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Zoe和Mio并没有同居写书。
那时候她们只是每天连着视频通话，在键盘声中偶尔交流几句想法，这样的方法高效又简单——如果Zoe不会总是偷懒的话。
其实算不上偷懒，只是Zoe总是写着写着就跑偏了想法，转而在新的文档打上一截字，写上一段又想起正事，再回到她们的主线上。
一来二去的，Zoe的进度自然落下Mio一大截，甚至于Mio光是看着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到底有没有在写正文。
这事儿在故事机里就已经看出些许端倪，Zoe未完成的构思数量众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创作的瑰宝，但在完成作品的过程中又成了一种额外的阻碍。
“Zoe。”
“抱歉抱歉。”
伴随着鼠标声，诸如此类的对话每天能重复来上好几回。
但率先提出同居想法的是Zoe。
“为什么？”
Mio听到这个提议时，只是感到疑惑。
“这样你能监督我，而且……两个人一起生活会轻松一些。”
“轻松？”
事实证明是会轻松一些，至少Mio的伙食情况有所改善，不再是每天都吃节省时间的快餐。
Zoe总能想办法给她变点花样做上一份简单的午餐。
“好好吃饭，你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其实说过不需要，但Zoe强硬地将午餐袋塞进她手里，眉头紧锁，那副难得认真的样子让Mio最终说了句好。
Mio的大部分时间仍然呆在医院里，住着的房子近乎空置，陪护床并不大，平日里她就抱着笔记本，窝在那里，一字一句地敲着她和Zoe的故事。
Zoe嚷嚷着搬来住，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也就这样陪她待在了这间病房内。
晚上的时候，如果Mio不回家，Zoe也会留在这里，两人就这样挤在小小的陪护床上，相拥着熬过寂静的夜晚。
“其实你不用陪我留在这里，呆在家里就行。”
Mio其实有担心过Zoe在强撑着陪自己，但Zoe听完这话只是伸伸懒腰，旋即往她身上一靠，手上继续悠悠地敲着键盘。
“那样的话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一个人待着的话太难静下心来写啦，让我待在这里嘛——”
Zoe蹭蹭Mio，毛茸茸的发丝扫过颈窝，像小狗撒娇。
Mio放下心来，无奈地笑笑，视线扫过床上的父亲，正对上父亲揶揄的笑，一时又有些慌乱，轻咳一声，重新专注地面对屏幕。
话说Zoe刚来时，她甚至都没想好该怎么措辞向父亲介绍这位仅一天就完全闯入自己生活和内心的不速之客。
但Zoe不愧是Zoe，短短几句自我介绍，她居然就这样迅速和父亲聊了起来。
“谢谢你愿意陪着这孩子，她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实际上心思多得很。”
Mio只是出去和医生确认个检查流程的时间，回来就听到父亲在和Zoe揭自己老底。
“咳咳，该工作了，Zoe。”
“她这是害羞了。”
“爸！”
那天似乎难得听到了父亲的笑声。
自从生活变得举步维艰以来，她总是郁郁寡欢地靠在墙上，对着屏幕，很少说话，也很少笑。
父亲和她都变得沉默寡言，等待着某日的结局。
Zoe的到来像是白色画布上随意洒下的颜料。
白色的病房不再冰冷单调，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暖黄色的光。
有时候两人会逛逛附近，用Zoe的话说，一直低头对着屏幕写作，大脑反而会停转的。
但总归不能走太远，Zoe就和她一起漫无目的地散步，聊天的内容各式各样，小时候的糗事，青春期的叛逆，那些写完又或是没写完的千奇百怪的构思。
日子在这些琐碎的时间里变得不再沉闷。
看着病房里父亲和Zoe聊天的模样，Mio甚至会重新抱起期待，期待一切会有新的可能，期待生命会有奇迹。
但现实不是写小说。
父亲离世的那天，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结果。这是既定的终局，她早就知晓的，她迟早要面对的，但她依然跪在病床边，紧握着父亲已经无力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Zoe紧紧抱着她，没有说话，只有体温伴随着拥抱传递。
父亲临走前，将她们的手叠在一起，轻轻握住，抬眸凝望着Mio的眼睛。
“你们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Mio。”
Mio反复回答着好，直到父亲再也听不见，才咬着牙落下泪来。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
回到家时，Mio的眼眶仍是通红的，思绪混乱，坐在沙发上发愣。
“Mio。”
Zoe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抬头，正对上Zoe那双湖绿色的眸子，极速跳动的心开始变得平缓。
“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Zoe的手覆上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手背传至心脏。
Mio鼻尖一酸，倒向Zoe的颈窝，只闷闷地答了句“谢谢”。
这一夜她们依然相拥，却没有入眠。
她们的小说暂时停止了进度，直到葬礼结束才又重新启动。
“其实不急的，你可以再休息一阵……”
Zoe想劝Mio不用急着赶工，但Mio摇摇头，朝她笑笑。
“没事的，我想尽快完成，爸爸应该也会想要快点看到吧。”
或许她们的同居生活从这天才算正式开始。
同款的睡衣，配套的水杯，两人份的饭菜，家里逐渐填满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空落落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些一点点被填满。
Mio太久没有那些额外的社交，家人是她的全部。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没有遇见Zoe……
“Zoe。”
“嗯？怎么了？”
被突然喊到的Zoe从电脑前抬起脑袋，看着她歪歪头，随意扎起的金色马尾发晃向一边，轻盈地小幅摆动。
Mio兀得笑笑。
“只是在想，幸好有你在。”
“从小Mio嘴里听到这话真是难得～怎么怎么？写到我的部分了？想我了？我就在这里哦——来抱抱——”
Mio本意只是想感叹一句，结果Zoe听完倒是直接蹦蹦跳跳地跑来，一个箭步就将Mio抱进怀里又蹭又揉。
“Zoe！你这家伙！得寸进尺！”
“不用害羞不用害羞——”
“谁害羞了！”
她们的故事就这样在吵闹声中迎来结尾。
“你想好这本书的名字了吗？”
文档最后的校对完成，Zoe反复按下保存键，然后盯着标题栏发呆。
“《Split Fiction》怎么样？”
Mio随口抛出一个回答，谁知Zoe却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敲上这个名字。
“等下，我随口说的。”
“这名字很好啊！就用这个！”
于是这个随口定下的名字就这样印上了书的封面，而这本书，也被她们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哈哈！现在我们也是大作家了。”
Zoe满意地看着封面的绘图，颇为自得。
“好好好，大作家Zoe，家里冰箱快空了，我要去超市，你要一起吗？”
Mio扯上外套，站在门口，等待着Zoe的回答。
“当然！毕竟小Mio一个人去的话会很孤单呢——”
Zoe立刻快步跑来，挂在了Mio身上，笑盈盈地望着她。
“把你赶出去哦？”
“事到如今要赶我走吗？好过分——”
Zoe一双小狗眼无辜地眨眨，水汪汪的样子看上去颇有撒娇的意思。
“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快去换衣服。”
“好吧好吧……”
撒娇失败的Zoe努努嘴，乖乖穿上外套，换好鞋子，跟到Mio的身边。
“手。”
Mio摊开掌心，放到Zoe面前。
“嗯？”
Zoe没反应过来，但本能地将手放了上去。
相触的瞬间便被紧握。
“别看到什么就乱跑，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Mio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但手却握得更紧。
Zoe想起上次自己不小心走散，Mio找到她时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跑了场马拉松。
“绝对不会扔下小Mio一个人的啦。”
Zoe快步跟到Mio的身边，步伐齐平，抬手晃晃两人紧牵的手。
“毕竟我们已经是我们了。”
她们都不再是独行者了。
生活的署名将由她们二人共同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