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降临的预言
“喂,我没看错吧 。”
中介人在工地角落找到禅院甚尔的时候,后者正在一个人吃着工地盒饭。大冷的天,工友们都穿着最低限度的御寒装备,只有他一个人上身只穿了背心,工装耷拉在腰间,加上他脸上的刀疤和一脸凶相,自然与人群疏远了起来。
“这里是工地,闲杂人等勿入的牌子没看到吗?”
中介人笑起来:“我可不是闲杂人等,这里的老板是我的老客户了,年底了来串串门联络感情。你在家的时候有经历过的吧,禅院的亲戚朋友应该够多,那过年的时候真够热闹的。”
吞下最后一口硬冷的饭,甚尔把盒子扔进可回收垃圾箱里。
“你想被我打成有害垃圾扔进去,就尽管继续说,来啊。”
“呵呵,不闹了,有正事找你。有个活,委托人指名了你。”
“老子歇火很久了。”
“啊,有一年了吧。老客户很想念你的,毕竟业务水平漂亮。现在的年轻人不行,干事情毛毛糙糙,拖拖拉拉。”
“那关我屁事。”
“别这样说啊禅院,咱们什么交情,我这可是肥差,你在这扛一天钢筋才多少钱?再说你会跑来干这些个俗人的活,还不是因为你老婆快生了。”
甚尔捏扁了饮料的纸包装。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不管男女,都叫惠。”
“惠啊,真是不错的名字。新年红包加生诞庆贺,再加上满月酒怎么样?”
吸管和纸壳要扔在两个不同的垃圾桶里。
“说吧,要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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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国家的传说中,都有类似报喜鸟的故事——尽管外表的描述不尽相同,但在窗外的枝头看到栖息着这种鸟就会给人带来好运的说法非常类似。
“没有那种东西。”禅院甚尔看着从车站买的地图,找着转运车站的线路。
“哎?没有吗?”
“在咒术的角度来看,这是预言术的一种。而众所周知,预言术以及号称改变时间线还有什么穿越时空都是骗局——如果是咒术界的那些个老爷子大概会这样回答你。”
“啊?那到底有没有啊。”
“不知道。”
“不知道?”
“我要是老板,你对我说‘你被骗啦根本没有什么报喜鸟’,咱们这趟就叫做白跑,对方一个子儿都不会付。所以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话是这样说,但那不过是拿在明面上的话。甚尔接到的委托,有关一个滋贺系的地下教团。据说教祖是一位名叫“折”的少女,以贩卖“预言”为生。无论是升职加薪的日期还是昙花开放的日子,教祖都能准确“预言”,这让她吸引了众多的信徒……
“那不是挺好,让她帮我预言下期彩票的号码好了。”
“不是那样简单的‘预言’。”
“报喜”的背后,是随着喜悦而来的灾难。也就是说,被教祖“报喜”的时候,可能就要倒大霉了。这时候就需要擅长这方面运营的教祖随从出手了,无论是购买幸运福袋还是预定教祖一对一的“驱邪”服务,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顺利躲避灾厄。
“越来越像个骗子集团。”甚尔这么评价道,“委托人大概又是哪个被骗了亿万的信徒倒了大霉最后才发现,然后怒火中烧要报仇。”
真是俗套的剧情。
他们在滋贺扑了个空,教团多多少少积攒下来一些实力(钱),用来应付一些售后不良的情况。但在甚尔面前,这些可能是高价买来的打手或者护卫,简直像幼稚园过家家一样可笑。
“四国……在、四国,教祖大人移驾到高知县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留守教众这样交待。
结果他们又匆匆赶去高知。
四国有着佛家显学的诸多遗迹,平安时代高僧弘法大师在此设立参拜八十八灵场的巡礼参道,很多重要的寺院就在高知。高屋建瓴的背后,也有数不清的走着外门邪道的路子。
甚尔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杀了多少个招式怪异的和尚,才终于推开了内室的大门。
他的目标,名为“折”的教祖跪坐在大殿上。殿内没有点灯,外部的光线照在她的身后铜铸的八臂罗汉上,只能看见面目狰狞。
“不点灯吗?大小姐。”甚尔警惕着周边的危险,还不忙打趣。
“没有那个必要,我看不见,而且请放心,刚才您杀掉的,已经是除了我之外,教团的最后一个人。而我本人,无法给您造成伤害。”
灯还是亮了,甚尔才知道折指的是什么。
无法从样貌判断她的年龄,只知道很瘦,营养不良,头发花白,手脚上连肌肉都看不见,怕是肌腱早就被挑断了。
“我以为你是咒术师,咒术师想要造成伤害,未必需要触碰到本人。”甚尔仍然在警惕着。
折摇摇头,说:“我不是咒术师,我是预言师。”
“这年头骗子都喜欢这种名头。”
“我不是骗子,我以我的生命保证。”
甚尔笑起来,都是要死的人了,哪里还有生命什么的来保证。他道:“那么,预言师大人,您预言到我要来杀你了吗?”
面前枯槁的少女笑起来:“当然,我甚至预言到了时间地点,还特意让教团的人带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被你杀死,禅院甚尔阁下。”
能叫出他的名字,是情报有泄露吗。
“我还预言到,您的妻子在xx医院待产,明天傍晚的时候,您会有一个儿子诞生。”接着她说出了一个具体时间。
“喂喂,真的假的啊。”甚尔的口气里戏谑中含着危险起来,“我听讲被教宗预言的人都要倒大霉。”而且诅咒师更容易做到一些给特定对象的特定麻烦,来建立所谓的威信。
枯槁的少女摇摇头道:“我给出的是预言,而且从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些倒霉的事呢?”
“那是底下团员们做的事情。”
“你想说和自己无关?”
“如果我认为和自己无关,就不会安静地在这里等死了。”
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嘛,总之与我无关,有人想要你死,给了钱,所以我要杀死你。听明白了吗?”
少女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还有遗言吗?”
少女好像犹豫了一下。
“这个遗言如果说出来,估计会被你当成诅咒吧。”
“哦?”这倒是让甚尔感兴趣起来,“你倒是说说,我听听看。”说到底,他还是觉得面前的人是个骗子。
少女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仍旧面无表情,她说:“禅院甚尔,你将要迎来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哦,我预见到了。”
什么嘛,又搞那个报喜鸟背后跟着诅咒的玩意儿了吗?
“但是,千万不要再去做咒术师杀手了。会死的。”
甚尔捏断了她的脖子,她那么瘦,脖子细得像鸭子,她死得没有那么多痛苦,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是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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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很快就拿到了钱。
“什么大老板啊,出手那么阔绰。”能让甚尔敞开心扉欢笑的,只有钱了。
“真想知道?”中介人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姑且当个故事听。说吧。”
中介人讲了个叛逆少女离家出走被人拐卖,然后打断手脚戳瞎眼睛变成一个地下教会的傀儡教祖的故事。
“这是哪门子的故事啊?”
“任务的委托人,就是教祖哦。”中介人这样说。
甚尔有些迷糊了,也有些明白了。到头来是招募杀手来杀自己,再把这个当成预言散布出去。
“那还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啊。”甚尔开怀大笑起来,对中介人说:“果然没有什么预言术。”
“你这笑起来跟个老头子一样。”
“是吗?”
“还有活儿我再联系你。”
“不了,”甚尔的回答让中介人一惊,“惠的奶粉钱这些够多了,不接了。”
“不接了?”
“搞得我像个傻子,去干掉了个骗子,为民除害。”
“下次万一是个给劲的委托呢?”
“那再说,至少现在不接。”
“为什么啊?”
——千万不要再去做咒术师杀手了。会死的。
甚尔笑了笑,打车准备去医院。
“有个骗子跟我说的。”
冬至后的第二天傍晚,在某个见过的少女所说的那个时间,禅院甚尔做了父亲。说不开心是假的,说头疼也是真的。付完住院费剩下的钱被他一开心拿去喝酒喝掉了,奶粉钱,告急。
“明天又要去搬钢筋了。”
看着妻子怀里小小的婴儿,前术士杀手不得不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他看着小小的婴儿的睡脸。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