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人生中曾经有过两任母亲。
她们的共同点就是非常的美丽。
美丽是一个太过广泛的词汇。“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是一种美丽;“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是一种美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也是一种美丽。
而我母亲们的美丽却惊人般的相似。
那种浓烈张扬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刺激出男人最本能渴望的美丽。
我的外公外婆哭天喊地咒骂着她的美丽,村里的大人们污言秽语的闲话着这种美丽,爸爸手下的小弟们隐隐绰绰地意淫着这种美丽。
彷佛她们的美丽是种犯罪,都是因为她们的美丽才会惹出祸事。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她们都拥有一枚标志性的红唇。
“你看她,嘴巴涂得那么红,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迎着这些风言风语长大的,自小敏感的我无论之后如何富足充裕,都没有摆脱掉这些已经扎在心里的毒刺。
所以我这辈子都没涂抹过那抹鲜艳。
但是那双红唇一直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
我安慰自己,毕竟这是我对母亲为数不多的印象了。
我欺骗自己,我在梦里一遍遍用手指轻轻抚绘着的唇线轮廓,只是出于母亲对我养育之恩的思念。
是的,我很想念她们。
母亲喜欢丝质光滑材质的长裙。那些长裙随着她的走动飘摆,时不时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太过美好的轮廓。
松一寸,紧一寸,让人目不转睛,紧张地喘不过气。
无论对方是谁,警察,黑道,只要是个男人。
全都逃不过。
父亲走了之后,这副令他们垂涎的胴体无时无刻地都在环抱着我,柔软而充满香气。
从小缺失的,父亲无法给予的,久违的母体的温暖。
就算到了很久以后,只要我一开始啜泣,就能埋入到温柔乡中,不用理会旁事。
真好啊……
真好啊……
只不过,为什么她最爱的还是她的儿子呢?
母亲不是京海本地人,也不善料理,却信奉着当地人的食补圣经。
吃饭必有煲汤,饭后必有糖水。
而我总是能比别人多分到一碗。
“瑶瑶你太瘦了,再喝一碗。”
花胶、燕窝、海参,名贵食材不要钱似的流水般进了我的胃里,我却一直都胖不起来。
“心思重。”我听到高启强偷偷和母亲说,被母亲呵斥:“她刚刚没了爸爸,你还想让她笑脸迎人,你以为她几岁啊。”
“你要好好对瑶瑶。”高启强点头如捣蒜。
十多岁的少年人最是残忍,同班的竞争对手再一次输给我时,在门外和簇拥们说着闲话。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不姓高。”
我抿了抿嘴巴,不到下午,她就果不其然地被打了。
高晓晨跪在地上,母亲的巴掌快要扇到他的鼻子。
“是她们先说我是野孩子,没有爸爸。”
我跪在后面低着头垂着泪,楚楚可怜地解释着。
母亲怜爱地将我拥入怀中,替我擦去眼泪
曾经倔犟无比的黄毛丫头,就算被手指头重重戳着脑门,被威胁被叫骂也咬着嘴唇不会流泪的我,已经完成了进化。
眼泪才是我最大的武器,否则我没有胜算,在她最爱的儿子面前。
母亲啊,请疼惜我,再疼惜我一点
母亲从未介意过我的柔弱,她自十五岁开始就做惯了大家姐。
“怕什么,没有你爸还有我顶着,我们高家不需要小孩子出去打打杀杀。”
但是高晓晨却来问我:“要不要教训一下嘴碎的家伙?”
他的行为越来越乖张了。
我点头。
我和他说:“龙生龙,凤生凤,你是母亲的儿子,你是白江波的儿子。”
被仇家堵在路口尽头的时候,高晓晨冲在了最前面。
可惜啊,真可惜啊,母亲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枪星精准,分毫不差。
否则母亲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她不好意思地询问兰姨,为我购置纯棉如雪白的贴身衣物。
但是我却喜欢母亲的衣物,不切实际华丽的,如刑具一般拘束的,和舒适毫无关系的东西。
母亲在这些桎梏里盛放着,让我心跳不已。
我偷偷藏起了母亲的胸衣,在深夜里悄悄换上,被酒醉推错门的高晓晨逮个正着。
他的眼神痴迷而又恍惚,我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母亲,是不是诅咒已经轮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信命。
他说:“你叫的声音真好听,比当年你夺走的那只八音盒里发出的声音还好听。”
我笑了。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和高启盛一模一样。
和我也一模一样
我们真是一家人啊。
不过我并不讨厌他。
我讨厌高启强叫我“瑶瑶”,只有我母亲和父亲才能这样叫我。
但我不讨厌高晓晨,我每次都会细细地盯着他看,看到他不好意思为止。
那是母亲的眉眼,我怎么会讨厌。
我只是恨他罢了。
他们争,他们抢,却把母亲当作了替死羊。
高启强也好,高晓晨也罢,杀父弑母,不共戴天。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我拨通了安警官的电话。
母亲啊,你所追求的那种生活,是不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啊。