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让我形容伯远,我会把他比喻成紫色的蝴蝶。我知道这很奇怪,明明他本人和蝴蝶搭不上边,和紫色或许还有一点联系,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伯远的时候,他就穿着紫色的衬衣。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形容自己的妈妈,我在作文簿上写了“我没有妈妈”,被老师叫家长。不过不是批评性质的,我的班主任太温柔太操心,一个电话打给我日理万机的爸,问我爸怎么回事。
离婚了呗,还能有怎么回事。
这语气一听就不是太合格的父亲,我的班主任对着电话教育了十几分钟,还让我爸下星期来开家长会。我爸是谁?要不是这个电话他都记不起来有我这个儿子,怎么会来替我开家长会。
以往的家长会贴着任豪姓名牌的座位都会空起来,但是由于我爸被电话提醒还有我的存在,派了人来开我的家长会。
来的人是伯远,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后来会开我的一场又一场家长会,然后住进我家,变成我的后妈。
我第一次看见他就不喜欢他,我觉得他太假,对我的耐心和温柔都是为了讨好我以达到讨好我爸的效果。他送我的见面礼是一只紫色蝴蝶的标本,我被吓得躲到我爸身后。我害怕蝴蝶,我一直都觉得这玩意儿是从毛毛虫变过来,怪恶心的。
我爸当时还骂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怕蝴蝶,导致我更讨厌伯远了。虽然我爸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家长会都是他替我开的,冰淇淋也是他给我买的。
我和伯远差十岁,我十岁的时候他二十岁,刚好是年轻漂亮的时候,我爸被他勾引也不奇怪。所以我非常坦然接受了他和我爸搞到一起的事实,尽管这本不应该是我一个小学生能理解的,只是我从小就爱看电视剧,电视剧教我太多。
现在我十八,伯远二十八。我发现他眼角的细纹在他笑起来会特别明显,可是我却觉得他更加漂亮。伯远生气的时候会皱眉,就比如现在他皱着眉问我为什么会被打。
我翘着腿坐在他车上,碰了碰嘴角,疼得我龇牙咧嘴。我说:“是隔壁班那个刘彰非要来打我。”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我抬头透过后视镜看伯远,正好是红灯,对上伯远的眼睛。我注视他许久,大概有一个红灯的时间那么久。我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伯远肯定很好奇我被打的原因。
我很早就认识刘彰,一个在全校面前发表过学习心得的年纪第一。那天我好像因为逃课太多次被处分,本来这个年级大会我也想溜走,被教导主任揪回去了。
一回去就听见刘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说得倒是挺谦虚,拽得跟个二万五似的站台上,偏偏坐我旁边的女生还一脸痴迷地看他。
我对刘彰的印象停留在他说的这句b话上,直到刘彰来打了我一拳,改变了我对他原有的印象。
他现在在我心里是一个傻逼,一个彻底的为情所困的傻逼。
“还能有什么,我睡了他单相思对象呗。”说完这句话我能明显感觉到车飘了一下,不过被伯远迅速调整过来了。他没再说话,眉头紧锁,我说伯远,老是皱眉很显抬头纹诶,他狠狠瞪我一眼,我耸耸肩,不当回事。
伯远现在一定在想怎么管我,毕竟我爸临终前给了他太多好处,但是我根本不想被他管,他也太唠叨。
回到家伯远给我煮了一碗面,我俩坐桌子对角默默嗦面,谁也不理谁。我感觉伯远好像有点生气,吃完把筷子一搁就进房间了,哟,这还指望我洗碗呢?
行呗,算我错了。
我把碗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啦地流。正准备洗呢,就听见伯远的声音:“任豪,你怎么浪费水啊?”
我无辜:“我洗碗呢。”
伯远过来问我怎么今天想起来洗碗了,我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委屈一点:“这不是因为你不理我吗?”
伯远说我没有不理你啊,只是我们一直没讲话而已。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我问他你生气了没,伯远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他摇摇头说没生气。我靠着洗碗池低头问他:“真没生气?”
“没生气,我怎么敢生气。你让开吧,我来洗。”伯远卷起袖子,看也不看我一眼。
水哗啦啦流,我们在水流声里沉默。伯远在洗碗,我就靠旁边看他洗碗。他穿了一件紫色的衬衣,纽扣扣到第二颗,露出一大片皮肤。我从身后抱住伯远,把脑袋埋进他的颈间,可以闻到很淡的香气。那是他经常喷的一瓶香水的味道,很干净,被我吐槽过喷了像没喷一样。伯远用湿淋淋的手推我,水渍在他的衬衫上晕染开来,他很无奈地叫我名字,让我别闹。
我去咬他的锁骨,刺得他一激灵。我说伯远,你怎么就不生气呢?你为什么不管我了?
说起来我也犯贱,伯远以前教训我的时候我恨不得摔门而走,现在他不训我了我反而更不爽。
“气什么?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伯远把水龙头关了,拿干净的布擦碗。他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没有因为我抱着他而变得迟缓艰难,语气也平常轻松得像每一个早晨很我说“任豪,今天不要再逃学了哦”。
我分辨了很久,也听不出他有半分怒意。伯远挣脱开来,转过身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任豪,我可以以什么样的身份管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是对是错你能不能自己判断?”
好多年过去,我才发现我比伯远高好多。我第一次见伯远时还需要仰头看他,那时候我还是个背着书包p事不懂的小学生。
原来我已经认识伯远这么久了,他代替我妈呆在我身边这么久。
我应该感谢他尽心尽力照顾我来着,可我管不住嘴。我说伯远,你被我操这件事,你自己分清楚对错了没?
那是一个不怎么晴朗的夜晚,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电闪雷鸣,闪电透过薄薄的帘子照亮屋子一瞬,我看见伯远失神的眼睛,吻了吻他的眼角,一片湿润。
我喊他的名字,我说我们这样会被雷劈吗,伯远不理我。他躺在床上,发丝凌乱,眼角绯红,紫色的衬衣堪堪遮住身体,像一只破碎的紫色蝴蝶。
如果再写一次作文,我一定会把我的妈妈形容成蝴蝶。用我不优美的文字来形容他,形容在床上被我操得半句话也说不出的伯远。
我想随便吧,被雷劈也没关系。
第二天伯远疼得差点下不来床,但他还是慢吞吞走到客厅给我做早餐,我头一次见到伯远和我在同一个时间醒,所以这次早餐他做得很匆忙,煎蛋说好听点是流心说难听点就是没熟。
我说你不用送我去上学了,我自己会去。
伯远注视着我,他的眼睛还有点肿,带着红血丝,我知道我昨天晚上把他弄得太狠了,折腾到凌晨三点才睡。他好像是在问我,会不会逃学。
我背上书包,还没说出保证的话,伯远就松口,“那好吧,任豪,注意安全,今天不要逃学。”
一个看似稀疏平常的早晨,一些索然无味的对话,在路上我却把伯远的神态和语气细细咀嚼无数遍,乐得我边走边笑,像个傻逼。走到十字路口,我抬头看天,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空气里还有昨晚的潮湿,夹着草木的香气。
汽车的喇叭声把我吵醒,我抬头看指示灯牌,发现已经绿灯了。司机从车里探出头问我到底走不走,我看着倒计时牌,飞快地跑到路对面。
那天之后伯远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不管是多么过分的体位,他都会同意,区别只是有没有经过我的软磨硬泡。伯远像是给我开了绿灯通行卡,我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没有丝毫顾虑。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明明第一次的时候还要死要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我说任豪你这样不怕遭天谴吗。
我当时就说不怕啊,我什么时候怕过。
伯远哭起来太漂亮,眼睛浸在盐水里,我爱极了他眼角的细纹,那是岁月给他的馈赠。他像树上最成熟香甜的一串葡萄,一咬下去便汁水流溢。我咬他的唇,迷恋他身上的香水味,他于我而言就是我触手可得的阿芙洛狄忒。
让我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那样哭过。
家长会很快就来了,伯远前几天刚被我的班主任联系过,那时候说的是“任豪在学校被人打了”,这一次班主任又打过来,说的是“任豪这次年级倒数第一,请你开完家长会再来办公室一趟”。
伯远挂了电话很无奈地看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作为我的监护人,不仅要给我解决生理问题,还要操心我的衣食住行学习生活,换我给我多少钱都不干。
哦,钱啊,我忘了伯远收了我爸的遗产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开心,我不是没撞见过伯远被我爸操,大半夜的那时候我还在打游戏,就听见隔壁一阵声响。这么一想伯远简直太忍辱负重,人心真是深不可测。
就像我现在根本揣测不到伯远对我的情感。或许我也只是他飞黄腾达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过我很快否认了这一猜测,毕竟我除了我爸留给我的几百万一无所有,而伯远得到的远远比我多得多。
伯远进去开家长会,我在教室外面等他。路过刘彰他们班,看见刘彰在走廊上晃悠,旁边跟着我们班一个大高个,得有两米吧。
刘彰看见我,神情非常不爽,我估计是他年级第一的名声拖累了他导致他没有再给我一拳。他和我的目光对上之后就移开了,我看他眼神飘忽,却始终会停在某一点。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
挺眼熟的,就是记不起来是谁。
家长会结束后很多家长都围着老师询问自己的孩子,伯远默默走到我身边,问我要不要先回家,他还得等老师跟他谈话。
我说等着呗,你不来谁给我做饭啊?
伯远剜我一眼,我觉得他实在可爱,好像他的情绪终于会因为我的任性或者幼稚波动。我们俩在走廊外面站着,等教室里的家长一个个走出来,不知道站了多久。
班主任珊珊来迟,朝伯远颔首,我看着他们俩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伯远来找我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其实整个学校的人也都快走完了。我都不在意班主任到底说了我什么,无非是不学无术这些贬义的评价,被伯远听到又有什么关系,伯远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他紧闭的嘴唇,冬季的风把他的唇吹得有些干燥,我突然很想吻他——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我拽着他进教室,飞快锁上了门。贴上他冰凉的嘴唇,我如逢甘露。
感谢我们班尽职尽责的值日生,把两面的窗帘通通拉下,没有人会看见我和伯远在这间教室里做的事,不过就算有人看见,那又怎么样。
伯远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显得他整个人带着冬天特有的温柔。我取下他的围巾,想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叫我的名字,头一次那么激烈地反抗我,他说任豪,不要在这里。
我把他抵在墙边,桌角搁着他的腰,伯远疼得叫了一声。我温柔地用手抹去他的眼泪,说我偏要在这里。
伯远不再挣扎,他盛开在我的身体里,变成一只紫色的蝴蝶。
因为这事伯远好几天没理我,我才惊觉他真的生气了。每天早上他做完早饭就回房,落锁的声音每次都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我去拉他的手,伯远只会甩开,冷冷看我一眼。我们这样僵持了一星期,直到有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出教室。
那是我最后一次被训话,我看着我的班主任,她眼神里的震惊、担忧、愤怒、悔恨……那么多负面的情绪都藏在她的眼底,随着眼泪奔涌而下。
走廊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我从楼上往下望,看见伯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背上书包,教科书也没有带走一本。
我被退学了。
伯远从车上下来,站在校门口等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对我的行为没有做一句评价。我搂过他的肩,很小声地问他今天吃什么。
身后是人声鼎沸的教学楼,伯远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他拉开车门,塞给我一颗大白兔奶糖。
“你还想吃饭?任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