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狮子的鬃毛
jude双手合十,虔诚如看着自己的神祇,拜托拜托,她喃喃自语道。
从未想到心跳会跳得如此之快,而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歌声只让她大脑更加眩晕,高速流淌着的血液让她脸颊发烫,连冬天过冷的空气都无法使她缓解。她开始喘气,急促地,上下嘴唇微微开合。视野里的绿茵场上穿着蓝白队服的人模糊成一个个马赛克块,而那些像素小人簇簇拥拥,但是那头金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的金发在她视野里依然闪闪发光,如同狮子的鬃毛。
jude从来不相信神话的,但是在看见开局第五分钟的时候erling以一个世界波点燃比赛氛围时,那头耀眼的金发,恍惚间让jude以为是天神下凡。而erling几乎是乘胜追击,在对方球员的倏忽之下,她以一个门前推射将球射入球网之中,张开双臂露出一个微笑,背景是对方门将以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地上,而jude几乎兴奋地要跳了起来!她抓着reyna的袖子,语无伦次,reyna用残存的几丝理智将自己的袖子从jude手里扯出来。嘿,她说道,把自己的小姐妹摁在座位上,你得小心一点,我们现在坐在别人的阵营里。
这不公平,他们错过如此一场精妙绝伦的比赛——当然,jude只说了一半就泄了气,没有人能想到这支底蕴并不丰厚的校队女足能闯进决赛,自然也没有人能想到她们在开局十分钟以内会取得两个球的领先,而对面那支,队伍已经蝉联三届冠军。甚至开赛之前他们这片区域的球迷们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庆祝第四座奖杯了。那些球迷,又或者是学校里的学生,他们说,我们应该举办一个派对,史无前例的派对……
但是jude也并不是曾经相信这支校队女足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员之一,她有些心虚且嘴硬地反驳着,我确信学校里面能如此相信这件事实的人不超过五个!可这并不能改变她没有看前几场比赛的结果,她原本计划好要去看的,因为似乎没有人期待这场赛事,你不能因为她们是女足而抛弃她们!jude不满地嚷嚷着。而每年男足赛事甚至有专门的拉拉队,她并不是在批判这个制度,因为她就是拉拉队长,她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将一部分关注度投注到女足身上。
但你还是没有去看前几场比赛。reyna反驳她,从口袋里套出一颗糖塞到jude手里,请安静看比赛吧,他们的眼神几乎要将我们吃掉了。不巧的在于,那些比赛,都和她们拉拉队训练的日子撞上了。而唯一一场小组赛又赶上她要提交作业,这都怪她不靠谱的小组成员,让她淹没在庞大的资料堆里,从而无暇顾及那场小组赛。
我投降,jude说,把那颗糖塞到自己口袋里,敛下自己所有的兴奋。你最好是这样,reyna心想,太了解jude有时候也不好。
之后的比赛并没有像jude和reyna预期中那么顺畅,对方球员很快意识到队伍的核心是erling以后,对她进行了严密的防守。而校队女足其他成员明显手脚慌乱了起来,被对方几次攻入禁区。
jude捏着口袋里面的那颗糖,指尖炽热的温度几乎可以将玻璃纸融化。她们应该把球传给erling,而不是互相传来传去——哦……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前锋运气不佳,一脚踢在门柱上,reyna握紧了她的手掌,别紧张,她说。但jude在她眼底看见了同样的忧虑。
伴随着那颗球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射入球门,上半场比赛落幕,2:1的巨大比分向所有观众展示。jude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吸了吸鼻子,卷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但她手掌心因为紧张已经濡湿了,你呢?她问reyna,reyna摊开手心,两个人对着笑了起来,都是一样的。
下半场似乎更加惨不忍睹,不仅如此,她们还对erling采取了频频犯规的措施,当erling又一次因为拉扯而倒在地上时,jude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这绝对是犯——规!或许是jude的喊叫起作用了,裁判这一次终于暂停了比赛,而不是像前几次一样忽略那些犯规,任由erling自己一个人从草坪上爬起来。裁判向erling走去,其他几名球员也一起涌上来,包裹住裁判。黄牌,或者更严重一点,来一张红牌。jude暗暗期盼着。但这一场的裁判员似乎格外冷静,且并不热衷于给牌,他摇了摇头,宣布了自己的结果,没有犯规。
这不公平——在jude要说出更多具有杀伤力的词之前reyna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而旁边球迷已经送来了杀气腾腾的眼神。judy,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不认为我们能够毫发无损地走出球场。reyna叹口气,我赞同你的观点,她对jude用唇语说这句话,这是她们两个人特有的交流方式。或者,她指出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你也许会比对方球员更先一步吃到红牌。jude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插进口袋,我有点冷,她说。好吧,reyna点头,其实我也有点,两个人在座位上搂在了一起。
有一次摔倒,erling就在自己前面,有着狮子鬃毛般金色长发的球员就倒在她前面。她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可恶的裁判却并没有暂停比赛。erling脸上却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神情,jude只能从她眼睛里看到坚毅和平静。比赛还在继续,erling从地上爬起来,也并不在意自己大腿和小腿袜上滚满了细碎草屑,用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继续奔跑了起来。
她想,erling有多高?大概比她还要再高一点,而她已经够高了,往往会损害一些男生的自尊心。她想,erling的肩膀很宽阔,应该可以把她搂进怀里。erling擦汗时小臂的肌肉很漂亮,erling张开的五指修长有力,应该很适合和她牵手,还有erling的头发,她想,狮子的鬃毛上却住着一只粉红小猪。或许她可以给erling编辫子,虽然她连自己的头发都编不好。
jude把手伸进自己口袋里,玻璃纸里的糖果在冬天似乎算是一个不错的零食,但她还是可惜这里不能来一杯酒,于是她含着这颗糖,舌尖舔来舔去,惊喜地对reyna说,你没告诉我这颗糖这么甜。
下半场的第三十分钟,对方球队的前锋凌空射门打入第二粒球,糖果给jude带来的甘甜并没有抵消太多她失落的情绪,口腔里一片苦涩。她扭扭头,你还有糖吗?最后一颗,reyna说,这是sancho学姐给我的糖。
她可没给我糖,jude抱怨了一下,随后关心起来,所以你们两个?语气很难不在句子最末尾画上一个问号。她边说着边把糖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一会儿再吃,她心想。reyna从口袋里面剥出一颗糖来,好酸,她皱起眉头,把玻璃纸攥进手掌心里。
谁知道呢?她舌尖顶着上颚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比赛已经进入伤停补时了,比分依然僵持不下,而一旦进入点球大战,jude心想,她们根本没有胜算。还有机会吗?她虔诚地祈祷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奔跑时那道金色身影。
这是!她忍不住站起来,看着erling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是第几次了?jude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裁判似乎对两边的犯规都并不采取任何措施,抱有一种谨小慎微的态度。她只希望erling不要受伤,因为她看见对方并没有收回她的钉鞋。
怀揣着这样的期望,裁判却暂停了比赛,走向了erling。jude看不见erling的表情,裁判员的后背遮住了一切,她有受伤吗,她会生气吗,她……jude想了那么多,眉毛沮丧地拧在了一起,她垂着头,把自己埋进膝盖里,不敢去听或看这个结果。reyna拍了拍jude的肩膀,她会没事的,尽管reyna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她们都知道她是谁。
一个——点球!!!jude几乎不可置信,而隔壁的球迷开始疯狂起来,jude坐在座位上,竭力不让自己被疯狂的情绪影响。我刚才也是这样吗?她问道。reyna耸耸肩,最起码,你比他漂亮。
现在,正是要好好祈祷的时候了,尽管jude相信erling会罚进这个点球,但她还是忍不住向上帝求助。大脑依旧一片眩晕,她几乎看不清人,谁是那个伟大的9号?她只能通过那头闪烁着的金色马尾识别一切,最中间的,站立着的,即将要罚出点球并为校队带来冠军的就是erling。
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守门员和所有的视线都向那颗球扑去。在jude的耳中世界几乎一瞬间是寂静的,隔壁球迷撕心裂肺的叫喊和reyna焦虑时会忍不住敲手机屏幕的声音都不见了,直到球射入网中的声音充斥她的世界,裁判员吹下一声响亮的长哨。
比赛结束了。
reyna抱着她开始庆祝,我们胜利了,她凑到jude耳边说。在一众沮丧的球迷里面,她们是一对格格不入的异类。但jude正缓缓眨眨眼睛,她想完成帽子戏法的新校园万人迷似乎正滑跪着向她冲刺而来。erling张开双臂,拥抱球场拥抱比赛拥抱天空,她可能拥抱我吗,jude在erling向自己送来的庆祝手势里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