杰希没敢过肺，轻轻地把粗粝烟气吐出来。
“呵呵。”叶修没有戳穿她，就像没有戳穿王杰希捏她手心时自己一手的汗，“有机会的话给你试试好抽的，这个是我熬夜过柱子的时候剩的。”
“所以你真住在实验室吗？”王杰希瞥一眼酒店房间的烟雾报警器，看起来毫无动静。不知道叶修是不是早就研究清楚，所以熟门熟路地定了房间。
“不至于。”叶修笑笑，“通宵完当然回宿舍睡觉比较舒服。晚上空机器多，好约。你去看预约系统，一般最后一班没人填，其实可以用到早上第一个人过来。”
“这么肝啊，难怪你本科时候就能发文章，那会儿保研还不看文章吧，不像现在人手一篇了。”王杰希感慨道。
“人手一篇有点太夸张了吧。”叶修的烟燃到尽头，她随手灭在烟灰缸里，又伸手拿过王杰希那半支也灭在一处，躺回王杰希身边，“你留本校吗？”
“嗯。”王杰希侧过身看她，“选了林老师的直博。”
“现在学硕真不行了啊。”叶修也侧过身看着她，目光很温和，“前两天和大三俩小孩吃饭，真有意思。现在本科生太卷了，感觉我都要跟不上时代了。”
王杰希知道她说的是谁，意有所指地说：“她俩刚入学就出柜，确实很超前。”
“你不是要忙毕论嘛，找了少天帮忙处理点数据，正好她在做大创，也能用用。”叶修伸手去摸手机，“我这预约了三天的电镜，你哪天要用就来我这拿校园卡。”
叶修是王杰希开题答辩的现场秘书，但王杰希没想到叶修还会看她的开题报告。
这人贴心起来真是……王杰希鸵鸟般地转过头去找手机。
随后叶修又给她带过几种不同的烟，最后发现王杰希似乎偏爱一款绿色的薄荷爆珠细烟，叶修笑了笑：“你可是一下子拉高了我的烟草消费系数啊。”
王杰希闻言挑眉：“那你也可以戒了。”
叶修举手投降：“等毕业一定。”
抽过叶修很多烟，但从来没得到过正经承诺。王杰希也不急，她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雾飘散在空中。
“怎么先抽上了？”叶修套着件宽松的T恤，头发擦到半干，又随便拿抓夹夹住，她懒懒地走过来，摘走王杰希剩的烟含进嘴里。
王杰希爬起来把脸贴在叶修后背，闻到酒店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在一起的香味，叶修只能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要补实验的话我可以来帮你。”
叶修拍拍她的胳膊：“你不是申了明年的csc出去交换一年吗？安心去吧，这事不影响我毕业的，别听喻文州她们传话了哈。”
“只是为你觉得可惜，毕竟他顶多就帮你养了点细胞。”王杰希把叶修掰过来接吻，尝到浓郁的薄荷烟味，“喂！”
难怪这人刚刚不说话，原来在这等着她呢。王杰希毫无防备地被烟呛到，咳嗽起来。
“哎呀。”叶修毫无歉意地笑了笑，“都说了不要跟烟鬼接吻了。”
她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摸了摸王杰希的脸：“不过我确实准备延一年。”
她从自己的外套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份文档递给王杰希。
王杰希看到了熟悉的申请表格式。
“想跟你一块出去看看。”叶修笑了笑，“到时候一起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