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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任豪和伯远分居的第六个星期。
这也是任豪派人去蹲守伯远动向的第六个星期。
法律不允许他们离婚,在教堂发过誓在神明面前做过承诺就要永远以夫妻的身份活着,所以他们选择分居。准确地说,是任豪选择分居,伯远只是服从。
接到属下电话的时候任豪正在酒吧和刚认识的女孩儿聊天,气氛暧昧得恰到好处,灯光明暗间那女孩凑上来想吻他,被一阵数码宝贝的铃声吓得往后仰。这铃声还是伯远给设置的,一直忘记换。
等下就换掉,任豪恶狠狠地想。
任豪不爽地接起电话,听到属下刻意压低的声音:“任总,尹浩宇先生进屋已经超过十二小时,特此向您汇报。”
“十二小时?”任豪抬腕看表,已经快到凌晨,他提起放在一边的衣服向那女孩点头告辞,“你不早点和我说?”
“您说过,不超过十二小时的访客不用向您汇报……”
任豪气得冲电话吼:“你就不能灵活点吗?中午十二点去的,现在还不滚,都快本垒打了你才给我打电话,你是干什么吃的?”
凌晨街道上空无一人,任豪把车开得飞快,闯了好几个黄灯。遇到红灯不得不停下,任豪打开窗透气,冷冽的秋风吹进来,助燃了任豪心里烧的那团火。
伯远,你要是敢……
那能拿他怎么样呢?任豪一下子泄了气。他和伯远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已经分居,并且都承诺过不再插足对方的生活。当时自己是怎么和伯远说的来着?
“伯远,谁和你结婚谁倒霉,我怎么能那么倒霉。”
任豪回想起伯远那天的眼睛,黯淡晦涩得像每一个他醉得不省人事的夜。回家再没有为他亮着的灯,桌上没有热腾腾的醒酒汤,也没有人在他耳边说,任豪,以后不要喝那么多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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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豪把车停在伯远家楼下,摁了摁喇叭。幸好这块没太多人,不然会有被吵醒的大妈开窗破口大骂。安静的夜里响起刺耳的喇叭声,任豪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二楼的窗户打开了,探出一个脑袋。
伯远。
他四下张望,看到任豪的车的时候明显愣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隔着挡风玻璃,任豪注视着伯远模糊的脸,只是一个半月不见,却恍若隔世。
突然,伯远把窗户一关,不见了。
任豪这才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摇下车窗大喊伯远的名字,好久都没有回应。他索性下车,赌气似的把车门重重关上,去敲伯远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混血的男孩儿,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困得睁不开,他说:“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伯远,你让开。”任豪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探头往里面看,发现沙发上放着一床乱糟糟的被子,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尹浩宇就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这个男孩用别蹩脚的中文说:“远哥让我跟你说,他不欢迎你来。希望你回去。”
“让你跟我说?他不会自己跟我说吗?伯远?”任豪朝里喊了几声,依旧没人理他。尹浩宇无奈地说:“你回去吧,远哥说了不想看见你。”
任豪冷笑:“伯远,我知道你在听,上个月还说很爱我不想和我分开呢吧,转头就找个小男孩睡了?他知道你被我干了多少次吗?他知道你……”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伯远出来了。
他站在楼梯上,穿着白色的居家服,和尹浩宇身上的那套一模一样。伯远冷冷地看着任豪,说:“你说够没有?”
原来伯远也是会生气的,只是任豪一直都没有见过。
尹浩宇转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伯远,那双眼睛看得人浑身发冷。任豪一把推开没设防的尹浩宇,噔噔噔跑上楼梯,而伯远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却犹豫了一下。
如果他关得再快一点,就可以落下锁,任豪怎么发疯也进不了他房间半步。可是他犹豫了。下一秒任豪就进了他房间,反手把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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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他是这么叫你的吗?”
任豪一步步地逼近伯远,那种压迫的感觉几乎要把伯远整个人包裹窒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逃跑。
明明不想再看见眼前这个人,明明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可是他们的的确确是夫妻,带进坟墓里去的夫妻关系。
任豪低头吻伯远,一股薄荷牙膏的味道,很凉。伯远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却被搂得更紧。他便像小狗似的撕咬,咬任豪的嘴,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了薄荷的凉,太冲太热,空气的热度也被带得上升。任豪扯开伯远的衣服,扣子掉在地上,迎来伯远更加激烈的反抗:“你疯了?大半夜你来找我就为了上我吗?玩腻了又开始想我了?任豪,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和我说的话?谁倒霉?到底是谁倒霉?”
任豪心里极度委屈,如果换在平时伯远只会在做完之后叹口气说明天又要缝补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伯远额前的头发,注视着伯远的眼睛,说:“对不起嘛,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吗?”
敲门声适时响起,尹浩宇的声音传来:“远哥!远哥你还好吗?”
伯远低下头不去看任豪,声音有些沙哑:“我很好,派派,你去睡觉吧。”
脚步声渐渐消失,任豪酸溜溜地来了句:“他很关心你。”
“嗯,比你关心我。”伯远呛他。
任豪去拉伯远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伯远四处躲闪的眼,压低声音问:“可以吗?”
伯远终于抬起眼对上任豪灼热的视线,他很无力地笑了,说:“任豪,就算我拒绝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何况我根本不会拒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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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远躺在床上,睁着眼看挂天花板上的灯,像一只濒死的蝶。他止不住地颤抖,两条腿勾着任豪的腰,咬着牙没有叫出一声。任豪的吻于他而言不是安抚,而是大发慈悲的赏赐——毕竟以前任豪在床上吝啬于吻他。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接吻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伯远的眼睛里掉下,任豪停下动作,急急忙忙地用手去擦,却被伯远抓住了手腕。
“继续。”任豪听见伯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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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尹浩宇已经走了,留下一张字条压在遥控板底下。任豪抢先伯远一步拿起那张字条,读:“远哥,拜拜,我先走啦,下周见。”
“下周见?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任豪质问道。
伯远把盛着粥的碗放到任豪面前,淡淡地说:“吃完就走吧。”
“喂,伯远,问你话呢,你们俩什么关系?”任豪把筷子一摔。伯远坐在桌子另一边喝粥,慢条斯理的,看也没看任豪一眼。
“普通的关系啊,和你以前跟我解释的一样咯,你不信我吗?”
任豪的气焰一下子灭了,想也不用想伯远还在生气。他跑到伯远身边摇尾巴,说:“不要生气嘛,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乱玩了。”
伯远站起身,端着碗进了厨房,任豪也跟着进去。伯远转身看他,没好气地说:“出去,把粥喝了,然后滚。”
任豪乖乖出去喝粥,乖乖把碗端进厨房,对伯远说:“哎要不我来洗……”
“不用。你可以走了。”
任豪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怎么一下子这么难哄了?得想个办法……
“哎,那我真走了?”任豪一步三回头,然而伯远正在洗碗,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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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任豪一直在思考怎么让伯远原谅自己,遂打电话给朋友问怎么哄老婆。对方说了好久,总结起来就是第一点买包买口红买礼物;第二点诚心认错;第三点保证痛改前非再也不犯。对面说到口红型号突然卡住了,来了句:“哦,忘记你老婆是伯远了。”
“伯远啊,你写个检讨给他吧。”
任豪挂了电话之后感觉茅塞顿开拨云见日,飞奔回家坐到落灰的书桌前打开台灯。他抽出一张A4纸用标准的小学生字体居中写下标题“检讨书”三个大字, 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的检讨。从上午写到晚上,期间就泡了碗面吃。
写到最后一张,任豪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把那句在自己心里飘了千百遍的矫情话写上去了。
一天之内这是任豪第二次造访伯远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开,任豪就蹲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几张检讨纸,打了个哈欠,竟然倚着墙滑下去睡着了。
伯远回到家就看见一个人蜷缩在自己家门口,吓了一跳,走上前去才发现是任豪。他蹲下身拍拍任豪的脸,说:“起床了,起床了。”
任豪吓得一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得手麻脚麻,龇牙咧嘴地跟着伯远进门。他把三张A4纸交给伯远,说:“给你。”
伯远看到开头那三个字就笑了,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都弯起来。他就站那儿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你是小学生吗?还给我写检讨书?”
任豪从身后抱住伯远,下巴蹭着伯远的肩膀,咬着他的耳朵说:“嗯,伯老师能原谅我了吗?”
“看你以后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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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远,给你写这份检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取你的原谅。以前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就不在此一一列举,以免勾起你的愤怒。”
“我们分开六个星期,我却觉得像分开了六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的动向——对不起,我要承认我找人监视你,其实说出那句话之后我就后悔了,再次恳请你的原谅。我昨天说了很多红中伤你的话,不知道你允不允许我全部收回,如果重新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这样说。有时候我想表达的和我实际表达的有很大出入,以后我一定会三思后开口,再也不说那些话。”
“……”
“感谢法律不允许我们离婚,感谢神的见证,感谢你当初义无反顾选择我。伯远,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