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il Bird

Arcane: League of Legends (Cartoon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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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Jail Bird
Summary
The prisoner No.516 got a new roomate today,and this changed her life forever.516号犯人有了一个新室友,而这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囚鸟

Caitlyn x Vi

 

Chapter 0 - 序章
“516,你的新室友来了,别惹事。”蔚还躺在床上,被缓缓推开的房门透进来一束潮湿的光,现在是早上七点,太阳刚刚出来。随后光线被一个细长的身影挤出了门外,门又关上了,牢房里再次陷入昏暗,她又把眼睛闭上,翻了个身。“抱歉,我吵醒你了吧?”她听到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她的新室友开口说话了,这不是在做梦。“是那个混蛋狱警……算了,”她回应了这个陌生的声音,因为很少有人对她这么礼貌,至少在她印象中是这样,“你也再眯一会吧,八点过才响铃呢。”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滚落到那个人的脚边,缓缓消失了,然后是旁边那张原先空着的床铺沉下去的声音,和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蔚睁开了眼睛。新室友正坐在床上,好像在看着她,胸口前面的编号是594,被她披散下来的蓝色长发稍微盖住了一些,她在猜她犯了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到对面的人在问她。
“在这里喊编号就行,我是516。”看来不是前科犯,她一边回答一边想,确实看起来也不像。“不,我想知道你叫什么,”594好像坐直了一些,双手交握着放在大腿上,“我叫Caitlyn.”
蔚把手垫在脑袋下面,试图在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里看清凯特琳的眼睛。
“Violet.”她说,“你叫我Vi就可以了,如果你想的话。”
她看清楚了,凯特琳的眼睛是蓝色的。

Chapter 1 -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
这是凯特琳在瓦卡诺监狱的第一天,比她预想中更难熬,说实话。瓦卡诺监狱不是什么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倒是更像看守所,这里大多数人的罪名无非是小偷小摸,严重一点就过失伤人或者聚众斗殴,有些人这辈子连血都没见过几次,对牢狱之灾自然也很难顺理成章地接受,当然也不排除冤假错案的可能,犯人们的哀怨声在上午的放风时间里就像苍蝇一样在她的耳边飞来飞去。她还听到有人在哭。
监狱地方并不大,除去劳动车间和饭堂澡堂以外只剩下一排三层的牢房和一个名存实亡的图书馆————没有犯人真的在那里看过书,甚至不会被允许进入,那里已经被狱警们私自占有为了休息室,有时候他们会在里面分赃,从新来的犯人的身上搜出来的财物,比如她来的时候身上唯一带着的一样东西,一支钢笔,现在不知道到了谁的口袋里。
凯特琳觉得脑袋很沉,她坐在监狱仅有的这个小广场的围栏边,初春的阳光不怎么强烈,天空的白色有些刺眼。囚服的面料并不舒适,她感觉有沙砾在摩擦她的皮肤。她看到蔚——应该是她,插着口袋朝她走过来,粉红色的头发,眼睛下面有个纹身。她在她旁边坐下。
“你犯什么事了?”蔚嘴里咬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口香糖,头靠在围栏上,“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住单人间住到出狱呢。”
凯特琳笑了一下,给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答案:“之前工作的时候和同事起争执打起来了,下手重了点。” 她感觉蔚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些,但依然带着些许警惕。“啊,你看起来不太像会跟人动手的类型,”蔚把口香糖吐到旁边一条裂开的地缝里,瞟了一眼远处站岗的狱警,“不过谁知道呢,我也没想过还能尝尝牢饭的味道。”凯特琳还在看着她,蔚的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
“那你呢,Vi?”蔚不怎么习惯在这里被人喊名字,她转过头来也看着凯特琳。她沉默了有一会。
“我没有犯罪。”她说,“我是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凯特琳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她意料中的那种戏谑,甚至有一刻她感觉她变得有些严肃,和四周充斥着怨声载道和混吃等死的空气格格不入。本来蔚已经准备好说这只是自己的玩笑话了。
“这件事情,你还和其他人说过吗?”

Chapter 2 - 目光
午饭时间似乎比放风更混乱,可想而知这里的食物不会有多么美味,能下咽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评价。犯人们按照牢房序号依次排队,在小得有些滑稽的出餐口领走一个装着糊状物和面包的不锈钢餐盘,然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下,餐厅的那几张长条的石桌子显然是不足以容纳下这么多餐盘的,也有人坐在墙边吃,把盘子架在腿上。她们的房号还算靠前,凯特琳跟在蔚后面取走了自己的那份被称作是午餐的东西,感觉胃里有些犯恶心,她尽量不去看盘子里。蔚穿过排队的人往桌子角落的位置上走,期间她回头看了几眼。她们在桌子靠墙的尽头坐下。
蔚进来这里最少也有一年了,她毫不犹豫地开始吃盘子里的东西,用面包蘸那一滩绿色的食物泥。凯特琳拿着餐具的手有些局促,周围的声音愈发嘈杂起来。“吃点吧,多吃几口就习惯了,”蔚嘴里还有食物,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过了饭点可就没东西吃了,下午得干活的。”凯特琳咽了口口水,她听到远处有人在抱怨着什么,紧接着是狱警的呵斥声,旁边的犯人们闹哄哄的,整个食堂像一口生锈的钟在来回摇晃。然后她拿起那块有些干硬的面包,学着蔚的样子蘸了一下那团黏糊糊的东西,闭上眼咬了下去。
她听到蔚好像笑了出来,在一片混乱的声音里显得很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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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劳改倒是没有凯特琳想象的那么疲惫,今天的活计是组装零件,对于精通枪械的她来说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就是很枯燥,做得人想打哈欠。蔚坐在她前面第二排的位置,她看到她脖子后面好像也有纹身,被头发和领子盖住了一些,她不能总这样盯着,时不时会有狱警在工位之间巡逻。隔壁的犯人有些不耐烦了,手上的力气愈发重了起来,她听到一些赌气似的把工具拍在桌子上的声音,狱警往这边走过来了,蔚回头往她这里看。凯特琳把头低了下去,继续装着手上剩下的零件,她能感觉到蔚的目光像蜂鸟的翅膀一样掠过自己又停下,她的气息微微地颤动着,劳改还有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蔚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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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隔壁就是澡堂,凯特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进过公共澡堂洗澡。勉强又熬过一餐之后她和蔚从食堂里跟着人群走向门口,她瞥了一眼敞开着的澡堂大门,但里面还没开灯,什么也看不清。
“里面有隔间,不过遮挡不是特别严实就是了,”蔚好像看得出她在不安,挨近她说了一句,“怕尴尬的话把眼睛眯起来就行。”凯特琳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咽回去了,她咬紧了一下后槽牙。
短暂的间歇过后开始陆续有犯人拿着统一发放的盆和毛巾在澡堂门口排队了,洗澡不按牢房次序,先排上的人就先洗,狱警在澡堂门口分发小块的香皂。蔚看起来并不着急,她把毛巾搭在肩上,盆夹在手臂和腰之间,瞄着排队进入的其他犯人。凯特琳跟上了队尾,她现在只想赶紧洗个澡回到牢房里不那么舒服但也还行地躺着。蔚还站在不远处。
排到凯特琳的时候澡堂里还只有四五个犯人正在洗,最早进去的那几个洗完离开了,整个澡堂还是充斥着湿冷,想必水温也不会很够热。拿完那块不及掌心大小的香皂之后,她低着头走进去,选了一个最里面的隔间,面向被水渍浸染得蜡黄的墙壁开始脱衣服,地上似乎还有几乎要嵌进瓷砖里的脱落的头发。凯特琳用手腕上绑着的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所幸狱警搜身的时候没有连这个也要拿走,她今天不打算洗头。花洒出的水稀稀拉拉的,八成是被水垢堵住了孔眼也一直没有人清理,但好在水温还算合适,她尽快地洗完了,擦干穿上衣服的时候往门口看了一眼,蔚正往里面走进来,她赶忙把头扭了回来。
蔚选了澡堂另一侧靠中间的位置,她穿好鞋往外走的时候余光经过了她裸露的后背,她看到了完整的、一整片的纹身,像地图一样在蔚壮硕紧实的后背铺开,肌肉的线条像刀刻般锋利,蔚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经过身后。凯特琳拿着盆走出了澡堂,犯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变大,她扎起的头发还没放下来,脖子后贴着被打湿的那些碎发。她感觉脸有些发烫,不知道是不是澡堂里空气不太流通的缘故。在牢房区一楼做了照例登记之后,她在狱警的看护下回到了十几个小时前刚踏足的这个房间,在门被关上的一刻倒在自己的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凯特琳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了,蔚洗完澡回来了。
“这下我们扯平了。”蔚调侃到,身上还带着那股工业香精的味道。

Chapter 3 - 囚鸟
蔚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距离熄灯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牢房墙上那个斑驳的小钟走慢了几分钟,她看到从房门小窗上透进来的灯光像薄纱一样盖在凯特琳的脸上。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秒针拖沓的声音在墙上刮擦。蔚习惯了这种生活,但要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也并不平静,她久违地在那个垮塌的枕头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白天问你的事情,你还没回答我。”她听得出凯特琳已经很疲惫了,字词之间像有胶水粘连。“没有,”蔚记得她问的那句话,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听到凯特琳如释重负般出了一口长气。
“你很在意这件事情吗?”蔚仰面看着低矮的天花板,她一直觉得上面表皮脱落的那部分看起来像一只站着的小鸟。她的问题抛出去之后似乎只是落了地,没有再反弹。
“Cait?”她试着叫她的名字,同时把脸侧过去,然后她发现凯特琳已经睡着了,手还搭在床沿上。
这天夜里蔚没怎么睡好,因为天花板上的墙皮又脱落了一块,掉在她脸上把她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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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卡诺监狱的日子像倒进水里的酒,没多久就被稀释得无影无踪,甚至凯特琳有时都会忘记自己在这里服刑了多长时间,更可怕的是几天之后她开始习惯这种实际上毫无人味的生活。蔚的刑期还有两年,她注意到她脖子后面的头发变得越来越长,监狱里每两个月才会有一次集体的理发,她偶尔也会看到有犯人用偷偷弄来的(也可能是捡到的)那种钝得厉害的刀片,在放风的时候躲在绿化带旁边刮掉两鬓那些枯草一样的碎毛,每个人的眼睛上似乎都蒙着一层雾,看得见但是看不清。这天放风的时候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蔚挨着她坐下。人多眼杂的时候似乎是最好交流的时间,她觉得不能再等了。
“Vi,老实说我很好奇,”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蔚,“你总要有个呆在这里的理由。”蔚的嘴角好像咧了一下,她想这十有八九是种苦笑。“有饭吃呗,而且你来之前我甚至还有单独的房间,”蔚把头转过来看着她,右眼几乎被她长长了的头发完全盖住,“我进来之前也就是一个捡破烂的,不像你,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凯特琳听着,现在还不是她打算说话的时候。“我之所以会在这也是因为捡破烂的时候多管了闲事……大概是被人当成绑架犯或者纵火犯了,”蔚随手捡起旁边的一块小石籽,按在地上无意识地乱画,“我只记得当时有一场挺严重的爆炸,然后我晕过去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审问室的椅子上了,挺搞笑的,是不是?”蔚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地面已经被她手上的石头刮出了一大片花白的痕迹,像爆炸时的烟尘。
凯特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随着心跳发胀,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确认蔚声音里的余震已经过去之后,她也发话了:“当时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那些审问你的人,”她希望自己听起来没有太急切,虽然这大概还是很难办到,“他们难道没有证据就咬定你参与其中了吗?”然后她看到蔚第一次露出了她未曾见过的表情,不止是严肃,更像是一种平静的悲伤。
“对他们来说证据大概是最次要的东西,”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凯特琳感觉自己耳鸣得厉害,“他们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不要在那张同意书上签字。签了,同意认罪,刑期可以适量减少;不签,拒不认罪,我会在这里关更长的时间。”蔚把头转向食堂的方向,饭点快到了,食堂里传出来一股烟熏般的味道,有些犯人开始往那边聚集,凯特琳低着头。
“我们不能决定的事情太多了,Cait,”蔚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向凯特琳伸出了手,凯特琳看到她手掌边缘的茧,“但是至少我们可以选选今天中午要坐在哪里吃饭。”
凯特琳握住她的手也站了起来,她们向逐渐形成队伍的人群走去。
这天中午凯特琳似乎尝不出牢饭那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了,她吃得很快。

Chapter 4 - 秘密
季节交接的时候气温总是很容易摇摆不定,这天晚上降温了。瓦卡诺监狱的囚服是红色的中袖和长裤,还有一件肉眼可见已经起球了的薄外套,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是勉强够用的,加上监狱地方不大,人一多温度自然也会高一些。但牢房里长期晒不到太阳,比室外要阴冷得多,还总有一股让人不安的湿霉味道。外面刚刚熄灯,微弱的光线漂浮在门上小窗的四周,隐约能听到狱警慢慢走远的脚步声。
蔚的眼睛早就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她也不怎么怕冷,牢房的那床单薄的被子对折一次的厚度对她来说刚好,至少在这个气温下够用了。她听到凯特琳那张床上传来反复的被子摩擦的声音。
“身体不舒服吗?”她把手臂枕在头下面,面向凯特琳。凯特琳的外套盖在被子上,身体的轮廓在被子里似乎缩成了一团。“不……只是觉得有点冷,”凯特琳的声音有些烦躁,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困意,“吵到你了吧……抱歉,我适应一会应该就好了。”
蔚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肘撑在大腿上,伏着身子看着凯特琳,“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挤一下,Cait.”凯特琳好像有些惊讶,她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床被子叠起来盖,再盖上我们俩的外套,应该会暖和一点。”蔚站了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床,把搭在床头的外套拿下来抖了抖。凯特琳没说话,她也站了起来,把被子和外套从自己床上卷起拿在手里,向蔚走了过来。她们开始重新铺床,期间蔚碰到了凯特琳的手,很凉。
床铺好了,凯特琳睡在靠里的那一侧,和蔚背靠着背,蔚的体温开始让她产生倦意。
“谢谢,Violet.”凯特琳感觉自己的声音先于空气顺着两个人挨着的那一块皮肤传到了蔚的耳朵里。她感觉蔚交叉的胳膊好像放了下来。“没什么,这鬼地方是一点不顾犯人死活的…去年冬天也就多发了一床厚度差不多的被子而已,我甚至把你那张床的床单也拆下来盖了,”蔚的声音逐渐变得软塌了下去,她也开始困了。“先这样凑合一下吧,反正狱警不会走进来查房的。”
又过了几分钟,没有人说话了,蔚大概是睡着了。凯特琳的手还搭在床沿上,正当她想慢慢地把手收进被子里的时候,她的指尖好像碰到了床垫边缘的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或者是好几张。她再摸了一下,发现床垫被划开了一条细长的缝,如果不用指腹多摩擦几下外面包裹的床单就根本发现不了,那些纸张被叠起来塞在了里面,或许是因为增加的重量把它们往外推了一些。
凯特琳确认蔚没有被这些细碎的动静惊醒后,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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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两个人睡的都还不错,大概是气温变低一些更容易入睡,早上起床被赶出去放风的时候她们也没有把被子复原成之前的样子,而是都叠在了蔚的那张床上。监狱里没有天气预报,谁都说不准下一次回温会是什么时候。今天是监狱每两周一次的休息日,狱警和食堂饭堂的工作人员放假休息,犯人们的所有活动停止,放风只有一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会被赶回牢房,每人会得到一份包装好的面包和一个流食罐头,也没有洗澡时间,上厕所需要向仅剩的轮班狱警打报告,按照报告顺序被带着去澡堂里的唯一一个厕所方便,一次只能去一个人,也不允许在厕所里呆太长时间。她们坐在凯特琳那张空出来的床上,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
“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得在这里呆多久。”蔚先开口了,同时从床角旁边掏出两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石头开始打磨。她抬头看了一眼凯特琳,凯特琳似乎有些好奇,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一个半月吧,当时判决书上是这么写的。”
“啊,那也快了,再忍个一两周也差不多了。”蔚继续磨着手上的那两块石头,那块更粗糙一些的应该是用来打磨另一块的工具,另一块已经变得很光滑了,形状有些像一匹小马。“石头我在外面地上捡的,职业病嘛,无聊的时候磨着玩。”蔚看出了凯特琳脸上那种认真得有点可爱的好奇,身子侧过来了一些,把手上的石头递给她,凯特琳接了过去,顺着上面的凹槽继续打磨。蔚注意到凯特琳的食指两侧也有茧。
“你有想过出去之后要干什么吗?”凯特琳一边磨着石头一边问,表情舒展了一些。蔚的一边腿收起来踩在床沿上,手臂搭在上面,凯特琳的问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大概先回去看看我原来住的地方还在不在吧,”蔚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凯特琳的背影刚好挡住了原先会照在她脸上的刺眼的日光,“然后继续找个吃饭的营生活下去。”
“只是这样而已吗?”凯特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躺着的蔚,那双浅青色的眼睛在暗处依然很明亮,她也在看着自己。“那些害你沦落至此的人……还有你说的那个诡异的爆炸……”
凯特琳没有把话说完,她把那两块小石头放回床角的原位。蔚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用凯特琳没有听过的一种相当坚定的语气说到:
“我会弄明白的,之后。”
随后凯特琳也躺了下来,她们并排躺在那张空无一物的床上听着下雨的声音。
“你在这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我是说……进来之后交到的朋友。”凯特琳稍微往她身边挪动了一点,她看到蔚的脖子上似乎还有没有完全褪去的被炸伤的痕迹,忍不住用手去摸。蔚没有躲开。
“没有,她们大概和我也聊不到一起去,”蔚的双手相扣着放在肚子上,凯特琳的手没有昨晚那么冰冷了,她心想。“我倒是知道还有几个人也是莫名其妙进来的,之前吃饭的时候听到的…这鬼地方估计不止一两个人是来顶包的,只不过她们当中的有些很快就被家属或者别的什么关系捞出去了。”蔚翻了个身侧着躺,凯特琳的手也没有收回去,“我唯一的亲人就剩一个下落不明的妹妹,有时候我会觉得在外面和在这也差得不多,就是有点无聊罢了。”蔚的眼睑垂了下去,她的睫毛很长。凯特琳把手放在蔚的脸侧,蔚的脸在发烫。
“我很抱歉。”凯特琳说。
蔚轻轻笑了一下,一会之后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肚子饿了。

Chapter 5 - “交易”
又过了几天,今天监狱里有犯人起了争执,劳动前的午休时间在放风操场上推搡起来了,狱警上去制止,其他的犯人在旁边起哄,整个瓦卡诺监狱乱作一团。蔚和凯特琳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场小小的骚动。
“之前有人试过趁乱逃跑的吗?”凯特琳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那一团躁动的人群在狱警的呵斥以及武力威胁下慢慢平息,好在没什么人受伤。“我进来之前可能有吧,不过也没怎么听说过,”蔚把手插在兜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无人踏足的图书馆,“毕竟大多数人也没那个胆子,你别看平时监狱管得不严,一旦发现越狱基本就是当场枪毙处理,对于轻刑犯来说根本赌不起。”
“当场枪毙?这应该是监狱无权自己处理的事情吧……”凯特琳已经能控制住自己语气里的惊讶了,但出于某种习惯她还是脱口而出。“这里说得难听点就是给那些大人物处理麻烦的地方,”蔚吹了口气,把前额挡住眼睛的那一小撮头发给吹开,“司法和执法的手是不会伸到这里来的。更何况大部分犯人的刑期也都不会很长,据我观察不会超过五年,而且还要算上提前保释什么的…被关进来的人再怎么有条件应该也不敢往上申诉,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是平民百姓的。”凯特琳没再问下去,蔚抬眼看到她的目光里依然带着疑虑。
“我偷听来的。”蔚狡黠地笑了一下,耸了耸肩。
凯特琳也往后瞟了一眼,刚刚在操场四周站岗的狱警都因为犯人的骚乱聚集到操场中间去了,图书馆在监狱大门进门左手边,现在门口没有警卫在把守,毕竟在规章制度上写了图书馆未经申请不得入内,也从来没有人的申请能通过。“Vi,那里面你去过吗?那个图书馆,”凯特琳环顾着散开的人群,尤其注意着穿蓝色衣服的狱警的走向,“我想进去看一下……我进来的时候他们收走了我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我妈妈给我的钢笔。”蔚跟她交换了个眼神,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然后朝着其中一个狱警走过去。
蔚突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多不少地摔在那个狱警的脚边,旁边有犯人被吓到了,其他几个狱警也因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该死的,她是不是癫痫犯了,还是肠胃炎……”狱警骂骂咧咧地蹲下,“快把那个医生喊来!”狱警朝着同事大喊,蔚持续地发出呜咽声。没有人注意到凯特琳正猫着身子往图书馆那个门口溜进去。
成功了。这个时间狱警也都在准备下午的劳改,瓦卡诺监狱人手本身紧缺,很多狱警都身兼数职,图书馆里没有人,她努力压低自己因为心跳过快而发出的喘气声。图书馆面积不大,书架只有两三排,更多的是用来码放私人物品和物资的桌子,有些有抽屉。凯特琳的时间不多,蔚顶多还能再给她争取十分钟,还要算上从门口走回到操场的时间,她迅速地开始从离她最远的抽屉翻找。她看到抽屉上大多都有标签,其中一个抽屉上贴着一个已经有些脱落的纸质标签,上面写着“DEAL”(交易),没有上锁。她用衣角包着把手拉了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才拉开。
里面是空的,能看到原先放了纸张的地方留下了轻微的痕迹,旁边一圈大概是由于柜子密封性并不好,盖着一圈薄薄的灰尘,近期应该也没有人打开过这个抽屉,除了那个把东西拿走的人。
快来不及了。凯特琳快速地扫了一眼其他还有抽屉的书桌,标签上大多都是明确的日用品名称或是物资,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好像小了下去。
“Vi……”她把唯一拉开的那个抽屉关好,以最快的速度又溜下了楼梯,下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看到操场那一小群人还聚集在那里,蔚被狱警围在中间,手扶着地面坐着,好像在说什么。她往那边走近了一点。
“她没事了,估计是前两天发的罐头里面有过期的,妈的。”其中一个狱警疏散了旁边围观的犯人,其他几个也开始回到原先的岗位上,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劳改了。凯特琳走过去把蔚从地上拉起来。
“找到了吗?”蔚压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有……大概是已经被他们谁带走了,”凯特琳有些抱歉地看着她,“而且我怕……”
蔚用手背蹭了一下她的手,她们没再说话。

Chapter 6 - 伤疤
蔚今天先洗完了澡,凯特琳的头发比她长,花的时间要更久一些。她坐在自己床上继续磨那匹石头小马,已经快完成了。她一边打磨一边算着凯特琳剩下的刑期,还有三天零三个小时。这几天都是差不多的天气,气温没有回升,凯特琳一直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但总是会醒得比她早一些,大概还是因为床太挤了,凯特琳进来的时间也短,不像她已经习惯了。她觉得凯特琳身上有一股很独特的味道,即使是监狱发放的劣质香皂也掩盖不了,像花瓣上的晨露,这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形容,这个味道让她感到很安心。
蔚用打磨石尖锐的地方在小马的肚子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听到凯特琳和狱警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她吹了吹小马身上被磨出来的粉末,放回了自己床的床角下。凯特琳进来了,头发没有完全干透,监狱发的毛巾吸水性不怎么样,她只能象征性地擦一擦。她坐在蔚的旁边,蔚看到她脖子上还有被湿发连带着的水珠。
“今晚我还是睡回自己的床吧,我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会弄湿你的枕头的,”凯特琳用毛巾又擦了擦后脑勺,“这玩意根本不吸水。”
“没关系……我不介意,”蔚把头转向床角,凯特琳身上的味道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传递过来。“你头发湿了会更容易着凉。”
凯特琳停下了擦头发的手,起身把那块已经湿润的毛巾搭在自己原先那张床的床头铺开,又坐回了蔚的床上。现在还没有熄灯,蔚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而凯特琳正侧着头看着她。
“你的演技跟谁学的?今天上午真把我也吓了一跳,”凯特琳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她抬起头发现凯特琳在笑,笑得很温柔,“我上学那会要是有这种演技估计就再也不担心请假的事情了。”“耳濡目染吧,这种事情以前我见得多,”蔚也笑了,双手往后撑着,头歪在肩膀上,“以前不懂事跟人去打群架,有些人看打不过就会突然装病装受伤,让其他人觉得事情闹大了,就都不敢继续动手了,精明得很。”
“你嘴唇上的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吗?”凯特琳脱掉鞋,抱住膝盖坐在床边。蔚摸了摸自己的嘴,她都快忘记那里还有一条疤了。
“应该是吧,我也不记得了,也有可能是哪次不小心摔的。”她顺势躺了下来,凯特琳也躺下了。
这一晚她们是面对面睡的,快要失去意识之际她感觉到凯特琳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抓紧了。

Chapter 7 - 柠檬片
蔚感觉自己这两天有些魂不守舍,今天下午劳改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差点分错了物品的类别,她变得有些烦躁,但她不想让凯特琳看出来。过去一年半在监狱里的日子对她来说都像是一块含在嘴里的柠檬片,她的味觉早就适应了那种直冲脑门的酸涩,已经几乎把这片柠檬含得失去味道了,她也逐渐不再开口。凯特琳出现的这一个月里她把这片柠檬从嘴里拿了出来,她恢复了味觉,恢复了想要表达的欲望,现在她不想但也不得不再把这片皱巴巴的柠檬再放回去。
明天就是凯特琳出狱的日子。晚饭时间后她们从饭堂并排走出来,凯特琳被狱警叫走去做登记,蔚独自排队去洗澡。今天她洗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头也洗了。她离开澡堂的时候在队伍里看到了凯特琳,她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即将重获自由的轻松。蔚先回了牢房。
“再忍过今晚就可以睡回家里的床了,恭喜你。”凯特琳洗完澡回来的时候,蔚正翘着腿躺在床上,语气轻松得有些不自然。她把盆和毛巾放在空床上,走到蔚的床边,挨着她躺下。蔚把腿放了下来,她觉得心跳得很快,甚至凯特琳都会感觉得到,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蔚不想让凯特琳看到自己哭了,她把手抬起来垫在头的下面,这样眼泪会被她的衣袖给吸收掉。
“Violet,”她听到凯特琳叫她的名字,她心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感觉到凯特琳凑了过来,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被头发盖住的脖子也依然能感觉到凯特琳呼出的热气,她还是翻过身来。“看着我。”凯特琳捧着她的脸。
“我们会再见面的,好吗?”凯特琳的蓝眼睛在她的视线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眼泪让她的视线失焦了。蔚的嘴张了一下,但没发出声音,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凯特琳的手上。
“相信我。”凯特琳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她们没有再说话。走廊熄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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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早上七点,狱警敲了几下门:“594,你可以出去了。给你几分钟时间收拾一下自己,别磨蹭。”
凯特琳从床上坐起来,蔚也坐了起来。在凯特琳站起身整理衣物的时候,她从床角掏出那个已经做好的石头小马,塞到了凯特琳的手里。
凯特琳紧紧攥着那匹小马直到走出瓦卡诺监狱的大门。她没有回头,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

Chapter 8 - 小马
蔚又住回了单人间,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放风,午饭,劳改,晚饭,洗澡,睡觉,一切回到了原点。凯特琳走之前把那个发圈留给了她,在下一个理发日之前或许她能用得上,她把它绑在手上。前天她又偷偷捡了两块石头放在牢房里。
今天是凯特琳离开的第四天。傍晚她准备去洗澡的时候,狱警过来叫住了她。
“516,有人把你保释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狱警没理会她惊讶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跟我去宿舍楼保卫处那里登记。”她低头跟着狱警往那边走,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绑着的发圈,一切都来得有些突然,她还没准备好决定出去以后的事情,更不知道是谁保释的她,狱警并没有具体说明。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她把自己那张床的床单拆下来,把床垫里的那几张纸叠成小小的方形塞进袜子内侧贴着脚踝的地方,再把床单铺回去。然后她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发呆,听着指针的声音,一直到天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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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卡诺监狱的门外还是和她被关进来之前没多大区别,依然是一片荒地,稀稀拉拉的杂草,连棵树也没有。她在门口的更衣室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棉麻的带着兜帽的长袖卫衣,洗得有些掉色了的牛仔裤,皮靴子。她感觉衣服上有一股令人难堪的灰尘味,但好在衣服在储物柜里没怎么受潮,没有发霉。狱警递给她几张用纸条包着的纸币,说是保释她的人留的,让他们帮忙转交。
“我在科尔奇路16号的云奇餐馆等你,抱歉我不便露面。”纸条上写有字,落款是大写的C。
蔚把纸条和钱揣进兜里走了出去。她知道这个地方。科尔奇路在镇上的老区,她以前经常会到那边去卖废铁和可回收的零件。监狱所在的镇子并不很大,离旧城区也就不出六七公里的距离,走路就久一些,搭车的话十几分钟。她沿着那片荒地一直往前走,走到快接近大路的地方,开始有车从面前经过,车轮扬起的的沙尘是一种陌生又新鲜的味道。
她在路边站了一会,伸出手臂做出拇指向上的手势,很快有一辆货车看到后停了下来。
“师傅,捎我到科尔奇路,我坐货厢就行,我会付钱的。”她把手搭在副驾驶座摇下来的车窗上,司机点了点头。她绕到车后面,踩着货厢的边缘跳了上去,把衣服的兜帽拉起戴上,坐稳之后拍了两下车厢,货车继续往前开了。她在货厢的门缝里看着瓦卡诺监狱的轮廓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路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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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推开印着字母的云奇餐馆的玻璃门。现在还早,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也几乎都只是点了杯咖啡和简易的早餐,后厨传来的香味让她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响了起来。她看到凯特琳——应该就是保释她的人,坐在靠窗角落的卡座里看着报纸,阳光正晒到那个位置上。她走了过去。
“你来了,”凯特琳把报纸放下,蔚在她的对面坐下,“我本来应该亲自去接你的……但我怕狱警会认出来。谢谢你愿意过来。”蔚看着这个她还不太熟悉的监狱之外的凯特琳:她扎了一个高马尾,前额的两撮头发自然地垂在脸侧,看起来很干练;黑色的高领针织毛衣,锁骨的位置有个轻微的凸起,或许是项链。还有一件搭在旁边的咖啡色皮风衣外套。阳光下她看到凯特琳眼角周围若隐若现的黑眼圈。
“你看起来……很累,Cait,”蔚想去牵她的手,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动。“一切都还好吗?”
“我没事,Vi,”凯特琳揉了揉眼睛,然后把桌子上的菜单递了过去,“我知道你大概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我想吃饱了我们再聊会更合适一点,我不太清楚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刚刚打算等你来了再说。”蔚没有拒绝,两个人点了些吃的和一壶咖啡,久违的正常食物的味道难免让蔚变得狼吞虎咽。凯特琳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热咖啡,蔚吃东西发出的声响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蔚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小块松饼吃完之后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凯特琳给她倒了一杯咖啡递到她面前。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随后凯特琳从裤子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制的类似卡套的东西,打开放在桌子上。蔚认出那是警徽。
“抱歉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是一名刑警,隶属P市墨丘利警局第一大队。”凯特琳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蔚的反应,“我去瓦卡诺监狱是向队里申请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和你有关的那起爆炸案。”
“啊,还好你不是黑帮,”蔚把嘴里的咖啡咽下去以后笑了一下,她看着凯特琳那双疲倦却依然有神的眼睛,“你的食指…我大概猜到你平时应该经常用枪。”
“你不怪我吗?”凯特琳稍微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她感觉眼睛很酸,好像快要有眼泪溢出来。
“不。”蔚说,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掏衣兜。她掏出一只钢笔放在凯特琳的手里,凯特琳看到蔚的手腕上还系着自己的发圈。
“我猜这个应该是你的…我前两天在狱警身上摸出来的,”蔚冲凯特琳眨了眨眼,“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掏到了……不过我平时不干这种事情,我保证,警官。”
凯特琳哭了,她握住了蔚递过来钢笔的那只手。蔚的手热热的,或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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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饭点了,餐馆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她们决定去镇上唯一的一条河边走走,凯特琳把车停在了餐馆附近的一个公园停车场里。
“这几天我回去整理了一下手上有的资料,这个爆炸案大概会牵扯到很多内部的人,甚至包括我的上级,”凯特琳挨着蔚站在河边的护栏上,蔚认真地听她说。“我记得你当时跟我提到在爆炸之后你晕过去了,那个地方实际上是一个伪装成日用品加工工厂的制毒窝点,爆炸之后化学品泄漏了,你大概是吸入了那些气体才会昏迷的。当时现场还有好几个人也是类似的情况……不过几乎都没活下来。”
“虽然很不想让你再回忆这么痛苦的事情……但可能你是我唯一能够提供有力证据的证人了,Vi.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知道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凯特琳看着她,语气里依然不乏歉意和愧疚,“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能理解…毕竟害你进监狱的人里肯定也有贪赃枉法的警察。”
“当时我听到工厂里有人在呼救,还有推搡的声音,”蔚开门见山地开始讲自己当时的遭遇,凯特琳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了小本子和那只蔚还给她的钢笔开始记录,“我担心是附近的小混混又在欺负人,所以就把捡来的东西放在旁边然后偷溜进去看。我记得当时有四五个脸上蒙着墨绿色丝巾的人,把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人捆在椅子上……那个人看起来像是那种在实验室里工作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护目镜。”蔚努力回忆着,凯特琳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法莫西林集团私下雇佣的帮派打手和一年半以前失踪的药剂师,都对上了。”凯特琳喃喃自语到。墨丘利一大队三年前就已经怀疑到了法莫西林集团———全P市乃至整个东区最大的制药公司身上。自从法莫西林开始把生意做到P市下面的其他乡镇之后,违禁品交易的市场似乎也在同一时间扩大。法莫西林以低廉的价格大量收购了很多民营企业的小工厂,表面上依然进行着原有的商品生产,但实际上这些工厂都变成了法莫西林进行违禁药品储藏和制造的窝点,而有相当一部分政府官员在法莫西林都持有不小的股份,自然也会滥用职权提供保护伞,警队的调查一度陷入毫无线索的困境。正如蔚之前说的,瓦卡诺这个坐落在小镇里的监狱正是用来给他们处理替罪羊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一个关押轻刑犯且又远离P市司法中心的普通监狱上。
“然后我看到那群蒙面的里面有个人拿了枪出来指着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我还在想要怎么吸引他们注意力从而把那个白衣服救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工厂另一个地方传来了枪响,拿枪的那个人被击倒了,两边就开始火并了。紧接着就是爆炸……我能记得的就这么多了。”蔚闭上眼睛又回忆了一下,确认没有漏说什么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你提供的这些线索非常重要,Violet.这可能会成为连根拔起整个制毒团伙以及剿灭非法武装的关键。”凯特琳把本子和笔放回口袋里,手搭在蔚的肩上,蔚感觉她还有话要说。
“你愿意……作为证人出庭吗?”凯特琳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问出这句话,“当然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也会先准备好向队里提交证人不出庭作证的申请材料,你入狱的时候档案上有轻微脑震荡的伤情鉴定,可以作为依据之一,你不是非答应不可。我会申请足够的警力保证你的安全。”
“我会去的。”蔚看着她的眼睛说。她感觉凯特琳放在她身上的手稍稍用力地捏了她一下,她知道那是感激的意思。
下午两点的阳光在河面上铺开一层金色的甲,河水的反光在她们的脸上交织着。她们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偶尔有风从旁边吹过。
“以前很少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更别说我的想法了,Cait,”蔚把一边腿踩在护栏上,从袜子的内侧掏出了那几张叠得平整的纸,“这个给你吧,原谅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从监狱里带出来……这是我在瓦卡诺的图书馆里翻到的,监狱和那些官老爷们的交易票据,应该算是收了封口费但又怕对方反悔,所以想把把柄拿在手里。我本来想着万一哪天他们找我麻烦的话我可以用这个要挟他们。”凯特琳从她手上接过那几张纸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你是个很好的人,Violet.他们不应该这么对你的……我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凯特琳把手臂撑在护栏的边上,头低了下去。蔚没有说话,阳光逐渐照到了她们站的地方。
她看清了凯特琳衣服领口里那个凸起的形状,是一匹小马。

Chapter 9 - 房间
蔚同意出庭作证之后,凯特琳为她申请了证人保护计划,在庭审开始之前她被安排住在有警力看护的住宅区,活动自由不受太大限制,每天会有专门提供的饮食送到门口,凯特琳还给她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蔚暂时不用担心生计了,也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左右。凯特琳和队友们在收集完所需证据之后向法院提起了公诉,一周之后开庭。庭审的那天凯特琳开着警车来接她,她第一次看到凯特琳穿制服的样子。
庭审过程很顺利,但由于涉案人数庞大以及案情性质复杂,法院决定择日进行宣判。蔚不用再留在安全屋了,她决定今晚回自己之前住的那个小房子看一看。她动身之前凯特琳叫住了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回你住的地方看看,出于我个人的请求,”凯特琳把警帽脱下拿在手上,“可以的话等我一会,我回队里换个衣服。”
蔚同意了,她感觉凯特琳的背影变得很轻盈。她坐在安全屋楼下的长椅上等她,现在是下午四点,住宅区里有孩子骑着脚踏车在玩闹,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海浪般摇晃,蔚逐渐出了神。
十来分钟后凯特琳开着车来了,她摇下车窗喊蔚,蔚坐上了她的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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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里右拐进去的巷子就是了,你把车停这吧,里面估计不好掉头。”蔚指了指前面那个胡同,解开了安全带,等凯特琳停好车之后,她先凯特琳一步下车,帮凯特琳打开了车门。
蔚住的这个房子是三年前过世的房东留给她的。蔚原先只是租住在这里,但因为房东太太没有其他亲人,蔚经常帮她的忙,房东太太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看待。房子在二楼,还有一个小小的对着路边的阳台。凯特琳跟着她上楼。
“那天从监狱出来以后我回来稍微打扫了一下……不过半个月没住还是会有点灰尘,”蔚从门口的信箱后面摸出钥匙开门,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凯特琳,“我一会再收拾一下。”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挨着窗台的大床,一个有些破旧的皮沙发,一个餐桌和两张椅子,还有一个放着各种杂物的架子。浴室在进门右手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灶台,上方是碗柜。装修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岁了,但凯特琳并不感觉脏乱,木地板的质感让她心里很踏实。蔚把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接着伸手去帮凯特琳脱外套。随后她们并排坐在蔚的床上,西晒的阳光从窗台照进来了,细碎的灰尘和衣服上抖落的绒毛在阳光里飞舞。
“你给我的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凯特琳今天穿的是衬衫,她从领口里掏出那个被她改装成项链的石头小马,“我怕把它刮坏了,所以在外面封了一层透明的膜……用的法医实验室里的东西。”她说着笑了起来,蔚也笑了,伸过手去摸这个两人共同的作品。
“不嫌弃的话……其实你今晚可以留下来,Cait,”蔚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床,“这比监狱那个床大多了,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我刚刚还想问你来着,今晚我也懒得回自己家了。”凯特琳说着直接躺了下来,蔚的床单被阳光烘烤过后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蔚面朝着她躺下,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晒得有些发烫,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和凯特琳一起。
“对了,Vi,”凯特琳用手指梳理着蔚有些翘起的头发,“前两天队里开会的时候说到,我们很需要一个线人,或者说情报顾问……这次的案子多亏了你我们才终于能在三年之后把它告破,但对于很多受害者来说,三年还是太久了。警队这方面很缺资源和人手。”
“这是在邀请我入伙吗,小蛋糕?”蔚又凑过去了一点,她的鼻尖快要碰到凯特琳的鼻尖。她觉得很幸福的时候,会给身边的人起各种各样的外号,像一种生理上的本能。
“别急着答应我,最少明天起床之前先别告诉我你的回答,”凯特琳通常更喜欢别人直接叫她的名字,但她很喜欢这个新外号,她察觉到自己好像脸红了。“只是我想……我希望你可以过上没那么担惊受怕的日子,虽然这个工作也没那么轻松……但我不想你再卷进那些更危险的事情里去了。警队会给你提供安全保障的。”
蔚没再说话,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太阳快落山了,窗外照进来的光变成了橙红色,凯特琳感觉眼皮很沉,在开庭之前她几乎没睡过几天安稳觉。
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蔚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