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夜凌霄还记得那是一个温暖和煦的午后,自己在院子里对着稻草人打得不亦乐乎,太子殿下走来,轻咳一声打断,将一名少女引至身旁,吩咐了一句,“夜侍卫,这是孙烟然,你教她练些功吧”。少女粉雕玉琢,阳光下的皮肤近乎透明。夜凌霄在此之前虽未见过这孙家小姐,确实早已听到了风言风语,汉王送进来的女孩子,自然是没安好心,想来在这府里也不太受待见,好在太子殿下一向亲和,待她倒是滴水不漏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将她送来,习武?
2.
夜凌霄也不敢怠慢,只得敷衍着教着,几天的花拳绣腿功夫学下来打几个样式总是漂亮的。不料几日后少女一脚踩上了稻草人,怒道:“夜大人,烟然是来学真东西的。”那时傍晚天边粉色的云霞映在她的眼中,少女脸上还有稚气的绒毛,像个桃子,夜凌霄心想,真可爱。
“那你学的真东西,是要杀,还是要防?”夜凌霄回过神,问道。
“夜大人可是怕烟然加害太子殿下?”
夜凌霄一愣,没想到这汉王间谍这么直白。
“夜大人,能进太子府中是烟然的造化,烟然不会有半点伤太子之心。”
3.
夜凌霄沉下心认真陪着孙烟然练功,少女身子骨不算结实,又是半路出家,好在脑子机灵学得快,比初来之时灵巧。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夜凌霄已不太会被这个时不时在长凳上翻筋斗,嚷嚷着半天学轻功却只为了上墙头看看外面的风景,脸上的沙土混着汗水呼噜一把倒头就睡,半夜饿了卷起袖子偷鸡的孙烟然吓到。
有一天烟然突然问:“夜大人可有心仪的男子?”夜凌霄可是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啊,与这少女差不多是同岁,也是可以谈谈少女心事的年纪了。
“没有,你呢?”
“夜大人,我想我需要有。”
4.
后来,夜凌霄突然就忙了起来,夜凌霄是作为太子暗卫而被赐名,尽自己的本分,在夜晚中俯瞰这世间,为太子扫清前路,铺就盛世太平。
后面的事,夜凌霄也不太清楚,都听说太子其实早就对烟然一见倾心,养在府中,佳偶天成。
二人结为连理乃是大喜事,夜凌霄却没能赶回府中送上庆贺。该办的事已经办妥,可不知为何自己的腿脚却偏偏慢了下来。
这一慢便是好几个月,夜凌霄再见到孙烟然,已需要行礼了。
“夜大人可会看不起我?”还是在练武的院子里,烟然笑着问她,月光洒在这片沙土地,映着她光滑的面庞,几个月不见的烟然就站在眼前,行礼的夜凌霄抬起头来,她好像天边的月亮。
“还要多谢夜大人,向太子殿下时时报告我习那护卫之术卖力,只为向太子殿下报恩,断无半点害人之心,逐渐打消太子殿下的疑虑。”她将夜凌霄搀了起来,弯腰拂去夜凌霄膝头的沙土,见夜凌霄躲闪,不由得苦笑起来。
她拉着夜凌霄在廊下坐着,抬头望着天,对夜凌霄说着话,也像在对自己说。
“夜大人,烟然的命从来没有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像一个物件一样被送来送去,好在,我还是个有用的物件。”
“夜大人,对这天下,一个普通女人的生死无足轻重,一个漂亮妃子的生死可为坊间艳情,那些都不是我要的。”
“夜大人,太子好促织,我如同只蛐蛐一样被送来讨人的欢喜,如今不想待在笼中了,可跳出来的蛐蛐哪里活得长久呢,我不能再做一只小虫子了。”
夜凌霄听着,说道:“小虫子可没有你能打。”
烟然笑了,“是啊,如今我可做太子身边人,与寻常女子不同,我可贴身护他平安。你说,如果真有歹人来袭,我的反应速度是不是可以最快护住太子,免他于刺杀?”
“若真有刺杀,我会在你前面护住,要刺也是刺我。”
“诶呀先刺你再刺我,我俩去了那边在无间地狱业火炙烤,岂不是成了一串串烧?”
二人相对笑了出来,这场景突然让夜凌霄想起数个月前,二人偷偷吃着烧好的鸡,借着月光撒辣椒面,举着鸡腿干杯的模样。
说不清笑了多久,烟然轻叹,“是啊,你我的命运都拴在一个男人身上,可不就是串烧。”
5.
太子登基,皇权未稳,却先立了贵妃,引得非议。夜凌霄心里清楚,有些矛盾要激化才能破局,而天子选择了孙烟然来开局,可见她在天子心中的重要性。
和皇上一同微服私访时,孙贵妃会在天子身旁对着夜凌霄笑,二人常在彼此身边,交谈的机会却并不多。
汉王谋反时,夜凌霄没能赶回孙贵妃身旁,所幸她无事。
此后也许有许多个时刻自己都无法陪伴在她身旁,好在这局一赢,天下动荡的生死时刻,她以后也不会再经历了,也无需自己护她周全。
6.
烟然,多年后,你将我传入殿中,也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略讲了几句不相干的宫中事宜,突然问:“夜大人,你的本名为何?”听见我答“我已不记得了。”你那白瓷一般的脸皱了起来,杂糅着怒意和哀伤喃喃道:“在夜大人心中,烟然已经是皇家的人了吗。”随后唤人将我送了出去。
烟然,你曾被视为汉王的旧爱,是太子侧妃,是贵妃娘娘,如今贵为皇后,始终是当朝天子最爱的女人。
烟然,如今已无人会这样唤你,无人敢这样唤你,也许也没人记得这样唤你。
烟然,过去的事只留在我的脑海中便好。
烟然,这天下太大,我愿永远做你的夜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